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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令的日暮，陽光不燥但卻明艷而熱烈，斜陽透過教室窗戶照射在桌面一角，也使她千萬縷的青絲染上金光，泛濫。

　　下課鈴聲好似在號召朝氣蓬勃的少年，班主任抬頭望了望教室后的鐘表，莊重嚴肅地起身:“同學(xué)們，下課！”
　　“老師再見~”瞬間，教室里充斥著板凳的碰撞聲和略顯刺耳的拖拽聲，好在下節(jié)課是體育，老師也沒有拖堂。
　　“哎，老李的課你聽懂了嗎？”
　　“沒，他純方言，嘰里呱啦一大堆我愣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我啊？我這節(jié)課依舊穩(wěn)定發(fā)揮……”

　　教室里魚貫而出的學(xué)生霎時堵滿了走廊，戎綿穿過如潮水般起落的人群，動作矯健，宛若飛過萬花叢中的蝴蝶。
　　耳邊響起廣播站的樂聲，人群的嘈雜，以及人們對站在籃球場的少年，清晰而熾熱的贊美。

　　“趙襲！趙襲！”
　　“林毅！林毅！”
　　戎綿站在鐵欄外，遙遙望著里面挺拔的身影，趙襲的個子很高，五官不算出眾張揚，但眼神里透露著一股莽勁。

　　戎綿愣怔的望了會，直到趙襲的汗?jié)n順著臉頰滑落，以一個三分球結(jié)束了這場比賽，便也聽見場外爆發(fā)雷鳴般的高吼。
　　“趙襲！趙襲贏了！”
　　“我去，對上校隊的都能贏？這真的不是把他們隊長的臉摁在地上摩擦��？”
　　“……”

　　戎綿的心情隨著人潮的洶涌而雀躍，她走進人群，看著笑容洋溢的趙襲，嘴角不自覺的抿起弧度。
　　趙襲好似也用余光瞟到了她，陽光給籃球場渡上一層金邊，夕陽斜照，他笑著舉起右手揮了揮。

　�。�2／
　　“趙襲，回答我的問題！”任課老師站在講臺上，折起一段粉筆準確無誤地擲到趙襲趴著的腦袋上。
　　趙襲胳膊撐著桌子，慢悠悠的站起來，臉上還有衣服褶皺壓出來的紅印。

　　“呃……這道題……”
　　“選A�！比志d低著頭，悄聲給他傳出去一個答案。
　　“啊……選、選A。”趙襲懵懵的隨著戎綿給的答案脫口而出。
　　任課老師看透一切，只是嘆了口氣，無奈地擺擺手讓趙襲坐下，友善提醒，“上課盡量不要睡覺啊同學(xué)們，會落下課程進度的。”接著便若無其事的繼續(xù)講課了。
　　趙襲回過頭來，給了戎綿一個感激的眼神，輕聲說著:“
　　感謝啊綿綿！”

　　“啪”一聲，戎綿本來轉(zhuǎn)筆的那幾只輕巧的手指竟然笨拙了起來，應(yīng)聲落地。
　　2017年9月26日，他第一次叫我綿綿。

　　／3／
　　舉行運動會的今天，很熱鬧。
　　戎綿坐在看臺上，手里拿著老師吩咐運動會結(jié)束后必須要寫完的二十道新的題型，靜靜地看著操場中央的趙襲。

　　趙襲報了三個項目。
　　4×200接力賽，跳高，一千米長跑。

　　看臺上的學(xué)生們情緒高漲，人聲鼎沸，好似要穿破層層云霄。主持臺上的加油稿一張張揭過。
　　“前夕的努力只為今朝！我說的不只是運動會啊！get到了嗎？！”

　　臺下一片此起彼伏的的回話，是這個年紀的少年共同擁有的朝氣。
　　“get到了��！”
　　“絕對能get到！��！”

　　“高三二班的掛逼們��！拿出你們的實力！�。　�

　　“高三八班的體育健兒們！你們有著風(fēng)一般的速度，烈焰一般的勇氣，操場的跑道灑下了你們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努力，但我們的夢想?yún)s不應(yīng)該止步于此！”

　　我們擁有烈焰一般的勇氣，但我們不應(yīng)該止步于此。
　　以至于多少年后，戎綿都記得這一句話。

　　4×200米接力賽，高三八班摘得桂冠。

　　“喂，看什么呢？”趙襲寬大的手掌在戎綿面前晃了晃。戎綿抬頭，迎上的是他燦爛的笑容。
　　“沒看什么。”戎綿若無其事從他的臉上挪開眼神，心神卻止不住的慌亂。
　　趙襲顯然不信，他干脆在戎綿的一邊坐下，探出頭來慢悠悠的說:“我可能不信哦？你該不會是在看我吧？”
　　戎綿感覺臉頰發(fā)燙，但嘴上仍然幼稚的反駁:“你好自戀哦！我怎么就看你了？沒理由在我這行不通的�！�
　　趙襲莞爾，小孩子氣的說到:“我不管，就是在看我！你難道喜歡我嗎？”
　　別說了。
　　她的心臟快炸掉了。
　　“如果說我也喜歡你呢？”趙襲本來自顧自說著，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聽到這話的時候她是什么反應(yīng)呢。
　　心臟狂跳，然后是無法抑制的酸澀，泛濫成災(zāi)，侵蝕著她的內(nèi)心。每一寸，每一寸，全都是。

　　因為知道他只是開玩笑，也知道他已經(jīng)心有所屬。

　　2017年8月
　　跳高，趙襲第二。
　　一千米長跑，趙襲拔得頭籌。

　　然后像往常的每一屆運動會一樣，站在領(lǐng)獎臺上，所有人都在為他鼓掌，喝彩，慶祝。那聲音熱烈，經(jīng)久不息且獨屬于他。

　　從小到大，戎綿永遠是被追求，被仰慕的那一方，從來從來都是。所以大概是上天給她降下的懲罰，她也仰望了一個觸不可及的人。
　　以至于站在他身邊，自己也蓬蓽生輝。

　　我們擁有烈焰一般的勇氣，但我們不應(yīng)該止步于此。
　　可是我大概只能做一輩子的膽小鬼了。

　�。�4／
　　趙襲喜歡同班的邊茴，只有她知道。

　　“綿綿，你就幫幫我，我給你磕個頭都行！”趙襲身子轉(zhuǎn)到后面，雙手合十，像是個虔誠的信徒。但這一幕印在戎綿眼里卻顯得萬分刺眼。
　　她攥緊了手里的筆，語氣盡量平淡:“我和她不算熟，去套近乎會顯得很奇怪�！�

　　可是她再認為鐵石般的心腸，終究是在趙襲的軟磨硬泡下抨擊碎裂。
　　“好�！�
　　她幾乎是從喉嚨里哽咽出了一個字。

　　“邊茴，晚上一起回宿舍吧？”戎綿試探性的拋出一個生硬的問題。
　　接著她就看到，邊茴的臉刷一下就紅了，話語間透露著不自然的緊張，“好，謝謝你戎綿�！�
　　很靦腆害羞的女孩子。戎綿這樣想著。

　　回到宿舍，戎綿打算扯開話題，因為她覺得不說話會很尷尬。
　　“邊茴，你放學(xué)還要看資料的呀？”戎綿看到她帆布包里的一沓資料書，下意識地驚呼。她這時才想起來，邊茴的學(xué)習(xí)名列前茅。
　　小女生輕輕的嗯了一聲，垂下眼睫毛，她睫毛好長的啊，還有個向上的弧度，給她原本靦腆生澀的臉添上恰到好處的靈動。

　　“那個……戎綿，我可以叫你綿綿嗎？”
　　戎綿看的有些入迷，聽到這話反倒有些緊張，勉強扯起嘴角，“好啊，那我以后叫你小茴可以嗎？”
　　邊茴答應(yīng)了。

　　不知怎的，戎綿突然就鼻頭一酸，噙著的熱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戎綿第一次感覺自己好渺小的，根本活不出一點精彩和花樣。
　　她甚至有點嫉妒邊茴，她好優(yōu)秀啊，兩個優(yōu)秀的人在一起肯定會更優(yōu)秀吧。
　　她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見不得別人好，無病呻吟。

　　2017年10月
　　一夜入冬，這種感覺很不好，手腳都涼，恨不得像個烏龜一樣縮進殼子里。而且還有點丑，裹得跟個熊一樣。
　　家里只有媽媽，我很開心。
　　我其實不算很喜歡爸爸，他的脾氣時好時壞，根本摸不透。相比于家，我更喜歡學(xué)校，但家里還有媽媽，她說讓我多穿衣服多喝水。
　　你也要一樣，大家都要一樣，天冷多穿衣服多喝水。

　　／5／
　　第二天一大早，趙襲就伸腦袋湊過來，急不可耐地詢問結(jié)果。
　　“怎么樣？搭上話了嗎？”
　　戎綿看著他眉眼里都透露出的期待，反而有些想笑，她說:“搭上了��！”
　　“和我說說唄！你們聊的什么��？”
　　“沒聊什么，就是……關(guān)系好了點�！比志d心里浮出點不易察覺的煩躁。

　　趙襲沒說話，只是低頭在桌洞里翻找著什么，然后掏出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轉(zhuǎn)手放在戎綿的書桌上。
　　是一杯奶茶和一袋夾心面包，上邊貼了一張字條。
　　“賄賂�！�
　　然后回頭望著戎綿笑。

　　戎綿頓時覺得很奇怪，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高興的，但心底那點兒煩躁的火苗反而蹭蹭往上竄。
　　“你什么意思？”戎綿帶了絲質(zhì)問的口氣。
　　“怎么了？”趙襲被她問的有點懵，呆呆的看著戎綿。
　　火苗蹭一下旺了。

　　“我又不是要幫你追她才要的賄賂，我愿意和人家交朋友，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趙襲有點莫名奇妙，讓戎綿這么一說心里也有些窩火，他一把拿起桌上的早餐離開座位，桌凳發(fā)出一陣的哀嚎。
　　然后，毫不憐惜的打開杯蓋，嘩一聲把奶茶全部倒進了垃圾桶。

　　戎綿眼眶有點酸，她想，本不應(yīng)該這樣的。
　　是啊，本不應(yīng)該這樣的，她明明只要接過早餐就不會和趙襲吵架了。
　　不，也許她從更早的時候就錯了。

　　經(jīng)過早上的風(fēng)波，趙襲一整天都沒有和戎綿說話。
　　下午有一節(jié)體育課，北方十月的天氣飄忽不定，早上冷風(fēng)吹得人瑟瑟發(fā)抖，但中午陽光又是照得人暖烘烘，下午的時候，余熱還停留在身上，可吹來陣陣的風(fēng)很涼爽，混著甜絲絲的味道。

　　體育老師給了學(xué)生們一節(jié)放松身心的課，繞著操場跑兩圈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說來也巧，趙襲是體委，在戎綿的斜前方領(lǐng)跑。

　　跑起步來時，耳邊帶過輕輕的風(fēng)，使周圍嘰嘰喳喳喧鬧的討論聲，嬉笑聲，鞋踏過塑膠跑道的噠噠聲都減弱了幾分，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戎綿余光不斷偷瞄一個方向，那里有趙襲。
　　她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了，就看一眼吧就一眼就一眼，也不會看出個窟窿來，這么多人，他也不會發(fā)現(xiàn)的。

　　她望過去的時候，趙襲也在尋找著什么，她尋著他的目光看去，心里隱隱有了某種預(yù)感。
　　是邊茴。

　　戎綿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一般，然后被狠狠地摔入萬丈的谷底。她收回目光，眼睛注視著地面，心緒早已飄散。
　　第一次見趙襲的時候，他坐在花壇邊的石墩上，一只白花花的小肥貓正躺在他的懷里曬太陽，而趙襲則是一副想親又不敢親的模樣，然后他一抬頭就看見戎綿在遠處看著，登時很窘迫，不跑吧顯得好傻，跑了吧懷里還有只貓，總不能把它拐回家吧？
　　戎綿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然后就笑了笑裝作沒看見。

　　第二次遇見他時，是在高一十二班的門口，往里張望又不敢進去，有點滑稽。
　　戎綿問:“你干嘛呢？站門口又不進去？”
　　趙襲看出來這是那天看他逗貓的人了，稍微那么害羞了一下，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來一句話。
　　一個快接近一米八的男生，跟被媽媽罰了一樣低著頭，戎綿想了半天都沒找出合適的詞來形容。

　　“你怎么不說話？”
　　“我……我來找你們班的邊茴……”
　　回憶到這里，戎綿瞳孔猛的一縮。
　　邊茴……
　　她想起來了。

　　戎綿對高一的記憶很模糊，甚至連同學(xué)的名字都記不清晰。高一下學(xué)期分班，她原本以為那是趙襲和邊茴的初遇。
　　沒想到，竟然是重逢。

　�。�6／
　　晚自習(xí)結(jié)束，外面很黑，遠處的建筑物只能遠遠的看清楚一層輪廓，戎綿招呼邊茴一起回宿舍。
　　一路無言，邊茴老早就察覺出了不對勁，試探性的問話,“你怎么了綿綿？不開心嗎？”

　　戎綿攥著東西的手松了松，又緊握起來。
　　“小茴，你有喜歡的人嗎？”
　　邊茴的耳朵彌上一層淺薄的紅，相處的這幾天戎綿發(fā)現(xiàn)，她真的很容易臉紅。

　　“嗯……有的�！�
　　短短幾個字被邊茴藏匿在系于脖頸上的圍巾里。
　　小女生顯得有些緊張，時不時抬頭偷瞟幾眼，臉上早已染上一層緋紅。

　　戎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對著邊茴，她時常能表露出發(fā)自肺腑的好奇，好奇過了頭，容易產(chǎn)生隔閡，這點她比誰都清楚。
　　“我不會問的，你放心。”戎綿剛落了的話音，被一聲很淺很輕的女聲接下。
　　“綿綿有嗎？”
　　戎綿愣了好久，久到迎來了黎明，久到烏鴉歸了巢，久到邊茴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有�！比志d回答，“接著問也不遲。”

　　“會不會太冒昧了？”
　　“不會�！�
　　“是本班的嗎？”
　　“嗯�！�
　　“那……綿綿喜歡的人什么樣子？”
　　“陽光，朝氣蓬勃，還有一點傻乎乎的，體育不錯。”

　　邊茴面朝著戎綿眨了眨眼睛，隨即笑了起來，那笑像春天在水面上漾起的波浪，一圈，兩圈……
　　“好巧啊，我也是�！�

　　下一秒，兵荒馬亂。
　　她也是。
　　這話雖然不是從趙襲的嘴里說出來的，但依舊能讓她兵荒馬亂，潰不成軍。
　　她大概用了生平最蠢的謊話來圓，但她不知道，這一個謊話成為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波折點。
　　“其實大家都說他挺陰郁的，很機靈，我倒是沒怎么感覺出來�！�
　　天啊，蠢透了吧。

　　邊茴默默點了點頭，嘴里嘟囔了一句，聲音很小，但戎綿聽清楚了。
　　“綿綿喜歡的不是趙襲嗎？”

　　……

　　長時間的冷戰(zhàn)，讓兩人有了不少隔閡。
　　但是，奇跡般的，戎綿沒有以往那樣生氣和郁悶。如果說，答應(yīng)趙襲追邊茴像是拍一部電影，那這部電影也該殺青了。

　　“趙襲�！比志d踢了踢坐在前面的人的凳子。
　　前面的人像是沒聽見，依舊若無其事地坐在座位上刷題。
　　戎綿有點惱，又壓著心頭火叫了他一遍，“我和你說話呢，你聽見沒？”

　　趙襲回過頭，那張臉的眉峰處蹙起，顯得很不耐煩，“有話快說，時間不等人�！�
　　戎綿看了他幾眼，直到把他看的很不舒服才低下頭去，在稿紙上潦草的寫下了幾個字，然后把紙攤到他面前。
　　“有事和你說，方便？”

　　趙襲低頭看，隨即抬起頭來，把夾在手里的筆捏緊，在話的后面跟上了一個字。
　　“說�！�
　　戎綿在紙上寫著:“邊茴的事幫你問到了，不用你追了�！�
　　趙襲身形明顯僵了一下，然后手像個老舊的打字機般卡頓的在紙上落筆，寫了又劃，劃了又寫:“她這是什么意思？”
　　“巧了，你們想法一樣。”最后，戎綿寫下這行字。

　　這張稿紙最終遞到戎綿手中，折疊，撕碎，丟棄。
　　紙張散落在垃圾箱深深淺淺的地方，被雨水打濕，沖刷，墨跡被暈染開，混著天然的氣味。
　　直至垃圾箱被垃圾車帶走，連同少女的心事一起，送進垃圾場，攪碎。
　　沒人知道普通的稿紙里承載著一個人青春心動的落幕。
　　已經(jīng)立夏了。

　�。�7／
　　高考在即，戎綿發(fā)了瘋般的學(xué)習(xí)。
　　每天凌晨天還蒙蒙亮，她就馬不停蹄地從床上爬起來，宿管也在盡全力配合，大門基本二十四小時開放。
　　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是緊張的氣氛。

　　也有把自己學(xué)到吐結(jié)果胃出血被拉去醫(yī)院的學(xué)生，不過時間也并沒為這些學(xué)生稍作停留。
　　時間流逝的很快，讓人明白一秒也可以干很多事，沒有人能保持氣定神閑。

　　戎綿日復(fù)一日的作息，被打破了。
　　她梳著最普通的馬尾，因為長時間看著書本而發(fā)澀的眼睛，沒有打理的面容，整個人顯得很頹喪。
　　中午到飯點，沒有飽腹感的日子也撐不了幾天，她破天荒的去了一趟學(xué)校食堂，因為跑的太過匆忙，撞上了一個人的后脊背。
　　戎綿嘶了一聲，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
　　那人回過頭來，戎綿認識他，是班里出了名的不愛說話的典型，宿承。

　　她急急忙忙道了歉，跑開了。

　　下午到教室，戎綿趴在桌上午休，太陽暖烘烘的，但也有點灼燒感。
　　“戎綿�！彼犚�，有人在叫她。
　　“戎綿？”她聽見了，但是腦袋昏脹，沒有力氣回應(yīng)。
　　“睡著了嗎？”她感覺到有人在她肩上碰了碰。

　　戎綿睜開眼，頂著昏脹的腦袋慢悠悠的抬頭。
　　一張俊臉呈現(xiàn)在眼前，他們離得很近，鼻尖快要碰到一起。
　　耳邊的喧囂聲戛然而止，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擴散，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宿承總是陰沉著的臉，第一次有了崩塌。
　　“我……給你的�！彼蕹卸鶑浬弦粚訙\粉，把東西丟給戎綿匆匆離開。
　　戎綿看著宿承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他丟給自己的一張揉爛的字條，慢慢展開。

　　“戎綿同學(xué):
　　你好。
　　天生不愛說話所以請不要介意，今天由于我的疏忽沒有和你道歉，對，就是今天不小心撞在一起的事。
　　我們并不熟絡(luò)，給你寫紙條如果有失風(fēng)度那抱歉，其實我挺想和你做朋友的，但你好像并沒有那個打算。
　　收到這張字條請寫下你的答復(fù)（打勾）可以:
　　如果不可以的話就請讓這張字條呆在它該呆的地方。
　　祝你乘風(fēng)破浪，旗開得勝。
　　宿承�！�

　　突然間，戎綿想起了幾個月前自己說過的話。
　　“其實大家都說他挺抑郁的，很機靈，我倒是沒怎么感覺出來�！�
　　“陽光，朝氣蓬勃，還有一點傻乎乎的，體育不錯�！�
　　確實有點傻。

　　字條早已被汗水浸透，字跡涂涂改改，能夠想象到他趴在桌子上詞窮的樣子。
　　戎綿嘴角抿起一抹笑，在可以的后面打了勾。

　　／8／
　　趙襲和邊茴在一起了。
　　這個結(jié)果戎綿倒是有點意外，畢竟她以為邊茴至少會等到高考結(jié)束。

　　“戎綿，感謝你的大恩大德！要不然我和邊茴得錯過一輩子了嗚嗚嗚！”趙襲依舊一副頗搞笑的樣子。
　　“怎么？談個戀愛還得把我的稱呼變變？”戎綿左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機，眼睛專注的盯著題目看。
　　“嘿嘿，這不是基本的保持距離嘛？”趙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這話要是換到以前，自己絕對會和趙襲大吵一架，不過現(xiàn)在是不會了。
　　戎綿放開笑了笑，嘴賤一句:“切，貧死吧你�！�

　　宿承站在教室門口，手里攥著的飲料瓶緊了緊。
　　他得抓緊了。

　　高考前一周的晚自習(xí)，教室里只能聽見風(fēng)刮起樹梢的沙沙聲和翻卷子的聲音，擺在書桌上的書本摞的像山一樣，再往上放幾本大概就能欲與天公試比高了。
　　在平靜的時間里，班主任穿著高跟鞋走來的聲音清晰可見。
　　“先放放手里的活，這是我們在校的最后一個星期了，各班班主任剛剛?cè)ラ_會，領(lǐng)導(dǎo)們說借晚自習(xí)給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話音剛落，全場歡呼。
　　“停！先別高興的太早，是放松又不是讓你們放瘋，這么興奮干什么？聲音小點，還有學(xué)習(xí)的同學(xué)��！”

　　“學(xué)它奶奶的，學(xué)校給的公共假期還要拿來寫作業(yè)嗎？”
　　“真的會有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你就非得天天拆我臺是吧？”
　　“我靠，校領(lǐng)導(dǎo)我愛您�。�！”

　　在高考這種緊張的氛圍里給一點喘息的時間無疑是好的，但戎綿還是利用了這點時間，她搬了把凳子挪到宿承旁邊。
　　“宿承，有時間嗎？”
　　宿承轉(zhuǎn)著的筆停下來，對著卷子點了點說，“有�！�
　　“能幫我講講題目嗎？”戎綿不好意思的笑。

　　其實幾個月的時間，戎綿的成績提高不少，實驗班的成績也差不到哪去，但競爭壓力大，二模成績僅僅剛過二本線。
　　“好。”宿承嘴上平和。
　　“那這道題……”
　　宿承粗略地過了一遍題目，最后扶了扶額頭，惜字如金，“很險�！�
　　戎綿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這是一道關(guān)于遺傳很基礎(chǔ)的題，題目中說……”
　　戎綿:“……”基礎(chǔ)嗎？

　　宿承講題的時候很認真，眼皮微斂，頭發(fā)很軟，散發(fā)著桔子的清香，發(fā)音字正腔圓，整個人顯得很隨性。
　　戎綿的目光一不小心在他臉上停留太久。
　　“你……看什么？”宿承感覺有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本來想硬著頭皮講，結(jié)果目光好像太過熾熱。
　　她反應(yīng)過來偷看被人發(fā)現(xiàn)了，羞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講臺上有人要來老師的電腦，拍了拍講桌，用一棟樓都能聽到的聲音喊，“你們要看誰的電影？！”
　　“周星馳��！”
　　“吳京��！”
　　“靠，怎么混進個熱血的？要看就看恐怖片啊弟兄們！”
　　“你瘋了？不怕高考那天腦子里循環(huán)播放��？”
　　“哦對對對！”

　　經(jīng)過一輪唇槍舌戰(zhàn)，最后選定了韓寒主導(dǎo)的《飛馳人生》
　　開頭加載很慢，除了投屏中央的“正在緩沖”，投下來的都是黑影。
　　教室里一片漆黑，突然有人從教室后門竄進來。

　　“哎哎哎！小周，我們托你買的東西呢？”
　　小周一臉邪魅的笑，從教室后門拖進來三大包零食飲料說，“你們這么猴急趕著去投胎啊？！”

　　“我靠！！誰買的都不通知？瞞著我們不吱一聲啊？”
　　教室里的人聽到這句話，紛紛吱了一聲。
　　“草！原來你們都知道啊，就我一個人不知道是吧？！”
　　此起彼伏的是啊充斥了整個教室。

　　大家都在歡呼著，完全把班主任之前的囑咐拋之腦后。
　　黑暗中，所有人互相推搡著，戎綿這里很擁擠，旁邊就是宿承，還時不時蹭他身上，她也就紅著張臉任由人推搡，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有人不慎中把戎綿推了一下，措不及防，一聲抱歉后戎綿就往旁邊倒，她條件反射想找個支撐物，碰到物體后終于調(diào)整了坐姿。

　　“戎……綿�！彼蕹性诮兴�。
　　“嗯？怎么了？”戎綿回頭看他，一臉茫然。
　　“你可以……把手……挪開嗎？”
　　她低頭看，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下意識找的支撐物是宿承的大腿面，瞬間爆炸，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
　　“抱、抱歉！”這聲叫的很大，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你小點聲，生怕別人聽不到嗎？”宿承一臉無奈。
　　戎綿又有點委屈，但還是在道歉，“抱，抱歉……”
　　“沒事，看你的電影。”

　　等戎綿老老實實回過頭去的時候，宿承弓著身子把手臂抵在下.半.身。
　　太要命了。

　�。�9／
　　高考結(jié)束查分，戎綿順利上岸，比二本線高出十多分。她查過分后下意識就想給宿承打電話，翻出通訊錄的時候才有點疑惑。
　　自己為什么會先想到他？

　　電話還沒撥出去，宿承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考得怎么樣？”
　　戎綿再三猶豫，嘟嘟囔囔，“還可以�！�
　　“還可以是怎么樣？”
　　“比二本線高十四分�！�
　　宿承噗呲笑了，戎綿雙腿盤在椅子上，有點惱。
　　“你笑什么��？”
　　“考得很好�！�
　　“考得很好你還笑我？”
　　“高興。”
　　“之前都傳你陰郁少年，我怎么看著不像��？”
　　“你信嗎？”
　　“我信啊！”
　　宿承話音一頓，好像在思索著什么。

　　“本來就不愛說話�！�
　　“那你話怎么這么多？”
　　“只對你話多�！�
　　戎綿聽到這話更惱了，什么啊，凈說些聽不懂的話。
　　“說話跟老奶奶似的，聽不懂�！�
　　“我說……”
　　“說什么？”
　　對面靜默了很長時間，戎綿差點以為他掛了電話。

　　結(jié)果她聽見了這輩子最清晰的一句話。
　　“我說……我喜歡你。戎綿，我可以追你嗎？”
　　“嘟……”戎綿掛了電話。

　　她放下手機，頭埋在臂彎里，呼出的都是熱氣。
　　什么啊，不早說。
　　“叮咚——”
　　她拿起手機來看消息。
　　“下樓�！�
　　戎綿看到這條消息先是懵了一下，接著猛的起身趴在窗戶上往下看，樓下宿承正往樓上戎綿的位置把手機揮了揮。

　　她急急忙忙找了件得體的衣服，邊穿邊往樓下跑。
　　“怎么掛了電話？”
　　戎綿心虛地往周圍亂瞟，說出口的話斷斷續(xù)續(xù)，“我，我沒注意�！�
　　“沒注意也要回電話啊，心虛鬼。”
　　這話里的控訴很明顯，戎綿瞬間就不服氣了，氣鼓鼓的說:“我又怎么了？我忘了還不行嗎？什么叫心虛�。俊�
　　“好好好，你沒有心虛，那從來不心虛的戎綿同學(xué)，能不能給我個答復(fù)呢？”宿承突然正經(jīng)起來，直直地望著戎綿。

　　“哼，那就勉為其難答應(yīng)你了，你可要好好追哦！”戎綿得意洋洋，但壓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還想在補充點什么，宿承就拉著她的手腕往別處跑。
　　她驚呼:“你……你干什么呀？！”
　　“賞個臉啊戎綿�！�
　　“我……”話音未落，她的嘴唇就碰到了一個溫?zé)岬臇|西，戎綿驀地睜大眼睛，頭不停往后仰，又被宿承按住后腦勺。
　　他親的很兇猛，像是在撕咬獵物的野獸。
　　宿承的手很不老實，又攀上她的腰腹，呼出的氣體和發(fā)出的氣音都在顫抖。完畢后又在她的嘴角上啄了幾下。

　　他在笑。他笑的有一股得逞的意味。
　　戎綿捂著嘴唇，又羞又惱，“有你這么追人的嘛？直接一步到位了！”
　　宿承雙手圈住她的腰腹，下巴擱置在戎綿的頸邊，發(fā)出沉悶的嗯的氣音，呼出的熱氣打在她的后背上，癢癢的。

　　戎綿有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但又突然頓悟過來，“好啊，你早就計劃好了吧！”
　　宿承撐著戎綿的雙肩，笑的很爽朗。
　　“你才知道啊�！�

　　是，他計劃這個很久了，每天都在想。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在初中看到她的第一眼，也大概是看到她和趙襲聊的很好的時候，亦或是那天看電影時她發(fā)笑的樣子。
　　不，也許更早，早到他自己都記不清是什么時候了。

　�。K章／
　　多少年后，宿承布置婚房，戎綿在一邊扎著紅氣球。
　　“別弄了，我來吧�！彼蕹蟹畔率掷锏幕�，接過戎綿手里的氣球，摸了摸她的手指，“你看，都紅了�！�
　　戎綿又從他手里搶過氣球，撇了撇手，“趕緊走趕緊走！扎個氣球就你話最多�！�
　　宿承哭笑不得，只好作罷。
　　算了吧，心虛鬼一定要干的事誰都攔不了。

　　“結(jié)婚累嗎？累就和我說�！彼蕹幸贿叢贾靡贿呅�。
　　“累呀，但累也高興�！比志d專注著扎著氣球。
　　宿承低笑，“你就嘴貧�！�

　　婚禮現(xiàn)場很熱鬧，邊茴收到結(jié)婚請柬后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幾年不見，她也變得沉穩(wěn)了。
　　“綿綿，恭喜你啊。”邊茴笑嘻嘻的望著戎綿。
　　“新郎才值得恭喜呢，我這個新娘真是倒了霉了�！比志d勾著邊茴的脖子，拉著她長談闊論。
　　“有這么好的愛人還不知足呀？”邊茴捏了捏戎綿的臉。
　　“哎呀，咱倆敘舊提他干嘛，話說，你和趙襲怎么樣了？”戎綿一臉八卦，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哎，別提了，前些日子冷戰(zhàn)，到現(xiàn)在還沒說一句話�！边呠罘隽朔鲱~頭，一臉委屈的控訴。
　　“不就是我做菜加了他最不愛吃的香菜嗎，就和我鬧脾氣，可是我愛吃香菜呀，他還得排了后面呢！”她只有提到趙襲的時候臉才會柔和下來。

　　“啊？如果宿承這樣的話我得把他打一頓了！”戎綿一邊說一邊揮舞動作，繪聲繪色。
　　她們兩個人說說笑笑，宿承和趙襲在遠處看著。
　　“吵架還來？”
　　“這不是道歉來了嗎，我家笨蛋只會生氣嘍！”趙襲露出寵溺的笑。
　　宿承什么也沒說。

　　結(jié)婚后，家庭忙忙碌碌，過著很普通的生活。
　　戎綿某天在收拾雜物的時候翻出了高中時期的日記本，泛黃發(fā)潮的紙張，是永不復(fù)返的青春。她突然心血來潮，想給過去的自己寫封信。
　　說干就干，日記本還剩下一張扉頁，她提筆在這張空白的紙上寫著:

　　2022年5月28日
　　很久沒寫日記了，不知道以前的戎綿有沒有想我呀？
　　噢！你想問我有沒有和趙襲在一起？很遺憾哦，不過不要傷心，因為你遇見了世界上最好的宿承。
　　其實他很笨，雖然表面看上去風(fēng)風(fēng)光光，但實際上就是呆瓜一個，跟他說句話半天都轉(zhuǎn)不過彎來，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依舊很喜歡他。
　　你考試考得也不錯，二本。
　　其實過了多少年后，我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涯仍是會付之一笑，因為我曾經(jīng)很熱烈的喜歡上了一個少年。
　　曾經(jīng)的我會為他哭，為他笑，給他追女孩，但人還是要學(xué)會成長。
　　抱歉，不要抱怨我說了很多廢話。
　　我不可能一直沉溺在過去里，那是對我未來極大的不公，如果說過去的你感受到了自己錯吃了不屬于自己的那瓶藥，那就不要再想了。

　　因為幸運你找到了那瓶屬于自己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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