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Lestrade并沒意識到今天他會經(jīng)歷什么，這對他來說原本應該是尋常的一天。

　　除了一早在蘇格蘭場外被Mycroft的司機攔下，只來得及問了一句“早安”就被塞了一個檔案袋。

　　“請轉交給Sherlock Holmes先生，是非常重要的文件，謝謝您�！�

　　留下這句話司機先生就上了車揚長而去，Lestrade只能頂著疑惑的腦子反復打量手里普普通通的檔案袋，一邊奇怪為什么Mycroft不直接讓人交給Sherlock。

　　雖然莫名其妙，Lestrade還是把貝克街二人組叫到了蘇格蘭場。大偵探顯得很高興，可能是以為這東西和什么有趣的案件有關，直到從里面拿出一個純白色的長方形信封，興致勃勃的表情在臉上僵住。

　　“你再說一遍，這是誰送來的？”Sherlock問道，他的神色甚至有點嚇人。

　　“你哥哥的司機啊，我記得是叫Jeremy的�！盠estrade回答，心底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什么不對？”

　　Sherlock沒說話，轉而低頭拆開了信封，Lestrade和John對視了一眼，他們都確定看到咨詢偵探的手在發(fā)抖。

　　白信封里只有幾頁信紙，Lestrade能認出是Mycroft常用的那種，他們經(jīng)常在給對方的文件里夾雜一些小紙條交換信息。

　　Sherlock深吸一口氣，展開信紙，只看了個開頭就幾乎站不穩(wěn)。John趕緊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從他手里拿過那幾頁紙，只掃了一眼就目瞪口呆，并且明白了為什么Sherlock的反應會這么大。

　　“這是……Mycroft的遺囑？”

　　Lestrade愣住，只聽到Sherlock在語速飛快地解釋：“圓場都是這樣，當立遺囑人死了，白信封就會交到他們生前指定的人手上……”

　　“Wait！”Lestrade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剛剛……我沒聽錯的話，你好像說到‘死了’之類的？”

　　“……對，我說了。”

　　“那意味著……”

　　Sherlock慘白著臉色望向Lestrade，把桌上那份被John稱為“遺囑”的東西推到探長面前：“他死了�！�

　　Lestrade一下癱坐在椅子上，只覺得全身冰冷，周圍的一切都凝固了一樣。等他終于找回自己的神智，他的視線在Sherlock和John之間來回逡巡，最后才落在桌面那幾張紙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份遺囑拿在手里的，上面是Mycroft熟悉無比的筆跡。純黑色的墨水在紙上劃出的優(yōu)美線條就像藝術品一樣，Lestrade曾不止一次暗暗贊嘆這份美麗，可面前這些字跡就好像無數(shù)把尖銳的小刀，刺得Lestrade從眼睛疼到心口。

　　其實整篇文字大部分Lestrade都看不懂，但他能從第一句話得出和John相同的結論：

　　Sherlock，你知道收到它意味著什么，這是我最后想對你說的話。

　　“我從來不知道你們還有兄弟情深的一面�！盠estrade試著開個玩笑——他的腦子甚至不夠思考這是不是合時宜——但這句話的語氣實在太過苦澀，引來了John擔憂的目光。

　　“你還好嗎，Greg？”John繞到Lestrade的辦公桌后查看他的脈搏，“你的臉色簡直比Sherlock還差�！�

　　“我沒事，沒事……”Lestrade強迫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警告自己這時候絕對不能軟弱。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遺囑上，Mycroft寫的確實是英語，但他用了太多的暗語和密碼，那背后的意義Lestrade實在無從知曉——他猜那是Holmes兄弟倆之間的默契。但后面有一個部分他還是看得懂的，那是關于Mycroft希望如何在死后處理他名下財產(chǎn)的清單。令Lestrade驚訝的是，Mycroft竟然把蓓爾美爾街的房子指名留給了他。

　　“為什么？”Lestrade看向Sherlock，“他為什么要……我是說，我們只是朋友……”

　　“For God\'s sake！去他媽的‘只是朋友’！你問問你自己相信嗎！”Sherlock忍無可忍地低吼，盯著Lestrade的表情讓探長真的認為自己說了句傻話，“Mycroft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有朋友？！他愛你愛的要命，白癡都能看得出來！”說到這Sherlock倏然紅了眼眶，指著遺囑中Lestrade的名字，“他一年前修改遺囑的時候加上了這一條，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愛上你了。可你……你對他的心意視而不見，我假設你不是在刻意玩弄他的感情，可你既然不喜歡他為什么不放過他？”

　　“你在說什么鬼話？”Lestrade只覺得不可理喻，“你哥哥怎么可能喜歡我？他……他只是想要我對你好點而已……”

　　“哐當”一聲，Sherlock怒不可遏地踢翻了椅子，氣沖沖地大步逼近Lestrade，看樣子恨不得和他打一架。

　　“Sherlock！”John趕緊攔在Lestrade身前，“你冷靜點！我知道Mycroft死了你難過，可這是他和Greg自己的事情，我們沒有資格說什么�！�

　　Sherlock瞪向John，似乎在認真考慮是不是要往前軍醫(yī)臉上揮一拳。然而最終他還是放棄了在蘇格蘭場施暴的想法，拾起Mycroft的遺囑跑了出去，連大衣角的影子都沒給Lestrade留下。

　　“抱歉，Greg�！�

　　John道過歉就準備去追Sherlock，卻被Lestrade拉住了手臂：“你也知道嗎？”

　　John抿了抿嘴：“如果你是說Mycroft對你……是的我知道。上帝……對不起，我以為你察覺到了……”

　　“不，不……別道歉John�！盠estrade把頭埋在了掌心：“我從來不知道……我真的……”

　　John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安慰Lestrade，最終卻因為找不到詞句只能放棄，拍了拍Lestrade的肩離開了。

　　大概半個月后，Anthea出現(xiàn)在了Lestrade的辦公室將一疊和遺囑有關的法律文件給他簽字，并把Mycroft公寓的鑰匙也留給了他。

　　“我們已經(jīng)把他帶回來了�！盇nthea毫無波瀾地說，仿佛他們討論的是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但Lestrade無法忽視她又紅又腫的眼睛，“按照他生前的安排，沒有葬禮和墓碑，不獻花，遺體捐贈給皇家醫(yī)學會做研究。他隨身的遺物都送去貝克街了，只有一件東西，他要我送來給你。”她從手包里拿出了一個懷表，Lestrade一眼就認出是Mycroft總隨身帶著的那一個。

　　打開它的一瞬間，Lestrade再次感覺到了心是如何被刺痛的——表蓋內側被嵌入了一張Lestrade的照片。

　　老實說，不管Sherlock和John是怎么認為的，他始終無法相信所謂“Mycroft愛他”的說法，直到這枚懷表撞進他的視線，他想他再也不可能懷疑這點。

　　他無法想象Mycroft每次打開它看到這張照片會是什么感受，他會無奈地嘆氣、會惱怒、還是會微笑呢？

　　“我能不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Anthea蹙眉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回答：“服毒自殺，為了掩飾MI6一支小隊的行蹤，是殉職。”

　　Lestrade了然，他一直覺得這世界上還沒人有那個本事要Mycroft的命，除非是他自己。

　　當天晚上他來到了蓓爾美爾街，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到這里來，Mycroft曾經(jīng)多次邀請他到家里一起用晚餐。仔細想想他們都已經(jīng)認識好多年了，可是真的成為朋友也不過是最近一年的事。

　　也就是Sherlock說Mycroft愛上他的時候。

　　他站在公寓外面很長時間說服自己打開那扇門，剛踏進去就有一陣強烈的悲傷差點讓他轉身逃離，好像這樣就能讓他相信Mycroft只是出差幾天，而不是再也回不到這個公寓里了。

　　他還記得上一次他來到這里，也就是Mycroft因為這個讓他喪命的任務出國之前的幾天，他帶著一打啤酒和兩張不同口味的披薩跑過來，想要讓Mycroft體會一下什么叫“正常人”的深夜快樂。他沒有提前打電話，所以Mycroft來開門的時候還穿著浴袍，他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和掩蓋不住的驚喜，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讓Lestrade忍不住微笑。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那天沒什么不同，唯一的改變就是那個人不在了。

　　雖然沒有Holmes兄弟那樣杰出的頭腦，Lestrade還是感覺那天的記憶像電影一樣在眼前播放著。他記得他是怎樣把披薩和啤酒擺在客廳的茶幾上，記得Mycroft混雜著吃驚、疑惑、局促和期待的表情，記得他們靠在一起坐在地板上看綜藝，記得自己被逗得笑成一團將啤酒弄灑在衣服上時Mycroft是怎樣耐心地一點點幫他清理干凈的。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很荒謬，Lestrade開始疑惑為什么他沒有意識到Mycroft對他的感情，明明有那么多的線索都被他鎖在記憶里，他甚至能想起每次Mycroft朝他望過來微微放大的瞳仁。

　　他更疑惑的是，他為什么沒有察覺自己也是那么在乎Mycroft。

　　他們相處的時候他是那么愉快、自在，他期待著每一次與Mycroft見面的機會，每一次他們分開的時候他必須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說服自己邁開腳步，每一次Mycroft出差失聯(lián)他有多提心吊膽。

　　現(xiàn)在失去了他，他才知道心疼的感覺是可以要人命的……

　　他像那天晚上一樣盤起腿坐在地上，抓了沙發(fā)上一個抱枕環(huán)在胸前。

　　它聞起來該死的像Mycroft。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抱枕上便洇開一塊水漬，接著就一發(fā)不可收拾，最后Lestrade干脆把臉埋在這塊柔軟的棉絮中，像是要將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Lestrade在一片靜謐中對著空氣一遍遍嘶吼，就算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也不肯停下來。最后，他對著再沒人會給他回應的空房間，無聲地用口型說道：“我也愛你。”

　　時間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停下，Lestrade深知這一點，可他更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來了。

　　Mycroft去世第十七天，Lestrade給懷表換了一條鏈子戴在了脖子上，讓表盤能夠貼近他心臟的位置。他穿起純素色的衣服，拒絕一切娛樂活動，悄無聲息地為Mycroft居喪。

　　Mycroft去世第二十六天，Sherlock被John押到蘇格蘭場向Lestrade道歉。探長其實有點驚訝這家伙真的會老老實實跟他說“對不起”而不是因為想要更多案子，但這并沒有讓他好受一點——他寧愿Sherlock真的會動手給他幾拳。

　　Mycroft去世第四十天，Holmes先生和太太被告知了大兒子的死訊連夜從巴西趕回倫敦。Lestrade知道后趕緊驅車到了貝克街，幫著手足無措的Sherlock和John一起照顧安慰父親母親。那天他走的時候，Sherlock對他說：“Thanks，Greg�！�

　　Mycroft去世第四十一天，Lestrade鼓足了勇氣再次踏進Mycroft的公寓。從此只要工作時間允許他每天都會來，他并不會在這里過夜——他無法忍受睡在這里帶給他的可怕夢魘——他只是每天都來……對著空房間說話。有時候他會帶兩人份的外賣在這里吃，把一份擺在自己對面，一邊吃一邊自言自語，并不期待任何人的回答，最后離開的時候把沒人動過的餐食丟進垃圾桶。Lestrade覺得自己也許是瘋了，但這能讓他每天至少有那么點時間活在那個還有Mycroft存在的世界里，所以他認為瘋一瘋也是值得的。

　　Mycroft去世第兩百一十七天，Lestrade像往常一樣來到蓓爾美爾街，一邊把大衣掛起來一邊歡喜地笑道：“Myc你一定不會相信這個，你弟弟終于、終于、終于跟John求婚了！今天John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問我愿不愿意做他的伴郎，上帝我當然愿意！你知道我有多么為他們開心吧？哦你當然知道，我相信你也會跟我一樣�？晌疫�是擔心……你知道，如果我做了John的伴郎，誰還會愿意做Sherlock的伴郎？”

　　“也許他哥哥不會吝嗇幫他這個忙�！�

　　“哐當”一聲，Lestrade手里的馬克杯掉在地上砸的粉碎。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開始懷疑自己終于瘋到出現(xiàn)了幻聽。

　　“……Mycroft？”

　　“Yes，Gregory，你的聽力沒有問題，我也不是你的幻覺，確實是我在這里�！�

　　Lestrade緩緩轉過身，說不上心里究竟是忐忑還是期待還是其他什么情緒，在他能感受它們之前就看見那個三件套混蛋站在那對他微笑，而他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吧……我以為這會是個驚喜�！盡ycroft嘟囔著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欠你一個解釋，不過在那之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問你�！�

　　Mycroft停頓了一下，但Lestrade只是像沒聽見他在說什么一樣一動不動，他只得迎著對方凝滯的神情繼續(xù)說：“Gregory，我愛你，請你接受我的心意，好嗎？”

　　Lestrade終于有了反應，他一拳砸向最近的墻壁，搖著頭喃喃道：“You bastard。”

　　“……Yes，I am�！�

　　“You bastard！”Lestrade提高了音量，大步來到Mycroft面前揪起對方的衣領，“你怎么能這么做？！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I\'m sorry，Gregory�！�

　　“嘭”的一聲，Lestrade沖著Mycroft的左臉揮出一記老拳，直接把他打的倒在地上。

　　Mycroft捂著被打的地方仰望著怒火中燒的探長：“I hope that means yes�！�

　　“閉嘴！”Lestrade俯身再度揪住Mycroft的領子，Mycroft以為自己的另一邊臉上也會挨一拳，但緊接著Lestrade便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Mycroft摟住Lestrade的背回應了這個吻，Lestrade氣得把他的舌頭和嘴唇都咬出了血，但Mycroft不在乎，他能嘗到咸澀的淚水味道，那讓他更加摟緊了Lestrade。

　　當Lestrade結束這個親吻時，他趴在Mycroft身上靠在他肩頭哭泣，斷斷續(xù)續(xù)罵著臟話。

　　Mycroft感受著肩膀處的西裝被濕透，低頭看著Lestrade朦朧濕潤的眼睛：“So it\'s a YES？”

　　“Of course it\'s a YES！I fucking love you！”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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