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一月阿韋­

　　遇見她的時候，我22歲，大學畢業(yè)剛半年整。­

　　半年前，我問家里要了一大筆錢跟同學去外地做傳銷，回來的時候身無分文。擠在朋友雷子和別人合租的小屋里，等另一個朋友給我們匯路費回家過年。­

　　那天，我們用身上僅剩的五塊錢送同屋的男孩去火車站，然后買了瓶礦泉水就開始往回走。走到市中心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好像是雷子要上廁所，反正是神差鬼使地進了酷拉拉。­

　　一進舞池就看見她了。藍色T恤牛仔褲，淡淡的藍色眼影，很普通的學生模樣，卻是一副冷漠表情，看起來很酷。我在離她很遠的角落里看著她皺著眉頭坐到吧臺邊抽煙。老實說我不喜歡抽煙的女生，但她抽煙的樣子看起來真的不讓人討厭。就這樣一直望著她發(fā)呆，直到她轉(zhuǎn)過頭來徑直地沖我一笑。我倍受鼓舞，努力往她身邊擠過去。­

　　“你怎么稱呼？”­

　　“我叫阿菲�！�­

　　“你怎么稱呼？”­

　　“我叫陸韋�！�­

　　“哦，阿韋。”­

　　這是我們最初的對白。我、雷子、她還有她的朋友坐在一起的時候，我對她說，她是我在酒吧里遇到的第一個會反問我姓名的女生。她看著我笑，眼神幽幽。­

　　那個愉快的夜晚，我們是舞池里最默契的舞伴。到了凌晨分別時還真有點不舍。在站牌下，我慫恿雷子去向她們要電話。她笑：我只說一遍啊，你們可要記住了。然后壓低聲音飛快地報了一串數(shù)字。我和雷子手忙腳亂地扳著手指記，大概是我們的笨樣子逗樂了她，在車門就要關(guān)上的那一瞬間，她忽然轉(zhuǎn)過身來對著我喊：­

　　13xxx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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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阿菲­

　　遇見他的時候，我26歲，跟前男友分手半年整。­

　　半年里，我肆意享受著自由的單身生活。在一家福利不錯的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做一份輕松的企劃工作，有一幫愛玩愛鬧的同事，夜夜笙歌，揮霍無度，但仍不覺快樂。­

　　那天買了件新衣服，湖藍色的不對稱無袖T恤，配了一條淺色低腰牛仔褲，鏡子里的自己看起來像個清爽的大學女生，比較滿意，于是拉了同事小莉去蹦迪。­

　　卻仍是悶悶地跳舞�？粗磉叺男±蚝托[的人群，總覺得自己離他們十萬八千里，一個人回到吧臺抽煙，感覺背上有一束炙熱的目光，于是轉(zhuǎn)過頭去。­

　　他二十出頭的樣子，穿一件深紫色的手織毛衣，看著我的時候眼睛里跳躍著點點光澤，是的，跳躍。后來他常笑我只會用這個詞，我也知道形容人的目光，“閃爍”可能用得比較多，但我確定，那是跳躍。你有沒有見過夕陽下的新安江？那是富春江的上游，我家鄉(xiāng)引為標志的美麗的江，每天傍晚會在夕陽下跳躍著一點一點極溫暖的光澤。而陌生的他竟可以令我有相同感覺。我報以一笑，自覺笑得意味深長。­

　　那個愉快的夜晚，我們是舞池里最默契的舞伴。­

　　無法解釋究竟是他的哪一點吸引了我，分開的時候，看著他有點羞澀地欲言又止著，忍不住給他留了號碼。­

　　這是我在迪廳第一次認識男生并互留聯(lián)系方式，說起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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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阿韋­

　　她不是第一次說要走，可是今天她跟我說寧波那家合資公司用以邀請的她優(yōu)厚待遇，好像行程在即的樣子。我突然間心里一沉。­

　　一個人走回來，腦子里一片空白。­

　　遇見她是我最迷惘最困難的時候，她給了我很多幫助。雷子告訴我，他曾私下問過她，喜歡我還是愛我，她想了想說： “就是想對他好�！�­

　　她真的對我很好，送我手機，給我介紹工作，做職業(yè)分析，每天下班坐十幾站路的公車來陪我吃飯，所謂的陪我吃飯，是因為她知道她直接給我錢我不會要。而我能給她的只是一把譚木匠的木梳和一只仿瑪瑙的玻璃鐲子作情人節(jié)禮物。­

　　在一起的時候，她常問我喜不喜歡她，我的回應(yīng)從不知道到喜歡，這樣循序漸進的誠實回答，總讓她像小女孩一樣紅透了雙頰。你能想象一個率性如她的女子嬌羞頜首的樣子嗎？我禁不住要擁她入懷。­

　　她是那樣聰明剔透又執(zhí)著的女子啊。我吻她的時候，她會把手伸進我的口袋裝作不經(jīng)意地把錢放在里面。­

　　我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對一個女孩欣賞，愛惜，依戀，無法想象失去了她怎樣生活，我想這大概就是愛吧。­

　　我給她發(fā)了短信說自己愛她，她很快回復(fù)：­

　　“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但我會記得你每一個笑容里跳躍的光澤，記得每一個溫暖的擁抱，記得每一個纏綿的熱吻，記得我們相愛的每一點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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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阿韋­

　　春天來的時候，我在一家健身俱樂部上班了，情況都在好轉(zhuǎn)。她也沒有再提離開的事，但兩個人好像在心照不宣地壓縮時間，要在有限的時間里完成一切該做的事。­

　　我?guī)丶乙妺寢�，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相識滿100天的時候，我買了阿迪的香水送她。小小的禮物讓她喜極而泣。那天在酒店的鐘點房里我們極盡纏綿。當我準備從她身體里出來的時候，她抱住我，顫抖著低迷地說：不要走，不要走。­

　　那一次，她懷孕了。­

　　去醫(yī)院領(lǐng)回了藥物流產(chǎn)的藥，我送她回家。她一路沉默。經(jīng)過大雁塔的時候，她拉著我下車，我擁著她在北廣場默默地走。她用手輕撫著小腹，低低地說：寶貝，爸爸媽媽帶你看大雁塔來了。那一刻我?guī)捉罎ⅰ?shy;

　　她要回家了，臨上車前含淚朝我點點頭。我俯下身來隔著衣服吻她的小腹。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只是覺得此時無論我做什么都無法減輕我的負疚感。­

　　我是多么地想給她一個溫暖的家，好好地愛護她和我們的孩子，多么地想，可是，22歲的我可以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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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阿韋­

　　她離開以后，我開始很拼命地工作，主動上通班，在公司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晚上下了班在夜市上吃一碗米線，回家累得臉都不想洗就倒在床上。即使這樣，我仍然無法停止對她的想念，每天每夜，每時每刻。­

　　愛情是這樣殘忍的東西啊。­

　　我常常想：如果當初我竭力留她，她還會走嗎？我不是后悔，哪怕再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一言不發(fā)地送她離開，因為我了解她的壓力：我們的年齡差距，還有我目前的生活狀態(tài)。這些都是無法改變或者短時間內(nèi)無法改變的。我憑什么要她為我留下？我拿什么來對她承諾？我真的沒有資格。­

　　但不管怎樣，我有一個信念是非常堅定的：­

　　努力工作，好好愛她，直到，不能愛她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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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阿菲­

　　寧波，比我想象中還要陌生。­

　　盡管自己也是南方人，但6年的北方生活已經(jīng)讓我無法適應(yīng)南方人的淡漠和南方菜的清淡。­

　　我每天下了班總是一個人去天一廣場，在超市買一大堆垃圾食品坐在廣場上看水幕電影，趕最后一趟公交車回到單身宿舍，用冷水沖涼，然后在悶熱的屋子里寫日記，想念涼皮，想念他。­

　　幸好，工作是忙碌的。­

　　七月初上海有個國際性的業(yè)內(nèi)展會，公司派我去參加。由于人多車載不下，我和另一個總經(jīng)理秘書就被安排搭乘一位客戶的車提前一天去。那客戶是一家合資公司的外方老總，馬籍華人，國語很溜，愛說葷段。我的同事一到上海就開溜去了親戚家，而我不可避免的和客戶入住同一家酒店。我要了一間離他盡可能遠的房間，一晚上不接電話不理敲門聲地唱空城計。騷擾到凌晨1點才結(jié)束。我坐在床上面對著無聲的電視畫面，突然間放聲大哭，感覺那么委屈那么委屈，那么想他那么想他，抓起床頭的電話就撥那個最熟悉的號碼。­

　　那個晚上聊了什么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在電話線那端輕輕地喚著“寶貝，寶貝”。­

　　第二天酒店前臺結(jié)賬，話費三百零六元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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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阿菲­

　　“今天打算要寄東西給你，順便寫一些字一起捎上。­

　　來順德的路上，老板跟我談起過他的計劃，他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如果我能如期補好英語，學好專業(yè)的話，打算明年派我去吉隆坡駐地。­

　　那樣，算是發(fā)展了事業(yè)吧，至少在別人眼里。­

　　但，我竟高興不起來。­

　　你知道嗎？離開西安的這段日子來，碰到了很多前25年從未遇到過的事，承受了很多從前根本無法想象的壓力，才明白，生存，原來竟是如此艱難。­

　　在給你的短信里說：‘所有的誘惑，竟似侮辱。’­

　　想你可能不太明白真正的意思吧。­

　　遇到的這些形形色色的男人，接近我，籠絡(luò)我，向我示好，無非只有一個目的，利用，利用我還算過得去的容貌，利用我還算年輕的身體。­

　　誘惑，以錢，以前途。­

　　我拒絕，堅決得連自己都難以想象。­

　　因為厭惡，因為強烈地感覺，那是侮辱。­

　　因此你的真心猶見可貴。­

　　近來的脾氣變得異常暴躁，只有看到你的短信，聽見你的聲音，整個人才會軟下來。­

　　越來越肯定地知道自己這輩子就是要孤獨終老的。但仍深愛你，牽掛你，一如既往地希望你過得比我好，如果上天還能給我們機會再在一起，我一定比珍惜生命還要珍惜。­

　　剛到深圳的那天在酒店的浴室里，我滑倒了，你送的鐲子碎了，把我的手割了很長的一道口子，我坐在地上看著一地的血紅和碎片，失聲痛哭。­

　　后來買了很多水晶，卻總懷念那只戴上就不曾取下的仿瑪瑙玻璃鐲子。­

　　碎了，還是會留下傷痕。­

　　這就是愛情。­

　　終是被你真心深愛過。­

　　我無悔無憾�！�­

　　二00四年九月十日于順德大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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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阿菲­

　　上個月底虧空得都快過不下去的時候收到他的匯款。月薪800的他給月薪幾千的我匯款，這種感動是無法言喻的。我像祥林嫂一樣告訴身邊每一個人：一個男人愛你的程度并不在于他給你多少，而在于他給你的是不是他的全部。­

　　那為什么要因為一些未知的困難，為選擇放棄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呢？這段日子以來，我天天這樣反復(fù)地問自己。­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不想放棄，不能放棄，不該放棄！­

　　我真的是非常慎重地考慮過，但始終無法忽略他小我四歲的事實。我想他從沒有留過我給我任何承諾也是出于相同的原因吧。­

　　直到有一個凌晨，我在極淺的夢境中被手機聲喚醒。­

　　是他的短信：“寶貝，真的好愛你，真的好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那一刻，我緊緊的握著手機，無比清醒。­

　　我甚至不害怕自己這輩子孤獨終老，而他的這一句話，竟讓我奮不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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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

　　阿菲­

　　現(xiàn)在每天這個時候，我都會一個人窩在被窩里一邊寫字一邊等他下班，有時，鍋里熬的粥正溢著溫暖的煙火味。­

　　我很享受這樣的生活，簡單而滿足。­

　　天天睡到自然醒，開一間小店，出售的是自己最喜歡的純銀小飾品，顧客都是有相同品位的女孩子，交了不少朋友。很自然地不再抽煙了，因為心理上不再需要。­

　　他更努力地工作，月月都是top sales；對我很好，經(jīng)常給我買花，每個認識百天紀念日都會給我驚喜；每次我想偷懶，他都縱容我：玩去，掙錢是男人的事！­

　　我可能永遠都不能再滿世界地公費旅游了，也不敢像從前那樣胡亂花錢，但我從不后悔。愛情才是一個女人做偉大的事業(yè)。­

　　我仍然無法預(yù)測未來，但當我獨自從黑暗中走來，是他的存在讓我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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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韋­

　　現(xiàn)在每天快下班的時候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小小的屋子，因為她而成為家。­

　　我沒有想到過這樣的夢境會成真。事實上，生活在一起，她比我想象中更可愛，愛洗衣服，會鹵很美味的雞翅膀，像小女孩一樣撒嬌。­

　　我真喜歡這樣的生活，簡單而滿足。­

　　我仍然無法預(yù)測未來，但我的目標依然清晰：­

　　努力工作，好好愛她。­

　　把她永遠留在2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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