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穿上那種印著“Cloud?strife”字樣的體恤，名字下面印著英雄Cloud的畫像。由于只有極少人見過真正的Cloud，因此“拯救世界的英雄”經(jīng)過成年人那貧瘠想象力的洗禮，變成了身高超過兩米，只穿紅色內(nèi)褲，毫不忌諱袒露自己筋肉的猩猩狀男人——體恤上就是這么畫的。

　　Denzal不太肯定Cloud是否也注意到這種體恤，那個人總是在全世界都睡著的時候開始工作。另外，星球已經(jīng)被炸成碎片，他接到的每一個任務(wù)都象是長到?jīng)]有盡頭的旅行，只有每次當(dāng)大家都不禁開始擔(dān)心他是不是在哪里陷入困境時，他才會結(jié)束工作回到這里。
　　Denzal希望能和Cloud一起旅行，不過Tifa讓他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她對Denzal說，光是Cloud就已經(jīng)夠讓自己擔(dān)心了，她不想再有誰來加重自己的負(fù)擔(dān)。
　　“我總得做些什么來幫助你們，”Denzal有點失望，“這樣才是一家人不是嗎？”
　　于是Tifa遞給他一塊抹布——“你可以擦干凈桌椅讓Cloud回來以后能安心休息�！�
　　她是對的，Denzal想。
　　每周五晚是第七天堂固定大掃除時間——誰都不能要求那些醉醺醺的人時刻保持整潔，他們?nèi)菀紫萑霃氐椎陌d狂，Marlene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捶且屪约翰皇∪耸拢琓ifa解釋說大概那樣會讓他們覺得舒服。
　　Marlene和他能從Tifa那里得到20sot作為每次大掃除的獎勵，這讓人覺得無比開心。但是他沒想好用這些錢去買什么，只能把它們放進(jìn)瓶子擺在床頭。讓它們證明自己正努力做一些對別人有幫助的事。
　　對別人有幫助的事。
　　有一天Marlene向Denzal借了30個sot——“我想買紅鼻頭先生的東西，你知道，是一只尼亞熊……和一個漂亮的娃娃，我有160sot，但還不夠……”
　　他把錢借給她，但警告她說那個活躍在第七區(qū)專門向小孩子兜售玩具的紅鼻頭先生是個醉鬼，同時也是騙子，也許她要的布偶根本不值190sot。
　　而事實的確如此，尼亞熊在背上有一條裂縫，而漂亮的娃娃破了裙邊。Denzal試圖阻止Marlene。
　　“這些東西是壞的。”他對紅鼻頭先生抗議說。
　　“得了孩子！現(xiàn)在這世上還有啥是完好的嗎？”對方一臉輕蔑哈哈大笑，可笑的紅鼻頭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于是他只得轉(zhuǎn)向Marlene：“你真的需要兩個？”
　　她點點頭，似乎從來沒有這么堅信過�！拔視阉娜惯呇a好，送給Tifa�！�
　　“Tifa?”
　　“是啊，總是一副寂寞的樣子……”

　　2、
　　Denzal似乎已經(jīng)好久沒有思考過寂寞這個問題了。
　　來到這里之前的日子被跌跌撞撞四處奔逃的景象塞滿，那時整個星球的天氣似乎異常糟糕，黃昏時分開始降溫，黑灰色的雨水夾雜著鐵銹，如果落在人的臉上，就象眼淚腐爛了一樣。
　　大家在突兀的鋼鐵廢墟中到處流竄躲避。一開始有許多人，但漸漸地，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從身邊消失，終于有一天等他再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了同伴。
　　因為這種事總是不停地重復(fù)上演，所以Denzal保持著可悲的清醒，他沒辦法騙自己說大家不過是被自己甩在后面，也許過上一兩天就會有人追上來。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其實那些同伴是在某時的某處以各種理由死去——傷痛、疫病、饑餓或者僅僅因為看不到希望。
　　當(dāng)一切被黑暗慢慢籠罩，Denzal隱約想起一本書上曾經(jīng)沒有讀懂的話：人是最脆弱的動物，必須相互依靠才能生存。
　　于是他覺得厭倦，停在原地，那里空無一人，沒有什么能夠傷害他。不過就在這時，心里某個地方傳來空洞的巨響，仿佛什么東西穿透心臟，犀利的碎片隨著血液流遍全身，疼痛無比卻無法安撫。
　　那就是寂寞。
　　直到現(xiàn)在它仍讓人害怕！Denzal想。寂寞也許比死更恐怖，充其量死只是一瞬間的事，不會一點一點吸空一整個靈魂。
　　Denzal沒有察覺到Tifa很寂寞——至少她喜歡和客人們一起開懷大笑，有時自己也喝上兩杯——但Marlene不這么認(rèn)為。
　　“即使我們在她身邊，Tifa仍然感到寂寞，每時每刻。”
　　Marlene的話讓Denzal愧疚——仔細(xì)一想，這個道理其實他是明白的：人長大之后都習(xí)慣戴著面具生活，所以笑不一定代表快樂，哭不一定代表悲傷，開朗的Tifa 未必不會被寂寞襲擊，但他竟然匆匆忙忙地將這個道理忽略，也許是自己太希望生活變得和以前一樣正常了吧？
　　那么自己是否也忽略了Cloud？那個沒什么表情的人是否也會寂寞？
　　Denzal沒有直接去問Cloud，他覺得那樣會使自己看上去傻到極點。因為他曾經(jīng)認(rèn)定這些細(xì)小的事情不足以撼動籠罩光環(huán)的英雄Cloud。
　　正如所有故事中的偉大的人物那樣，這個人的生活——過去或?qū)怼囟ǔ涑庵薮蠖林氐脑~匯——戰(zhàn)爭、復(fù)仇、背叛、勇氣、生與死、邪惡或正義……死人的過去和他們沒有活過的現(xiàn)在，活人的現(xiàn)在和他們必須繼續(xù)的將來朝他撲面而來，他沒有余地考慮寂寞的問題。

　　3、
　　從Marlene買回兩只玩偶之后，Denzal一直在空閑時努力思考寂寞的問題。事實似乎是這樣：如果他不把這個問題弄明白，他就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成為對別人有用的人——尤其對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幫助的Cloud。
　　盡管Tifa一直對他的清掃工作贊賞有加，盡管周邊有人對他的努力開始表示感謝，盡管他們對他說Denzal，好孩子。你的努力已經(jīng)足夠了，你讓我們看到希望……但他自覺事情遠(yuǎn)遠(yuǎn)還未達(dá)到它“應(yīng)該是”的樣子。

　　Marlene要求Denzal在自己把洋娃娃修補完好送給Tifa之前務(wù)必保守這個秘密。
　　Denzal向她發(fā)誓并謹(jǐn)守誓言。在Marlene決定送出禮物的前一天，他們曾悄悄討論Tifa對此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Marlene開始擔(dān)心一向表現(xiàn)出女強人模式的Tifa不會喜歡這樣的禮物，而Denzal則在考慮那只沒什么精神的布偶是否能填補一個成年人的寂寞。
　　“最壞的結(jié)果也許就是什么都不會發(fā)生，Tifa會出于禮節(jié)笑著接受娃娃并換上一貫的微笑感謝Marlene，但她仍舊會保持笑容，繼續(xù)寂寞�！彼潇o地預(yù)測，但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Marlene。
　　他只是對她說：
　　“不管怎么樣，如果你相信它會讓事情變好，那就接著相信下去�！�
　　然而結(jié)果出人意料。
　　當(dāng)Marlene從身后拿出那只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缺損的娃娃，還來不及變換表情的Tifa已經(jīng)無法保持平靜。最后Denzal只得安靜站在一邊笑，看著Tifa將Marlene緊緊擁抱在懷中，經(jīng)歷過仿佛長達(dá)一個世紀(jì)的沉默后流著淚說：
　　“這樣一來我再也不會寂寞了�！�
　　那天晚上，Denzal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繼續(xù)思考關(guān)于寂寞和幫助別人的問題。通過Marlene的玩偶他似乎找到了新的邏輯起點。原來成年人的心靈并不是對任何事都冷漠無情，他們也容易被細(xì)碎的東西羈絆或打動。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Tifa也象Marlene一樣需要布偶的陪伴，盡管那只是一只布偶，但它非常重要。
　　這樣說來，即便是曾經(jīng)戰(zhàn)勝最強敵人的Cloud大概也有需要幫助的時候。盡管他能保持同一表情三天不變，盡管他現(xiàn)在依舊在被人們要求去拯救那些絕望的心靈，盡管他被賦予各種龐大的象征意義……Denzal“放縱”自己繼續(xù)將邏輯往下推演。
　　不管怎么樣，如果你相信它會讓事情變好，那就接著相信下去。
　　雖然Cloud不會對尼亞布熊或洋娃娃感興趣，但他一定會有希望某些事情出現(xiàn)的時候，而他的任務(wù)就是找到那些需要，看自己能不能幫助Cloud去完成。
　　4、
　　這次Cloud離開了十二天，獨自穿越中部神秘的無人荒地。
　　Denzal聽到機車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劃破黑夜最終消失在門前，他象往常那樣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跑出去迎接。
　　過了一會，安頓好貨物的Cloud走進(jìn)房間和三個人擁抱問安，他看上去有些疲倦，臉上沾滿灰黃色的沙塵，Tifa走到柜臺后面煮上四人份的檸檬茶，Denzal則和Marlene挨著他們的英雄坐下在茶香中開始他們又短又傻的對話。
　　和其他旅程一樣，Cloud對中部荒地的描述依然是簡單到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去過。
　　“全是黃沙，偶爾有怪獸出沒。”
　　后來Tifa端著茶走過來加入他們。她對Cloud的描述添油加醋。但只是提起那些荒涼灘涂的過去。比如“這里曾經(jīng)是一片小沼澤”或者“那里原來是超豪華游樂場。”如果Denzal和Marlene大叫不可能，她會變得很不高興，然后立刻反擊說如果你們不相信就去問Cloud。不過即使這樣也于事無補，因為Cloud甚至不清楚那些地方目前是什么樣子。
　　至于曾經(jīng)身為class 1st的Cloud為何會觀察力嚴(yán)重缺失，Denzal自認(rèn)為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原因。
　　這與Cloud的機車有關(guān)，更確切點說應(yīng)該是機車的速度。
　　Cloud有一輛在幾分鐘之內(nèi)就能跑完第七區(qū)的機車。它總是一次又一次被改造得比以前更快。Tifa說他在貨運公司開業(yè)后不久就買下它，在她看來當(dāng)時的速度就已經(jīng)能滿足任何客戶的需求，現(xiàn)在的“快”反倒成為她擔(dān)心的理由。不過Cloud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在改造機車方面顯得異常頑固。
　　不過讓Tifa感到擔(dān)心的也許不是他開車太快，而是別的什么。
　　更多的時候，當(dāng)一行人站在酒店門口向他揮手道別，看那個人在幾秒鐘之內(nèi)消失，所有人都會覺得Cloud不是在工作，而是在逃跑。
　　逃跑的人自然不會有心思去看四周的風(fēng)景，所以才會象沒有到過那些地方。
　　開初Denzal為自己的結(jié)論感到吃驚，作為阻止了一場浩劫的英雄，Cloud無論如何跟“逃亡”沾不上關(guān)系。但事實證明他的確無法應(yīng)付某些情況。
　　只有一次，Cloud對Tifa說他決定試著停下來和大家呆在一起。但四個人成天呆在一起的日子只持續(xù)了兩天。第三天早上，Marlene拿著Cloud留下的告別字條去問Tifa是不是有誰讓他覺得無法忍受，Tifa的回答說是Cloud自己。
　　“Cloud，你不希望一直和大家呆在一起？”
　　“不，并不是不希望�！�
　　“那又是為什么？”
　　“……”
　　諸如此類的對話總是短得不能再短，每次Cloud的神情看上去都象是在接受審判，這會讓開始的一方首先繳械投降。

　　5、
　　這個星球上的人不會對逃亡感到陌生，Denzal也一樣。
　　街上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人們在白天拼命投入建設(shè)，將散落在各處的斷壁殘垣重新組合起來，讓新的建筑物頑強地在灰暗的城市上空瘋長，被毀滅的城市以重建的方式覆蓋往昔，逃離過去。而專心致志的人們在撿拾碎片的同時撿拾起他們現(xiàn)在的生活，
　　一旦空閑下來，傷痕累累的人們就會擠進(jìn)第七天堂而不是醫(yī)院，快快樂樂把自己灌醉，變成不可理喻的爛泥，最后連自己都給忘掉。Denzal聽過醉鬼們喜歡的那支搖滾：
　　忘掉那個老太婆，我們需要新的姑娘。
　　星球上的一切都在拼命逃亡，人們想要遠(yuǎn)離讓自己悲傷或絕望的回憶，這樣活著的才有繼續(xù)活下去的理由。
　　Denzal時常想起與Cloud相遇前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因為痛徹心扉，所以永遠(yuǎn)無法忘記，但既然那樣的生活都沒能讓我死去，那就讓我一直活到死掉那天好了。
　　他覺得是遠(yuǎn)比自己短短十多年的過去更為復(fù)雜的歷史讓Cloud如芒在背。
　　由于成功阻止星球的毀滅，Cloud和所有幸存者都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他成為某種標(biāo)志，為他們終結(jié)過去并成為“現(xiàn)在”的起點。然而沒有人會去終結(jié)Cloud的過去。那個過去太巨大也太沉重，除了他自己，誰都應(yīng)付不了。
　　“有時我擔(dān)心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某一次Tifa望著遠(yuǎn)去的Cloud對Denzal說。
　　他似乎對那些貌似看不到盡頭的旅行任務(wù)更感興趣。他不在乎目的地，更不會關(guān)注時間和距離。Tifa對此無能為力。擁有共同的過去只能讓她感同身受。她知道Cloud需要更長的時間去安頓他的回憶。
　　Cloud還遠(yuǎn)沒有得到平靜。
　　四人對談的最后，Tifa驕傲地向Cloud展示Marlene的禮物，Cloud僵硬地贊美了那只布偶。
　　“很可愛……”他很努力地說，然后彎下腰親吻Marlene和Denzal的額頭，“現(xiàn)在我準(zhǔn)備洗澡睡覺。晚安�！�
　　一個小時后，三個人聽到他在房間中劇烈地打噴嚏。

　　6、
　　Cloud回來的第四天，從第七天堂出去的醉鬼們都在傳：偉大的筋肉英雄Cloud再次揮舞著他華麗的巨劍沖入被X2型機械+生化怪獸占領(lǐng)的中部危險地域，使出他金光閃閃足以再次毀滅全世界的大招一舉消滅了邪惡勢力解放了被困人類……
　　Tifa對此無能為力，畢竟以清醒的真相去刺激一群日出之后就消失的醉漢毫無意義。
　　而真正的事實是以逃亡的速度穿越荒地讓Cloud患上了嚴(yán)重的感冒，揮舞著巨劍的英雄對感冒菌群毫無還擊之力，正縮在被窩里打抖。在看完溫度計后Tifa果斷地對所有打電話來的客戶說如果他們對燒成基維蝦狀的strife先生感興趣，那就帶著禮物來看望他。
　　Tifa的玩笑差點要了Cloud的命。整整兩天他只能努力掩飾不斷打冷顫的癥狀強顏歡笑以感謝他熱情無比的客戶。最后卻換來Tifa很吃味的抱怨：
　　“我沒想到你的人緣居然那么好�！�
　　盡管出于道義的原因誰都不肯承認(rèn)，但感冒菌群確實讓沒有被襲擊的另外三個人感覺不錯。
　　四個人的生活又回來了。
　　征得Cloud的允許后，Denzal和Marlene著手分拆堆在床邊的禮物。Marlene負(fù)責(zé)操著她小大人的口氣念那些寫在小卡片上的字。
　　“祝你早日康復(fù)。”“希望你能趕快好起來。”“strife先生，盡管你不需要，但我還是送來一包治療腹瀉的祖?zhèn)髅厮帯?br>　　他們樂此不彼，有時能一直笑到Tifa忍無可忍地跑上樓來提醒他們那邊床上還躺著一個病人。而Cloud總是回答說這樣沒關(guān)系。
　　后來他們找到一件體恤。Denzal把它舉在Cloud面前，他踮起腳尖，好讓對方看得更清楚。
　　“這是什么？”過了半晌Cloud仍舊沒搞清楚狀況。
　　“這是你。”Denzal收起體恤。
　　“不可能，那是一只只穿著內(nèi)褲的金剛！”Marlene大叫。

　　于是兩人展開激烈的爭辯，在樓下豎著耳朵的Tifa第N次走上樓來。有時她不明白那兩個孩子為什么能在Cloud面前肆無忌憚——并不是因為他每次都會笑著說這樣沒關(guān)系�？瓷先ミ@里只有我是一家之主，她想，不過這也沒什么不好，至少不會被輕易無視。

　　最后協(xié)商的結(jié)果是，Marlene下樓幫助Tifa處理其他活計，Denzal則要留下直到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昏睡過去的strife先生醒過來。

　　7、
　　或許Tifa在擔(dān)心Cloud從此再也不會醒過來——就象她一直擔(dān)心他從此一去不復(fù)返。她在睡前為Marlene念的那個童話是怎么說來的？——
　　“于是，當(dāng)紡錘刺破手指，流出鮮紅的血，城堡的周圍綻開帶刺的玫瑰，公主便從此沉睡過去�！�
　　他覺得這個童話很蹩腳，因為沒有人為他解釋公主為什么非要選擇沉睡來打發(fā)剩下的時光。她完全可以象Marlene一樣花上半個小時整理她漂亮的頭發(fā)，仔細(xì)把臉洗干凈，整理衣服，或是將整個宮殿打掃一遍。
　　他問過Cloud，沒想到這么做卻讓那個人感到困惑——很明顯拯救全世界的英雄沒有聽過這個童話。

　　“睡過去也不是不好�！痹诳紤]了半小時后，Cloud還是生硬地回答了他的問題，站在一邊的Marlene一邊大笑一邊說Cloud是個大笨蛋。
　　而在Tifa沉默著轉(zhuǎn)身時，Denzal看到她臉上轉(zhuǎn)瞬即逝的悲傷。

　　他們——Cloud 和Tifa都還無法平靜。

　　Denzal注視著Cloud。他體內(nèi)的熱氣正慢慢退卻，呼吸趨于平穩(wěn)，沒有夢境。
　　他很累。經(jīng)歷一場最慘烈的終極戰(zhàn)役，渾身浴血幾乎死掉。就算神羅的再造技術(shù)可以創(chuàng)造完美的表面性正常，但那個年輕的模樣無法掩飾靈魂的裂痕。
　　成年人無法理解孩子的堅強。前者的過去多于未來，而后者的未來多于過去。他們總說小孩子轉(zhuǎn)身就會忘記，但如果不學(xué)會遺忘，他們怎么活完那漫長的未來？
　　自己和Marlene，Cloud和Tifa，中間橫亙著的是時間。
　　我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所以不想流淚了。畢竟孩子無論做什么都會被寬恕。但你們呢？
　　我該怎么幫你？
　　Denzal閉上眼睛。他不能找一個鏟子把Cloud的回憶埋進(jìn)地里，再在上面蓋上摩天大樓。一來他無法做到，二來他不知道Cloud到底需不需要。
　　應(yīng)該怎樣處理那段黑暗的日子，讓它不再妨礙現(xiàn)在的生活？
　　Denzal努力回想自己的“經(jīng)驗”——不是遺忘，也不是繼續(xù)逃避�！斑^去”仍在原地，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雖然有時還能讓他疼痛不已，但已經(jīng)不能阻止他向未來邁步。

　　今后的日子，比起成為回憶的日子更重要。這是每個人都懂得的道理，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去接受它。
　　面前這個人的悲傷，太過漫長了。

　　8、
　　正如面前被感冒菌群困擾的Cloud并不是一只只穿紅色內(nèi)褲的猩猩那樣，Denzal和英雄的初遇也不象各種蹩腳小說里描寫的那樣轟轟烈烈。
　　與Cloud初次見面時他正飽受星痕的折磨，幾十分鐘之前他只想吃掉一只裝滿病毒的老鼠結(jié)束一切。后來他看到一架形狀奇特的機車，車頭上掛著一部手機。他用那部手機撥了家里的電話，但盲音提醒他那里已然成為廢墟，而自己想見的人們都已不在此世。于是他選擇來電記錄最多的那個號碼撥過去，接電話的是吃驚的Tifa，他哭了，最后暈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他感覺到一只手正輕輕地放在自己的額頭。那個地方在剛才淌出黑色的黏液，現(xiàn)在卻能感覺到?jīng)霰〉臏囟�。他躺在某個陌生的房間，空氣中有些微震顫的聲音，好像什么東西在煽動翅膀。許久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人在壓低聲音對另一個人說話。
　　“已經(jīng)沒事了�！�
　　一切平靜又美好。仿佛若干年前的某個普通的清晨，他從夢中醒來，帶著無所事事的幸福。

　　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仿佛只記得那只手。溫潤的觸感，涼薄的溫度。
　　就這樣被安放在傷口，阻隔著疼痛。
　　“……”
　　Denzal遲疑了一會，最終把手放到Cloud的額頭。
　　如果過去既無法被遺忘也不能再逃避，不知道現(xiàn)在這樣能不能讓事情變得更好。

　　“Cloud，你不希望一直和大家呆在一起？”
　　“不，并不是不希望。”
　　很重嗎？但沒有辦法。你只能活下去，直到死掉那一天。

　　Cloud睜開眼睛，感覺到Denzal的手正放在自己額頭上。那個孩子認(rèn)真地注視著自己。他突然想起前不久Tifa曾私下對自己說過，她認(rèn)為Denzal不太合群。
　　他不象同齡孩子那樣喜歡聚在街頭，揮舞亂七八糟的“武器”玩英雄殺壞人的游戲，Tifa曾經(jīng)鼓勵Denzal 這么做。但那個孩子似乎天生喜歡一個人呆在角落里，安靜地做些細(xì)小又煩瑣的事情。他的清潔工作真是無可挑剔，但Tifa在某種程度上并不期待，孩子就該肆無忌憚地幻想和胡鬧。
　　——或許我們真的沒能阻止什么。最終之戰(zhàn)讓星球提前衰竭，全世界的人都過早地蒼老。Denzal也一樣。他的童年已經(jīng)提前結(jié)束。
　　Cloud無力地想。
　　“你感覺好些嗎？”過了一會，Denzal問。
　　“是的。”Cloud沒有讓他把手拿開，而是重新閉上眼睛。
　　“這樣感覺真的會好些嗎？”Denzal又問。
　　Cloud沒有立刻回答，他閉著眼，感覺到放在額頭的手沒有離開，他希望Denzal并不是在等待自己的回答，而只是想把話說出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依舊無法與人坦誠相見，那是他無法解決的問題。
　　如果一觸及蜷伏在某處的傷口，整個人就會碎掉吧？

　　在找到答案之前，一切都不能結(jié)束。
　　“謝謝�！弊詈�，Cloud回答道。

　　9、
　　兩天后strife貨運公司重新開張。只是一周就耽擱下厚厚的一疊訂單。
　　Cloud在桌上攤開地圖，對照訂單開始研究路線。
　　Tifa為他準(zhǔn)備簡單的早餐。由于還不到起床的時間，兩個人只得壓低聲音交談。
　　“這一次大概會很久？”
　　“恩�！盋loud抬起手摸了摸額頭，隔了一會兒，說，“不過可以安排好走一條順路�！�
　　“你還在燒？”Tifa走過去也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真的不要緊嗎？”
　　“沒關(guān)系�！�
　　說完，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不冷也不熱，剛好是上路的天氣。
　　跨上機車的一瞬Cloud有些遲疑，他轉(zhuǎn)頭看了看Tifa。
　　“什么事？”
　　“……回來的時候會給你們打電話�！盋loud笑著揮揮手，發(fā)動了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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