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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周行止要結婚了。
沈姝接到婚禮請柬的時候,人還在辦公室跟一個客戶死磕。
窗外夜色明朗,萬家燈火燃起,高架上往返的車流,把這座城市都包裹在華麗中,是那種年少時向往的霓虹璀璨。
在這兒撞得頭破血流的那些日子,好像已經(jīng)過去很久,久到她已經(jīng)忘記自己是怎么到了總監(jiān)這個位置的。
高中時候的微信群里,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很多消息了,接連著幾條祝福的話連標點都不曾改過一個。
沈姝在屏幕上輸入幾個字,改來改去也不如意,最后還是選擇了沉默。
她看到滿屏里艾特的同一個人,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回憶涌上心頭。
很澀,也很疼。
高二那年,沈志國的車在高速上與大貨車相撞,他當場死亡,處理完后事沒多久,債主就追上門來了,沈家的工廠和房子全部變賣才勉強還清債務。
沈母渾渾噩噩了幾個月后,決心帶著沈姝離開這個地方。
同年的夏天,沈姝被迫轉學回到了婺城,留了一級進了當?shù)氐木胖小?br>
沈姝性子溫吞,本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失去父親后的她話就更少了。
班主任以為她是不適應新學校的環(huán)境,便主動提起讓她換了位置,跟周行止成了同桌。
第一個跟沈姝打招呼的是許孺。
“你好,我叫許孺,就是孺子可教的那個孺!鼻白赖呐瑢W是第一個主動跟她打招呼的。
沈姝抿著唇笑了一下,“你好,我是沈姝!
“你長得可真白啊。”許孺是個自來熟的,說著話手上便在她臉上捏了一下。
“你也很可愛!鄙蜴读艘幌拢粗S孺的小圓臉兒也夸了起來。
九中是婺城的百年老校,經(jīng)過了三次修整后也依舊我行我素,破舊得很有自己的風格。
塑膠跑道毀壞后花花綠綠的修補,破了無數(shù)個洞只剩下一截看不清顏色的籃球網(wǎng)兜,小花園那尊舉著校服的孔子像…好像在這里都是有殘缺的物件,沒有一樣是完完整整的。
沈妤突然松了口氣,好像這樣的破碎能跟她產(chǎn)生共情。
也不全然是壞的,跳躍在林間活潑的小鳥,蔥蔥郁郁的綠植,穿著校服跑動的同學。
整間校園有一種七八十年代大學的書香氣。
也許是婺城的天氣潮濕了些,沈姝來了一周就發(fā)現(xiàn)自己過敏了,臉上有好幾塊地方又紅又腫。
但讓她崩潰的不是這個,正式上學的第九天,沈姝遲到了。
九中有兩道大門,遲到的同學在第一道大門前就會被保安逮起來帶進小屋子里,然后打電話通知班主任過來接人。
沈姝帶著口罩,埋著頭走進去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站了一個人。
他身量修長,頭發(fā)修剪的有些短,陽光成束地聚焦在他身上,仔細看,能看到他臉頰上細微的絨毛。
他的長相偏柔和,眼皮子輕輕掀起,漆黑的瞳仁像一個大洞,要是跟他對視,像是會被吸進去,他整個人懶倦地站在那兒,散漫極了。
這個人是周行止,她的同桌。
他們坐一桌挺長時間了,但話說得很少。
“哪個班的?”保安問。
沈姝小聲地回答:“七班!
保安倏一下笑了,“那還真挺巧,逮了兩個七班的!
“叔,你這么一說人小姑娘壓力很大啊,”周行止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梨渦。
沈姝站在墻角,心里還想著遲到會不會罰站的事兒。
她這長臉實在有些…嚇人了,她也不想被大家圍觀。
“你很眼熟啊!敝苄兄共恢朗裁磿r候走到她身邊,正彎著腰打量她,“像,我的…”。
沈姝被嚇了一跳,想往后退卻撞上了墻體。
周行止樂了一會兒,上翹的嘴角始終帶著一個弧度,說:“我覺得我長的不嚇人吧?”
沈姝囁喏著,整個人貼到了墻上,“不,不嚇人的!
“你這小姑娘膽子還挺小啊,”周行止手撐著下巴想了一下,眼里滿是揶揄,“那怎么有膽子在我的書上寫自己的名字啊?”
前兩天,學委從領書室把這個學期要用的課本抱回來,發(fā)的時候一桌兩本,后排有幾個男生在玩球,許孺怕沈姝的新書被弄臟,就提前幫她放到了書桌里。
就這么一個細微的舉動,鬧出了一個烏龍。
沈姝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見擱在桌面的課本,她拿起筆在第一頁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沈姝,方方正正的兩個字。
第二天她找書的時候,翻到了另外一本新的書,她誤以為自己沒寫名字,在新書上又寫了一遍。
后來周行止找不著書了,問她的時候,她從桌肚里掏出了兩本一模一樣的書。
兩個一模一樣的名字。
罪證確鑿。
周行止看出她的窘迫,打趣著說:“挺好,省了我一分墨水錢!
沈妤抿著唇,一臉的歉意,“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嘖,你這話說的,”周行止把頭湊過去,眼神黏在她身上,“我好像對你沒什么吸引力啊!
沈姝心跳得飛快,臉色緋紅,她只是搖搖頭,逐漸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
周行止不僅長得帥,成績也好,很多女孩子整天來給他送情書送奶茶,有時候他不在,沈妤就幫他拿進來,周行止每次都會將東西拿起來還回去。
明明擾了別人的心扉,可他卻半點不想沾染。
在別人的課本上寫自己的名字這種事,足夠讓沈姝以后見著周行止都躲著走了。
她不會想到有一天還能跟周行止一起遲到,兩人在一個屋檐下,周行止主動提起這件事來。
“那,那我重新給你買一本吧?”沈姝看著他,眼睛都有些紅了。
周行止見她這個模樣,恨不得給她跪下,結結巴巴地:“我,我就隨便一說,你別哭啊!
沈姝委屈地看著他,“我沒哭,過敏了!
后來,兩人被老何帶回了教室,她還調侃道不愧是同桌,默契到一起遲到。
沈姝沒留級之前成績就沒掉下過前三,留級之后就稱霸了高一排行榜。
也許是因為她經(jīng)?剂说谝,也許是因為她是周行止的同桌,大家對她越發(fā)關注了。
有時候走在路上,其他班的同學會主動跟她打招呼,名字后面一定會加上周行止的同桌這六個字。
在那個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靦腆如此的沈姝心里那株野花也越發(fā)燦爛。
她經(jīng)常會想,能在九中遇見周行止,真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
期中考試,沈姝的成績下降了許多,從年級第一變成了年級前五十。
老何因為這事兒私下找過沈姝,讓她不必太在意一次考試。
是啊,其實是不是第一都挺好的,也沒人會關心她是不是第一,沈姝自暴自棄地想。
今天是放月假的時候了,沈姝去辦公室耽誤了一點兒時間,回到教室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了。
她趴在桌上,看著筆盒里沈母送的鋼筆,一時間竟迷糊了眼,兩只手拽著鋼筆掰扯起來,像是要把鋼筆腰斬。
蓄著淚水的眼睛看向那只鋼筆時,它是扭曲的,正好如了沈姝的愿;可眼淚擦干,那只鋼筆毫發(fā)無損,憑著沈姝那點兒力氣是不會對它造成任何傷害的。
沈姝哭得更厲害了,這種情況只有在沈志國死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次。
原來人在那么悲傷的時候,真的會忍不住淚水。
突然,一件寬大的校服罩到了沈姝的頭上。
是清淡的草木清香皂液味兒。
沈姝哭得更厲害了,肩膀停不下地顫抖。
“老何這人怎么回事,不就一次沒考第一嘛,怎么就把人小姑娘罵哭了,還是個男人?”周行止小聲地嘟囔著。
沈姝很想跟他說,不是他想的這樣,可是一張嘴就哭得更厲害了。
夕陽沉入地平線,僅剩的一簇霞光把整個天空染成血紅,裝滿霞光的教室里,沈姝靜靜坐著,周行止在一旁逗她。
“還真是個小姑娘,一次沒拿第一就哭了呀!敝苄兄箯目诖锾统鲱w糖紙五顏六色的糖遞給她。
沈姝解釋道:“不是的。”
“下次給你買最貴的巧克力,別哭了!敝苄兄钩榱藦埣埥斫o她。
“嗯,周行止,”沈姝抿著唇,思考了一下問:“你難過的時候會想做什么。俊
“打游戲。”
“那你帶我去吧。”
“行,僅此一次!
……
那天,周行止帶著沈姝在城北的游戲廳玩到了十點,在沈姝意猶未盡的念叨下他還是無情地把人送回了家。
明澈月光把兩人同行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就好像這么一直不停下來,他們就能永遠都這樣。
并肩同行。
“沈小姝,你不難過了吧?”周行止撓了撓腦袋,小心地問。
她緩慢地搖搖頭,愣了好一下之后她從包里拿出一顆巧克力,上面印著很多英文字母。
沈姝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周行止的手背,另一只手把巧克力放到他手心,“周行止,謝謝你,以后…還能帶我去游戲廳嗎?”
以后能一直這么在我身邊嗎?
周行止笑了,握住那顆巧克力,也握住了她有些涼的手指,“好!
時間飛逝,到了高二沈姝又回到了第一的位置,周行止也一直跟在她身后。
九中跟附中組了一次籃球聯(lián)賽,就在這月的十九號,那天剛好是周末。
“后天要來看我打球!敝苄兄鼓昧艘活w巧克力給她。
沈姝抄著筆記,抬頭看了他一眼,“不一定的,可能會有其他事!
“我這個就是很大的事兒了,你怎么就能忍心不來呢?”他捂著胸口,一臉的受傷。
“那,那我盡量吧!
沈姝的少女時期很木訥,她不會跟別的女孩兒一樣,會到操場上為自己喜歡的人加油,會想方設法拿到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她唯一越界的行為可能就是在別人的書上寫下沈姝兩個字。
光是這樣也是無心的。
周末早上,沈姝穿好衣服準備出門,祖母就把她叫住了,三兩句話也說不清楚,就一直抓著她往外走。
“祖母,是有什么急事嗎?”她問。
“今天你媽媽跟蔣叔叔請吃飯,我們可不能遲到了!弊婺竿现庾。
沈姝掙扎著,小聲地反抗:“我有事,很重要的事兒。”
祖母:“姝兒,你要體諒你的母親,她帶著你日子過不好的,嫁給蔣叔叔的話你們都能輕松些!
那我呢?
輕松了嗎?
沈姝沒有想過,徐琴會這么快就從丈夫死了的悲傷中抽離,然后迫不及待地跟另外一個男人組建家庭。
她明明很愛沈姝啊,怎么就那么快…就成為了別人的媽媽。
也許像祖母說的那樣,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帶著一個孩子過不好,她應該體諒徐琴,可她現(xiàn)在真的做不到。
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家庭變故后,沈姝也失去了唯一最親的人。
那天的籃球賽,沈姝沒看到,她急忙趕過去的時候比賽已經(jīng)結束了,地上好幾個空了的水瓶子,成為了這場籃球賽的句點。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周行止在校門口看見她就沒理她了,一直持續(xù)到大課間,他才忍住生氣來問沈姝理由。
周行止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全都花在了沈姝身上,他知道小女孩的不善言辭,知道她的無趣寡淡,所以他在對待這個小姑娘時,會留出很多的耐心。
“你昨天為什么不來?”他問。
沈姝不知道失約的人還能說什么,只能固執(zhí)地把糖果推給周行止,然后埋著頭不停道歉。
也許就連沈姝都沒發(fā)現(xiàn),她心里有一座高山,巍峨崢嶸,她一直向往著,努力向上攀爬。
她不僅想仰望這座高山,她還想與之并肩。
-
高三后的時間過得很快,一模完了是二模,二模完了又是五校聯(lián)考,一次接著一次的考試,沒完沒了。
黑板上寫的高考倒計時,每一天都在變化,這些清清楚楚的痕跡都在催促著人快速成長。
“行哥,打球嗎?”窗外站著幾個穿著球服的男生。
“啊,行…”周行止一下站了起來,垂眸看到沉浸學習的沈姝,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不行?”
那幾個男生都笑了,幫著周行止問:“行哥的同桌,我們行哥可以去打球嗎?”
沈姝停下手里的筆,不知不覺耳朵染上紅霞,她把凳子挪開了些,小聲地回答:“你去吧。”
周行止啊了一聲,彎下腰,一雙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繼續(xù)說:“什么?不讓我去啊!
沒等沈姝說話,他就自導自演起來,朝著那幾個男生做了個不行的手勢,“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兒!
他們圍在外面打趣了會兒,終于在周行止的恐嚇下離開了。
“你,你怎么不去呀?”沈姝歪著頭,試探地詢問。
周行止努努嘴,從桌肚里掏出模擬卷,“我要彎道超車,跟你打擂臺啊!
“好!鄙蜴バΦ醚劬Χ紡澚。
……
高考結束,沈姝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別人在享受高考假期時,她腦海里只剩下一個想法:賺錢。
徐琴再婚后,沈姝就沒再跟她私下見過面,她給的生活費沈姝也都存到了祖母那里留著給兩位老人養(yǎng)老用。
這是沈姝第一次主動見徐琴。
她穿著碧綠長裙,長發(fā)盤起,臉上帶著精致的妝容,跟過去的徐琴相差無幾。
過去那個精致柔和的徐琴又回來了。
沈姝看著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過去那些傷痛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痕跡,這也是值得高興的吧。
“姝兒,你,你終于肯見我了!毙烨龠煅手f。
“媽,你幸福嗎?”沈姝問。
徐琴愣了一下,眼里的掙扎很快就消散了,她抿著唇,輕輕地點了下頭。
“那我不怪你,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沈姝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平靜又直白,“媽,我要離開婺城了,以后我們大概也不會再見了!
這些話沈姝從很早之前就想說了,但十來年的教養(yǎng)讓她沒辦法說出來,在來到這里之前她也以為自己說不出來,直到看到徐琴的模樣,那些所有的顧忌都不在了。
沈姝從不認為一個人追求幸福是錯的,她也從沒怪過徐琴,只是她沒辦法接受沈志國死了之后,連個完整的家都沒有了。
總得有一個人要記住沈志國吧。
沈姝有時候覺得自己挺絕情的,這種感覺在看到徐琴哭的撕心裂肺后還能不加安慰地離開后更明顯了。
“沈姝?”周行止喊了一聲。
這個動靜讓沈姝有一瞬間的慌張,她看了眼咖啡店的徐琴,突然就怕周行止發(fā)現(xiàn)剛才她的惡行。
周行止這個人少年心氣,善良又正直,沈姝害怕自己那么惡毒的一面被他發(fā)現(xiàn),也怕他會討厭自己。
所以沈姝只能換一種方式讓周行止轉移注意力。
盛夏的烈日下,她站在樹蔭里,朝著那個向陽而生的少年告白了。
“周行止,你,你能不能…”沈姝深呼吸著,像是要做什么決定一樣,“跟我在一起?”
這句話她在心里演練了很多遍,每一遍都結結巴巴說不清楚,到了正式告白這一天,她仍然講不清楚。
周行止愣了好一會兒,突然眉眼綻開,勾著唇角笑了起來,“沈姝,你這算是——告白嗎?”
“是,算的!鄙蜴行┹p微地顫栗,但仍然堅定地說。
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不想再…等了。
周行止身邊有太多女孩子了,她不想再猶豫了。
“那恭喜沈小姝同學,把同桌變成了男朋友。”周行止掏出一塊兒糖果放到了她手心,莊重地跟戴戒指一樣。
然后呢?
哪兒還有什么然后。
沈姝看著客戶那張因怒火而扭曲的臉,一秒鐘都不帶想的,直接把視頻掛斷。
這是她入職以來,第一次做出這么任性的事兒。
也許是周行止的結婚請柬刺激了她,也許是別的,誰知道呢?
許孺的電話打了過來,“姝姝,明天一起逛街吧?”
“我明天有一個會,可能沒辦法陪你了!鄙蜴傅。
“你老板不是催了好幾次讓你把去年的年假休了嘛,正好我過幾天也休年假,我們去三亞玩兒吧,”許孺興致勃勃地說:“權當給自己放個假了!
沈姝:“后天周行止的婚禮,我收到請柬了!
“我以為你不會想?yún)⒓恿恕!痹S孺聲量降了下來,沒有了剛才的興奮。
沒能陪周行止走到最后,那看著他走到最后也是可以的吧。
“我想?yún)⒓拥!鄙蜴Z氣未變。
許孺:“那我到時候過來接你!
“好!
沈姝當年本科畢業(yè)就進了現(xiàn)在的這個公司,跟著大老板打拼多年,她也如愿地在這個城市擁有了自己的一切。
只是,這些里面都沒有周行止。
屬于城市繁華的霓虹燈攀到了窗戶上,像一只破碎的彩色蝴蝶扭曲地掙扎著身體。
隨時展翅高飛,隨時粉身碎骨。
當年沈姝跟周行止以全校第一和第二的成績考進了同一所大學。
跟其他的情侶一樣,兩人在愛情里有過歡聲笑語,也有過爭吵冷戰(zhàn)。
他們的第一次爭吵發(fā)生在大一,那個時候沈姝早已跟徐琴斷了聯(lián)系,她的一切生活支出只能靠自己,于是在進校后沈姝就把自己活成了一個陀螺,一天除了上課就是打工,忙起來甚至會忘記跟周行止的約會。
在南湖邊上等了沈姝兩個小時的周行止,第一次露出這么不悅的神情。
“沈姝,你遲到了兩個小時。”他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個小孩月考成績下來了,考得有些不盡意,所以他媽媽讓我給他多加了一節(jié)課…”沈姝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甚至沒有再說下去。
是她遲到在先,她無法為自己辯解什么。
周行止笑了起來,只是這般的笑從未到達眼底,“沈姝,我理解你的忙,也理解你的拼命,但是,分…分一點點的時間給我很難嗎?”
“對不起,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沈姝抱著他的胳膊,近乎懇求,又像撒嬌。
“真的?”
“嗯,我以后一定不會遲到了!
周行止像個小孩兒,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大部分時候的生氣,不過是想要沈姝多關注他一些。
沈姝摸清他的脾性后,對哄他更是手到擒來,也正是因為周行止無二的喜歡,沈妤總是那個例外。
好像無論沈姝做錯了什么,怎么忽略他,周行止都能原諒她。
太多的事兒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爭吵也是。
“周行止,我等會兒還要上課,你能不能別無理取鬧?”沈姝有些生氣了,眼睛都在瞪著他。
“你自己說說,我們倆多久沒見面了?我現(xiàn)在要求跟你一起吃個晚飯很過分嗎?”
周行止吼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崩潰。
“可是我真的有事…”
“行,那你去吧!
“周行止。”沈姝收斂住脾氣,耐心地等他平靜下來。
“我沒事,你有事就快去吧!
……
很多事情是沒辦法解釋的,也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共情的。
沈姝愛周行止,但她不會將自己那個破碎的家庭告訴周行止,她也不想讓周行止知道自己這么拼命地賺錢只是為了生活,更不會讓周行止知道,她的每一次失約都是為了賺錢。
在那些努力活著的日子里,沈姝精力有限,光是體面地活著就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而能分給周行止的少之又少。
冥冥之中,沈姝已經(jīng)把周行止放到了她的生活之外,可惜她自己并不知情。
他們一次一次的爭吵,也一次一次的和好。
好像兩人都被丟進了一個循環(huán)往復的程序里,爭吵和好,爭吵和好…
周行止不理解沈姝的固執(zhí),就像沈姝不理解周行止一樣。
在這段感情里,沈姝一直都是弱勢方,她沒有周行止良好的家境,沒有周行止的底氣,同樣也沒用周行止豁出一切的決心。
歸根結底,不過是沈姝那個破碎家庭給她帶來的二次傷害。
她沒有完整的家庭,沒有恩愛的父母,沒有不錯的家境…她剩下的只有自己,所以她不得不為了未來拼命。
而周行止,他可以享受大學的生活,可以任性而為,可以對自己不喜歡的一切說不。
他們兩人就像上帝不小心帶出來的兩條亂軌,偶然相交便以為身在一處,其實兩人的軌跡僅僅有那么一刻交匯。
很多時候,愛是負面的、卑微的,它讓你患得患失猶猶豫豫,從而停滯不前三緘其口。
沈姝愛周行止,是真真實實放在心頭的愛,從兩人成為同桌開始,沈姝心里就只能裝著這么一個人。
所以,她沒辦法在周行止面前曝露出一點點的不堪。
她從來沒說過自己的家庭,沈志國的離世,徐琴的改嫁,她成了一個被拋棄的孩子,這些話沈姝是斷斷說不出口的。
也許在沈志國離世前,沈姝還相信愛情,她親眼目睹了父母的琴瑟和鳴,她也被澆灌成長滿花朵的樹;而當沈志國離世后的兩個月,徐琴就跟另外一個人組建了新的家庭,這場鬧劇后,她被親生母親腰斬,成為了一顆枯木。
周行止一直都記得她那次沒考第一而痛哭的事兒,時常拿出來逗弄她,但周行止始終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一天,徐琴正式組建了一個新的家庭,成為了別人的媽媽,而為了讓男方的孩子盡快接受她,徐琴選擇拋棄沈姝,將她留在了外公家里。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沈姝在失去父親后,又再次失去了母親。
沈志國是無可奈何地離開,而徐琴是正大光明的拋棄。
這件事讓沈姝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是不是自己不夠聽話,是不是……
可沈姝卻忘了,真正想要離開的人,并不會因為你有多好而給改變主意。
沈姝拼命讓自己成長,瘋魔般自虐地打工,都只是為了讓自己站在周行止身邊時更有勇氣。
只是這些話,她從未說出口,而周行止也不能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沈姝最難過的是,周行止已經(jīng)振翅高飛了,他曾試圖帶走自己,可沈姝卻逃不開那些枷鎖,永遠地停留在了原地。
他們之間的拉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姝最后還是放開了周行止,讓他飛往屬于自己的遼遠天地。
……
周行止婚禮的那天,沈姝跟其他的高中同學一起去的。
大家都知道他倆的事,但都巧妙地閉口不談。
婚禮是在婺城當?shù)匾患椅逍蔷频昱e辦的,現(xiàn)場布置的很美,就像一座城堡。
新娘穿著拖地的長婚紗從拱門那邊緩緩走來,她攙扶著父親的手,遙望著周行止,又哭又笑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小孩兒。
他們的婚禮誓詞簡單又溫馨,兩人在交換戒指的那一刻都流了淚,就像誓言的繩子,交纏在一起。
周行止親吻了她的新娘,那個哭起來時眼睛通紅的女孩。
輪到兩位新人敬酒時,周行止率先來到了他們這一桌,看著這些從高中一路走來的同學,他舉起了酒杯跟新娘介紹:“這些都是我高中時期最要好的朋友。”
原來,在周行止這里,沈姝還能排的上朋友。
也好,總歸是能知道她。
沈姝飲盡杯中的酒水,沉默地看著周行止的背影。
他會扶著新娘的腰肢,會跟新娘咬耳朵,會關注新娘的腳累不累…周行止還是跟過去一樣,全心全意地愛著一個人,目不斜視。
婚禮結束,周行止跟新娘分開送別自己的好友,沈姝上完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只剩下許孺了。
周行止把她們兩個送到了門口,一路無言。
臨上車時,沈姝搖下車窗,笑著跟一身西裝的他說話——
“周行止,新娘很漂亮,恭喜你!
“謝謝,路上注意安全!
沈姝點點頭,微笑著回應他。
再見了,周行止。
山水一程,終究一別。
沈姝靠在窗戶上,靜默地吹著晚風,她想:上天是會懲罰人的。
上天對膽小鬼的懲罰——
永失所愛。
永失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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