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上皇后又如何？她還不是被我壓上一頭�！蔽仪叭m里新建的花園卻聽到了這句，隨聲望去，是方瀟瀟在教訓(xùn)新入宮的嬪妃們，只見地上跪著三個人，方瀟瀟卻直直的站著指桑罵槐。

　　我笑著走了過去，所有人都說:“見過皇后娘娘�！�
　　方瀟瀟一如往常的，對著自己忠心耿耿的婢女道:“葵娥，掌嘴！”

　　跪在地上的三個嬪妃眼神慌張，紛紛看向了我，我如方瀟瀟一樣高高在上的站著，王才人向我哭訴道:“皇后娘娘，我們姐妹三人什么都沒有做錯啊。”
　　我面色恢復(fù)往日，“敢問貴妃她們?nèi)隋e在何處？”

　　方貴妃嘴角上揚(yáng)，別過臉去，語氣十分傲慢:“區(qū)區(qū)才人、常在就敢頂撞貴妃，誰給他們的膽！我父可是堂堂一品文將！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念在她們是新人就算了吧�！�
　　“為何！”

　　“我是皇后。”我輕飄飄的幾個字說出，方瀟瀟瞳孔放大十分震驚，這是我在后宮里第一次與她這般說話。

　　她不聽我的，依舊對著自己的婢女說:“打！”
　　“莫非你是要‘頂撞’我？”我的眼神變得犀利，在宮中的這四年，我處處讓著她，事事讓她占風(fēng)頭。倘若這次在新人面前我讓她壓上一頭，這是給我這個皇后安上虛名。
　　方瀟瀟帶著氣憤的離開了，隨后和新人隨便聊了幾句我也往殿里走去。

　　路上，清兒小聲的嘀咕:“奴婢知道娘娘您剛是在為子允出氣，上次貴妃不問對錯就掌了子允的嘴，實(shí)在是不妥，可貴妃一定會告訴皇上的，到時候……”

　　我平靜的說:“那就讓他來問我的罪�！眴栁业淖�，就和當(dāng)年一樣。

　　*

　　我與當(dāng)今圣上初次相識是在宮宴上，那日我父大勝贏和族凱旋歸來，先皇召見我們一家去宮里，那日也正是中秋佳節(jié)，宮里建的好美啊，殿的四個角邊翹得高高的，再往上看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金龍，那晚宮里的彩燈十分亮堂，多的我數(shù)都數(shù)不清，就是在這個晚上，我在御花園的涼亭里碰到了他，他那個時候也比我高上許多，一個人坐在那兒冷冷清清的，身后的仆人也不敢打擾他。

　　“喂，你站在那兒干嘛？”少年的聲音清亮，帶著秋季的風(fēng)一同灌入我的耳中，這是他與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站在臺階上面，秋天的風(fēng)像是鋒利的匕首。

　　空氣中傳來陣陣幽香，是桂花香，夾雜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他穿著藍(lán)色的衣裳，見我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接著說:“你沒事就回宴會上去吧�！�

　　我問他怎么知道我是誰。
　　他笑意盈盈的回答，笑聲點(diǎn)亮了彩燈，夜色來臨之際傳來他的聲音，“猜的�！�
　　我不由的走近他，他看清我的時候，突然慌忙的底下了頭，眼神也飄忽不定，我不解的問:“你怎么臉紅紅的？”

　　“吾的事你少管！”說完，他慌忙的踏著夜色離開了。

　　我也慢慢地回到了宴會上，父親與皇上聊個不停，兩人說著笑著，不一會兒，我見左青舟進(jìn)殿，他行了禮后坐在我的對面，皇上問他:“青舟你不是稱自己感染了風(fēng)寒來不了嗎？”

　　他回:“回父皇，已經(jīng)痊愈了。”
　　燭火閃爍在他的眼中，我記住了他。他是四皇子左青舟。青衣的青，一葉扁舟的舟。

　　今日我父親不但與皇上聊了公事，還聊了我的事，皇上親切的問愿不愿意來宮中學(xué)習(xí)，我不喜歡這宮里，他們好像都有兩面孔，我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對面的那個人，他好像也在等我的回答，我陰差陽錯的同意了。

　　在宮中學(xué)習(xí)是我與左青舟相熟的時候，那些時日他常常在堂外等我，給我?guī)蚁矚g吃的桂花酥，每次我問他為什么這樣待我，他只是別過頭平靜的說:“看在安大人的面子上�！边�讓我別多想。

　　宮里的人還真是與我想的不同，公主們我最喜歡三公主了，與我年齡相仿，我還喜歡她咋咋呼呼的性格，皇子嘛……
　　左青舟總是板著一張臉，可怕極了，我私底下告訴他好多次，讓他多笑笑，后來他總是牽強(qiáng)的露個笑臉。

　　有次三皇子和三公主吵架了，我和左青舟悄悄地蹲在門后，三皇子放下面子哄著公主還說一定要原諒他要不然母妃可要罰他了，公主說:“我才不會原諒你！”
　　左青舟突然出聲:“三妹怎么這般難哄。”我立馬瞪了他一眼說:“還不是三皇子做了錯事！”因?yàn)槲业霓D(zhuǎn)頭我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我看了他一眼，他別過頭說:“那你好不好哄呀？”
　　我也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三公主和三皇子，他們好像已經(jīng)和好了，我想了會兒回答左青舟:“留住我只需要做三件事�！�

　　“為什么？”
　　“因?yàn)槭虏贿^三�！蔽姨鹦∧槪湴恋恼f，讓他快夸我因?yàn)檫@都是我進(jìn)來學(xué)的成果。
　　他笑了笑，溫柔的問我:“那需要那三件事？”
　　我說:“第一帶我愛吃的，第二來哄我，第三……”我實(shí)在是想不出什么，就隨便說:“第三件就看你的心意了……”

　　我在宮中的最后一日，那天大雪紛飛，樹梢上也掛著漂亮的雪花，我與他堆了雪人，設(shè)陷阱捉小鳥，還碰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還問我明年是否還來。我笑著拒絕了，我說我已經(jīng)到了及笄之年，在宮中的一年多里，我很快樂。
　　這一日，左青舟沒有給我?guī)Ч鸹ㄋ�，他解釋這樣我就不會忘記他，還說我們早日再見。

　　再次見到左青舟，我已經(jīng)是他將要娶進(jìn)門的太子妃了。
　　那日他到訪我家，問我愿不愿意做當(dāng)他的夫人，我和那日皇上問我愿不愿意留在宮里一樣同意了。

　　那時候他是真心喜歡我的，什么時候變了，是那個側(cè)妃栽贓陷害我的時候。

　　我進(jìn)東宮一年后，他不得已娶了側(cè)妃。
　　我見方蕭蕭的第一眼她明媚似陽光，殊不知她竟那般的惡毒。

　　第二年我因?yàn)樯眢w的原因痛失了腹中的胎兒，側(cè)妃正好懷上了。
　　有日她喚我一同散心，還送來了人參。
　　誰知，她竟設(shè)好圈套來等我跳，我親眼見她失足落水，后來竟成了我故意推她。
　　她為了得到左青舟，不顧自己的性命和胎兒的性命。在后宮，她告訴我，這叫有得有失。

　　那晚，左青舟找我，他說只要我說沒有他就相信我。我說沒有。他相信我，但這件事已經(jīng)成為我們之間的隔板，我痛失胎兒的同時還要背負(fù)罪名，后來幾次我告訴他，算了吧。

　　不過三日，傳來消息稱我父親戰(zhàn)死沙場，為國捐軀。這一年，我大病了一場，藥也不想喝，身體逐漸消瘦，左青舟忙著朝堂的事，偶爾來看看我，我每次都在裝睡，清兒告訴他說太子妃累著了，您請回吧，讓她好好休息。

　　我見他每次躊躇在門外，每次都準(zhǔn)備踏入房門我就讓清兒說我睡著了。
　　“阿韻，我明日再來看你�！�
　　“好”

　　“阿韻，我?guī)砹四阆矚g的譜子。”
　　“下次吧，吾累了�！�

　　“阿韻，我?guī)闳ド⑸⑿陌�。�?br>　　“青舟，下次�！�

　　我與他漸漸疏離，我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他，倒不如不見他。
　　他想成為皇帝，我卻成為不了他的皇后，我的家族逐漸敗落，即使我的父親被追封為國公，卻再也不能幫他。

　　皇帝去世了，在我在東宮的第四年。
　　他繼位，我成了皇后，我猜他一定是力排眾議堅(jiān)持的，不然我這樣家世坐不了鳳位。那晚他來了我的殿內(nèi)，我迎他進(jìn)來，他說不必行禮，還說阿韻我好想你。走后他命王公公送來一只小鳥，我給它起名叫空靈。

　　我以為我們可以回到以前了，不是，自從那天過后，他很少來找我，目光也不再追隨著我，我知道，眼前的人已經(jīng)變了。這件事是突然的，從此，我們兩人相敬如賓。

　　圣荊四年，后宮第一次迎來了新人，來向我拜禮，我感嘆時間，我也會被命運(yùn)蹉跎成這樣。我再也不是當(dāng)年天真果敢、遇事則剛的安韻。

　　圣荊九年，他贈與我的空靈離開了我，是辰時清兒發(fā)現(xiàn)的，照清兒說的那樣，它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落在地面上。同日方瀟瀟被封為皇貴妃。記得那天我去了御花園，我極少去那里，總怕遇到他，這次我想遇到他，卻沒有再相遇。

　　圣荊十年，突然傳來圣旨，方家滿門抄斬，方瀟瀟貶為庶人，打入廣寒宮。
　　這道圣旨是突然的，正如她被封為皇貴妃的時候一樣。

　　方瀟瀟進(jìn)冷宮那天說要見我，清兒拽著我的衣角說娘娘不要去，我笑著撫過她的手，告訴她這次我定要去。

　　她褪去了華衣，穿著樸素，也不畫眉了。
　　果真，這后宮的人真會做事，當(dāng)初她受寵的時候，好的珍貴的有時都會跳過我這個皇后送到她的語秀宮，今非往日，現(xiàn)在她身邊連個奴婢都不給留，葵娥被賜死，她進(jìn)了冷宮。
　　我問她:“還有什么事？”
　　她坐在椅上，宛如當(dāng)年剛進(jìn)東宮的時候，一笑一顰都是她曾經(jīng)的模樣。

　　她說:“趁吾還清醒，對你說抱歉。”
　　她是在說當(dāng)年的事，我措愣住了。

　　她接著說:“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每次我問他喜歡誰，他總是含糊的轉(zhuǎn)移話題，我明明知道的呀，他喜歡的是你，他在東宮就一直喜歡你，我用盡伎倆把他搶了過來，可他還是喜歡你，那年在宣梁門看煙火，我問他心中的人是我嗎？他看著你，我就再也沒有問過他喜歡誰，我鋒芒畢露如今落得這般田地，你處處留心，卻也不再是當(dāng)年的你，我還傻到模仿你的樣子，你的一瞥一笑，你的言談舉止，他有時都會愣住，他從沒說過愛我，他從沒說過愛我，他連騙我都不愿意，我成為皇貴妃的那天，我以為我可以代替你了，結(jié)果不是，他在利用我除掉我的母族，憑什么你什么都沒有做就成為他心中除不去的人，我事事關(guān)心他卻……卻……”

　　她說了好多，讓我無法接受，原來曾經(jīng)的少年郎依舊站在原地，我不信他所以讓自己過了苦苦十年。

　　我看著她，她幾乎快要崩潰，眼紅了淚落了，我回:“若不是你母族有二心，怎會被人抓到把柄。”

　　她最后笑了笑，樣子像極了她進(jìn)東宮的第一日，那般明媚，宮女提醒她該走了，她走到我面前，向我行了跪拜大禮，說了句:“再見了皇后娘娘，愿您今生一切安好�！�

　　看到她訣別的背影，我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左青舟又送來一只鳥兒，我在這一年病了一場，對什么都提不上興趣，更別說逗逗鳥養(yǎng)養(yǎng)花，左青舟這時也常來看我，我都選擇了回避，和那年在東宮一樣。

　　有時我在想，如果那年我不倔強(qiáng)，告訴他相信他，結(jié)果會不會就不是現(xiàn)在這樣。

　　就這樣我迷迷糊糊的過了一年，一年足夠長，足夠讓鳥兒飛走，足夠讓花兒重開，足夠讓風(fēng)雨同舟。這一年，我想通了，所以我去找他，我說:“陛下你送我的小鳥我沒有給它起名，臣妾知道留不住的，放它走吧�！币卜盼易�。我想通了，人生什么都留不住，我的母族也不再需要我，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他好像聽懂了我的意思，為我彈了一曲《高山流水》，這是我們很多年前第一次學(xué)的。

　　隨著最后一聲的落下，他說:“皇后累了吧，朕送你回宮�！�

　　他在躲避我的問題，就像我這一年里我躲避他一樣。
　　一路上，我們什么話也沒說，我抬頭看向天空，今晚的星星很多，月亮如彎刀。

　　到了，左青舟抱住了我，他的聲音很小，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得到，在這皇宮的九曲回廊中，他的懷抱很溫暖，像極了四月的春風(fēng)，是安靜的。
　　“阿韻，我還是喜歡桂花酥和天子笑�！边�是喜歡你。
　　我很自私，鐵了心要離開。

　　我緊緊的抱住他，嘴里卻說:“鳥兒想要走，就放它走�！�

　　第二日，他命人送來了很多茉莉花。送君茉莉，勸君莫離。

　　第三日，他來找我了，拿了一壺天子笑，穿上籃衣，我陪他喝了幾杯，他醉紅著臉求我別離開。

　　第四日，我不請自去了圣宸殿，依舊道:“臣妾請陛下恩準(zhǔn)，臣妾自愿退位，愿離開都城，尋得一小鎮(zhèn)生活，從此不踏入都城半步。”

　　“阿韻，朕真的一點(diǎn)也留不住你了�！彼行╊j廢，靠在富麗堂皇的龍椅上，我想起兒時告訴他，留住我只需要做三件事，他只做了兩件，第一件是送我茉莉，第二件是親自來尋我，或許是真的同意我走了不再執(zhí)著了。

　　“王福來，朕在位時期絕不再立繼后，對外聲稱皇后是為國祈福，為天下蒼生祈福，自愿退位去往寺廟。”他揮手，我看到他眼里滾落的淚珠。

　　“你可想好要去哪里？”
　　“沒有�！�

　　王公公:“老奴看不如去昭縣？”
　　左青舟:“不可，那里離都城太遠(yuǎn)……”

　　王公公:“環(huán)縣？環(huán)縣可離都城近�！�
　　左青舟:“不可，環(huán)縣晝夜溫差大�！�

　　王公公:“北縣？”
　　左青舟:“不可，那里環(huán)境不好�！�

　　王公公:“江縣？”
　　左青舟:“不可，荒郊野嶺的她身體本就羸弱。”

　　我看著他為我考慮，兒時我去過昭縣，“臣妾愿去昭縣，有山有水吾愿意。”
　　他愣住了，過了好久才道:“你想……那便去吧�！�

　　“好，臣妾多謝皇上隆恩�！�

　　我走的時候他叫住我，“阿韻�！卑㈨�，他好久沒有這樣喚我了。
　　我沒有回復(fù)他，他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我始終都不會知道的，那年他為我生平第一次求人，為我保住了太子妃的位置，但先皇給出條件是，日后我定是后宮中最不受寵的人。所以他處處與我保持距離，是為了我的安危和我家人的安危。

　　他把所有的愛都隱忍了，每次見到我都會眼神躲閃，他的語言，他的動作可以騙得了我，但是他的眼神永遠(yuǎn)騙不了我。

　　*

　　我仰視著宮里的紅墻黃瓦，它阻斷了一切，讓親情中摻雜著利益，友情站在權(quán)勢那邊，我所喜的，慢慢離我而去，我所厭的，皆向我紛至沓來。

　　我離宮的那天，黑云壓城，他命王公公前來傳話，今日天預(yù)要下雨，可否明日天氣大晴再出發(fā)，我點(diǎn)點(diǎn)頭，同意了。

　　最后的這一日，我獨(dú)自一人撐著簦，去了后宮的角角落落，也去了凄冷陰森的冷宮，見了昔日與我一同在東宮的方側(cè)妃，曾經(jīng)皇宮里最受寵的湘皇貴妃，眼前的方庶人。這皇宮的數(shù)十年竟將我們徹頭徹尾的改變了，曾經(jīng)的模樣已經(jīng)面目全非，說來也可笑，曾經(jīng)性子活潑倔強(qiáng)，不拘小節(jié)的我變得事事小心，處處忍讓。平日最愛美的方瀟瀟，今日卻青絲凌亂不堪，衣冠不整地坐在草堆里，我竟再也不會將此時的她與當(dāng)初仗勢欺人，整日穿著比我這個皇后都艷的湘皇貴妃聯(lián)系在一起了。

　　她像行尸走肉一樣，瘋瘋癲癲，這些年的爭斗中，她是輸了，我也輸了。只不過我輸?shù)帽人皿w一些，也只是一點(diǎn)而已，大荊的史書中我們都只是一筆帶過的人物。

　　*

　　離宮那一日，我見他筆直地站在城樓中央，那樣高大的人，我站在宮門的前方望向他，他也是小小的，他穿著黃袍，這個時間應(yīng)是剛下朝，朝堂離宮門是那般的遠(yuǎn)，他是一路急忙趕來送我一程的，他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喚我阿韻，只是看著我。

　　我想，我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伴我數(shù)十年的左青舟，帶給我幸福與苦痛的左青舟。

　　*

　　五年后的一次燈會，我本是同鄰居小妹約好一塊，后來她稱家中有事不能去了，我只好自己前去。

　　這是我再次見到左青舟，他穿著常服，身邊只有幾個侍衛(wèi)，現(xiàn)在他身邊的人我看全是生面孔了，短短五年又漫長的如五百年。
　　我們相距的不算遠(yuǎn)也談不上近，我站在首飾鋪旁邊，他站在酒柜那里，我清楚的知道那年我自愿離開的時候就再也走不近他了。

　　吉時已到，河岸邊許多人都放飛了天燈，心愿寫在天燈上，這是昭縣獨(dú)有的特色，眾人皆盼望心愿被神明看到，一盞又一盞不到一刻便漫天都是，天燈越飄越高，最后成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

　　這般久了，我想左青舟應(yīng)是離開了，我回過頭，他仍然站在原地，站在不遠(yuǎn)處。

　　前方舉辦猜燈謎拿天子笑的酒樓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與他擦肩而過，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我忍住不看他一眼，我連看他一眼的機(jī)會都沒有留給自己，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他喚我“阿韻”。

　　與他擦肩而過的第一步，我看到了兒時與他初相見時他眼里的慌張；第二步，我看到了兒時我進(jìn)宮學(xué)習(xí)，因?yàn)閾v亂被師長罰手抄，抄不完不準(zhǔn)吃飯，他偷偷溜進(jìn)來給我送來了桂花糕，還模仿我的字跡幫我寫罰抄；第三步，我看到他雖然怕冷卻仍然陪我在嚴(yán)寒的冬天玩雪，為了幫我找一個胡蘿卜竟跑到了御膳房；第四步，我看到兒時我離宮的那天他在我身后偷偷抹眼淚；第五步，我看到父親戰(zhàn)死沙場的那晚，他陪了我一晚上，第二日便進(jìn)宮為我父親求得至高無上的榮耀；第六步，看到他與我成婚那日，我是他八抬大轎正門迎娶的太子妃；第七步，我看到自己被方瀟瀟陷害那日，他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保住了我太子妃的位置；第八步，我看到他力排眾難也要立我為皇后，他坐在精雕細(xì)琢的龍椅上，道，立太子妃為皇后一事，有意者格殺勿論，這是他上位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也是最后一次；第九步，我看到他得知當(dāng)年在東宮我是被冤枉的，他獨(dú)自一人躺在圣康宮，一夜未眠；第十步，是我請求他廢后，我看見他眼里的不知所措，和兒時初見時一模一樣。第十一步……第十二步……第四十七步……第九十九步……

　　直至回到家中，我走了有五百七十七步，每一步都是他，我所見的與他默默付出的，此時的我跟上天一樣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嗅到我嗅到了別樣的味道，仔細(xì)一瞧竟是院里種的十幾朵曇花竟開了五六朵，每個花瓣都嫩嫩的，晶瑩剔透，芳香四溢。我退后了好幾步，想遠(yuǎn)處觀摩一下全景，卻發(fā)現(xiàn)桌角不平的小木桌上放著四包桂花糕，那是只有在都城才能買到的桂花糕，是我小時候最喜愛吃的那家。

　　忽地一個穿著籃衣的小男孩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拉著我的手去了世外桃源，在他回頭的時候我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孔，是兒時的左輕舟。
　　我松開了他的手停留在了原地，站在燈火闌珊處，他茫然的回頭看著我，我笑著跟他講了最后一次告別的話。

　　到這時候我才想到，為什么他當(dāng)初只做了兩件事，原來是我告訴他放走鳥兒的那天他就為我做了三件事中的第一件，為我彈了一曲《高山流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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