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宴會結束后,我是唯一還清醒著的。因為我不能喝酒。
  今晚是本屆畢業(yè)生散伙飯。按照慣例,每年的畢業(yè)季,實驗室一批本碩博學子會離開實驗室,離開學校,踏上工作崗位。實驗室各位老板會宴請所有學生搓一頓,即為“散伙飯”。在略顯傷感的季節(jié),博士畢業(yè)生們都是歡天喜地的,感恩終于脫離苦海。或留校,或出國,或工作,或失戀,熱熱鬧鬧,轟轟烈烈。整個實驗室的氛圍熱烈而傷感。席間推杯交盞,觥籌交錯之間,我默默地喝著橙汁,偶爾偷瞄坐在主桌的黃華。
  黃華是實驗室催化三美之一。這個名號不知從何而起,卻日益響亮。催化組一直都是化院最熱門最搶手的,導師項目經(jīng)費充足,社會實踐多,出論文快,催化組一直以“土豪”組為人傳頌。這一屆,突然冒出來3位“神顏”,莫名地,催化組估計自己都沒料到,有一天會以“化院顏值天花板”聞名。而黃華是其中之一。
  我見到黃華第一眼,整個人都是懵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終,一往而殆。我開始拼命找自己的優(yōu)點,卻不斷發(fā)現(xiàn)自己要啥啥沒有,和他的光芒相比,自己簡直就是一無是處。喜歡一個人,或許會放大他所有的閃光點,而總覺得自己什么都配不上他。
  黃華預計明年博士畢業(yè),而我今年畢業(yè)就要離開實驗室了。作為一個小小的本科生,是沒有資格坐在主桌的。黃華是李導師的愛徒,硬是延期了兩年才同意讓他畢業(yè)。他坐在李導師的身邊,樂呵呵地替他擋酒。高高帥帥,干凈明朗。
  我心事重重地又喝了一杯橙汁。離開學校意味著不能天天看到黃華了,我每天假裝兢兢業(yè)業(yè)往實驗室跑,就是為了能看到黃華一眼,對,就是路過博士生辦公室偷偷往里面偷瞄一眼。傳聞中的“催化三美”之一的黃華不像陳俊杰平易近人,和整個實驗室打成一片,也不似路浩然高冷,平時不怎么說話,活脫脫許老板的翻版,他比較難以捉摸。打球的時候,像個標準的運動大男孩,青春洋溢,會拼到最后一刻,絕殺對手。做實驗的時候一板一眼,看到毛毛躁躁的小本科,會皺眉呵斥。大家都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甚至會親自幫忙本科生完成畢設,修改論文。很多人都怕他,可是有更多的人喜歡他。傳說,他只喜歡和聰明的人聊天。聽聞之后,于是我就默默放棄了“假裝偶遇搭訕”的戲碼。連本科論文都寫不好,在他眼里,肯定是屬于“蠢到無藥可救”那一類。
  看著眼前的熱鬧非凡,想想宴席過后的冷清,我心里一片荒涼。我是一個特別普通的學生,尤其在這所985的高校里。長相最多算清純,成績中偏上,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技能。隨便扔在人群里,馬上就找不到了。
  既然有緣能遇到黃華,也是應該懷著感恩的心和他道別。輪到本科生給李導師敬酒,七八個本科生把李導師包圍得水泄不通,我故意站在他身后。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挨著黃華。李導師起身回禮,和我們一一碰杯,滿臉笑意,祝福我們工作順利,前程似錦。
  我沒怎么聽進去,大堂里明晃晃的水晶吊燈,讓我有些暈眩,似夢似幻。嗯,只要他稍稍一側身,就能看到身后的我。我們之間只有一只手掌的距離,似有似無,仿佛有薄荷的清新。我懷著小小的心機,努力使自己鎮(zhèn)定,周圍的喧嘩漸漸離我而去,我眼神里聚焦的只有那個高大的背影。白底藍色細紋的襯衫,袖口挽到小臂處,端著酒杯,他的手指漂亮。』疑W醒,最樸素款式的板鞋。最簡單卻最令我心醉的穿著。我沒喝酒,但感覺已經(jīng)醉了,語無倫次,思緒飄忽,鼻尖淡淡的薄荷香氣,讓我如臨仙境,但愿這一刻能長長久久,讓我永不醒來。我微微抬頭,看到黃華又黑又亮的短發(fā),竟然忍不住想摸一摸。
  熱鬧的宴席終將落幕。飯店離學校不遠,或清醒或飲醉,有些學生就三三兩兩地往回走,有些已經(jīng)在實習的,準備打車回出租屋。我和林曉靜是不喝酒的,我是不能喝,林曉靜是在路浩然學長的眼神威脅下,默默換成了果汁。等宴席一散,兩人都仿佛瞬間消失了。我的目光一直偷偷追隨的黃華的身影,故意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到最后才離開飯店。
  黃華的奧迪后排塞了三位喝多的師兄們。他自己有些步履踉蹌地爬上了副駕駛。他轉頭和我說,辛苦了,小師妹。
  作為“臨時代駕”的我,幾乎是受寵若驚地連連說道:沒事,沒事。
  我一陣臉紅,自己都分辨不清是小心機得逞的激動,還是第一次挨著黃華坐的害羞。
  晚上的三環(huán)難得的通暢。
  黃華閉目養(yǎng)神,仿佛已經(jīng)睡著了。他的側臉真是好看。我穩(wěn)住心神,目視前方,認真開車。
  后排的王樂遙師兄已經(jīng)開始胡言亂語,嘴里含含糊糊地嚷嚷著什么,我聽不太清。突然,他大吼一聲:老子終于畢業(yè)了!老子要去表白!
  我心里暗暗好笑。風流倜儻的王師兄,從來不缺愛慕他的女生,居然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
  吼完那一聲,王師兄又開始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很快被身旁陳俊杰師兄的鼾聲掩蓋了。
  安全送了三位師兄回到宿舍樓下,我分別打電話給他們室友下來接人,終于把他們都送走了。此時已經(jīng)晚上11點多了。我正要給黃華師兄的室友打電話,他突然開口道: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送我回家嗎?
  月光皎潔。
  我好不容易按住狂跳的心情,故作鎮(zhèn)定地說:不麻煩。你把地址告訴我,我開導航。我把手機架好,感覺自己掩飾得非常得體,以后搞副業(yè)可以考慮做個代駕。載著黃華我都能穩(wěn)如泰山,載別人就更不在話下了。當時我完全沒有想過,送完他我怎么回學校。走回去明顯是不現(xiàn)實的,但深夜打車很貴,對于那么“扣扣嗖嗖”的我,無疑是一筆巨款。
  黃華緩緩報出一個地址,我輸入地圖開始導航。離學校不遠,15分鐘車程。瞬間,有個念頭劃過腦海,這是我和他獨處的15分鐘,最后的15分鐘。之后,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我在老家找了一份工作,薪水不高,可以住在家里蹭飯吃,算算基本掙的錢就是自己花,也勉強能算養(yǎng)活自己了。大四最后一個學期,離別的浮躁和傷感的氛圍已經(jīng)慢慢在校園里醞釀,大家突然忙碌起來,忙著實習,忙著畢設,忙著穿梭在各個招聘會和面試。我也拿到了兩家北京公司的offer,薪水比老家的offer要好很多。但算算各種住房和生活的成本,我最終還是放棄了。貪圖安逸也行,不敢面對現(xiàn)實也罷,我沒有勇氣留在北京獨自生活。離開學校,見不到黃華,一個人行只影單的寂寥,或許不久,他有了女朋友,我更是無法面對這樣的殘酷現(xiàn)實。那個幸運的女孩,可以肆意任性而正大光明地對他做我只敢偷偷幻想的事情,撒嬌耍賴,要他抱抱,在他看書的時候,強行枕著他的手臂睡覺,看著他的側顏發(fā)呆,隨時可以揉揉他的短發(fā),好多好多的親密小動作。而他會寵溺地吻她,牽著她的手走遍北京的大街小巷,因她開心而開心,因她難過而難過,心里眼里全是她。這個想法一旦浮起,怎么也消散不去,我自知無法承受,簡直要逼瘋了我。所以,我只能逃跑一樣地回家。
  黃華仿佛緩過來了,他微微瞇著眼睛,沖著我笑了。我的心猛然一顫。
  一路無語。我的手心都是汗。考駕照都沒那么緊張過。
  等紅燈的時候,我開窗透氣,我知道自己的臉肯定紅透了。還好趁著夜色,他看不到。在實驗室的一年里,他從來沒有注意過我。他是如此的光芒萬丈,而我,卻是那么平凡簡單。我能仰望他,如同仰望黑夜中的明月,而我從不指望他會低頭看我一眼。
  他沒有開口,沒有要和我聊天的意思。我也知趣地沉默。我只是個臨時代駕。
  北京的夏天,晚上的風微微驅趕了白天的燥熱。
  這是個中檔小區(qū),我按照路標將車停到了地下車庫。由于緊張,磨磨蹭蹭了好久才順利倒車入庫,功德圓滿!我感覺手心微微出汗,希望自己的表現(xiàn)在他眼里不是那么的愚蠢。
  黃華說,謝謝你。小師妹。他好像又沖著我笑了。
  我笑了笑,剛要開口,支架上的手機突然一亮,是王樂遙師兄的電話。不久之前,王師兄的室友才把他扛上樓,莫非是落了什么東西嗎?我正猶豫要不要接,黃華師兄一改疲憊之態(tài),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掉了電話。是的,他的反應速度比我快很多。當我滿腦子在糾結王師兄為什么找我的時候,他已經(jīng)按掉了電話。
  我錯愕地看著他的反應。他一反常態(tài),好像一絲醉意都沒有,他淡定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要解釋什么的樣子,不疾不徐地掏出手機打電話。
  我看著他在撥電話,深以為不方便坐在一旁偷聽,于是伸手想去解開安全帶下車。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按在安全帶的鎖扣上。我要撥開他的手指才能解開安全帶。我看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頎長的手指,微微失神。我曾幻想過,牽著這只手,正大光明走在校園里,走在熙熙攘攘的北京街頭。
  如今我坐著也不是,走也不行。整個人如坐針氈。
  只聽黃華說道:樂遙,你好好休息。不要發(fā)酒瘋亂打電話。
  不知道王師兄在那頭說了些什么,只見黃華眉頭一緊。我大感不妙,抓過支架上的手機準備閃人。他的神情分明在表達他已經(jīng)生氣了,而且是哄不好的那種。基本這個時候,有些眼力價的學生都是快速離開逃命要緊。我太熟悉他的表情了,他在修改我們的畢業(yè)論文都是在蹙眉。
  我?guī)缀跏穷澏兜匚罩謾C,心里一橫,拼死要去撥開他的手去解安全帶。側身看到眉頭更是緊蹙的黃華。
  我最怕黃華皺眉,這是他幫我改論文時最常見的表情。我的論文每次都是全線飄紅。修改得體無完膚。
  黃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瞥了我一眼,眼神犀利無比。我頓時嚇得噤若寒蟬,整個人呆若木雞,手腳都不聽使喚,感覺雙腿一陣發(fā)軟,只能老老實實坐著。這股蠻力,哪里是喝醉人會有的!
  黃華又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我非常認真。你輸定了。從始至終,賽場上只有我一個人。你連入場券都沒有摸到過!
  說完,他不等王師兄回應,就徑直掛了電話。
  “賽場”?我心里暗自琢磨,夏季校運會嗎?男子3千米?
  我不敢問,低頭死命地揉著T恤下擺,仿佛要搓出一個衣角來。假裝沒聽到他們的談話。
  黃華轉頭,前言不搭后語地問:“工作定了?”
  嗯?話題轉換得我猝不及防,剛才他的那一眼,仿佛一把磨得極為鋒利的大刀,在我心上狠狠剜了一下。
  我暗暗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細聲細語怯怯地說:“嗯,差不多了!
  黃華說:“是回老家嗎?”
  我嘆了口氣道:“嗯,留北京太累了;氐礁改干磉吙梢钥欣!碧岬诫x開北京,我心里又是一陣嘆息。
  黃華頓了頓,說道:“你那家公司要博士嗎?”他沒問公司名字,只關心人家要不要博士。
  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郝牭降。我扭頭,瞪大眼看著黃華,太不可思議了。黃華是什么意思?他要放棄北京去我的公司?
  黃華居然笑了,他說:“我要求不高。他們要博士嗎?我查過了,在你老家外地人社保交兩年就能夠買房,是吧?”確實,他的皇城戶口,在我老家確實只能算“外地人”。
  我仿佛咬到了舌頭,結結巴巴道:“師兄,你別開玩笑了。你在北京多好,多少人想留北京……”
  黃華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說:“你說的對,留北京好。那你也留北京好嗎?就辛苦一年!
  感覺我的智商已經(jīng)斷崖式下跌,早已欠費,腦子里全是漿糊。黃華師兄今天太反常了。他的言行徹底顛覆了我對他的認知。為什么就辛苦一年?一年后就不辛苦了?我就能升職加薪,過上高級白領的生活了?拿到offer的兩家北京公司也是平平無奇的小公司呀。
  黃華的手顫抖了一下,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緊緊的,非常堅定。我側目看他,沒有反抗。這是我夢中的場景,我不忍醒過來。他目視前方,緩緩說道:“一年后,我就畢業(yè)了。我們一起工作養(yǎng)家,你就不會很辛苦了!
  這是表白嗎?這可以算是表白嗎?我的男神居然是這樣表白的?
  這算什么P表白,一點都不浪漫好嗎?!
  我心里卻樂開了花,猶如在黑夜里漫天開放的煙火。我死死咬著牙,抿著唇,強忍著沒笑出來。我怕自己笑得太大聲,把自己吵醒了。
  黃華沒有看到我的表情,他又說道:“你只有10秒鐘考慮,你要考慮清楚!
  我有些忐忑,試探地問:“師兄,你確定沒喝醉嗎?明天醒過來會不會就忘記了剛才說的話?”
  黃華緩緩轉過頭,直視我的眼睛。他目光如炬,一點醉意都沒有。我們的眼神在狹小的車廂內交織。五秒鐘后,我敗下陣來,咬著唇低頭看裙擺。
  黃華嘆了口氣道:“第一,我沒醉。我的酒量很好。第二,只要你點個頭,你馬上原地脫單。如果你不同意,我1分鐘后就再問你一次,你是跑不掉的。”
  我終于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黃華也笑了,他說:“樂遙也喜歡你,他打電話估計是要和你表白。被我掐斷了。你再考慮一下!
  我驚訝道:“王師兄?他有那么多人喜歡,怎么會……?”突然想起來,送一車人回學校的時候,王師兄在后排那一嗓子。
  黃華撇撇嘴道:“滿漢全席吃多了,偶爾也會想吃清粥小菜!
  我心里暗罵黃華悶騷,卻假裝認真思索起來,嘴里喃喃道:“王師兄有房有車,北京土著,英俊瀟灑,確實是……”
  黃華一下子就打斷我的話,作勢伸手想掐我的臉,手蕩在空中,沒有落下:“嘿!我只是假裝大度讓你考慮一下,你還真考慮上了是嗎?!我告訴你,你只有兩種選擇:要么你跟我留北京,要么我跟你去無錫。其他你不用想太多……”
  從來沒見過如此氣急敗壞的黃華。他既高冷又溫和,做事井井有條,說話不疾不徐。我幸福地可以原地爆炸。一時沖動,我探頭,用唇封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這是我最想對他做的事情。即使明天美夢醒來,我也不后悔。
  他身上有淡淡的檸檬香,唇齒間,居然是薄荷的味道。
  黃華臉紅了。他眼神迷離,一把用力把我按在懷里用力吻著。
  隨后,黃華發(fā)了一條朋友圈:表白比發(fā)論文難多了!配圖是一張去年冬天的微博截圖:未來的女朋友,生日快樂。
  那天是我的生日,黃華買了一款手鏈,熬到凌晨發(fā)了一條微博。
  如今,我滿臉嫌棄地吐槽那款“直男審美”的手鏈,卻美滋滋地逼著他趕緊給我戴上,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了。
  之后,他告訴我,散伙飯期間,他已經(jīng)推演了好幾次表白的場景。臨走前,嚼了一片口香糖。嗯,是的。接吻本來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他第一次那么感激讀博延期,這樣,他遇到了神經(jīng)大條的我。
  生活的精彩在于永恒的未知。不知道何時何地,會遇見誰,愛上誰,錯過誰。總有一個人會在努力尋找你,或許會很久,或許會迷失在路邊的風景。但我們終將在約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遇到彼此。無需千言萬語,僅僅一個眼神,一句簡單的問候。                        
                        
                            
                                 插入書簽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