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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蘇(全)
白日西墜,暮色漸濃,爆竹聲聲,時驟時疏,除夕的汴京,一派熱鬧祥和。
開封府衙后堂兩排大紅燈籠高掛,映得這京城最是莊嚴肅穆之地也喜氣盈盈。
大廳內(nèi)早已畫燭高燒,桌上佳肴羅列,開封府尹包拯坐在首席,主簿公孫策側(cè)席作陪,余下御前四品帶刀護衛(wèi)展昭和四大校尉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團團圍坐,談笑正酣。
“誰令騎馬客京華?”包拯環(huán)顧列坐眾人,拈須感慨道:“在座諸位的家無一在此,可不正是騎馬客京華么?平時還不覺得,一到這過年家家團圓時節(jié),方顯得我們都是外人了!毕脒@幾人都是從廬州跟隨自己而來,目前除自己家眷已安置外,幾人都是孤身在此,一到年關(guān),頗顯凄涼,因此開封府除夕夜宴,幾年來漸成慣例。
“大人何出此言?”公孫策微笑道:“此心安處,即是故鄉(xiāng)。我等追隨大人,雖無經(jīng)天濟世之能,卻也求個國泰民安,如今天下大治,百姓安享太平,則天下何處不是我家?”
“說得好!”包拯擊節(jié)贊賞,想那公孫策雖為一介書生,卻胸襟磊落,心懷天下,多年來得他相助,默契難言。不禁豪氣頓生,大聲道:“上酒!”
除夕飲酒,卻與平時不同,講究些的人家,非常注意酒的品質(zhì),“葡萄醅”、“蘭尾酒”、“宜春酒”、“梅花酒”等等不一而足。但京城人家最多飲的,仍屬“屠蘇酒”。
此時早有仆役把準備好的酒送上,包拯見酒色微黃,酒香甘洌,不似往年所飲,奇道:“這是何酒?本府倒沒嘗過!
趙虎笑著指向展昭道:“這個卻要問展護衛(wèi)!
展昭道:“這屠蘇酒是白玉堂養(yǎng)母江寧婆婆所釀,日前白玉堂遣人送來的。言是釀時加入了大黃、白術(shù)、桂枝、防風(fēng)等中藥,有益氣溫陽、祛風(fēng)散寒之功效,因此專門獻于大人!闭Z畢微微覺得面孔發(fā)燙,因為白玉堂送酒來時專門言道:“貓兒,陷空島四位哥哥催得緊,怕是不能和你一起過除夕了,這屠蘇酒是江寧酒坊窖藏十年的陳釀,今兒個特取了來給你,除夕你萬不可辜負了!”但自己實不善飲酒,因此便拿了出來大家共飲。
包拯失笑道:“難得白義士竟有此心!”
公孫策道:“白義士已返回陷空島了么?”
展昭點頭道:“盜三寶事畢后,圣上命白玉堂羈留京城三個月。現(xiàn)三月期限已滿,白玉堂已返回陷空島了!
忽聽四大校尉哄笑道:“三個月?白玉堂只怕在這里住了六個月也不止了吧!”
展昭大感尷尬,一時無從分辨。白玉堂當(dāng)時不憤貓鼠名號,一怒之下鬧皇宮,盜三寶,闖下滔天大禍,幸得包大人多方斡旋,自己又一力承擔(dān)為私人恩怨,罪責(zé)在己,圣上方不追究,只令白玉堂三個月內(nèi)不得離開汴京。
豈料白玉堂自此哪是寸步不離京城,直是寸步不離開封府,日日公然登堂入室,言道這番事故全因自己之過,必要比出個高低來,方能出胸中這口惡氣。弄得開封府不分白天黑夜,處處劍氣縱橫,不過倒也練得自己功力又精進不少。
好容易捱滿三月,想著終于可以擺脫那煞星,白玉堂卻似住上了癮,絲毫不提去字。念及陷空島四義殷殷相托之情,展昭只得由他。若非年關(guān)催他回去,還不知要住到什么時候。
那白耗子此時定是和四位哥哥一起歡聚吧?一念至此,展昭忽然沒來由地一陣悵惘。
卻聽公孫策笑道:“飲這屠蘇酒,還得按老方法,少不得還要展護衛(wèi)先請了。”
原來這屠蘇酒飲法頗為別致,平時飲酒,總要從年長者飲起,以示尊重之意。但飲這屠蘇酒卻正好相反,是從最年少的飲起,以賀少年得歲;年長者后飲,以罰老者失歲。環(huán)坐眾人中,展昭官職不低,年齡卻是最小,因此每年便先從他飲起。
包拯看向展昭,見眼前青年身著一襲梅紅長衫,更顯得面白似玉,俊朗不凡,不覺嘆道:“展護衛(wèi)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本府把你從江湖攜入廟堂,不知你可曾后悔?”
展昭應(yīng)道:“是!展某本是閑云野鶴之身,賣于帝王家,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可以為朝廷百姓做一番事業(yè)。跟隨包大人,展某從未后悔!”
包拯點頭贊道:“好個展護衛(wèi)!本府敬你,請滿飲此杯!
展昭肅然起身,舉杯欲飲。
忽然廳門被“呯”地一聲推開,一陣寒風(fēng)伴著一條人影同時卷進。眾人急忙回頭,只見來人雪白長衫,凌厲眉目,卻不是白玉堂是哪個?
展昭瞪目結(jié)合,剛叫了一聲“五弟”,白玉堂已沖到桌邊,一看杯中之酒,立時哇哇大叫道:“好你個展小貓!爺爺好心送來的酒,自己還未嘗到一星半點,你倒大方,全拿去分了!”
展昭面紅過耳,不能分辨。包拯笑道:“正要多謝白義士好意。白義士遠道而來,便陪我們一起過除夕可好?”
白玉堂雖是囂張,卻一直對清正廉明的包拯心存敬意,當(dāng)下住了口,悻悻地坐在展昭旁邊。
公孫策看著白玉堂笑道:“白義士既然到來,咱們這屠蘇酒卻要重新喝了!
白玉堂見眾人目光都看向自己,明白在座諸人中自己最是年少。別人倒也罷了,最不忿地是展昭偏偏比他大上一歲,便是這一歲之差,害得他只好日日聽展昭也和陷空島四位哥哥一樣“五弟五弟”的叫,偏又辯駁不得,胸中的悶氣越積越多,只是找不到出口。
只聽展昭道:“五弟可不是今年剛好年滿二十?男子二十而行冠禮,五弟以后便是成人了。”
白玉堂忽然一喜,道:“既是成年,便不可再叫我五弟!”
展昭笑道:“展某叫你白兄可好?”
白玉堂忿忿道:“叫什么白兄?我又不比你大!”
展昭遲疑道:“那……展某叫你玉堂?”
聽到展昭叫出自己的名字,白玉堂只覺心中一震,卻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展昭道:“玉堂,請滿飲此杯,賀你弱冠之年,待到玉堂生辰,展某必親往到賀!北娙艘布娂娮YR。
白玉堂心中大樂,舉杯一口飲盡,一臉俊臉頓時紅了起來。
展昭微微一笑,也舉杯一飲而盡。
見眾人依次飲盡,包拯道:“說不得,又是本府最后飲了?唉,歲月催人老啊!”
公孫策道:“大人此言差矣,今朝一歲大家添,豈是人間偏你老?”二人同聲大笑。
展昭只覺白玉堂似乎格外高興,席間談笑風(fēng)生,舉杯豪飲,弄得包拯公孫策幾次莞爾,四大校尉面面相覷,實是被他鬧騰慣了,眾人哪見過如此和氣的白玉堂?
除夕宴畢,眾人散去,展昭幾乎是半扶半拖著白玉堂回房。
展昭只聞白玉堂上下酒氣醺然,那酒也不知道喝下去多少?此眍侕⒓t,只好嘆一口氣,替他除去外衣鞋襪,扶他在自己床上躺好。
雖有守歲習(xí)俗,但展昭著實倦了,輕輕在床的外側(cè)躺了下來。
下一刻便有一只胳膊從腰上纏上來,那醉狠了人尤自呢喃道:“貓兒,貓兒……”
展昭的心忽然一軟,不忍再把那胳膊推開,卻仍忍不住問道:“玉堂,不是四位哥哥要你回陷空島么?為何卻在除夕趕來?”
白玉堂醉意朦朧地道:“哥哥們無非是擔(dān)心我一人在京,現(xiàn)在我回去讓他們看我安好,放下了心,自然就回來了。實在是……想著你……”
展昭聽得清晰,只覺喝下的酒忽然發(fā)作,面龐騰地?zé)似饋怼?br>
白玉堂兀自咕噥:“貓兒,貓兒……你說咱們老了以后會怎樣?”
展昭失笑,想這白耗子剛及弱冠,卻又想著老了以后的事情了。
白玉堂卻自顧自咕噥下去:“咱們老了以后,就做一條船,每天沿著河流走,釣魚,喝酒,比劍……天氣好的時候就躺在小船里看星星,下雨的時候就一起躲在船艙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展昭覺得心中被一種溫暖漲滿著,看著身旁白玉堂恬靜的睡顏,微笑著閉上眼睛。
屋外仍有零星的爆竹聲,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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