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鏡幽冥談之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shí)……”這一曲《桃夭》說的，是我。我是桃花樹上的妖精，手撫過灼灼的桃花瓣，風(fēng)一般地穿過隨風(fēng)擺動的細(xì)細(xì)的桃花枝，再吹下一片粉紅的桃花雨，讓片片隨風(fēng)飄落的桃花瓣落在那個人的書上。是那個白衣的書生，每日都坐在桃花樹下，捧著一本書卷，喃喃的念著，他的聲音真好聽，就像吹拂過我臉頰的柔柔潤潤的春風(fēng)，清朗之中帶著一絲柔情，金玉清泠就是這樣的吧？我轉(zhuǎn)過頭去，問桃。

　　他正伏在樹枝上出神的往下看，清風(fēng)朗朗，他的幾縷發(fā)絲在他的臉龐拂過，更顯得清秀俊朗。緋紅的衣衫襯著他更比桃樹俊艷。我看他不理我，不由微微動氣，于是用手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桃枝，灑下了漫天的桃花瓣，紛紛灑灑粉紅的花瓣猶如下了一陣花瓣雨。那個白衣書生不由抬起頭來，對著桃花樹笑了笑，那個笑容真好看，比春風(fēng)還和煦呢，不過我又心有疑慮，難道他看到我們了？

　　桃仿佛看出我心中的疑問，回過頭來對我微笑著說：“當(dāng)然不會，我們妖界與人世不同，我們化為妖靈可以看到他，可是他卻沒有靈力，是不可以看到我們的�！�

　　“那？那他為什么會好像看著我們笑呢？”我仍然不解。

　　“這個……”桃看著樹下抬頭微笑的白衣書生，不由又淺淺一笑。

　　桃——是另一株桃花樹的妖。兩株樹，兩個妖。他是男妖。我是女妖。誰說妖精一定會是女妖呢？像桃，就是一個清俊秀逸的桃妖，我們兩株桃樹生長在一起，就像自小的兄妹一般，桃比我界行高，可是我只叫桃。

　　“夭，你在笑什么？”桃奇怪的問我。

　　“沒什么，”我笑笑，“不過，桃，你為什么看他的眼神那么特別？”是真的，桃每次看著白衣的他時眼神是與平時不同，那種眼神之中帶著一種我從來不懂的溫柔。那是什么？我從未想過。

　　桃聽了，微感驚愕，不過，他繼而溫柔的笑，不說話，那種笑，是對那個白衣書生的。

　　我看著他們兩人，在那樣一陣漫天的桃花雨中。

　　那個白衣書生名叫景初，他平日就坐在我們兩株桃花樹下看書，朗朗念著《詩經(jīng)》《九歌》《離騷》……那樣的日子，有微風(fēng)，有桃花的清香，還有他清朗明亮的笑容。

　　他才學(xué)自高，卻無視浮名，每日與書中古人自賞或者作詩歌諷刺當(dāng)世的丑惡事態(tài)。

　　那一日，我看到京都城里的吏部尚書的兒子李荀鶴來到我們的小院之中。他冷冷一笑：“林景初，我聽說你自負(fù)才名，竟敢私作憤世反詩！你不知死罪么！”

　　景初淡淡說：“當(dāng)世之事只為談笑若不是又何必當(dāng)真？再說，我曾聞言，李家公子憑家中權(quán)勢想要買通考官，還說今年科舉必保無礙。不知道這話怎么說啊？”

　　李荀鶴臉色一變，“你胡，胡說！”

　　“胡不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過，結(jié)果可就難說了�！本俺踉跇湎螺p輕一撫琴弦，奏出鏗鳴之音。

　　李荀鶴頓時汗虛面白，“你，你……”一個虛晃不穩(wěn)，竟踉蹌幾步往后倒去。他的手下見狀連忙將他扶住�！皾L開！”他一陣暴怒，“林景初，咱們走著瞧！”他咬牙狠狠說道。

　　景初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的彈琴。

　　直到李荀鶴走后，景初才抬起頭，向桃花樹上望來，搖搖頭，帶著苦笑說：“看來我還是躲不了啊�！�

　　“他說他躲不了什么��？”我問桃。

　　桃也搖搖頭，沒有回答，只是眼中有著憂色。

　　我們是妖，妖可以化入人的夢境�？墒俏覅s不知道桃是什么時候開始進(jìn)入景初的夢境的。

　　我在樹上打了一個盹，睜開眼，不見了桃。

　　“桃，你在哪？”我清風(fēng)傳音，四處問著。

　　低頭，看到景初還是一身白衣，倚著桃花樹，睡著了。長長的睫毛輕輕地垂著，清秀得就像一個女孩家。

　　我看得出，他在做夢，而且做的是一個很美的夢，因?yàn)槲铱吹剿淖旖菐е�，很軟很柔的那種笑意。他在夢中，笑得如此溫柔。他在夢到什么？我不由想進(jìn)去看看。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桃。桃從景初的夢境中幻化出來，一片粉紅的云彩圍繞在景初的周圍，就這樣，桃出來了。

　　“桃！”我從樹上清逸地跳下。我開心地喊，因?yàn)槲蚁雴査诰俺醯膲糁锌吹搅耸裁�，為什么景初笑意如此溫柔？可是我還未開口，卻驚訝地閉了口，因?yàn)�，我看到桃幻化的是我的模樣�?br>
　　是的，桃幻化成我的模樣，一身女裝，就這樣站在我面前。

　　“為什么？”我問他。

　　“因?yàn)椋彼み^頭，不看我，可是我卻感覺，他的眉頭是緊蹙的，他仿佛很是艱難的說，“我不能用我的樣子去見他�！�

　　“為什么？”我仍是那句話。我并不是生氣，而是不解，不解桃為什么背著我用我的樣子去見他。

　　“因?yàn)�，”桃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很柔，他低下頭去看還未醒的景初，“因?yàn)�，我喜歡他了�！�

　　桃的眼里有著我從未見到過的柔情，就像人間的男女戀人一般，那般的柔情，那般的蜜意。他在看著，看著景初，就仿佛在看深愛的戀人。

　　桃，我的手無力垂下，帶落了樹上的花瓣，仿佛是淚，粉紅的眼淚，彌漫在我們?nèi)酥g。我和桃對站著，中間，是白衣倚睡的景初。一片花瓣從景初清俊的臉頰上拂落，仿佛是一滴淚，桃的淚。我們妖是不會有眼淚的，可是我看著桃，卻感覺到桃仿佛就在哭泣。

　　“桃，不可以�！蔽覠o力地說。

　　是的，不可以，妖和人本就不可以，更何況，桃，是雄妖。

　　我知道，桃的手輕輕拂過景初的臉，拂落了那一片花瓣，那是桃的淚。

　　“我知道，”桃繼續(xù)說，“所以，我幻化成你的影像，我只在夢中，我只在他的夢中就好了，夭，你可否成全我，夭，我需要你成全我！”桃拽住我的雙肩，看著我的眼，這樣對我說。

　　那是迫切與渴望，我不知道原來我們妖也可以有這樣的感情，桃，我該對你說什么？

　　“好，桃，我答應(yīng)你。”

　　我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

　　這時，景初的睫毛動了動，仿佛就要醒了。

　　桃拉著我，上了桃花樹。

　　景初醒來，含笑往樹上看來。就像看著一位愛戀的女子，眼神很是溫柔。

　　我的心有著酸楚的味道，就像花還未開時卻凋落的心碎。我不知道原來我也喜歡上了景初，原來那種歡喜的感覺叫喜歡，我是在桃告訴我那種感覺叫喜歡后，才真正明白，我原來，也是喜歡的啊，可是，就在我明白后，才知道，我沒有機(jī)會了。桃就是我的親人，我的唯一。我愿意為了他，放棄我的所有歡喜。

　　從那以后，桃每日都會進(jìn)入景初的夢境，與景初相會。景初每日在桃花樹下看書時都會望著滿樹的桃花，口中喃喃：是夢么，那就讓我一直夢下去吧，桃，你說好不好？滿溢的是眼中的柔情。

　　我看著，滿心的凋落。

　　桃花樹，隨風(fēng)而落的花瓣，樹下的飄逸的白衣，還有樹下男子癡情溫柔的眼神。這是怎么樣的一幅情景？我銘刻于心，卻于我無關(guān)。

　　一日一日的愛戀與柔情。我是旁觀人。

　　桃與景初滿心的甜蜜歡喜，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我獨(dú)自坐著桃花樹上，等著月升月落，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卻都不見月亮，桃每晚都會在夢中與景初相見，每晚陪伴我的，只有月亮，我喜歡月亮，不僅因?yàn)樗阒�，還是因?yàn)�，月亮的清朗的清輝就像景初的笑，那么輕輕的柔柔的。我等著，等到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醒來，是因?yàn)橐魂囎茻嵋魂嚮鸸猓冶犻_眼，滿是炎炎的烈火，桃！景初！我一揮手，施法撇開近樹的火光，去找桃，“桃！你快回來！”我在烈火之中狂喊著他。

　　我看見了，看見了他一身烈火般的紅衫站立在火中，衣衫翩躚，猶如火中的詆仙。“快出來��！”我喊。卻見他緩緩地笑，“景初還在里面，”桃轉(zhuǎn)身要回去，“不！”我也撲進(jìn)火海，拉住他，“桃，進(jìn)去的話你就被燒死的！”

　　桃搖搖頭，“不，我知道木仙不抵火，可，為了景初，我必須去�！�

　　他又想起什么，對我說，“夭，你也喜歡他對吧，從今以后，景初就由你照顧了……”說完，他一把推開我，頭也不回地飛入火中。

　　“桃！”我大喊，想流卻又流不出一滴眼淚。妖啊，是沒有眼淚的。我知道，原來，想為一個人流淚而不能是多么痛苦的事。

　　在烈烈的火光中，桃抱著景初出來了。景初仍昏迷，桃已經(jīng)形神幻飛了，“桃！”我跑過去，帶著哭腔喊著。

　　“夭，我就要死了�！碧业囊律谰p紅如火，卻斑斑離離已經(jīng)幻化了。桃蒼白的臉在火光映照下顯得一種凄美的艷紅。

　　“不，你不要死!”我發(fā)狂似的大喊。

　　“不,不要難過,我會陪著你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

　　“什么，什么？”我貼近桃，想要聽他對我的話。

　　“答應(yīng)我，好好愛他。”桃微笑著吃力地說完，沒有了一點(diǎn)灰燼。全部灰飛在火海里……

　　“桃！”一滴清亮的東西從我眼中飛出，滴落在火海中。

　　我看看景初，他還未醒。這時，一大幫仆人打扮的人涌進(jìn)大火的院子“少爺！少爺！……”他們看到了景初，我隱幻在桃花樹中，什么景初是，少爺？這時，一輛豪華的馬車停住院外，從車上下來了一位須長容嚴(yán)的老人，他是當(dāng)朝的丞相！原來，景初是丞相之子！

　　他們把火海外的少爺帶回了丞相俯，大火相繼撲滅。

　　后，丞相查處縱火真兇，原來是李荀鶴。李荀鶴被捕抓，他的父親也被查處。

　　半月后的被火燒敗的小院落，一位白衣公子在仆人的陪伴下，來到了兩株桃花樹下，兩株桃樹有一株開得正好，另一株卻枯萎了。

　　白衣公子輕輕撫著兩株桃樹，轉(zhuǎn)過身，看到了一位粉紅衣衫的女子�！拔以谀睦镆娺^你�！惫有α�。

　　一月后，丞相公子成親。娶的是一位在桃花樹下遇見的，貌若桃花的女子。

　　尾聲
　　還是那個小院落，還是開得正好的桃花。

　　我抬頭，看著兩株桃花樹。桃，他在灰飛將他的所有靈力傳與了我，我得以化為人形留在人間，愛著我們都愛著的人。

　　花瓣隨風(fēng)落下，我想起桃，一滴清淚劃過臉龐。

　　“娘子�！币浑p手將我從背后擁住。“怎么了，不開心？”他柔言。

　　“沒有，”我笑，“景初，你快看，你快看桃花，桃花看了……”

　　是啊，一陣風(fēng)過，桃花正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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