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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道德•愛情
天空是深藍深藍的。路兩旁長得漸漸茂密的樹木,勾勒出一片片葉子的輪廓,深藍底色上的黑色痕跡。路燈淡淡的橘黃光線,在地面畫出一個個暈圈,于邊緣處相接。
這是晚上八點,饒敏看到的世界。他剛剛結(jié)束加班,走在回家的路上。
上樓,發(fā)現(xiàn)樓道里燈壞了,在黑暗中翻了十分鐘口袋他算才找到了鑰匙。
進門剛打開燈,手機就響了。手忙腳亂接起來,
“饒敏啊,是我!
是女友瑤的聲音,呼,看來這通電話一時半會掛不了了。他一邊拿著電話,一邊熟練的換鞋、脫衣。
口中“嗯嗯啊啊”的敷衍著,低頭間看見玄關(guān)門縫處落著一只白色信封。
很好奇,出門時這里肯定什么東西都沒有。沒多想,他彎腰撿了起來。翻轉(zhuǎn)著檢查正反面,卻發(fā)現(xiàn)全都是一片空白,毫無頭緒。
雖說私拆一封來歷不明的信件,算不上一樁值得嘉獎的行為,但當這信件出現(xiàn)在他私人的地盤且來源不明時,此時情況應(yīng)該能另當別論吧。
毫不費力的說服自己后,饒敏找來裁紙刀,細心的把一側(cè)封口割開。
里面只有一張紙。
邊顧著和電話里的女友調(diào)笑,他一心兩用的把信封內(nèi)的紙抽出來、展開……
啪!
“喂、喂?饒敏你聽得見嗎?是不是信號不好了?奇怪、剛剛還挺好的嘛……”
十秒過后,饒敏緩緩俯腰撿起地上的手機,語氣平常的說:“有點事,我一會再打給你!
“什么……”
不待回答,他就掐斷了電話。猛得坐在沙發(fā)上,將臉埋在了手掌中。
掌心,是被揉成一團的那封信。
半晌,將那信重新展平,細細撫摩著紙上的一筆一劃……
仿佛回到十年前,那什么都沒有只有夢想的高中時代。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辭強說愁。因為中考第一志愿落榜、所以進了那所差強人意的市重點的他,那時正陷入人生第一個大低潮。
埋頭在書堆中,不與人來往,漸漸的他被認定為孤僻的異類。而他,也懶得反駁。
直到那天,做完值日推著自行車走在學校里,在紅樓拐角被不羈的嗓音留住了腳步:“你就是一年級那個第一名的小帥哥?”
饒敏不語,只是側(cè)身冷冷看著走近的那個高高的身影。夜色朦朧下,加上一百度的近視,實在看不清對方幾分原來面貌。
“聽說你很拽么,我?guī)讉干妹妹都被你傷到心的樣子!蹦侨艘呀(jīng)走到路燈下,刀斧般深鑿的眉眼輪廓,讓對自己外貌一向有些自信的饒敏吸了口氣。
“我不認識你。”只是陳述句。
那人笑著繼續(xù)靠近,“你的確不認識我,不過,只怕你以后再也忘不了我。”
聽了這話,饒敏又恢復了沉默。其實,他并不太在意加諸己身的外界事物,如果對方今天抱著給他點顏色看看的目的前來的話,那也不是他討?zhàn)埛浘湍芴舆^的。既然如此,那該怎樣就怎樣吧。
不過,等到那人愈走愈近,伸開長臂將他和自行車一起靠墻圈了起來,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額際……饒敏的后背這才滑落一線冷汗。
“哈!你以為我會對你做什么?”看著他漸漸紅起的雙頰,那人突然笑了出來,后退了一步。
被取笑了的饒敏,顧不得泄露憤怒的心思,惱羞成怒的扭頭推車就走。
走了幾步,背后沒有追來的腳步聲,只有堅定的那一句——“裴辜人!這是我的名字,記住了哦!”
沒有回頭,饒敏繼續(xù)前進著,卻無法阻止那個名字進入自己的心頭。
然后,那個人,也就是裴辜人,三天兩頭出現(xiàn)在視線內(nèi)。雖然知道他是本校及附近地區(qū)混混們的頭,饒敏還是很大牌的冷面相對。
然后的然后,拽得實在欠揍的饒敏,終于在放學后被人堵在了廁所后面的空地。書生體質(zhì)的他,肚子上剛挨了一下就痛苦得跪倒在地,其后落在身上背后打擊的感覺,漸漸遲鈍了下去。一瞬間,腦海中無法抑制的浮現(xiàn)一個人的身影……
“你們在干什么!”
在聽見那聲喝止后,饒敏自己都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浮起委屈的淚花,但心里卻升騰起一絲絲的暖意。
似乎很久很久之后,耳邊的叫罵打斗聲才慢慢消平。
“是不是很疼?”
被半抱半扶著坐了起來,對上視線的,是裴辜人一臉毫不掩飾的憂心忡忡,“去醫(yī)院吧,你能走嗎?”
從沒聽過他這么柔和的口氣,暫時只有兩個人的空間,突然讓饒敏大了膽子——將臉埋在他懷中,呼吸著他的氣息,漸漸安心下來……
“敏……我……”
感覺到那火熱的大手,緊緊緩擁緊了自己,饒敏突然從迷霧中驚醒,“謝謝你幫忙,我沒事了!
邊說著,就想要推拒,卻發(fā)現(xiàn)被緊緊纏住——
“你怎么可能沒事了呢?”火熱的眸鎖住了彼此,“連我都有事了。”
試探性的唇瓣相觸,干干澀澀的毫無味道,伸出的舌尖剛一碰觸,兩個人都像是觸了電。
放棄自我般的,饒敏放松身體,仍由他將自己壓在墻上,狠狠的索吻……翻滾、糾纏……青澀無技巧的唇舌交換,奪去兩個人的心智。
該怎么面對呢?從未有的情感經(jīng)歷,而且對象又是本校二年級的學長時,饒敏的頭腦再好,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但就算毫無經(jīng)驗,他也知道,這不是件值得表揚的好事。
直覺的,他想逃
只可惜另一個共犯,并不想讓他稱心如意。裴辜人看起來毫無芥蒂的就接受了和饒敏之間的發(fā)展,或者說他是略帶欣喜的享受著兩人的親密關(guān)系。
于是,在一人逃避、一人靠近的情況下,矛盾不可避免的爆發(fā)了。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避開我!”平時一直溫柔以示的裴辜人,發(fā)起火時頓時克制不住性格中暴戾的一面。
滿腔怒火的將饒敏強拖回無人的家,一關(guān)起門就將他甩落在沙發(fā)。
一開始還鐵青著臉不理不踩的饒敏,在對方發(fā)狂似的撕扯他衣物時,終于驚慌了起來。
“你住手!”他的抵抗根本不值一提,情況越來越糟糕,發(fā)狂中的裴辜人根本聽不見他的拒絕。
屈辱,無比的屈辱,尤其對方是這個人,這個讓他度過無數(shù)難眠夜晚的人,居然想對他做出這種事!
就在心中的悲憤累積到頂點時,那人卻停下了動作。剛才的無比狂暴,瞬間切換為溫柔的代名詞。
“不要哭,你明知道我舍不得傷害你的!贝植诘闹父故萌チ怂嫔系臏I。
再度被擁進那個溫暖的懷抱,饒敏終于停了顫抖。
或許,只有這個懷抱,是一直沉在冰河底的自己,真正想要的吧。
就算被傷害,還是想原諒,想停留在這里……
那么,就留在這個懷抱中吧,饒敏認命的想,心底泛起的是安心。
剛想開口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對方,卻不料猛的被推開,重回冷清中。
奇怪的抬頭望去,裴辜人滿臉痛苦決絕,一字一頓的先開口:“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也沒資格留住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會打擾你了。”
話完,他摔門而去,留下徹底呆滯的饒敏,獨自對著滿室清寂。半晌,默默整理好衣服,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出了這個人的家。
相交而過的兩條直線,終于又向著各自的方向奔馳。
原來時時出現(xiàn)在視野的身影,仿佛憑空蒸發(fā)。但神奇般的,“裴辜人”這個名字在他耳邊響起的頻率開始直線上升。每當同學面帶神秘的提起此人有多兇狠恐怖,又有多少女孩子迷戀于他時,饒敏總會笑得很愉悅——心,是被藏起來的,不能被人看的。
高中三年很快,其間全校老師送瘟神般的終于將鼎鼎大名的裴少爺送畢業(yè)了,就差灑鹽放鞭炮了。而饒敏終于徹底斷絕了關(guān)于他的消息。
也許是真的死心,他更有力的捍衛(wèi)了自己的學年第一的寶座直到畢業(yè)。最后在高考,一雪三年前失利的恥辱,畫上了圓滿的句點。
可是這時候,他已經(jīng)忘了單純的歡笑是怎么回事。
大學他沒有離開家鄉(xiāng),不過與外地來求學的同學一樣,搬進了宿舍。
沉靜但優(yōu)秀的饒敏,不可避免的再度成為注意中心,尤其在這青蛙產(chǎn)量過剩的年代,像他這樣長得有點人樣的實在不多了。
出人意料的,直到升上大二,他依然孤家寡人一個。
無數(shù)次,胸中的聲音差點沖出禁錮,最后依然被強壓下去。不想承認,絕對絕對的不想承認,四年前那短暫得可以說沒有過程、沒有情節(jié)的情感,已經(jīng)將自己的心封印——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實在太諷刺,而自己也未免太可憐了。
不想承認、絕對絕對的不能承認……一直等到那從未料想的意外會面。
飯店大廳里,一身入時打扮的裴辜人,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有張迷人臉蛋的小混混了,周身散發(fā)出的成熟氣質(zhì),無須刻意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他還認識我嗎?
饒敏尚自恍惚在自我思緒中,在洗手間慢吞吞的搓著手。
“洗這么久你都能上手術(shù)臺了!
“啊……”
看見腦海中的那個人,活動在自己面前,饒敏一時間手足無措了起來。
“還好嗎?”
“嗯,還好。”
“對了,你現(xiàn)在是大學生了吧,恭喜恭喜!”
“唔……你還好嗎?”其實想知道關(guān)于對方的情況,何止千千萬萬,到口邊全化為這一句。
眼前的臉,好象出現(xiàn)了一絲哀傷,是自己多心了吧。
“我從四年前,就沒好過。”
。
什么意思?努力不讓自己被狂喜的浪潮淹沒,饒敏強自鎮(zhèn)定著。不過他也沒力氣再開口了。
“呵,開玩笑的,別放心上!鞭D(zhuǎn)眼間,裴辜人又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
“哦……”
不行了,已經(jīng)假裝不下去了,饒敏低低的答了一聲,繞過他向外走去。
“你真的好嗎?”
停住腳步,回頭。那人已換上凝重的表情,有不舍、有期盼、還有很多很多的眷戀……或許,自己也是這么一副表情吧。
“我……”
“當年你是真的不在乎嗎?”
“我……”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
五步之遙,凝目而望。短短數(shù)秒,長得似永恒……外人推門進入洗手間的聲音,終于打破了這段詭異的平靜。
擦身而過時,裴辜人在他耳邊留下幾個字:“十點,東門街西口,不見不散!
兩個小時后——
“你居然真的會來,像做夢。”
“的確是做夢!
不然,只會出現(xiàn)在夢中的人,怎么就在自己眼前了呢?
夢只作了三個月。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在相戀初始,每每激情擁抱的剎那間,這句鵲橋仙就會閃進饒敏的思緒。
而夢,終有要醒的一天,他卻不敢睜開眼看。
其實在看到裴辜人身上那些傷痕和刺青,他就沒法欺騙自己了。雖說他大致也料到,裴辜人會跑去吃社會飯,對于這口飯的灰色性質(zhì)他也朦朦朧朧有些了解。但在親眼目睹后,還是難免會心驚肉跳。
“就是幫朋友討討債而已!迸峁既溯p描淡寫的解釋過去,不愿再多說。
兩個世界依然是兩個世界,但那有怎么樣呢?饒敏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瘋狂又如何?因為是那個人,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安的氣氛漸漸籠罩,裴辜人依然什么都不說,生性冷清的饒敏也不問。每當裴辜人毫無緣由的摟著他說,一定會保護好他時,他只是默默回擁著對方。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美夢噩夢一并醒來。
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被那個變態(tài)的□□大哥綁了去,而被支開的裴辜人在最后一刻趕來,然后……驚心動魄的過程,仿佛刻意從記憶中消抹掉,事后怎么都記不清楚。唯一忘不了的,是分別前最后的對話——
“我陪你去自首,有什么懲罰我和你一起來領(lǐng)!
“你不明白的,我怎么可能會讓你去坐牢?”
“我不在乎!”
“我說了你不明白!你以為得罪的人是誰?要是進了監(jiān)牢,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活著出來!你那該死的正義感能頂什么用!”
“……”
“你好好念書,這件事就當沒發(fā)生過。再說本來就和你無關(guān),要查也查不到你頭上。”
“那你怎么辦?”
“我外出避段時間,等時機成熟了就會來找你。”
“……那究竟有多久?”
“可能……有段日子吧,這實在說不準! 他慘慘一笑,“敏,好好活下去,念完書找個正經(jīng)工作,不要再扯上像我這樣的人。哪怕你忘了我也沒關(guān)系,我不會怪你!
“我不會忘的!”
“你……算了。不是自己的,終究強求不來!
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分離前,再如何緊密的擁抱都寒徹心骨。
只記得那人在耳邊重復了無數(shù)遍“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一定一定……”
為什么?
我們真正擁有對方才三個月,還不到一百天,為什么就要分離?!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也曾在初分離的時候徹夜難眠、淚濕枕巾,怨恨上天的捉弄。但最后的最后,也就那么淡去了……淡得好似從未相識……
正像臨別前裴辜人囑咐的,他念完大學,找了份不錯的工作。然后到了六年后的現(xiàn)在,還有了一個談及婚嫁的女友。
轟轟烈烈一生一次足矣,余下的時光,就尋找一些平淡的小幸福吧……
十年的痛,一下子涌上心間。
愣愣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掌中的信,饒敏恍惚的想——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筆跡。
裴辜人……
念著努力淡忘卻一天未忘懷的名字,慢慢的他笑了起來,笑得像哭。
倒在沙發(fā)上,信紙自指間滑落,只見白底上落著幾行飛揚的黑色大字——
敏,
我回來了,不過只能留一天,而且很快就要永遠離開這里。
跟我走,一起離開這里,沒人再能分開我們。
十點,東門街西口,不見不散。
辜人
笑聲轉(zhuǎn)為低泣,漸漸收了聲。
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果然,不是自己的強求不得,而該來的也始終會來。
冷冷笑著,饒敏拿起手機,緩慢但堅定的撥了那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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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第二天一早,饒敏如常般走在上班的路上,經(jīng)過報攤時他停下了腳步,翻了半天口袋終于找到個硬幣,買了份報紙?赐,他隨手將看過的報紙扔在垃圾筒蓋上,繼續(xù)趕著去單位。
袒露在垃圾筒上的,是報紙的社會版,頭條的話題是——昨晚十點在東門街西口逮捕一犯罪嫌疑人,該嫌疑犯涉嫌□□活動、走私軍火、販毒等等犯罪活動……
此外,匿名舉報人將獲得由公安部懸賞的二十萬花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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