[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小樓一夜聽春雨
深巷明朝賣杏花
那一天的清晨有雨,我坐在窗口,等著第一個經(jīng)過我窗前的賣花女。我想我要買下她所有的花,因?yàn)槲业男那楹芎谩?br> 我的丈夫,出門一年了,要在這一天回來。
賣花女經(jīng)過我的窗口。
一騎快馬從她身邊弛過,她的花散落了,被踏在馬蹄下。
我的心也被踏在馬蹄下。
騎馬的人告訴我,我丈夫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只知道死了,也許是急病。”
“不可能,他身體那么好!”
“那么,也許是被仇家殺了!
“為什么?他哪有什么仇家?”
“他也許沒有,但誰又知道?”
“那……他人呢?尸首?棺材?骨灰?在哪里?讓我見一見……”
“不清楚!眻(bào)信的人有些厭煩了,“我只是在蘇州聽到這消息的……”
我一時間,天旋地轉(zhuǎn)。
醒來的時候,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我決定去蘇州,雖然我只會裁衣做飯,插花刺繡,但我決定為我的丈夫報(bào)仇。
蘇州沒有雨,嫵媚的晴天。
報(bào)信的人告訴過我,我丈夫在蘇州住過杏花樓酒家,我就到杏花樓去打聽。
“他死了。”掌柜說。
“那……尸體在哪里?”
“尸體?沒見著。”
“他住在你店里,你怎么不知道?”
掌柜掃了我一眼:“他又不是死在我店里,關(guān)我屁事?”
“到底他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掌柜不耐煩地?fù)苤惚P,“我又不是衙門老爺!”
我杵在他的柜臺前,死死地?fù)沃雷硬艣]有倒下去。
“求求你,告訴我吧……我是她妻子……我想找到他……”
掌柜“啪”地將算盤砸到柜臺上:“哪里來的瘋婆子!快給我轟出去!”
我拽著柜臺的邊,可是沒有用,三四個年輕力壯的小二把我丟到了大街上。
我就坐在石板路上,坐在刺骨的陽光下。
一個青衣人從杏花樓里走出來,扶起我。
“你丈夫不是死在蘇州!彼f,“他是活著離開的,說要去開封!
“開封?他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到那里去向藏劍居的老板打聽,他和你丈夫的交情挺不錯……”
我雇了馬車,向開封去。
我一生從沒去過那么遠(yuǎn)的地方。
在藏劍居濃綠的花園里,老板對我說:“不錯,他的確來過,還交了一把劍給我保管。”
老板招了招手,上來一個小廝,捧著三尺長雕花紅木匣,一打開,里面青灰色的劍就刺進(jìn)我心口——那是我丈夫的劍,“杏花雨”。
我就好像看見了我的丈夫,那個死因不明,尸首不見的丈夫。
我撫摩著劍,渾然不覺雙手已血肉模糊。
“既然夫人來了,這劍就物歸原主吧!
“我丈夫,他到底怎么了?”
“許是死了。”老板說,“我聽說是死了。”
“在哪兒死的?怎么死的?”我厭倦了每個人都只說“他死了”,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這我怎么知道?”老板雙手一攤,想要打發(fā)我。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唰地把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沒料到一個女人出手這么快——我自己也沒有料到的。
“你……我……”老板的舌頭打結(jié)了,雙腿在顫抖。
“你還不說?”我讓劍割破他的皮膚。
“他……他好像是被一個女人殺了……”
“女人?”
“是,女人……”老板不敢隱瞞,“他離開我這里就到長安去了……他和長安紅袖館的春杏很要好,你去問春杏……”
“春杏……”
我丟下那嚇破了膽的老板,抱著劍上長安去。
我雇不到車,只好買了匹馬。
我以前從沒有騎過馬。
到了長安的時候,我就像個鬼。
紅袖館的老板娘說,那里不是女人去的地方。
但是,女人不能進(jìn),劍能進(jìn)。劍進(jìn)了,女人就能進(jìn)。
我進(jìn)去了,見到春杏。
“不錯,他的確是被女人殺死的!贝盒诱f。
“那女人是誰?”
“這我哪里知道?”春杏的笑正如那些賣花女手中的杏花,清秀又嫵媚。
“你怎么不知道?”我逼視著她,“他們說他死在長安,整個長安就你和他的交情最好……”
“不是!贝盒游⑿,“你弄錯了,我和所有男人的交情都很好!
我怔怔看著她。
她繼續(xù)微笑:“而且,你丈夫也不是在長安死的。他跟我說他掛念一個女人,要去見她,然后就離開了!
“他掛念的女人?”
“是,不過他說那女人心里沒有他,只愛他的劍。”
“劍?”
春杏下巴一抬:“你不是正抱著么?這把劍難道不是杏花雨?”
她走到我身邊,輕輕抽出劍。
“這是折劍軒的劍,劍身上刻了九朵杏花,表示要?dú)⒕艂絕頂高手,每殺一個人,就會有一朵杏花變成紅色……”她纖長的手指撫摩過一朵朵的紅花,“一朵……兩朵……現(xiàn)在是八朵……唉,可惜,第九朵沒有希望開花了……”
“他就是被這個女人殺了?”
“也許。”春杏把劍還給我,“我不知道!
春杏不知道,但我有了頭緒。
有一個女人,貪圖我丈夫的劍,但我丈夫沒帶劍去見她,于是她痛下殺手。
我不知道上哪里去找這個女人,可是我想她會來找我,既然杏花雨在我手上。
我決定回家去,等那個女人上門,然后殺了她。
家里沒有人,冷清得像墳?zāi)埂?br> 而衣衫襤褸,滿面塵灰的我,正是這墳?zāi)估锏氖w——我的馬死了,我?guī)缀跏亲呋丶业,我一生從沒有走過那么多的路。
我隱在重重的黑暗中等待。
我傾聽夜的呼吸,幽冥的妖魔正覺醒。
一夜,兩夜,三夜……
終于,回廊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夜空昏暗慘淡的光,把黑影投到屋里來。
仇人來了。
我緊握著劍。
影子緩緩移動,已經(jīng)完全進(jìn)了屋。
是時候了,我想。
于是我揮劍。
有人重重地倒下。
閃電的光。
我看見杏花雨上又開了一朵花。
我報(bào)了仇了,我想。
又是閃電。
我看見倒下的人,是我丈夫。
小樓一夜聽春雨,
深巷明朝賣杏花。
那一天的清晨有雨,我坐在窗口,等著第一個經(jīng)過我窗前的賣花女。我想我要買下她所有的花,因?yàn)槲业男那楹芎谩?br> 我的丈夫,出門一年了,要在這一天回來。
賣花女經(jīng)過我的窗口。
“我要那些花!蔽艺f,“全都要,我丈夫今天要回來……”
賣花女傻傻地看著我。
一個老婦人一把將她扯開:“要死了你,別和那個瘋婆子說話!她殺了她丈夫!”
賣花女驚懼地望著我,我卻微微地笑。
她們就走遠(yuǎn)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