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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 】
我想起那夜太過清涼的月光。忍不住閉上眼睛。
他身著青衣,倚著臨水軒閣,笑意慵懶,神情微倦。他飲酒,一壇一壇。月色泠泠,江心湖光,波瀾了他倒映在粼粼水光中的影。江風(fēng)涌來,酒氣濕潤,清香洌人。只聞香氣,亦能醉人。
但他沒有醉。
他說,彈一支曲罷。
我撫琴,手指輕輕撥弄二十一根琴弦。他喜聽《漢宮秋月》,曲音婉轉(zhuǎn),琴瑟尤哀。我偏愛《廣陵散》,弦音內(nèi)徐徐低繞的鏗鏘如一星捕捉無功隔岸觀望的漁火。于是一遍遍奏,直到指尖生疼。
他執(zhí)起我的手,責(zé)怪地看我一眼。弦未斷,你的手卻先斷,何苦愛琴如此。
我笑,溫順地被他摟進(jìn)懷里。青色衣袍上沾有清淡的佛手香,懷抱香暖,如夢囈狂亂不愿清醒時流連不放的溫柔繾綣。
我放縱歡戀,與他一起飲酒。
我問,這是什么酒。
飲下時仿佛一股火焰燒到心脾,搗亂五臟六腑,洌得令人忍不住流淚。流過心口的喚醒微痛,而后是無盡的甘甜,令人貪戀。
他柔笑,說,難得有你癡迷的東西。但我不愿你多飲酒,容易傷身。
他的眼底盛滿無盡的寵溺溫柔。銀漢懸空,波光漣影,皆瞬間淡去,唯余他眼底映出的一瀾月光。亮得讓人心醉,亮得如使人盲。
若這是他為我照亮的萬水千山之光,我寧愿永世為盲。
那一刻仿佛有些醉了。軟軟地倒在他懷里,他細(xì)細(xì)地吻我,從臉頰到脖頸。我的臉泛起潮紅,身子也開始發(fā)熱。無力地推開他,靠在他的肩上。清淡的佛手香盈滿鼻間。
我又勾住他的脖子,回復(fù)他的吻。
我想,我真的醉了。
酒未飲完,人欲情迷。
月光滿地。
【生 】
生為青樓女子。只言今朝歡,不許明日淚。
眾人皆說我輕狂,攀附上武林世家公子。司徒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家族,定不允許少主迎娶一個風(fēng)塵女子進(jìn)門。冷嘲熱諷夾帶著嫉妒的酸言酸語一時間傳滿整座唯江城。
我坐在水軒風(fēng)閣內(nèi)獨(dú)自彈曲,累了便歇著。清風(fēng)盈窗,滿室清爽,只聞窗外流水淡淡。我不理碎嘴雜言,順求現(xiàn)實(shí)和風(fēng),貪戀一晌清歡。
因?yàn)槲矣兴?br> 他從身后抱住我。他埋溫言淺笑于我三千烏黑青絲。他說,告訴我,你叫什么,他日我下萬金聘禮,風(fēng)光迎你入門。
我微笑,撫上他白玉般的面頰,輕輕吻上他的唇。
我從不告知任何人我的名字,亦無花名。
他說會娶我時,內(nèi)心不是不歡喜,卻不知喜悅由何而來。于風(fēng)塵中歷經(jīng)沉浮,起起落落,悲悲喜喜,看遍愛海情仇,早已不求承諾。誓言皆是有口無心。你無心說,我亦無心信,不如靜默。
青樓女子薄幸名,誰熬了相思紅豆,誰便一生成結(jié)。系君一生心,負(fù)我千行淚。
我說,我為你奏一首曲子罷。司徒,你想聽什么?
他說,漢宮秋月。
我笑,抬手輕撥,卻是一曲廣陵散。
我仍每夜與他飲酒,每一次都是那壇烈酒。我不知其名,卻無比嗜好。醉酒月光。溫涼的夜里吹起微濕的風(fēng),臉上忽然落了水滴,我不知是雨是淚。
他大笑,放情飲酒,吟誦詩篇。他予我世間最美的誓言,月光下他黑玉般的眼珠如此明亮,令我甘心沉溺。我扔了酒壇倒他懷里。
我信他。
即使等來一紙勞傷空憑無諾。我擁抱此刻的溫醇,情愿沉淪。
生為歡樂。泡一杯哀苦凄涼下酒,飲盡又是歡喜。不添新愁,不訴離傷。
【夢 】
我聽過最美的情詩,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幼時的我懵懂地問媽媽,什么是與子偕老。媽媽說,與你相伴到老,永世相依,不過是一個美夢罷了。
司徒離開時,留給我一盒佛手香。人已隔了重重山盟,留香氣纏繞生生夢靨。他可知,他不過徒留我一把枷鎖。
我獨(dú)坐水軒風(fēng)閣。忽地憶起年幼時的桃花塢,桃花開作雪,粉白輝映,花瓣經(jīng)風(fēng)四散飄揚(yáng),琳琳落落。有人站在花影橫斜處,映著盛極的春光,仿佛落英繽紛中幻化出的一道不真實(shí)的煙縷。
他輕聲喚我,廣陵,廣陵。
他擷一片粉嫩花瓣插于我鴉釉色發(fā)髻,一把抱起我。他說,我的廣陵最美了,可比那桃花仙子漂亮了不知多少倍。
溫軟的笑音穿越漫長的煙靄云煙,自記憶深處如潮汐蔓延臨岸。落花悠揚(yáng),清風(fēng)徐徐;貞洔厝缛,滲透我的血液,成為最后的溫暖。
那時的我說,廣陵要和爹爹永遠(yuǎn)在一起。
他笑。光影斑駁,花樹參差。我分明看見那笑里的憂傷,他白色的衣袍后散了滿地落寞。桃花嗚咽。花枝不語。
后來我將他埋于桃花塢下。
江湖中人人敬重的許大俠,死于司徒家主的紫鱗劍下。一戰(zhàn)榮辱,一戰(zhàn)成枯。他再無人問津,唯有桃花落盡凄凄,滿樹枯枝。我多想陪他安然長眠,輪回司轉(zhuǎn)。
但是他說,好好活著,廣陵。
于是我作風(fēng)塵女子,紙醉金迷,流光百轉(zhuǎn)。微生盡戀人間樂,不學(xué)襄王憶夢。記憶已斷,路再無回。
很多年后我再想起時,想他說,我的廣陵最美。我忍不住流下淚。桃花依舊,卻再無人輕輕地,溫柔地喚我,廣陵,廣陵。
司徒,你是否會有一天忽地恍然。我奏千百遍廣陵散,不過是為解你一個惑。但你不明白也罷,你亦無須明白。
我笑里嫣然,你醉里求歡。我們的一場魚水之樂,始于那壇無名之酒。
我為它起名,醉生夢死。
【死 】
司徒問,你可有愛過我?
我微怔,不知如何回答。我想,或許我愛過,但那個人不是你,是他。我所有的愛恨皆埋于紛繁繽落的桃花塢下。愛成荒冢,如何再愛。
司徒死了。武林中的人嘩然一片。他被不知名女劍客一劍貫喉,沒有其他傷口。只有脖間處一道血痕,赤紅鮮艷,如女子輕盈的胭脂一吻。
消息沸滿江湖,全城又開始熱絡(luò)。
我坐在水軒風(fēng)閣內(nèi),室中佛手香盈然。只是再無香暖懷抱。我撫了琴,江風(fēng)徐徐,楊柳依依,琴音杳然,是一曲漢宮秋月。
我又飲起那壇酒,醉生夢死。一切皆歸寂然,萬物岑靜。夜闌無語時,我開始思念,卻不知道是思念誰,是他,還是司徒。
我笑,淚光卻瑩瑩落下。江水那么澄湛,仿佛可以洗卻一切悲傷。這一世空如行僧,我走在紅塵里,心卻輪回間。
后來的我漸漸有些可笑。我想,我的愛藏于荒冢,靜如死灰,但若有一滴熱烈的酒水,灌溉滋潤,愛又如悄然破土而出的種子,開出妖嬈。只是那時,春光已盡。所有的絢爛明媚,他的風(fēng)景旖旎,都遲了。
唯有這一瀾月光,泠泠如霜,萬古不變。
月華瑟瑟,清輝滿面,流過的江水清凝欲沿堤而上。掬一捧水袖月光,縛繞指的紅線于他的小指末端。
百世之后我們于陰晴圓缺下見證彼此的相見分離。
愿那時我只是尋常女子,你亦是蕓蕓眾生中褪去繁華的一萸。赴一場無□□席,皆做無心之人。你舞你的劍,我唱我的曲。飲醉生,貪夢死。
緣分不涼薄,誓言終覺淺。
。ㄈ耐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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矯情的一篇文。青樓女子的戀父情結(jié)VS殺父仇人之子。汗,不知道有人看懂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