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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歸不歸
莫奈何之瑾良
未知樹
瑾良對我說,我把自己最美好的時光都送給了青城,一場鬧劇,一場青春,一場覺悟。
那是我做過的最傻最認真的事,但我不后悔,甚至我感謝你們,教會了我如何各安天涯。
俞夢安:
第一次見到瑾良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注意到她。
她穿著淡北的校服來到“奈河”,故意坐在角落里叫了一杯蘇打水。其實淡北的學生在這里并不少見,因為對面就是淡北中學,但是她從進來以后看我的眼神絕非善類。
我不禁有些納悶,說起來自己與那一幫孩子相處的很好,平日里都勸他們不要喝酒,什么時候來了個這么討厭我的女孩了。
女人的直覺讓我看向了那個角落里,因為是午后人又少光線還很明亮,她的臉就那樣悄無聲息地暴露在我的眼里?吹轿业淖⒁曪@然來不及收回剛剛頗有怨氣的考究目光,一下子驚惶無措起來,我不動聲色地笑了,到底是孩子。
她匆匆地起身離開了酒吧,新來的服務生才叫了起來,糟了還沒給錢。
我笑著說沒事,就是一杯水,能值多少錢?
更何況她一看就是因為太緊張而忘記了,她一看就知道不是來喝水的,現(xiàn)在的孩子,還真的是讓人不明就里。
第二次見到瑾良的時候她和一大幫同學一起來的,那里面我倒是有幾個挺熟悉的,好像是高三的學生。不過看上去挺成熟的,也不鬧騰,與“奈河”的安靜倒沒什么出入。
她走近我,我可以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道,眉目間畫了煙熏妝,頭發(fā)扎的高高的,也沒有穿校服。也許因為是周末想打扮打扮。
她把一張紅色的人民幣放在吧臺上,我挑起眉毛看她,她嘟嘟了一句,忘了?我上次喝水可沒有給你錢。
我搖了搖頭,還真忘了,反正都是一杯水算了吧。
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也不跟我客氣,把錢放回口袋,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騙人。
我好笑地看著她,為什么。
你根本就沒忘記我對不對?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騙我。她一臉得意地看著我說。這個怎么聽說去這么像拍電影呢?不過她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忘記她,她還沒有讓我解決心中的疑惑。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為啥小姑娘生我的氣了。
一個男孩跑了過來,笑嘻嘻地對我說,夢安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我知道這個男孩叫青城,經(jīng)常待在“奈河”,說話挺幽默的,長得也好看,我輕輕地瞥了一眼瑾良的臉色,果然……
原本看見青城跑過來的欣喜因為這一句話就被憂傷和失望給覆蓋了。我和青城寒暄了幾句,那邊有人叫他就走了。
瑾良沉默了一會兒才小心地問,你和青城很熟?
他是老顧客,我認得聊幾句,怎么了?
她托著腮幫子沒好氣地回了我一句,沒什么。
我也沒準備多問,反正她的心思已經(jīng)全數(shù)寫在臉上了。果然看我沒有接下去的話題,她開始沉不住氣了。
我知道你是俞夢安。她緩緩開口,沒想到我還挺有名氣。
青城喜歡你。她的話里帶著濃濃的醋味兒,都快趕上她身上的香水了。
我白了她一眼,你喜歡青城。
她顯然慌了,然后開始蒼白無力地辯解,沒有沒有怎么會呢,我們可是同學,我們……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漸漸地聽不見了。
她突然變得勇敢,喜歡就喜歡,我承認便是,為啥要顧及到你?
她的勇氣讓我想到忻生,可是不同的是,莫路對忻生那是真的喜歡,而青城剛剛看都沒有看她一樣。
那天估計小姑娘也是賭氣,就一直待在吧臺不愿去他們一群朋友那里。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她告訴我自己叫做肖瑾良。
她的聲音瑟瑟地,因為喝了點酒的關系顯得不真實,飄忽忽的,她說,俞夢安,我有多羨慕你!青城整天在學校議論你,他說到你的時候眼睛里有一種光芒那么閃耀。我覺得那個時候他帥呆了,可笑的是讓他那么興奮的人不是我,這多諷刺!
我當然是不以為然的,不過是小孩子,可能有些好感,等到成熟一點的時候就會懂得這與關風月。但隱隱地看見青城的目光追逐到我這里來,還是有些尷尬,其實我并不是沒有感覺他看我的眼神,是不對勁的。
轉眼間幾個月就過去了,他們也都要高考了?赡苁歉呷藢W習很緊張的關系,那些學生來的頻率也漸漸地降了下來。但我沒有想到的是,青城會在那個時候來。
那是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我在逗著朋友送的小狗風信子,它忽然叫了幾聲,我抬頭便看見了青城。這可著實嚇了我一跳,但我還是很快地鎮(zhèn)定了下來,笑著對他說,明天都要考試了,這么不緊張?
他也笑了,就是因為太緊張了,才過來看看你,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你我就覺得安心。
我忽然僵在那里,愣了一下才緩緩說,大概是我太無趣了,給人的感覺很冷淡可以去火。
說了這句話之后過了一會兒都沒有人回應,我不由地抬頭去看,正好對上青城看我的目光,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我開玩笑,反而是一本正經(jīng)地盯著我,我覺得頭皮發(fā)麻。
俞夢安,你有沒有男朋友?
我依舊低著頭,并不出聲,顯然我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若是放在平時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沒有,然后言辭懇切地卻他不要喜歡上我。不過第二天他可是要高考的,不管怎么說不能讓他的情緒有太大的波動,畢竟很多人的一生都決定在那場考試中,我可不想間接地害了他。
他說,俞夢安,我喜歡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的神!
我微笑著看著他,青城,我考慮考慮,你考試過后再來我給你答復。
他猶豫著,我又笑了,怎么,我總不能現(xiàn)在就答應你,那多沒面子,而且我可是為了愛情差點死掉的人,不能不慎重的。
他釋懷地笑了,好的,我考完試來找你。說完便離開了,我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忽然覺得絕望。
我彈了一下自己的臉,俞夢安,你真是個禍害!
我欠青城一個解釋。
三天其實過得很快,考完了之后的那天晚上,我覺得很多孩子都瘋了,中國的教育很有趣,總是有本事叫人走上兩個極端。
“奈河”的生意尤其的好,我卻早早地就離開,寧愿在街頭的公園里看小孩子蕩秋千,終究還是不忍心當面給青城一道傷。我對店員說,如果有一個男孩找我,就告訴他我陪男友去吃飯。我相信聰明如他,一定會懂得我的拒絕。
當我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接到了店員的電話,故意壓低著聲音對我說,老板你真的不回來了,青城那小子已經(jīng)喝了五瓶啤酒了,我看出不多都醉了。
我愣著不知道怎么回答,那頭突然傳來他的聲音,俞夢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的電話,你過來,你過來!
我按了紅色的掛斷鍵,很抱歉青城,有些事解釋不清楚,如果你問我為什么我一定會沉默,因為有些事從沒有為什么,你不是我愛的人,所以不能在一起,不能騙你騙自己。
這世上最說不清楚的就是愛情,最不需要說清楚也是愛情。有些人可能一生都在你的身邊,但是就是不會有悸動;有些人可能只見過一面,卻愿意附注一生。
電話又陸續(xù)地打了幾通,都被我給按掉了,最后索性關了機,看著一下子暗淡下去的屏幕,我覺得自己糟糕極了。
一個人沿著長滿香樟的路走下去,踢開了腳下幾個細碎的石子,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臂被人狠狠地抓住,我轉過身就看見怒氣沖沖的女孩瑾良。
她以守護愛人的姿勢看著我,瞪大了原本就不小的眼睛,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顯然是一路跑著找我,終于還是讓她給找到了。這個傻丫頭。
俞夢安。她叫我,我卻并不打算理她,徑直向前走。
她越過我,伸出手臂攔住了我,臉上的表情有些決絕。
你這是算什么?說好了給他一個交代,這樣逃避算什么?你耍誰都跟我沒關系,只有青城不行,虧他那么喜歡你,你這么不負責任算什么?
她狠狠地朝我喊了三句算什么,冷冷地質(zhì)疑也讓我心里煩躁起來,我推開她的手臂,聲音陡然低了下去。
肖瑾良,我當你是小孩子不要過問這件事,我為他好才不去見他,你忍心看著我當面?zhèn)λ,何必大家說得那么絕。我當時不過是害怕影響他考試才沒有立即拒絕,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愛就是不愛。
為什么?他那么好。瑾良的聲音里有著歇斯底里的悲傷,我覺得很難過,明明她自己也是喜歡的,偏偏還要忍著心里的疼痛來找我,很難想象她的心灰。
我緩和下來,瑾良,你該知道,每個人的心中都一把尺,它度量著我們的愛人,如同你喜歡青城,我在等我的良人。
瑾良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匆匆地跑開了。我想自己還是該回去,沒有我親口的解釋,怕是青城不會放手。想到這里,我實在忍不住自嘲地笑笑,俞夢安,你還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
遠遠地就看見路燈下單薄的身影,他坐在酒吧門口的臺階上,雙臂抱著膝蓋,頭埋在手臂里。我就站在馬路的對面,第一次覺得這條路很窄,但終究是要面對。
我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來,他抬起頭來看我,一動不動,眼睛一眨不眨。
然后他說俞夢安,你回來了,真好。
我說青城,你這樣做又有什么意思,我已經(jīng)表現(xiàn)的很清楚了。他的臉上就浮現(xiàn)出很痛苦的表情,我覺得自己真他媽不是東西,但還是繼續(xù)說下去。
你別這樣兒,我只是說考慮考慮,后來想過了不合適就是不合適,你也別問理由了。還有,我他媽不欠你的,我沒承諾過什么。
他嘩地站了起來,忽然笑了一下,我看到他的頭發(fā)在風里輕輕地搖曳著,這個美好的孩子就這樣被我傷害了,但上天作證,我是為他好。
有煙嗎?他的聲音幽幽的。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了一根給他。他自己用火柴點火,我清楚地看見他的手在抖,火柴在砂紙上劃了好幾下,終于冒出了藍色的火焰。但我當做沒有看見,只是把頭輕輕地扭到了一邊。
他給自己點燃,然后看著十厘米長的木桿變成了灰燼,最后落在了冰冷的油柏馬路上。
他說,俞夢安,或許我不夠愛你,不然那天也不會對你說的話半信半疑。其實我早就猜到你那天不過是權宜之計,若我真的愛你,一定不會懷疑,我很抱歉。
他話里有話,不經(jīng)意已經(jīng)諷刺了我,但我還是跟他裝傻回了一句,這樣最好。
他轉身要走,我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其實瑾良很喜歡你,今晚是她拼命找我。
他站了幾秒,不再看我就離開了。我嘆了口氣進了“奈河”,第一次,我感到無可奈何。
瑾良:
我十二歲那年轉到淡北小學,后來直升初中高中,或許這樣的經(jīng)歷與別人來說再平凡不過,于我而言卻是一生的珍貴記憶。
因為我多么慶幸自己從十二歲開始的生活里,多了一個叫做青城的人,他是我飛蛾撲火不計一切代價想要烙印在心上的青春。
青城,我六年來最愛的人。
可是我們原本平淡的生活里多出了一個叫做俞夢安的女人,以前驕傲的青城從不會對圍繞在他身邊的女生多看一眼,但是俞夢安是所有例外的總和。
我嫉妒她,快要瘋了一樣地嫉妒她。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她穿著旗袍在吧臺里抽煙,當時我就有些呆了。不是沒有見過穿旗袍的女子,不是沒有見過抽煙的女子,但是穿著旗袍抽煙,臉上始終是淡淡的表情的我真的是第一次見到。
那一刻我的心抽抽地疼。
她看上去是那么與眾不同的女人,我甚至不能看出她的年齡,雖然聽說她比我們大不少,但她太美,我的天,我無法形容。
我像一個小偷一樣把自己藏在角落里,要了一杯蘇打水,一直窺視著她,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甚至看到她的嘴角輕輕地彎了一下。當時我覺得自己完了,不顧一切,落荒而逃。
她只要一個動作就贏了我,令人頭疼的是我居然忘了給錢,我的天,我還欠著她。
之后我終于有一次見到她,是和很多同學一起去的。她的眼光輕輕地掠過我,沒有任何的復雜神色,云淡風輕。
我暗地里給自己最最激烈的勇氣,然后以驕傲的姿勢走到她的身邊,開始新一輪的對決,我的天,又一次輸?shù)囊粩⊥康,有些人是天生的贏家,我不得不承認。
第三次見面是為了青城,我在馬路上攔住了她,我從未見過那么悲傷的青城,從未見過那么嚴肅的她。
她對我說自己的感情,我突然覺得攔下她這個動作可笑的很,我幼稚地以為她一定是喜歡青城的,就如同我一樣,但她不喜歡,立場堅定。
后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青城來找過我,他說肖瑾良我要走了,還有,謝謝你,但我已經(jīng)沒有勇氣再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對不起。
他對我說謝謝,說抱歉,我感到自己在一個黑色的大漩渦里掙扎,然后掉了下去,沒有盡頭。
那一刻我終于知道,我的愛情將離我越來越遠,而我能做的似乎只有放手。
可是我一點也不怪他,一點也不怪那個叫做俞夢安的女人。我總是回想起第一次看見她抽煙的情景,她的身影消瘦的,堅忍的,我不知道這個女人經(jīng)歷過什么,可我相信她身上有種奇妙的力量讓人想去靠近,不忍心責備。
我也要走了,卻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最后一次去了“奈河”終于好好地看了一下這個與眾不同的酒吧,它的骨子里透露著一種氣息,屬于俞夢安的氣息,這世上只有唯一。
我對她說我把自己最美好的時光都送給了青城,一場鬧劇,一場青春,一場覺悟。
那是我做過的最傻最認真的事,但我不后悔,甚至我感謝你們,教會了我如何各安天涯。
她笑著看我,瑾良,若你信我,這世上一定有一個人在等你,雖然他可能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知道他是誰,但冥冥中有一根無形的線將彼此牽引。后來你會發(fā)現(xiàn)那就是真正的愛情,不是轟轟烈烈,不是生死纏綿,而是心安。
她說,心安。
很久很久以后我真的找到這樣一個人,和少年青城相比他幾乎是卑微如塵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我想要流淚一個人寂寞的時候總是會想到他。
我回去過一次,站在“奈河”的門口還是選擇了轉身,沒有再次去見見那個睿智的女子,因為不需要了。她教會了我如何找到真愛,我這一生,足以。
我要結婚了,和一個平凡的男人,但我的心里是滿滿的,不復當年和那個美好的少年在一起時那么空洞和后怕。我是紅塵里一個平凡的小女人,他是紅塵里一個平凡的大男人,我們的愛情,不是轟轟烈烈,不是生死纏綿,而是心安。
俞夢安:
我一直沒有告訴過瑾良我的過去,如果她知道眼前看似平靜如水的女人差點為愛而死,會不會嚇到不敢言愛。
而那個將我送到生死輪回面前的男人,如今就算我用盡力氣也難以記得他的臉。直覺告訴我,我生命中那個對的人還沒有出現(xiàn),他會在我以后活著的日子里靜靜地佇立在我的身邊,即使不是現(xiàn)在。
有些人就像豐碑一樣,他安靜的,沉穩(wěn)的,甚至有些冷漠的,但是一動不動,守衛(wèi)著一寸寸疆土,如同守衛(wèi)著一顆在紛繁世界里不知所措的心臟。
瑾良與青城在同一個起點劃開了兩條不同方向的射線,注定了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但總會有另外的起點劃開的射線與她相交在一個點,從此生命不再虛無空洞而一下子有了意義。
我輕輕地撫摸著手腕上的佛珠,它已經(jīng)陪了我好幾年,已經(jīng)是溫潤如玉,陸離的燈光下,好像一種奇妙的預言,預示著那些即將靠近的美好。
祝我愛著的那些可愛的人們,都能幸!
2010-7-20
江蘇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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