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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眼望中空銀盤,魔將輕語,“苦境每月皆見滿月,為何只那日不同。”
灰發(fā)黑袍的非純魔自他身邊走過,“那一日,謂之人月兩圓!
有些訝異對方會接話,“聽魔者所言,倒是感觸良多了!
拉低帽沿遮住棕紅瞳眸,“銀鍠黥武,念由心生,會覺得吾語帶深意,只因你本心對這一日的執(zhí)念!
年輕的魔將無語,現(xiàn)今還是年頭,苦境的中秋還早的很。只是,不知今昔是否又是清冷、寂寞。自魔界天災(zāi)之后,兒時苦境的那段歲月,已離開自己很遙遠(yuǎn)了。
是夜,夢中一片絢爛燈火,周遭是噪雜的歡聲笑語。幼小的自己,手里執(zhí)著串鮮紅晶亮的糖山楂,他興奮的看著滿眼的煙花,轉(zhuǎn)頭同那個托著自己坐在肩頭的人講話。映入眼里的是比焰火還惹眼的火紅發(fā)絲,他可以感覺到那人也扭過頭對著他微笑,卻是,模糊了一張容顏。
黥武自夢中醒來,他知道,這并非單純的一個夢,那是,久遠(yuǎn)的深藏的記憶。向來守規(guī)矩的魔將難得的任性了一回,他連夜趕回了鬼族深處,有那個人在的地方,北海落潮。
不規(guī)則的厚實的冰層之后,那個身影隱約可見,閉著眼,安靜的沉睡著。黥武可以清晰的看見冰內(nèi)肆意鋪展開的焰色長發(fā),那張臉,卻如夢中一般,觀不真切。
他額頭抵著冰層,神色悲傷中有著些微的眷戀,“父親,我突然很想,再同您一起逛一次苦境中秋的燈會。若是太過奢求,哪怕,再讓黥武見您一面也好。”
身后有一種陰冷的魔氣在滋長,銀鍠黥武熟悉這道氣息,他不回頭,只是平靜的喚了聲,“表叔。”
“小黥武,想讓你父親醒過來,也非全無可能。”由于鬼族封印還未完全開啟,咒殺師只是在別處以咒法投射了自身的影像,虛像的周身籠著藍(lán)色的冷光。
熟知伏嬰師的個性,黥武知道,這是一種利用。不過無妨,若是為銀鍠朱武復(fù)蘇的這個計劃,他將心甘情愿的做一顆棋子。
伏嬰師的影像貼近他,在耳邊低語,“我可愛的小侄兒,記住,有朝一日,魔龍之氣將是關(guān)鍵。屆時,你自己會知道該如何做的。”
耳邊陰冷的魔氣消散,更尖銳的感受到的還是面前不化的冰封的冷冽。這,阻隔了一切的絕望。
那道殘忍的聲音在腦海里回轉(zhuǎn),重復(fù),擴(kuò)大,“汝非是朱武親子。”
他靜靜倒在地上,溫?zé)岬难簭纳眢w被刺穿的窟窿中不斷的涌出來。眼前已經(jīng)是一片黑暗,黥武開始覺得冷,那種絕望的冰冷,就像是北海落潮中包裹著魔界朱皇的冰層?傋屗尚牡咨钐,流露出面臨死亡一般的寒意。而現(xiàn)在,在自己周身徘徊不去的寒冷,確實是,真實的死亡。
“真難得!卑导t色的封界圍起整個牢籠,“你會主動找父皇談話。”
“我只是想給你一個機(jī)會,釋出一點小誠意!敝煳鋮拹褐@個自稱父皇的魔神,父親,不是這樣當(dāng)?shù)摹?br>
“如果是用素還真的尸體換回九禍,你可以不用再提。”魔元之體的棄天帝在窄小的牢房內(nèi)盤旋著,拍打著翅膀,“嘩啦,嘩啦”的扇著風(fēng)。
“說了是小誠意,不會要你這樣勉強(qiáng),只是我需要一日自由而已!狈凑阋膊慌挛遗芰,你是強(qiáng)大的魔神啊,所有的一切不都在你的掌握里么?
“真是我多情的朱武!睏壧斓脑`大笑著,“記住,只是一日,若打別的主意,小心父皇生氣。”
“矯揉造作。”充斥著萬年牢的壓迫感消失的時候,朱武不屑的這樣說。
以銀邪為引,他再次開啟魔靈返魂之陣,年輕的魔將的魂體逐漸在陣內(nèi)凝結(jié)。陣式落下,朱武在那孩子睜開眼之前抬手,揩去了因魔元不足強(qiáng)啟禁咒而溢出唇邊的血紅。
“父親……”黥武半是驚喜半是驚詫,“我怎么會……”在這里。
他走過去扳著兒子的肩膀,笑的快意,“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長大成人后的樣子!碑(dāng)年為擋魔界天災(zāi),他傷重而自行冰封,猶記得,那時被他帶回魔界的黥武,還不及腰高。
“只是為了看我長大后的樣子?”匪夷所思,黥武有些手足無措。父親就在他面前,金色的眼睛帶著笑意與他平視,對,是平視了。記憶里總是仰望著父親,覺得他高大威武,世上沒有他辦不到的事。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同父親一般高了,不再是當(dāng)年的小孩子了。
銀鍠朱武伸手拍了兒子的腦袋,“今天是中秋啊,你不是說要跟我去逛燈會的么?”
黥武揉著腦門,心想爹你下手真是沒輕重,“父親,怎么會知道?”難道是表叔?不對,表叔不是會做這種事的性格。
看著黥武焦急思忖著的表情,覺得有趣,也不打斷,直到孩子抬眼毫無頭緒的看著他,“我是被冰封,不是死了,你小子在外頭哭的像死老爹那么慘的在喊,能聽不見么?”
“孩兒沒有哭!”他紅著臉吼了回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臉越發(fā)的熱了。
“你這孩子,還是那么認(rèn)真的性子!敝煳浔驹谛,卻突然有些心疼起來,“好了,不逗你了,走吧,帶你去燈會。”
黥武看著朝自己伸過來的手,試探性的用詢問的眼光看朱武,他爹一臉就是你想的那樣的表情。
“好丟臉……”他這樣說著,卻仍然握住了朱武的手。
朱武無所謂的輕笑,“當(dāng)?shù)H的牽著自己兒子逛燈會,天經(jīng)地義,有什么可丟臉的!
被牽著走,他想說,人家牽的都是小小的兒子呀,卻終究藏在心里沒講出口。
焰火像兒時記憶里一樣絢爛,連周遭的歡笑聲都是那種舊日里熟悉的感覺,看來即使世道不太平,苦境人在這佳節(jié)里也是放下一切只為了團(tuán)圓開懷的。
“有什么不對么?”察覺黥武眼神中些許的遲疑,他問。
環(huán)顧了周圍的光景,又抬頭看了天空上的煙火和月盤,“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因為角度問題啊!敝煳湫χ砷_牽著黥武的右手,拈了個魔界咒印,一下子拍向黥武的心口。
“父親?”他不解的驚呼,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角漸漸在變化,最后,仰著脖子才能看清朱武含著笑的金紅色眼睛。
“魔魂啊,還有這個好處!彼┥肀鹂瓷先ブ挥兴摹⑽鍤q大小的黥武,放在肩膀上。“你小時候有坐特等席嘛,看的當(dāng)然是不一樣的,現(xiàn)在如何?一樣了吧?”
強(qiáng)烈的精神壓迫突然尖銳的鉆進(jìn)腦袋直接對話,『真是不知死活的孩子,這種魔元狀態(tài),還連連強(qiáng)施禁咒,朱武,不要想故意弄死自己啊!
『滾出去!』他強(qiáng)行運起元功將棄天帝的意識排拒在外,喉頭又是甜腥涌上,轉(zhuǎn)頭看著肩膀上正仰頭看焰火看的有趣的黥武,硬是壓下血味。該死的老鬼,真是煞風(fēng)景。
“對不起!彼蝗徽f出這句話,黥武不解的回頭看著他的父親。
“什么?”
“那么多年讓你一個人在魔界,對不起。”微微的低著些頭,披散著的紅發(fā)遮住了黥武想看清他表情的視線。朱武是刻意遮掩著的,方運功力竭后的蒼白臉色。
黥武覺得自己眼睛突然干澀發(fā)疼的要落淚,“這,不怪您。”
“黥武,你是個傻孩子。”朱武看著肩膀上的孩子露出越發(fā)不解的表情,“我可以永遠(yuǎn)都不從冰封里醒過來,沒有一個父親希望兒子用命做代價來救自己,你不該執(zhí)著于蒼云山殘余的魔龍之氣!敝煳渲,這件事里,伏嬰師起到了一個很該死的作用,不過人都不在了,怪他何用。
黥武沉默著,然后發(fā)現(xiàn)被帶到了比較僻靜的街市一角,他聽見朱武有些不穩(wěn)定的痛苦的嗓音,“還有,要再說句對不起了,我好像高估了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
他脫力似的迅速將黥武放到地上,小小的身體迅速變化著,又變回了成年魔將的樣子,只是有些半透明著。朱武靠在身后的土墻上緩緩的坐下,仰頭看著面前的青年。這時黥武才借著月光看清他父親現(xiàn)在的樣子,慘白的一張臉,嘴角邊是已經(jīng)凝成了暗紫的血塊,胸口白色的衣襟上也沾滿了刺目的猩紅色。
黥武蹲下身,“該是我說對不起,我根本不是你的……”
伸手把面前快要留不了多久的孩子攬在懷里,阻止了他本來將要脫口而出的話,銀鍠朱武又咳出口血,落在了黥武黑色的衣料上染的色澤更暗,“銀鍠黥武,你是我銀鍠朱武的兒子。這輩子,下輩子,永遠(yuǎn)都是!
他用自己越發(fā)淡去的魂體緊緊擁著朱武,無聲的哽咽著,肩頭克制的微微顫抖。朱武輕輕的拍撫著兒子的背,就像黥武小時候做了噩夢驚醒過來后的那些夜晚一樣。
在完全消失的前一刻,黥武抬起頭,滿面交錯的淚痕,卻揚起了微笑,“父親,黥武,很高興!
“哈……你開心,就好!彼粋人獨坐在那里,這話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蕩在微寒的夜風(fēng)里。
燈會的熙攘漸漸的平息了下去,子時更鼓敲過,中秋已然過去了。朱武仰起頭看著天上仍舊完滿的銀色月盤,嘴角勾著淡笑,“我很快就去陪你們,螣邪,赦生,黥武……還有,九禍!
乏力的闔上了金紅的眼眸,他毫無所覺的側(cè)倒了下去,還未觸及地面就落入了空間突然裂開的黑暗里。
萬年牢陰冷潮濕的空氣里,棄天帝化出人類的形體,嘴角是森冷殘忍的弧度。他瞇著眼看著昏迷著的朱武,“多情,是你的愚蠢!
本應(yīng)昏死的魔在黑夜里張開金色的眼睛,凌厲的眸光對上棄天帝的嘲諷,“無情,是你的膽怯。”
父皇?可笑,你膽小的不敢嘗試感情,又怎么會了解作為父親的心情。棄天帝,你永遠(yuǎn)不會懂得,永遠(yuǎn)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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