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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仲秋時節(jié),白云翩翩。
京師城南,二環(huán)一側(cè),陶然亭。
園內(nèi)一派秋意濃濃之景。
菊園之內(nèi),黃花競放,株株朵大如盤,遠(yuǎn)遠(yuǎn)望去,燦爛輝煌,宛若云錦。
人聲鼎沸,爭相品評名菊異種。
中有一人,名曰柳蔚,方屆成年,未肯治學(xué),從舅父學(xué)商賈之術(shù)于京城。
恰值嫦娥節(jié),店門無事,隨舅父外出游園。
興正酣,忽見一女郎,嬉戲黃花間。細(xì)審之,白裙黃襪,面如滿月,皎然生輝。心喜,近前欲結(jié)識,女似知其意,笑挽女伴臂,急避之。
柳蔚見其貝齒微啟,眉意粲然,心欲喜。欲奔前,奈人多阻道,柳蔚不能追,見女迤邐而去,心中恍惚。
舅父見之,笑而指園中小徑曰:“癡男,何不轉(zhuǎn)道而追之?”
柳蔚方悟,赧然謝舅父。
然遍尋園中,皆不見女影,不信,又尋之,不果。
日影漸斜,人影寥落,對菊長嘆,悵惘不已。
移時,情難自已,遂喃喃曰:“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吟畢,忽聽女郎笑聲。
柳蔚訝然,舉目而望,但見女獨立圃邊,盈盈而笑。
蔚乍見女,如見仙人,心不禁為之動,目亦為之不瞬。
女笑聲不絕,半晌乃停,少時,輕移纖步,駐菊叢邊。俯身凝視一株毛線球,曰:“姐姐忒好命,游園半日,猶可神魂歸位,吾因彼小子無狀,不能隨行也,奈何奈何!
毛線球似懂人語,西風(fēng)一來,褐枝搖曳,婀娜生姿。
女噗嗤有聲,伸纖手一指,按毛線球七寸處,笑曰:“壞姐姐,譏笑小妹矣,看我不折你愛枝。”
“花色白,花心黃,花朵扁平狀,是何種耶?是菊耶?非菊耶?奇哉怪哉。”
驟聞人聲,女驚起,視之,乃柳蔚也。
女舉金蓮,退三步,斥曰:“小子無行,想嚇傻小女子耶?是何企圖耶?”
柳蔚恭聲致歉:“適才小子見娘子天顏,魂魄已失。繞園三匝,不見娘子,心成死灰。今見娘子,歡喜無盡,一時疏漏,致使行為粗拙,請多海涵!
女顏色稍霽,曰:“輕薄子,巧舌如簧!
柳蔚舉手中相機,曰:“非也,乃吾真情也。吾心中,目中皆是汝矣。”
女接而查之,見內(nèi)有相片數(shù)張,皆為綠圃珍菊邊一美人,面色和美,言笑溫婉,細(xì)察之,則己也。
女扔還之,曰:“浪蕩子,未經(jīng)允許,擅拍我照,不亦鄙乎?”
柳蔚摩挲相機,呆立良久,不能言。
女睥睨之,眉宇間似有怒色,柳蔚不能堪,曰:“如之奈何?”
女曰:“容吾細(xì)思!
言罷,女自行,柳蔚隨之。
見女徘徊四色菊間,體態(tài)柔美,亦不能自持,舉相機而拍之。
女怒曰:“汝又欲我生氣耶?”
柳蔚上前,凝注之,低語曰:“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賣弄文采,癡小子,速拿手機來!”
“為何?”
“我之玉照,豈能永匿于你手?”
“請賜芳名,愿永結(jié)同心!
女佯怒,“速速拿來!否則你我永不相見矣!
蔚懼,無法,雙手奉遞。
女纖指飛動,頃刻之間,內(nèi)中相冊刪除殆盡。
柳蔚頹喪曰:“汝害我性命矣,無有此物,將來憶汝,如之奈何?恐唯有對月空嘆一途耳!
女含笑不語,款款而行,“汝識園中名花乎?汝愿為吾向?qū)Ш酰俊?br>
柳蔚愛其笑,欣然而往。
少頃,彼此熟悉,問女所從來,曰:“桂。”
女反問之,柳蔚據(jù)實以告:“去桂不遠(yuǎn),川也!
再問閨名,曰:“白晶晶。”
暮色蒼茫,女伴嘻嘻來,喚女去。
柳蔚不忍別,女亦有相戀之意,以手撫相機曰:“我不在時,汝慰柳郎矣!
柳蔚至家,再審相機,照片盡復(fù)矣。
蔚大喜過望,以之為奇。
后半年,柳蔚常與女聚,兩情相悅,締結(jié)盟誓。
舅父聞之,大喜,供給路費,使二人南歸。
居無何,柳蔚至家,俱告父母,雙親大喜,旋即訪親下聘。
兩家好合,女將擇日歸川。
柳蔚平素酷愛戎馬之事,嘗以從戎為志,奈學(xué)歷淺薄,被迫中止。
思將娶美婦,心志益騁,“良辰美景,賞心悅事,如遂我夙愿,此生何憾?”
雖知國法管制槍式武器甚嚴(yán),蔚仍網(wǎng)購仿真孩童槍若干,擬成婚當(dāng)日,鳴槍迎親,祭祀上蒼,進奉祖廟。
及娶,鑼鼓喧天,賓客盈門。柳蔚盛裝而出,意氣風(fēng)發(fā),一時無兩。稍不如意者,乃網(wǎng)購物品未至耳。
白晶晶盈盈拜于高堂之上,風(fēng)姿之綽約,世間少有,觀者無不為之傾倒。
天地交拜已,乃宴賓客至昏。
人散后,夫妻合巹,及交,柳蔚但覺入處極妙,只覺腹下嚅嚅而動,似千須撩玉杵,又似倒勾,又似爪淋,溫軟細(xì)裹,極盡歡愉。
柳蔚喜甚,與婦顛倒不已。
俄頃,忽聞警笛大作,不多時,有司人等大力拍門,喧闐沸騰,街坊里巷俱不得睡。
及入,直闖后堂。
一濃髭人喝問:“誰為柳蔚?”
柳蔚著衣出,自認(rèn)之。
言甫畢,繩索加身矣。
街坊嘩然,觀者義憤,民眾皆攘臂出列,意欲生變。
白晶晶亦愕然,不知有司之所為何出。
濃髭人曰:“無他,為其網(wǎng)購禁用器械耳!
白晶晶問明情由,力陳曰:“器械未至,且屬孩童嬉鬧之具,何罪至此?”
濃髭人厲聲告之曰:“禁槍止斗,國法難犯!汝郎君難活命矣!
遂強行押解而出。
臨行,柳蔚扒門柱,淚灑如雨,囑新婦曰:“真如所言,恐性命難保,此生負(fù)卿,請來世再報!”
晶晶扯柳蔚袖,泣下如雨:“此生唯任柳君,海枯石爛,至死不變!
夫婦抱頭而泣,眾皆唏噓。
濃髭人喝令兩人解,不聽,遂強扭而去。
喜竹聲里,唯剩唏噓,不聞歡言,唯有啜泣。
因槍械自臺灣來,查獲之地為東地海濱,遂徑直押赴閩地,拘押于大牢。天遙地遠(yuǎn),家人見之不得,父母念之不已,不得已,舉家遷移閩地。
居無何,歷經(jīng)復(fù)審,有司判柳蔚罪成,永世不得離獄。
家人大悲,奔走呼號,奈人輕言微,冤情不得伸。
柳蔚亦自覺出獄無望,遂從牢中傳書出,曰:“吾不能盡孝矣,請父母另生弟,以承膝下之歡。晶晶吾妻,合巹之時,遽然遭變,白頭之約難行,山盟海誓隨風(fēng),聽任改嫁!
新婦見書,夜夜悲啼,媼不忍,勸其他適,不聽。
勸稍繁,晶晶恨聲曰:“天理不彰,吾定要替柳郎昭雪!”
未幾,傳京城狀師徐斤不日將臨閩,代辦大案。
晶晶喜,“我家柳郎有救矣!
親攜翁媼詣驛館,面陳柳蔚冤屈。
徐斤面有難色:“吾所辯者,唯天下至公與至正之事,汝夫之事小,恐不及辦矣!
“不然!”晶晶奮力力爭,“我夫身陷囹圄,皆因年初大理寺一紙行文,妄規(guī)武力器械亦囊括仿制孩童器具,惡法當(dāng)去之,否則波及無辜,貽害萬年,拯救危厄,此徐師之責(zé)耳!
言畢,泣涕如雨,遞交訴狀。
徐斤細(xì)細(xì)審閱,驚訝萬端,“汝何能精細(xì)若此?”
女收淚曰:“吾嘗日夜研讀之,我夫蒙冤甚,為夫婿百死而無悔!
徐斤感其義,允之,三番代為申訴。
有司接狀,束之高閣,眾皆以為此路不通,獨晶晶曰:“六月飛雪之冤,必然得行!
逾二年,大理寺果裁原審量刑過重,責(zé)成閩地都察院按覆。
案涉大理寺行文,又牽連甚廣,舉國關(guān)注,秦晶晶常出庭,代夫伸冤,毫無懼色。
忽一日,女父母自桂來,哭訴自家難,勸女另適。
女終不忍父母苦,歸寧,自此遙無音訊。
逾兩年,終裁下,柳蔚得出,恰值拜月節(jié)。
歸家拜見父母,涕淚零下。自身遭橫禍至今,已歷八年矣,幼弟已長矣。
一入侯門深似海,身遭縲紲出獄難。
入內(nèi)室不見婦人,心惻愴難禁。
夜幕,柳蔚撫枕長嘆,向壁嗚咽,自念曰: “我婦賢惠,自我被械,長年累月,奔走呼號,永無歇止。今吾已出牢籠,理應(yīng)合家團圓,奈何不見汝蹤影?夫妻情意,百世之恩,吾應(yīng)報答之。”
決心已定,翌日,整裝赴桂。
至岳家,但見門戶蕭條,人去樓空,杳然無跡。
問諸鄰,鄰告曰:“彼家知汝出獄無望,賺女歸,逼令其改嫁,女不從,劉家婿來,強擄而去。今在東鎮(zhèn),已綠葉成陰子滿枝矣!
恨劉家手段卑劣,憂晶晶處境艱難,柳蔚血涌腦海,報復(fù)之念頓生,疾行東鎮(zhèn)。
才至鎮(zhèn)邊,忽見一婦人自河邊來,身形似晶晶,審視之,面目歷歷,真白晶晶也。頓淚如泉涌,不能自已,欲前走相見,忽見女身后二稚子追來,繞女膝嬉笑游戲,女亦笑應(yīng)之。
見此,柳蔚急藏樹蔭中,跌足長嘆,念白晶晶身不由己,今已獲幸福,胸中怨憤立時消弭無形,釋然曰:“汝樂即我樂,覆水難收,往日恩愛,追之無及矣。”
遂將所帶銀錢置晶晶門,獨自歸川。
途中,感世事茫然無據(jù),姻緣無準(zhǔn),遂有四大皆空之意。進登峨眉山,上香以求有相非相之境。
時值季秋,香客鼎盛,摩肩繼踵,忽現(xiàn)一人,遠(yuǎn)而望之,體態(tài)輕曼,盈盈然似白晶晶。
怪之,急趨上前,相見駭異,果是晶晶。
女問所從來,具告之。
柳蔚問嫁人者為誰,白晶晶笑曰:“吾姐姐也,前者陶然亭中從我游者,郎君忘之乎?”
柳蔚欣然自笑,又問:“汝何不歸家?”
“父母逼迫甚急,銷聲匿跡,絕父母之念耳。”
柳蔚慨然,念及兩人酸楚,淚如泉涌,擁之嗚咽不止,良久乃分。
相攜至家,見翁媼,家人大喜。
未幾,得一子,取名唯宜,兩人甚愛之。
寒來暑往,唯宜已入學(xué)矣。
忽一日,夫婦接報:唯宜在校被車碾壓,死矣。
乍聞言,柳蔚與白晶晶心神俱喪,至校,見孩童血肉模糊,已無人形,夫婦抱尸長號,悲痛欲絕。
坐地半日,校方未出面,肇事者亦未致歉。
白晶晶為子力爭天理公道,大聲疾呼曰:“前為夫爭,今為子爭,世無公理猶人無信用,令人不恥!”
時科技日新月異,直播者將此事件發(fā)至網(wǎng)上,希求公眾主持公道。
然未料登徒子甚多,睹晶晶天顏,見色而忘理,評議其容色者甚多,更有見晶晶膚色潔白如玉、神情清秀淡雅者,竟公然出高價,意欲邀其宣淫。
白晶晶見眾人惡意評論,悲憤交加,餐食少進,憂色日增。
柳蔚不忍,嘆曰:“言論如刀,殺人無形。今世風(fēng)日下矣,今子死,吾不欲生。只為汝在,我茍生。汝不在,吾寧死,亦不愿聽此等浪蕩子污言穢語矣!
白晶晶曰:“毋庸多言。吾愿追唯宜于地下久矣。然事不協(xié),姑且暫待!
問:“為何事?”
女曰:“汝當(dāng)年購□□械仍在否?”
“俱被收繳矣。汝心我已知之,欲殺肇事者、造謠者、宣淫者而后快耳。然彼雖不仁,然我等亦不能奪人天命也!
女默然不應(yīng)。
翌日,女外出,至暮而回。進門,舒然而笑曰:“事濟矣,你我可行矣。”
“為何?”
女坦然曰:“肇事者、造謠者、宣淫者皆被我刺死矣。言論雖如刀,終究不如我菊刀!我白毛刺刀隔其喉,斷其命速矣!”
柳蔚驚,再有問,女止之曰:“汝與吾可往九泉之下見兒矣!
遂拉柳蔚自十樓跳下,柳蔚自念必死,然未及觸地,已身一分為二,一身墜地,臥血泊而亡。一身隨女飄然而起,徑往珞珈山而來。
至山腳,有一菊圃,女拉柳蔚直入,恍然間,有白色宮殿一座,唯宜開門迎迓。
柳蔚驚問:“兒從何來?”
唯宜曰:“母囑兒毋泄!
又問白晶晶,女曰:“我本珞珈山白毛刺耳,歷經(jīng)滄海桑田,吸風(fēng)飲露,終成人形。后我與姐姐同游京城時,對你一見傾心,與你相隨至今。唯宜有我骨血,魂魄自與凡人不同,現(xiàn)我們一家人肉身皆毀,請在這菊晶宮內(nèi)長廂廝守矣!
柳蔚喜曰:“我本抱必死之心,不意竟有轉(zhuǎn)圜之地也!
晶晶笑曰:“菊盛于九月,‘九’者‘久’也,天長地久也,你我夫婦必長長久久也。”
柳蔚擁妻子入懷,嘆曰:“有婦如此,夫復(fù)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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