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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校園里的鈴聲第一次顯得那么冗長。
　　班主任不斷平息著講臺下那一顆顆躁動少年少女的心，再一次確認作業(yè)布置，安全條例，便大手一揮宣告讓學(xué)生們收拾行李。
　　臨走時，夏挽塞給沈逐頹一顆糖。
　　在校園里歷經(jīng)三個月與學(xué)習(xí)的搏擊，終于結(jié)束了。

　　夏天的燥熱使吹來的風(fēng)都是悶的，僅僅是學(xué)校到家的這一段路程，背上都可以泌上一層細細的薄汗。
　　夏日炎炎似火燒，但夏挽腳下輕盈，好似下一秒就要騰空而起。
　　回到家，她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了客廳的門，健步如飛地小跑進客廳，打開冰箱，從內(nèi)夾層里取出一瓶早已冰鎮(zhèn)好的可樂進了臥室。

　　床軟綿綿的，躺在上面像是躺在一大片云朵上，夏挽給手機開機，第一時間給沈逐頹發(fā)了條消息。
　　很多話:“到家了嗎？”
　　對面很快的回話過來。
　　T:到了。

　　夏挽想找一點靠譜的話題，但思來想去腦袋里還是空白一片。
　　奇怪，平時她都有很多話可以說的。
　　叮咚——
　　快要暗下去的屏幕界面又亮了起來，彈出來一條消息。
　　T:打游戲嗎？

　　夏挽拿起手機，看到消息先是激動了一陣，隨后整理好措辭，正準(zhǔn)備點擊發(fā)送，卻又覺得欠妥當(dāng)。
　　她寫了又改，改了又刪，最后發(fā)出去的只有簡短的一個字。
　　很多話:嗯。

　�。褂嫊r6／
　　和沈逐頹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很快。
　　開學(xué)前夕，夏挽已經(jīng)整理好了所有用具，好友在這時給她打了視頻電話。

　　“喂，小挽你人呢？”
　　“嗯，我在收拾東西�！毕耐鞗]法空出手來接電話，只好把手機放置在桌子上開免提。
　　“哎，暑假過得我是昏天昏地，開學(xué)看到課本直接一朝回到解放前�！焙糜堰�在滔滔不絕的抱怨，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到夏挽。
　　“小挽，你作業(yè)寫完了嗎？”

　　夏挽收拾行李的手一頓，才恍惚想起被遺忘在角落的作業(yè)，但隨即又記了起來，淡聲道:“作業(yè)寫的完嗎？寫完老師會被校領(lǐng)導(dǎo)說不稱職的吧�！�
　　她鄭重其事的理了理腔調(diào)，學(xué)著校領(lǐng)導(dǎo)威嚴(yán)的樣子說:“你怎么當(dāng)班主任的？學(xué)生竟然都能寫完作業(yè)？！”
　　對面的人沉默了一陣。
　　好像說得還挺有道理……

　　掛了電話，夏挽火速群發(fā)了條消息。
　　很多話:明天學(xué)校見！
　　一句話出，下面一群夜貓子秒回，“相欺相礙一家人”頓時占滿了整個鎖屏界面。
　　多余的話還用說嗎:明天見！
　　敬愛的老師師師:＋1
　　yellow小詞典:＋10086

　　暈玫瑰:這么有儀式感的么？你們都還沒睡��？
　　很多話:必須的！
　　趵突泉:必須的！
　　敬愛的老師師師:必須的！
　　多余的話還用說嗎:必須的！

　　過了很久，群里有個人發(fā)了條消息。
　　T:明天見。
　　原本聊的火熱的群靜了兩秒，又爆發(fā)似的炸開了。
　　yellow小詞典:哥，你還活著��？
　　暈玫瑰:我們還以為你被拋尸了呢！

　　夏挽左思右想，想盡量讓自己的話變得不那么含有情愫。
　　但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從暑假就開始變得有些遲鈍，就像生銹了的輪胎，以至于她無所適從，無能為力。
　　最后，她在群里發(fā)了一句晚安就拋下手機郁悶的睡去。

　　這條消息最終被壓下去，石沉大海。

　　……
　　第二天，夏挽來到學(xué)校，教室里幾乎坐滿了人。
　　咦？她明明記得自己來的很早的。
　　夏挽落座，看著講臺上的班主任在講到校的課程安排。
　　班主任的臉好模糊啊，像打了馬賽克一樣，夏挽恍惚中想著。

　　耳邊蟬在鳴叫，吵的人煩。
　　別響了，我還要聽老師講課呢。

　　“夏挽？”耳邊雖然有蟬在響，但聲線依舊清晰。
　　耳邊的蟬鳴聲漸弱，夏挽抬頭看著沈逐頹，問他有什么事。
　　“班主任調(diào)位置啊，我做你旁邊�！鄙蛑痤j笑了笑，他的皮膚不算很白，但頭發(fā)理得干凈利落。
　　夏挽聽了他的一番解釋，才幫忙收拾了桌洞，順便把他的書給放進去。

　　她的心早就雀躍了。
　　老師把我倆的位置調(diào)在一起，大概是天命吧。

　　／倒計時5／
　　沈逐頹上課總是睡覺，下課就不見人影，明明他們距離很近，但每天可以搭上的話少之又少。
　　如果非要給沈逐頹來個定位的話，大概就是不學(xué)無術(shù)且游手好閑，但小混混還真算不上。
　　夏挽總覺得他不能再這樣。
　　自己在遇見他之前都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但她現(xiàn)在想為他做出點什么，哪怕一點。

　　可她即使快馬加鞭，渾身披滿荊棘地要拉住他，卻也只是個旁觀者。
　　夏挽這時才恍然，自己大概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無名小卒，也只能到這了。

　　一節(jié)美術(shù)課上，老師的講話如細水長流，但仍是有些枯燥。
　　這時正好講到人名字的藝術(shù)，美術(shù)老師滔滔不絕，“人的名字一般都有一些寓意，如鑫，三金，祝孩子以后盆滿缽滿。但人的名字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可能因為它活潑靈動，當(dāng)然也可能為它老氣橫秋。”
　　完畢，似是覺得不妥，又補上幾句:“
　　大家都是在最好的年紀(jì)，但可能因為名字，面容，外貌，身材而焦慮，不要覺得這是一件丟臉的事，丟臉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數(shù)不過來。有一句話叫什么來著，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所以外在不代表一切，你有有趣的靈魂，招到很多人的喜歡，這些都是可以拿出來炫耀的不是嗎？”

　　“你的名字很好聽�！毕耐鞂χ尺^身睡覺的沈逐頹悄聲說了一句。
　　沈逐頹沒有睡著，他拿手臂撐著腦袋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的，老子給取名的時候閑晦氣，逐頹不就是追逐頹喪��？”
　　夏挽也不看他，笑的很燦爛，她輕輕的說，“沒有啊，逐頹，驅(qū)逐頹喪，特別好的名字�！�
　　沈逐頹很罕見的沒接話。

　　大概是這句話起了作用吧，沈逐頹接下來的幾節(jié)課都沒有睡覺，不管他有沒有在認真聽。
　　她大概是真的喜歡沈逐頹，但總覺得喜歡好像也不是件特別好的事情。
　　因為喜歡，所以自己想說出口的話大概包含了些歧義；因為喜歡，所以自己的心會隨著他而跳動；因為喜歡，讓她前所未有的苦惱。

　�。褂嫊r4／
　　夏挽發(fā)現(xiàn)，沈逐頹最近總是看著窗外發(fā)呆，還時不時傻笑。
　　沒有人比她更懂這個表情。
　　“沈逐頹，出來一下�！卑嘀魅握驹诤箝T口，對著他招了招手。
　　沈逐頹煩躁的擼了擼頭發(fā)，慢悠悠出去了。

　　班主任站在門口訓(xùn)他，夏挽聽得再清晰不過了。
　　“沈逐頹，你……還想上嗎？”
　　沈逐頹靜默了會兒，滿不在乎，“隨便，能上更好�！�
　　“哎，你爸說讓你回家干活，你……”班主任的話很委婉，但夏挽能夠想象到沈逐頹他爸粗鄙的語言和對自己兒子前程布置的隨性發(fā)揮。
　　“我說了，能上最好。”沈逐頹有點不耐煩，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最后一句話近乎一字一頓。

　　夏挽該覺得開心嗎？
　　她感覺是的，可她也知道，沈逐頹的話里藏有私心，他在為了某個人。
　　那個人不是她。

　　上語文課，夏挽靜不下心。
　　她找到一個很好看的本子，撕下最嶄新的一頁，在上面寫下第一行字。
　　“你有喜歡的人嗎？”
　　寫的每一個字都承載著沉重的使命一般，她把這張紙塞到課本里，緩緩且很小心地推給沈逐頹。
　　他看到了，潦草寫下了一個字。
　　“有。”

　　夏挽是什么心情？她現(xiàn)在的臉應(yīng)該是什么表情？
　　她的腦袋在暑假以來第一次轉(zhuǎn)的這么快，自己得露出一副很好奇的樣子，然后戲謔般的問他。
　　“是誰��？連你都能喜歡？”
　　沈逐頹提起這個話題是臉上是帶著笑的，不是聽了笑話該露出的笑容，而是眷戀和寵溺的笑。
　　是自己從未見過。

　　“不告訴你�！鄙蛑痤j寫下的四個字占據(jù)了整張紙，隨性，不羈。
　　“那我猜？姓什么？”
　　“嚴(yán)�！�
　　夏挽大概已經(jīng)猜到了，但她仍然假裝不知道。
　　“同班？”
　　“不是�！�
　　多簡短的兩個字，但可能是撒的謊很別扭，也可能是少年的眼睛藏不住心事，寫下的故事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喜歡。
　　上天真會拿人開玩笑。

　　很明顯的謊話，夏挽沒有拆穿。

　　周末早早放學(xué)，父母都不在家里，她打算去樓下便利店買包泡面將就。
　　晚風(fēng)吹的人很愜意，風(fēng)里混著些潮濕的空氣，很清新，夏挽忍不住在樓下多逗留了會兒。
　　便利店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拖著一天疲憊的身體，儼然一個行尸走肉，每天活的神志不清。
　　不像話。夏挽心里悶悶的想。

　　有個大腹便便的人擠過川流不息的人潮，推門進了便利店。
　　他高聲吆喝，不顧及別人的處境與顧慮。
　　“老板！來盒套！”
　　老板是個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這么大陣仗還是頭一次見，嚇得杵在原地不動彈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啊……哦，您要哪種？”
　　“隨便啊，給我兒子又不是給我買的，真他媽煩�！蹦侨藵M嘴粗鄙之語，絲毫不在乎，整個人都越發(fā)惡心。
　　小姑娘的表情很尷尬，但她盡著本職，在抽屜里拿出一盒給包了起來。
　　夏挽目睹著一切。

　　自己該管嗎，那會讓人覺得多管閑事。
　　可是這個人真的好眼熟啊，夏挽在腦海里仔細尋找著關(guān)于這個人的記憶。
　　哦，自己在家長會上見過他。
　　沈逐頹的父親。
　　不，他還不配與人為父。

　�。褂嫊r3／
　　周一，夏挽想起了周末的事。
　　她抽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寫著:沈逐頹，你周末過得開心嗎？
　　沈逐頹掃了一眼，神色稍微變了變，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在紙條上寫下幾個字。
　　過得還不錯。

　　夏挽收回紙條壓在書下，可只壓住了一角，所以這張紙條像只敏捷的蝴蝶，飄出窗外，飛過花叢，展翅上樹梢。
　　歲月不饒人，就好似抹去了它存在過的痕跡。緊接著在歲月里發(fā)舊，生銹，結(jié)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紙張瀏覽過校園的每一個歡聲笑語或哭嚎的角落，泛了黃，蓋住了墨水和字跡。
　　但記憶不會生銹。

　　轉(zhuǎn)眼，畢業(yè)季。
　　她暗戀了沈逐頹兩年，不喜歡遮遮掩掩，也不想給青春留遺憾。
　　所以她拜托了所有人，歲月匆匆，去暗示他吧，告訴他吧。

　　“沈逐頹，夏紀(jì)喜歡你�！毕耐斓脑妹�，印證了獨一無二的自己。
　　“嗯，所以呢？”
　　“我說吧，我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絕對正確，孰是孰非，孰輕孰重，雖然我會妄自菲薄，但我也會走自己認為能使我開心的那條路，我想說，你也要天天開心，你大概知道我要說什么了，但是我也有面子的呀，希望你能保密�！�

　　夏挽以為他會沉默，亦或是會嗤笑，但罕見的，沈逐頹笑了。
　　釋然的，放松的笑。
　　夏挽不明白。
　　之后，她的耳畔想起了那條依舊清冷的音線，使人臆想。
　　“我知道啊，我以為你不會說。”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行了，不說這個，你和你喜歡的那個人呢，怎么樣了？”
　　夏挽心中應(yīng)該是酸澀的，愛使她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沈逐頹依舊是沉默，但這一次沉默的寓意不言而喻，她嘆了口氣。

　　謝謝你，沈逐頹。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謝你，我也不能與你同感深受，盡管我們擁有同樣的遭遇。
　　話也沒有過于冗長，但也許吧，廢話太多的確不是什么好事。
　　同班三年，有些話不方便說。
　　現(xiàn)在大概知道要和你說什么了，你教會了我什么是被愛，如何去愛，什么樣的愛才是真正富有意義的。
　　富有意義的愛，是可以為你改變一切，披荊斬棘，乘風(fēng)破浪。
　　在書上看過一句話，要送給你。
　　“注定不會幸運的人生，就不祝你一帆風(fēng)順了，我祝你乘風(fēng)破浪�！�

　�。褂嫊r2／
　　[第一人稱]
　　在我釋懷后的那年，沈逐頹結(jié)婚了。
　　他的人生過得并不幸福，庸庸碌碌一輩子，快節(jié)奏的生活太匆忙，沒有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也沒有情感事業(yè)雙收。
　　但能和一個人湊活過日子也不算壞吧。

　　我看著他們走進婚姻的殿堂，心馳神往。
　　司儀主持結(jié)婚誓詞時，我在角落里暗暗鼓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里。
　　進出口的人絡(luò)繹不絕，人潮涌動，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的那個夏天，少年站在逆光處，向她伸出手，點亮了自己昏暗人生的第一束光。
　　“新同桌，好久不見。”

　　失神中，不幸踩空了一節(jié)樓梯。
　　我恍惚間向前墜去，人群剎那間散去，仿佛我像是個災(zāi)星。
　　呸呸呸，大喜日子說什么喪氣話呢！

　　意識渙散，沾地的最后一秒，我混身一抖。
　　醒來的那刻，眼角的淚水早已沾濕了整個枕頭，嘴里像是吃了顆酸梅糖，發(fā)澀。好苦啊，好苦。
　　我在枕邊摸索著手機，手指摁上開機鍵。
　　2022年10月18日。
　　現(xiàn)在是凌晨，明早還要上課。

　　凌晨的天空霧蒙蒙，一切將破曉。
　　夢死在黎明前。

　　／后記／
　　獻給同身處于苦海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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