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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有首曲子我很喜歡,拉來聽聽吧!
「哪首?」
「平沙落雁!
「此非胡琴曲,我不會。」
「不能學(xué)學(xué)?」
「胡琴奏不出那味道,不合適,還是罷了吧。」
羽人非獍并非說謊,他的確是不會,至少不看著曲譜便不會,可還有一個(gè)原由他暗暗藏在心中未言。平沙落雁是好曲,本是借鵠鴻之遠(yuǎn)志,寫逸士之心胸所用,更能現(xiàn)出秋日天高氣爽,風(fēng)靜沙平的好氣象。然不知為何,曾有對照譜子奏過幾調(diào),好好的景象便化成哀鳴陣陣般,惹人心頭酸楚。好好的平沙落雁,如同真見雁鳥折翅而落,戚戚哀哀。更何況,雁者讀音與燕相諧,終是不吉。所以,燕歸人幾次提及他皆堅(jiān)定回絕,堅(jiān)決的黑色眸子里的執(zhí)著讓燕歸人不得不放棄。
而這一日,隱遁江湖許久的羽人走在山間,空曠寂寥的山里,卻有個(gè)老人吊著麻繩自盡。急急的踢出顆小石子,將人救下,老人一把眼淚聲聲悲哀,“大俠,老頭子想死,都不成么?”細(xì)細(xì)的問了,原來是要進(jìn)城尋兒,卻不料被賊人搶去了錢財(cái)。唯一剩的只有愛兒珍惜的一本古譜,貼身收藏,才未遭難。可這山高水遠(yuǎn),如何能到的了。
羽人從腰間摸出錢袋,掂量了下,約莫還有五十多兩的銀子,便全給了老者。鄉(xiāng)里的老人淳樸,死也不肯白收人錢財(cái),硬是將曲譜丟在了地上才離開。羽人頗有些無奈,但見老人方才一副你不收譜子,我就不收銀子,大不了餓死路邊的樣子,不好強(qiáng)迫,便拾了譜子回轉(zhuǎn)了近日里居住的山間小屋。
隨手拾了,揣懷里便走的羽人并未注意曲譜的內(nèi)容;亓宋葑犹统鰜硪豢床虐l(fā)覺,不是別的,正是一本平沙落雁的古譜。心中莫名一動,翻開了譜子,架上胡琴,細(xì)細(xì)的拉起了調(diào)子。才奏出一段,但聽得一聲尖銳崩裂,羽人覺得引弓的右手一片粘膩,低頭,手背上一片血紅。斷了的琴弦大力的劃上手背,拉開了不小的口子,鮮血不停,一會兒便染紅了衣擺。像是呆楞了般不知止血,只是靜靜維持著姿勢,心中一片空茫。半晌腦中反映出一句,“弦崩的緊了。”而后盯著曲譜卻是是毫無動作,只待滿手的暗紅漸漸凝固,紫的近黑,仿若無底深淵。
***
燕歸人覺得暈眩非常,耳邊有人不住的瘋狂嘶喊“你為什么還不死?你快死,快死!”曾經(jīng)風(fēng)云得意的王者猶如一個(gè)瘋漢般狼狽。燕歸人被不住的宏大掌氣重創(chuàng)著身軀,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眼里是漫天的血霧和瘋狂的敵人。揮舞著孤問,挺立著身軀不斷向前,好似麻木的感覺不到受創(chuàng)的痛苦,將六禍蒼龍逼至更崩潰的邊緣。
失勢的王者絕望的狂亂反撲,當(dāng)那只手穿刺身體而過的時(shí)候,孤問脫手入地,燕歸人自己都以為這將是人生盡頭的落幕之時(shí)。然耳邊的張狂笑聲如此清晰,面上冰冷的雨水如此真實(shí),清楚的提醒著自己尚為結(jié)束的生命,尚為達(dá)成的目標(biāo)。面前的這個(gè)人必須死,這個(gè)涂炭千萬生靈的罪魁禍?zhǔn)讓⒂伤氖謥斫K結(jié)。
用盡生平最后的氣力緊緊拉住錯(cuò)愕不已的瘋子,孤問上手帶出焚業(yè)的烈火,無論對方如何頑抗亦不能放手的決心。六禍蒼龍,面對已然豁盡性命的不屈戰(zhàn)神,也只是強(qiáng)弩之末。
沉喝一聲,“燕翱翔”,灌上所有力量的最后一擊,生命流逝的最后是眼前浮現(xiàn)著所有重要的人和過往。水晶湖畔自己不愿醒來的夢,荒漠上頓悟,未能見到最后一面的西風(fēng),于自己大恩不言的懸橋之主,幾番敵友轉(zhuǎn)換的愁落暗塵,自刀戟勘魔以來與自己患難共渡的羽人非獍,還有最近結(jié)識的義妹風(fēng)飛沙。
燕歸人在這短短一瞬思緒萬千,手上的孤問是不遲疑的堅(jiān)決,他這一生轟轟烈烈,豪氣干云。如今只有一件事還未辦成,只有一句話還未出口,怕是今生再無機(jī)會?墒撬靼祝莻(gè)人是知道的,屬于燕歸人的真心。本想此番過后找到那人退隱山林,再不問這武林道上的紛擾,卻不想一生唯一一次失信的對象是他自己。
仰望著灰蒙的天空,耳邊似有樂音不絕傳來,好似便是自己喜愛的平沙落雁。并非古琴撥弦的清朗之音,羽人胡琴的調(diào)子哀婉而溫柔的仿若就在身邊包圍著自己。
“咳……說什么不合適……咳……咳……不是很好么?你……肯拉了……便算是不會怪我吧……我聽到了,真的……聽到了,所以……千萬不要生氣。我……想與你……共度……余生,你……可知道……”沉重的金屬敲擊著地面的聲響,是孤問槍的悲鳴。染血的含笑嘴角,是英雄得償所愿的安慰。
***
窗外突然下起的瓢潑大雨,打醒了靜靜看著古譜的羽人非獍,胸口里堵悶的仿佛下一秒要暈厥過去。像是希望透出口氣一般,羽人抓起胡琴跑到屋外,傾盆的大雨砸在身上泛著疼,只一會兒便濕透了全身。“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答應(yīng)你……”
突然,羽人用牙緊緊咬住崩斷的琴弦,繼續(xù)拉著方才未完的曲子。一時(shí)間胡琴的哀鳴混在雨中,更是迷蒙凄然,好似哭泣一般催人心神。羽人用力的咬著直至滿口滲出血紅也不肯放松,先前本已干涸的右手傷口再度撕裂,汩汩的冒出紅痕。有什么溫?zé)岬囊后w從眼眶里流出來,混雜著面上的冰冷雨水漸漸失去了本來的溫度。不知道原因?yàn)楹,心口里翻涌不定,滿布傷痕。血紅的濃稠染紅了衣衫,滴落在地面,卻被大雨沖刷的干干凈凈,不留痕跡。只余戚戚的胡琴聲久久的回蕩在雨里,不停,不歇,整整三日三夜。
***
燕歸人一生鮮少聽什么曲子,他唯一喜歡的是平沙落雁,明明是古琴的曲子,他卻總說想聽聽二胡拉出的韻味。
羽人非獍一生會許多曲子,他唯一不肯拉的是平沙落雁,明明嘴上說不會,他卻將一本古譜當(dāng)作寶貝似的收藏。
燕歸人一生只聽羽人非獍拉過一次平沙落燕,那也許是臨去時(shí)的短暫幻覺,一瞬間卻仿佛見到了天長地久。
羽人非獍一生只為燕歸人拉過一次平沙落雁,那也許是一時(shí)的恍惚錯(cuò)亂,三日三夜卻好似見證了水遠(yuǎn)天長。
「我想與你共度余生,你可知道?」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答應(yīng)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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