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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落葉不歸根
莫奈何之秋聲
未知樹
秋聲對我說,夢安,我要去尋找我丟失的東西,但我不會回頭。
她說,在更遠的地方,我相信上蒼會給我再一次的機會讓我贖罪,讓我懺悔,讓我重新?lián)碛心切┦サ拿篮谩?br> 夢安,再見。
俞夢安:
秋聲又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里面,她的裝束還是沒有變,像我們的第一次相遇。
她短發(fā)細碎,劉海不長整張臉基本暴露在外面,妖艷的嫵媚的。但我還是看出來一種生澀的神情,她不是風塵的女子,只要一眼我便斷定。
她的手腕上帶著三個細細的銀手鐲,穿著綠色的針織衫顯得有些寬松,牛仔褲,下面是一雙平底紅色的繡花鞋,暗紅的面料上用金銀雙色的線繡著一朵芍藥。
她在夢里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夢安,夢安,你好嗎?我想要伸出手去卻是空空的一片,醒來后發(fā)現(xiàn)是茫茫的黑色,深夜還是太暗了點。
那個時候的秋聲還是暴斂的女子,動不動就發(fā)脾氣。
她第一次喝“心跳”正是她第一次來到“奈河”,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很鬼魅,雖然顏色俗氣穿在她身上卻顯得有種血淋淋的美。
那天的秋聲心情不好,看到我手里紅色的液體有一種砰然的心動,當然這種描述是她后來告訴我的。
我只是挑眉望了她一眼,然后將剛剛調(diào)好的酒放到她的面前,她喝酒的氣場很大,好像面前的不過是一杯柳橙汁。
如果“心跳”是普通的酒,我敢保證她一定會一杯一杯地喝下去然后直到醉倒,但很可惜也很幸運,那杯酒恰恰是“心跳”。
苦澀辛酸的山楂配上烈酒,我還很不適宜的加了一小勺白鹽,所以秋聲的反應(yīng)情理之中。她一口下去瞪了我一眼,然后甩了杯子就扔到地上,玻璃容器一下子摔得粉碎。
原本飄著鋼琴曲的安靜氛圍里出現(xiàn)了這樣不和諧的聲音而引得客人一陣側(cè)目。我一聲不吭地走到她的身邊,并不去看她臉上豐富的表情,而是彎下了腰輕輕地拾起了玻璃的碎片。
她忽然蹲了下來,手忙腳亂地幫我一起拾,還不忘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她的手因為緊張不小心碰到了玻璃渣而頓時有血流了出來,我偏頭可以看見她眼底的憂傷,一下子好像匯成了小溪。
后來她告訴我,她叫秋聲。
風信子似乎很喜歡她,一見到她就叫了好幾聲,秋聲吧風信子抱到懷里蹭了蹭,我卻在不經(jīng)意間看見她脖子上斑斑點點的淤青。呈現(xiàn)出藍紫色,已入侵者的姿勢占領(lǐng)者原本白皙的肌膚,很滄桑。
注意到我的注視,她有些不自然地將衣領(lǐng)上拉,緩緩地說,沒什么,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她要瞞我,我自然不會再接著問,但我已經(jīng)明了,看似堅強肅殺的秋聲,背后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她站在邊上,垂垂欲墜。
只是我沒有想過秋聲所經(jīng)歷的東西已經(jīng)遠遠地超過了人這一生本該承受的,她的生命處于一種繁華的透支狀態(tài),所謂的凋零似乎是隨時隨地的事。
她來的次數(shù)多了,我們之間已經(jīng)很熟了,但我分明可以看見她身上的傷痕也是越來越多。新添的加上原本的,我隱隱地覺得眼前的女子在無人的地方一定是顫抖著度日的。
后來我終于見到了那個一次次傷害她的男人。眼神凜冽,看秋聲的時候淡漠而威脅,他是一個渾身充斥著危險氣息的男人,我無法將他與秋聲聯(lián)系在一起。
但命運捉弄,他們確實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
我就那樣看著他搶過秋聲的錢包,掏光里面所有的紙幣,然后將包扔在地上,匆匆地走了。
他好賭。秋聲的解釋只有三個字。
我卻聽出了這三個字于她而言的沉重。
我的丈夫?qū)ξ矣卸,救過我的母親。她蒼白無力地笑。
秋聲是一道瘡痍滿目的墻,很多人路過的時候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但是有心的人駐足細細地看,會心疼地想要流淚。
事情遠比當時的情形要嚴重的多,還記得那是一個雷雨夜,下很大的雨。
我正在為風信子系一只蝴蝶結(jié),它與我鬧脾氣,搖頭晃腦的不肯戴上。秋聲就是那個時候來的,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整個身體仿佛浸泡在水里面濕漉漉的。
我被她嚇了一跳,趕緊拿毛巾幫她擦拭著水珠,我碰到她的手是冰涼冰涼的。
她叫我的名字,夢安夢安,虛弱地好像隨時會倒下,一如折斷翅膀的飛蝶。
仿佛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拉住我的手緊緊地,用盡全部的力氣。我忽然很傷感,這個明媚美好的女孩,如果在一個對的時間遇見一個對的人,會不會快樂很多?
我亦是欣慰,偌大的都市里,冷漠疏離,她無從適應(yīng)卻惟獨記得的是我。
我輕聲地回應(yīng)她,秋聲,我在這里,在你身邊。
那個男人叫囂著來到“奈河”,秋聲原本開始紅潤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在她的內(nèi)心,小心地窺視著他的喜怒無常。那個男人用力地拽住秋聲的長發(fā),我聽見她的尖叫,她在顫抖,我覺得從未有過的震撼。
人們阻止他,但無濟于事,他瘋了,只是對她嚷著,錢,錢在哪里?
我一直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身邊那個天真的小生命。它們的血液里流淌著正義與責任,風信子沖到他的面前,我只是覺得眼前劃過了一道白光,然后聽到那個男人大叫了一聲,它咬了他。我亦是看見了他憤怒的擴張,還沒有來得及抱住風信子,它就被他一腳給踢到了一邊,撞到了墻上。
我看到風信子痛苦地掙扎著,漸漸地失去了任何的聲音,天,好像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
我甩手給了那個男人一巴掌。他是待燃的火藥桶,明顯所有的不滿都統(tǒng)統(tǒng)地指向我。他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抽搐的貪婪的癲狂的,我感覺自己要死了,有潮水起伏的聲音,然后一點點地沉下去沉下去,在我快要靜寂的時候,聽到瓶子破碎的聲音,一如那一天第一次喝到“心跳”的秋聲,無心打翻在大理石上面的玻璃杯。
她將尖銳的碎片指向那個男人,她喊地歇斯底里,滾,放開她混蛋!
我看到那個男人慌張的松開我,罵了句,婊子。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秋聲,她的眼底是一片靜寂,冷得仿佛要殺人。
然后她放下了酒瓶,眾人散開繁華散盡只余下沉默。她一步步地走到墻角,抱起風信子,她跪在地上,冰冷的大理石上,無聲落淚。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秋聲的眼淚,她溫柔地撫摸著風信子,好像觸碰嬰孩的面龐。
我又想起了那個雨夜她的身影融化到外面的世界里,她的白裙子輕輕地裙角飛揚,她突然回過頭來沖我一笑,不真實地如同水上浮萍。
我只是難過,很難過像一張封閉的大網(wǎng)不留縫隙,讓人喘不過氣。它們敲擊著我的靈魂,散落在心里連成了線。
后來我聽說那個男人被警察給帶走了,因為欠下巨款又常常傷人,判期是五年。
秋聲的選擇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原本還慶幸也許秋聲會重新找到一個真心對她的人,將余生托付,但是她對我說,她要等待并且離開。
她來看我,一直擁抱著我,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夢安,真舍不得離開了我,但我必須要走,這是一件多么傷心的事。
走?你要去哪里?我問她。
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夢安,我是要去西藏支教,去那里教教孩子們讀書寫字,其實想想應(yīng)該很幸福。他被判了五年,我終究是覺得自己對他仍有虧欠,五年的時間,足夠一個人耗掉所有的不堪與丑陋,將棱角都給打磨掉,我等他出來。
我撫摸她的頭,秋聲這樣的決定你可是想好了,一個人在那么惡劣的環(huán)境下如何支撐,況且那個男人那樣對你,為何等他而不找一個更好的歸宿。
她搖頭,他縱使不好本性是善良的,不過后來染上了惡習不可收拾,我信他五年悔恨終會醒悟,我等他,然后做一對平常的夫妻此生就夠了。況且歲月不饒人,夢安,我亦是在蒼老著。
我是一個作家啊,夢安。她的笑里帶著淺淺的自嘲,可惜這么多年跟著他內(nèi)心很難平靜也無心寫出好的文章了。一個人去西藏也好,讓心寧靜一下,不再浮躁。這座城市有太多不美好的回憶,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夢安,我要去尋找我丟失的東西,但我不會回頭。
她說,在更遠的地方,我相信上蒼會給我再一次的機會讓我贖罪,讓我懺悔,讓我重新?lián)碛心切┦サ拿篮谩?br> 夢安,再見。
我祝秋聲,一路平安。
秋聲: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把自己寫進我的文字里,清晰的模糊的輪廓,我相信宿命。
遇見那個男人的時候我和母親正沿著河岸散步,不記得說了什么亦是高興,站在內(nèi)側(cè)的母親腳下一滑就掉進了河里,我一直不會游泳,嚇得當場就愣住了。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跳下去的,支撐著母親終于平安無事,可是后來那個男人卻一直昏迷不醒。我知道為了救母親他自己一直都沉悶在水里,又要用力,還好終是沒有事的。
但他舍命相救的恩情我一直都記得,所以當他探究性地詢問我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guī)缀鯖]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
那時的他,真的不是后來的樣子,沉穩(wěn)而溫和。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染上了賭博,剛開始還是有些收斂的,后來就一發(fā)不可收拾,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無法改變了。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他的脾氣開始暴躁,總是跟我要錢,歲月這種東西把他和我折磨地生不如死,我常常帶著傷,更加的孤僻與沉默,脾氣也跟著上來。
爭吵是常有的事情,我開始酗酒。
慶幸的是,我因此認識了夢安。她是“奈河”的女老板,我當時一心買醉,喝了一杯叫做“心跳”的酒,從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忘記那種味道,無法形容但永生難忘。
那天我砸了杯子也冷靜了不少,琢磨著該怎么對付眼前的混亂情況,這里比我去過的任何酒吧都寧靜的多,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個家。
沒想到是她一點都沒有生氣,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我?guī)缀跏且幌伦泳拖矚g上了那個女子。
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夢安為了我差點被當時已經(jīng)發(fā)瘋的男人給殺掉,可恨的是,那個還是我的男人。我那一刻真的想和他同歸于盡。
那只叫做風信子的小狗亦是死掉了,我還記得每次見到我它就搖著小尾巴汪汪地叫,只是一瞬間,所有的美好全都凝固。生命的脆弱真的只是在一瞬間就可以看到,我忍不住發(fā)抖。
我走了,離開那個男人,離開生活多年的城市,離開夢安。我去了西藏,去充斥著宗教氣息的偏遠地區(qū),在那里凈化自己的靈魂,我知道那里會是我的歸宿。
我會等那個男人出來,他有罪,我亦是有罪,我們應(yīng)該在一起,等待上蒼賜予的第二次存活。
我整天都和純真的孩子們待在一起,聽著他們大聲地誦讀著我去過的文章,在那些稚嫩的臉上,我看到余生的希望。拉薩的太陽很大,比我在很多城市見過的都要大很多,天空是青藍色的,看上去有些不真實。
我還記得北京的天空是灰色的,江南的梅雨季天空朦朧的像一幅水墨畫,而這里,有白色的大鳥飛過,我的耳邊總是會傳來古老的頌歌。
我總是在一個人的夜晚借著昏暗的燈光寫信,也到那個已經(jīng)選擇逃離的城市,寫給夢安,寫給那個男人。
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寫些什么,就去撿一兩片楓葉寄過去,有時候是蝴蝶標本,鮮活的美麗凝固在透明的薄片里面,好像我忽悠了大半的人生。
在這以前我從未見過成千上萬只的蝴蝶飛在一起,平湊成美麗的圖案,這里是我夢境里的仙境。我收到男人寄給我的信的時候,正在那棵碩大的樹下曬著太陽,密密的光線透過疏風散落到我的臉上,忽明忽暗。
年老的郵遞員在很遠的地方呼喚我的名字,他的聲音從空闊的原野上傳來有千回百轉(zhuǎn)的味道,如同天籟。
秋聲,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重復(fù)著你的名字。
以前我總是覺得是你欠我的,我用命換來了你母親的命,所以你要報答我。但是當我進到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看到你寄給我的信,我才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都是我欠你的,我欠你一個圓滿的人生和曾經(jīng)信誓旦旦的承諾。
請你等我,秋聲。我會努力償還那些虧欠,用我可以的力量,若你在這之前遇見喜歡的人,請忘記我。
我看著他的自己漸漸的模糊了,瞇著眼睛看天的時候,我可以聽到內(nèi)心的安寧。
閉上眼睛,是一個甜美的夢境。神啊,請您庇佑我愛的人,一生平安……
2010.7
江蘇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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