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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在一起,我會有種……被拯救的感覺!
這是恒非離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我還記得,說這話時的他,眼中有一抹——我認(rèn)識他那么多年,從未見過,也從沒想要見到過的——溫柔。
他愛上了她。
那個她口中,純潔可愛的女孩。
我是見過她的。長發(fā),白裙,干凈清秀的臉。她站在恒非的旁邊,一臉燦爛純粹的笑。
純潔可愛。
哼。
我狠狠捏滅剛抽了幾口的香煙,一口氣喝盡手中的酒。像是有把火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我皺緊眉頭。這該死的胃,你就不能讓老娘我舒服點么?疼,疼,疼,你要疼到什么時候才罷休。
酒吧。永遠(yuǎn)騷動的空氣,糜爛的味道。燈影交替,群魔亂舞,沒有一張清晰的面孔,沒有一個真實的自己。又或者,這樣的,才是一個個真正的自己?
恒非……你以為她真能拯救你么?笑話,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拯救別人。你和她,永遠(yuǎn)不可能一樣;和你在一個世界里的,不是她,而是我,還有翔日……
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張妖嬈艷麗的臉,半晌后我才認(rèn)出它的主人:“是洋子啊!
“嘿,親愛的,怎么今天是一個人?”
親愛的。
這個女人,聽說記憶力特別不好。于是,她便將所有認(rèn)識的人都統(tǒng)稱為“親愛的”,一來省去了記名字的麻煩,二來又于表面上拉進(jìn)了關(guān)系。
我看著她,不置可否的挑眉,知道她肯定還有話要說。
“似乎好久沒看見原來老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個帥哥了,他們跑哪兒去啦?”干脆在我旁邊坐下,她又招呼酒保,“帥哥,威士忌加冰!
我的胃似乎更疼了。
“誰知道啊,八成和女人有關(guān)吧。”
“啊,這樣……呵呵呵呵,我原來還以為你和他們倆中的一個人是一對呢……哎,男人真不是個東西,是不是,有了情人就忘了朋友。他們真是狠心啊,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
我抬頭看她一眼。
她繼續(xù)聒噪:“干脆你也找個男朋友吧……剛才看你一個坐在這邊好無趣,我那兒還有幾個朋友,要不要過去一起玩兒?有帥哥哦!我介紹給你認(rèn)識!
洋子的話語和舉動究竟是若有所圖,還是本性如此,就是這么熱情,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是忽然迫切地想離開。
“不用了,我要走了!蔽夷闷鹨路,強忍不耐,擠出笑容。
“不要這樣嘛,過去吧,別不好意思!” 她抬手一指,“你看,他們沖你招手呢!大家也都想認(rèn)識你啊。走吧!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幾張面目模糊的臉,我嘆口氣,沒有絲毫興趣。
“我真要走了。Bye!
然后不理會她,徑自走出酒吧。
“似乎好久沒看見原來老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個帥哥了,他們跑哪兒去啦?”
跑哪兒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燈紅酒綠。已近凌晨兩點,卻無人入睡。那樣熱鬧。
我繼續(xù)走。
走出那條,著名的酒吧街。
“終于……安靜下來了……”
冬天的夜晚,是能凍死人的。我打了個寒顫。
誰讓你穿裙子呢。我對自己說,你個笨蛋。
“你這丫頭,這么冷還穿裙子,等著老了以后得病吧!”
“我又老不了,我一等到四十歲就自殺!
“說什么呢!傻孩子……”
記憶中,是誰在說話呢。
對了,是媽媽。
還有我。那時候,天真又自以為成熟,有時候會語不驚人不休。那時候,相信一切美好,相信希望與奇跡的存在。
那時候的我,哪兒去了。
媽媽,你又去哪兒了。
為什么,我珍惜的人,都消失了。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誰都不在我身邊。
胃疼,頭暈。我靠著墻慢慢蹲下。
“深夜,你一個女孩在這,很危險!
又是誰在說話呢?
將頭靠在膝頭。似乎是……恒非……是啊,是恒非。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那是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沒理他,他就走了。以為,只是萍水相逢罷了,卻沒想到日后,會成為朋友。
朋友啊。
不是我的一廂情愿么。
認(rèn)識恒非是兩年前的事。
高考后的暑假,我的父母離婚,我被判給父親。一個月后,母親遇車禍身亡。又一個月,父親再婚。一周后,我從家里搬出來,租了一套公寓。然后,在大學(xué)開學(xué)的十幾天內(nèi),我學(xué)會抽煙喝酒和泡吧。
很俗的故事吧,我知道。但,請讓我繼續(xù)講下去。
第一次見到恒非,就是那十幾天內(nèi)的事。
某個夜里,我走出酒吧,就像今夜一樣,倍感孤獨痛苦。蹲在墻邊,什么都不想做,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就這樣,一直一直,直到地老天荒。
“深夜,你一個女孩在這,很危險!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頭頂上,響起這樣一個聲音。
淡淡的,有些低沉,卻很清澈。
我沒有抬頭。
然后,我聽見離開的腳步聲。
我這才抬起頭,正看見他瘦削的背影,和在夜風(fēng)中微微飄揚的黑色長發(fā)。
“長發(fā)的男人啊……真可怕……”
收回目光,我變換姿勢坐到地上,抱著雙膝,看馬路,看路燈,看汽車,看天空。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口哨聲。
是那人口中所謂的危險來了?我滿不在乎地對自己笑笑,還是動也不動。
就像個旁觀者。所發(fā)生的一切,像一場戲,不存在任何真實感。而自己,也不過是戲中的一個演員。
“美女,一起喝一杯去吧!
“是啊,我們剛剛演出成功耶,幫我們慶祝吧,走啦!
……
直到有人將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我才看向他們,幾個年輕的男孩,差不多和我一樣的年紀(jì)。背著吉他,染過的頭發(fā),在昏暗的路燈下,模糊的面孔。
有一個男孩正蹲在我的面前,手放在我的胳膊上。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好啊!蔽艺f。
那個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的男孩,就是翔日。
知道他的名字后,我總是嘲笑他,說你怎么有這么個給人以陽光燦爛希望無窮感覺的名字,真是太不適合你了。
“沒辦法,名字這種事情……”記憶中的他,無奈地聳聳肩。
他,大概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了。
就像用很柔和的線條勾勒出的肖像畫,他有一張清俊而干凈的臉。不同于恒非的冷漠外表,翔日笑起來時,會給人以溫柔的錯覺。
但正如他的名字不適合他一樣,他的長相,也是不適合他的。
矛盾的人。
那一天晚上,我遇見恒非和翔日。
是和翔日還有他樂隊的其他幾個人喝了幾杯酒的。他們只是單純地覺得有個陌生女孩在旁邊很好玩兒,并沒有什么齷齪的念頭。而酒量很好的我,一直到最后還很清醒,又獨自回了家。
再沒有發(fā)生什么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他們也不知道我的。
后來,我讀過某篇文章,最后一句是——我們相遇,沒有留下痕跡。
是啊,我們相遇,卻沒有留下痕跡。
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在馬路、公車、商店……迎面遇見,而后擦肩而過。這,未嘗不是種相遇。我想,在那天晚上,恒非和翔日之于我的意義,決不會比過路人更多。而我們的相遇,也僅僅是這一種而已。
可是,故事不是就這么完了的。
我很冷。
但依舊不動,也不想動。
我知道,我不能這樣下去。這不是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不會有人會對我說“深夜,你一個女孩在這,很危險”,亦不會有人邀我一起喝酒。
這樣下去,真的會被凍死。
我嘆了口氣,扶著墻,無比困難地站起來,胃疼得仿佛已不屬于自己。全身僵硬。試著邁步,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無力感支配,生理的,心理的,忽然很想放聲大哭。
可是。
“你哭,你哭給誰看呢?哭泣,不過是撒嬌的一種方式罷了!编哉Z,“不想死,就趕快回家吧,還哭呢……你自作自受,有什么權(quán)利哭?”
終于邁出第一步、第二步……
人,最后能靠的,只有自己。
回家的路上,正好經(jīng)過一家24小時營業(yè)的藥店。我走進(jìn)去。
然后,手機響起來。
凌晨一點。
我不知道誰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我。
看向來電顯示,屏幕上那兩個字忽然異常刺眼——恒非。
我亦不知道,在完完全全消失兩個月,在那樣清楚地說要離開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之后,他為什么會打電話給我。
也許是頭太暈了,也許是胃太疼了,我發(fā)現(xiàn),這個我一直期望的電話,突然失去了令我關(guān)注的力量。
切斷。
我開始尋找阿司匹林。
然后,我看見某個柜臺前,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的旁邊,緊緊依偎著一個穿著紅色大衣,高跟筒靴的女子。
不用說,也知道他們是來買什么的。
這不關(guān)你的事。我聽見自己在心里這樣說,而且,你現(xiàn)在神智不清,也許是認(rèn)錯人了?烊フ抑固燮,再不吃就要疼死了。
死啊死,即使活得怎樣疲憊與痛苦,我也不想死啊。
我莫名其妙地笑了。
那個身影,哦,不,是那兩個身影一點點轉(zhuǎn)過身來。
他看見我。
還有我唇邊那抹還未消失的笑,漸漸從莫名其妙變成若有若無嘲諷的笑。
在恒非離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不再是我自己。
雖然還是頻繁出入酒吧,過著和從前沒什么區(qū)別的日子,但就如翔日所說,我喝著比以前多幾倍的酒,抽比以前多幾倍的煙,而且還下到我從前最討厭的人多的舞池中,和陌生的男子大跳貼面舞。
不能不承認(rèn),我喜歡恒非。
也許,還會是愛。
但他不會知道,在他離開之前,我也不會知道。只有當(dāng)他離開后,我才漸漸明白,這,當(dāng)然也逃不過翔日的眼睛。
于是,他也不再是他。
某一個夜晚,他把我從舞池中拖出,拉著我沖出酒吧,在如水的夜色中,狠狠地吻了我。他說,我就不行嗎。
我就不行嗎。
我在他懷中,輕輕搖了頭。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一直會是。”我記得自己是這樣說的。
“我也以為我們是。但就如你對恒非超出了朋友,我對你也不是朋友那么簡單……”翔日的眼睛,很溫柔很溫柔,“他走了,但我還在!
我哭了,一直在搖頭。接著推開他,獨自走了。
他沒有追上來。
他受傷的表情,我現(xiàn)在還記得。但那時的我,無法不逃開。
如果我知道,我逃開的后果是他的失蹤,他和恒非一樣的離開,那我決不會那樣做。這很簡單。我喜歡他,即使無關(guān)愛,我也不想失去他。
可是,后悔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這兩個月,我總是想起從前的時光,我們?nèi)齻在一起,互相理解,一起玩鬧?墒牵贿^兩年,或者說,只是那么幾天,就什么都變了。
此刻,翔日和一個陌生的女子站在那里,我側(cè)著頭,看他,看她。
似乎這樣的場景,非常熟悉。
我忽然想起來,在恒非離開時,也是如此。那個純潔可愛的女孩,穿著白裙,站在他旁邊。我側(cè)著頭,看他,看她。
一種利器劃過的痛。
我很快地轉(zhuǎn)回頭,繼續(xù)尋找我的阿司匹林。
恒非和翔日在對待女人這點上,有很明顯的不同。
恒非可以說是相當(dāng)潔身自好的,或者說是冷酷至極,唾棄愛情,克制欲望。在我認(rèn)識他的兩年里,沒有交過一個女朋友,甚至連發(fā)生過關(guān)系的對象都沒有。而翔日,有一張干凈斯文的臉的翔日,卻總是糾纏在糜亂的男女關(guān)系中。同樣是唾棄愛情,只不過他從不壓抑欲望,一個個女人在他身邊來了又走,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當(dāng)那句“我就不行嗎”響起,而在他眼中,我看見一種從未在他那里見過的認(rèn)真后,我真的害怕、無措了。
唾棄愛情。
這原本是我們?nèi)齻人共同的信仰。
可是,真可笑,我們?nèi)齻,全都破戒了。
但翔日……也許那晚,是夜色太暗了吧,那抹認(rèn)真,是我的錯覺。
錯覺。
可……為什么我會感到難過呢。
大學(xué)開學(xué)的第一天,我自己去注冊。
沒必要去住宿舍的。我租的公寓離學(xué)校很近,而且我也過不了集體生活。相信,住在同宿舍的人,也一定忍受不了我。
我在擁擠的人群里,看見遠(yuǎn)處一個長發(fā)的男生背影,一閃而過。
會是他么。
我看著。
同時困惑于,為什么那天夜里,只是看了一眼的背影,還存在于記憶中。那么鮮明。
很乖地排隊。忽然有人拍我的肩。
翔日就這樣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啊,果然是你。不會吧,你也是這學(xué)校的?大一?……天,太巧了……”笑臉在陽光下,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眩目感,和……溫柔。
我說過,笑起來的翔日,會給人溫柔的感覺。
我想起,同樣是那天夜里,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叫我一起去喝酒的那個男孩。
“是你。”
我是和翔日先成為朋友的。
相似的經(jīng)歷,相似的家庭,讓我覺得,他是和我相似的人,能夠理解我的人,作為朋友的我們,是能夠在必要的時候給予對方關(guān)心和溫暖的。
為什么一開始,沒有變成愛情呢。
一切都是注定吧,是命運,沒有那么多為什么。
認(rèn)識翔日的一個星期后,他跟我說起,和他一起在學(xué)校外面租公寓的男孩。他叫恒非,比我們大一歲,曾經(jīng)是他們樂隊的主唱,后來厭倦了,就退出了。他現(xiàn)在在酒吧里兼職做調(diào)酒師。
“他是和我們一樣的人。”
見了恒非后,我知道他就是那個對我說“深夜,你一個女孩在這,很危險”的人。就像他的背影在我腦海中異常鮮明一樣,他的聲音似乎也一直銘刻在我的記憶中。
但他顯然是忘了。
我就是那個蹲在墻邊的女孩。
他更不會記得,他曾經(jīng),對一個陌生的女孩,說過那樣的話。
畢竟,大多時間,他是個很冷漠的人。
一張冷冷的又英俊的臉,長發(fā),酷愛黑色,從外表看,的確是個古怪可怕的人。雖然有的人也認(rèn)為這樣的他,別有一番味道。在學(xué)校里,除了我和翔日,沒有人接近他,追他的女人,也是大都存在于酒吧。
怎么喜歡上他的呢。
我曾很努力,很努力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是因為他冷漠之外,偶爾的關(guān)心,還是因為,在他那里,我找到了另一個相似的自己?我想啊想,沒有得出任何答案,又想就算得出答案也沒有任何用處,于是便放棄思考。
可是,眼前還是會出現(xiàn)一幕幕畫面。
很冷的時候,他會叫熱咖啡給我;我一個人回家,他會叫我到家后給他打電話……在某個寒冷的夜,我坐在路邊,他會對我說:“深夜,你一個女孩在這,很危險。”
雖然,他給我的,不多,更是無意,可……
都是因為那句話的緣故。
都是因為那個夜里,我最先遇見的,是他。
兩年,我們?yōu)榘,在半明半暗之前,過著還算平靜的日子。
也是快樂的,很快樂。
我總是對自己說,不要對任何東西抱有絕對的希望。
所以我也知道,我們?nèi)齻人不可能永遠(yuǎn)都這樣在一起。
所以當(dāng)其成為現(xiàn)實,我沒有崩潰,我只是忍耐,忍耐,忍耐。
我不會崩潰。
不會。
我對藥店的店員說:“給我拿兩盒阿司匹林。”
店員看著我怔了一下,我知道他一定是被我慘白如鬼的臉嚇到了,我按著又疼又脹的太陽穴,覺得他的動作怎么那么慢。
身后響起腳步聲。
“葉茨……”
我沒有回頭。
手,抓住我的胳膊,翔日問:“你怎么在這里?怎么了?”
我看他一眼,又看了眼他抓著我的手,什么話也不想說,什么話也沒有力氣說。
“阿司匹林?你胃病又犯了么……”
終于,有了動作。我甩開他的手,拿起阿司匹林,走向收款臺。
走得很快。
真奇怪,我怎么忽然那么有精神了。想著想著,便又想笑了。是那份死死支持的自尊吧。是它讓我在別人面前,不暴露哪怕一點的脆弱。
我沒有再聽見腳步聲。
像兩個月前一樣,他沒有追上來。
走出藥店,我靜靜地站在夜色中,眼淚,冷冷地流下來。
“該死的,還是哭了……”我揉了揉頭,自言自語,“不是早就不在乎了,不是早就麻木了嗎……翔日他,只是個朋友……不,他連朋友也不是了……”
完全是無意識的,我回了頭,但當(dāng)視線再次觸及那兩個身影時,我的理智和自尊立刻越出。然后,我邁出像剛才一樣快快的步子,只是,那步子一定是很狼狽的,我知道。
回了家。
第二天醒來時,我看見一邊沙發(fā)上,蜷縮著睡覺的翔日。
然后就想起,昨天夜里,當(dāng)我在自家門前昏倒時,有力的手臂和溫暖的懷抱。
在我最最孤獨無助的時候,他終于,還是在我身邊。
只有他,在我身邊。
胃,似乎已經(jīng)不疼了,頭,似乎也清醒許多。
有一絲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射進(jìn)屋內(nèi),燦爛得有些刺眼。床頭柜上,半杯水,零零散散的藥片。電子表顯示著今天的日期和時間——1月21日,10:35。
我坐起來,披著被子,喝了幾口水。
靜靜地看著翔日。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他的聲音無措地響起:“笨蛋,哭什么啊……”
我決定,再不放開他。
于是,和翔日就成了情侶。
還是過著和以前一樣的日子,在昏暗陰沉的生活中尋求各種短暫的快樂。
翔日對我一如地好和溫柔,漸漸斷了和其他女人的來往。我想,他是真的愛我,珍惜我。而我,亦漸漸覺得像是愛上了他。
像是愛上了他……這話說的……但至少,他在我心中,是無可替代,且無比重要的。
只是偶爾,還會想起恒非。
在那之后,他再沒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在那通我沒接的電話后,我們失去了關(guān)于他的一切消息。
像是人間蒸發(fā)一樣。
一年、兩年、很多年……
恒非,你真的獲得了,所謂的救贖嗎。
后來,我去了法國讀研,翔日飛往美國。
在平和與微笑中,我們分了手。
在法國,我遇見了我未來的丈夫,他比我大兩歲,跟我在同一個學(xué)校念書。
他不知道我的過去,說我是他所見過的最神秘卻又最美好的女子。
他究竟是笨,還是太過聰明,我不想追究。
因為那時的我,一點點過起了正常的生活。
年輕時候的激狂、叛逆,一天天離我而遠(yuǎn)去,二十幾歲的我,有著仿佛歷經(jīng)滄桑后的平和寬容。
我接受了他。
我想,在不遠(yuǎn)的未來,也許,會幸福。
絕望后的希望嗎?電話里,翔日這樣說,如果你覺得可以,就去做吧。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我們是朋友。
你的存在,其實,對我來說,就已經(jīng)是很大的幸福。我掛下電話,在心里說。
有一些人,無論怎樣,都是有緣無份,有一些人,感情再好,也不會成為夫妻。翔日和我,就是因為太過了解彼此,所以妨礙了彼此拋卻過去的黑暗,走向未來的道路。我們,終其一生,最好的相處,不過就是遙遠(yuǎn)地守望,默默地關(guān)懷。想起對方,感到一種溫暖,揮之不去。
我相信,翔日,也是會這么想的。
翔日參加了我的婚禮。
算算看,從十七歲那年的相遇至今,八個春秋,已經(jīng)悄悄流轉(zhuǎn)。
如果是八年前的我,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穿著婚紗,站在教堂里,看著身邊那個即將成為我丈夫的人,臉上掛著幸福而純粹的笑容。
而他閃亮的眼眸中,我看見微笑的自己。
人群中,翔日挺拔的身影那么鶴立雞群,沒有女伴,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也在微笑。
很好了。
真的,很好。
“我,很滿足了!被槎Y后的宴會上,我對翔日說,“謝謝你來。”
“滿足嗎……”他笑一笑,說“怎么能不來呢?舊情人的婚禮啊……”
“神經(jīng)!”
“哈哈哈……”
故事,該結(jié)束了。
是的,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可……恒非……
算了,那個記憶中的人,就忘了吧。我一向是個酷愛逃避的人呢。
所以,我也會忘了,婚禮上,翔日笑容中那若有若無的哀傷,和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
我很滿足,我很幸福,所以故事,就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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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也沒有告訴她這一切,你會原諒我的吧,恒非。
你死了,早在六年之前。
而我,隱瞞你死亡這個事實,也已經(jīng)六年之久。
1月21日凌晨。
他們說,在這座城市的某一個小巷里,你被搶劫,又身中數(shù)刀,生命垂危之時,你沒有打110,120,卻只打了兩個電話。
他們檢查了你的通話記錄,發(fā)現(xiàn)那兩通電話,一個是給我,一個,便是給葉茨的。
你的天使,最終還是沒能把你救贖。當(dāng)你拖著精疲力竭且傷痕累累的身軀回來,卻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于是,你便放棄了,生命。
原來,我們?nèi)齻,還是不同。
雖然總是擁有相似的絕望,但我和葉茨,卻從沒放棄過生的希望,而你,不知是因為那天使給你的打擊太重,還是因為你始終是這樣的,而我們,未曾發(fā)覺。
總之,那時候的你,坦然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然后,你想起了我們,兩個月前,你決然背棄的朋友。你后悔了。于是,你給我們打了電話,你想說,對不起,對不起……
可天意弄人。
被葉茨拒絕后我一直關(guān)著手機,我需要一個封閉的空間用來療傷用來忘卻?v然后來我知道了,這絲毫沒有用處。但也正因為我的關(guān)機,讓我沒有聽到你的遺言,甚至,失去了去救你的機會。
而葉茨,她為什么不接,我不知道,也從未過問。
她倒是說起過你打給她。
那時的我,已經(jīng)接到了你的死訊,所以我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不著邊際,你知道,這一直是我的拿手好戲。
公安局聯(lián)絡(luò)了我,我說我會轉(zhuǎn)告葉茨,他們便沒通知她。你的葬禮我去了,你的母親,我也看見了,她哭得很傷心,她一直叫著你的名字,她還說當(dāng)你在世時她對你冷漠,實在是迫不得已,因為你的繼父經(jīng)常打她,如果她對你好一點,他便會打得更兇。
現(xiàn)在,她很后悔:“我不該那么軟弱的,我是怕他,但你才是我的兒子,我最親的人啊……你會原諒我吧,小非……”
我想,如果你能聽見這話,一定會很欣慰吧。會原諒她吧。
不過不用擔(dān)心,你離開后的一年,她就和你繼父離了婚,自己盤了家小店,生意不錯。有時候,我也會去看看她。
話題還是回到葉茨吧。
為什么我隱瞞她。
其實很簡單,因為我愛她,而她愛你。
不僅不想讓她離開我,而且不想讓她傷心。
如果她知道你死了,你便會成為她心中,一個不可磨滅的印子,隨著歲月的流逝,日益趨向完美。而我,將永遠(yuǎn)比不上你……我不想這樣。
所以,出于我的私心,我裝作和她一樣,對你離去后的種種,一無所知。
這很辛苦。
但我甘之如飴。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看著她的笑容越來越多,看著她離當(dāng)初的黑暗越來越遠(yuǎn),我隱瞞的決心便是更堅定了。就讓她,這么忘了你吧,順便忘掉從前痛苦的回憶,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快樂,才會幸福。
不再是因為不想讓她離開而隱瞞,我只是想她快樂、幸福。為了這,我愿付出一切。
所以,我也離開了她。
不是不愛,而是太愛。笑,真是酸到極點了吧。
也許,是從第一眼。
八年前的夜里,她坐在路邊,一個人,孤單無助的身影。我和樂隊的朋友們走上前搭訕,然后,她抬起頭,蒼白卻美麗的面孔,明明是絕望卻還留有一絲溫度的雙眼。
很奇怪的,一個想法進(jìn)閃過我的腦海。
如果她笑,一定很好看。
陷了進(jìn)去。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無法自拔。
恒非,你會怪我么,會原諒我嗎?
你死了的事,我不會只瞞這么一年、兩年……八年而已,我會瞞她,一輩子。
在婚禮上,本來想告訴她的,卻一次次住了口。
來之前想,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這個消息并不會帶給她多大的影響;可是等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是那么不安和恐慌,萬一,萬一……
我看見她臉上那么好看的笑容。
那么,就瞞一輩子吧。
永遠(yuǎn)不告訴她,你已經(jīng)死了。
永遠(yuǎn)不告訴她,我還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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