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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其實(shí)我真的不是要虐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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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知糟了,為了不進(jìn)一步糟下去,這段時間,趙睿便自覺地避開岳云。岳云要養(yǎng)傷,不能出去,趙睿便天天往外跑,吃了晚飯回來,去探視一回,談?wù)劰拢f兩句客氣話就走,絕不多留,一段時間下來,自我感覺良好。
眼看著天氣漸熱,五月下旬卻突然變了天,老天象漏了底的水缸,沒完沒了地往下潑,環(huán)江的水迅速漲起來,漁民們早已停了打漁,每天都得把船往更高的地方挪,免得被水沖走。環(huán)江漲水還不算什么,最怕上游下了暴雨山洪暴發(fā),因此雖然水災(zāi)還未發(fā),環(huán)州上下已經(jīng)開始在為災(zāi)做準(zhǔn)備。
水災(zāi)趙睿見得多了,不過僅限于遞到東京的奏疏上。岳云唯一的幕僚黃竣元在軍中是處理與環(huán)州府相關(guān)的事務(wù),他也就每天跟著黃竣元往知州府跑,然后跟著黃竣元和知州視察水情,自覺每天都能學(xué)到不少東西。
五月十七,陰天,五月十八早上也是陰天,下午又開始下雨,偏偏就在這時,有人來報(bào),上游連樹帶人沖下來一大堆,在靠近環(huán)縣的地方卡住了,難以救援。
趙睿本來想得很好:有人,有船,怎么會在河里救不上人來。可去了一問他才知道,還真是不好救。下了這一陣的雨,環(huán)江江面幾乎闊了一倍,水流湍急,以前岸邊的樹林大半淹在水里,船很難從江兩側(cè)下水。被沖下來的那一大堆里,以一棵較大的樹為主,樹上爬了七八來個人,有老有小,樹枝樹杈間東卡著一個衣柜,西勾著一個菜鍋,以及許多浮草灌木,正靠的這個,這些人才沒在水里淹死。他們一路被沖下來,到了此處,正是一個回水凼,本來這么大一堆東西,轉(zhuǎn)得幾轉(zhuǎn)也就能出來了,再往下是個大灣,水流較緩,容易救援,可偏偏他們在回水凼里這么一轉(zhuǎn),一床挾裹在幾棵小樹里的帳子纏住了河中另一棵樹,越轉(zhuǎn)纏得越緊,這才滯住了。
即使是平常,回水凼也相當(dāng)兇險,何況現(xiàn)在水流比以前急了兩倍不止,河中還不時有樹木等雜物飛快地漂過來,來的漁夫們都搖頭,其中一個道:“大人哪,不是我們不想救,這里本來就是有名的死人凼,現(xiàn)在水這么大這么急,過去就是送死!
知州再怎么著急,也不能為了救人又白搭進(jìn)去幾條命,一眾人商量來商量去,急切間竟沒個可行的辦法。
趙睿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景象,心中惻然。站在岸邊彷徨良久,仍覺無法可想。此時知州與漁民們的討論漸歇,大家都已再想不出什么主意,過得片刻,忽然有人低聲道:“他們在那里那么久了,也沒人動彈一下,只怕已經(jīng)沒得救了!北娙吮闶且黄o默。水勢如此之大,將樹也連根拔起,這些災(zāi)民也不知從哪里沖下來的,沿途就算萬幸沒受到浮木碎物撞擊,只怕體力也已衰竭。
忽然一個聲音道:“還有得救!边@聲音甚是堅(jiān)定,教人一聽便不由得深深相信。趙睿心中一寬,循聲看去,居然是本該在官署中養(yǎng)傷的岳云,只身騎馬來了,著了一身簡單的黑色常服,背上一把長弓,遠(yuǎn)大于普通士兵用的弓。弓身黑沉沉的顯得甚是厚重,雕以紋飾,填以金線,頗為莊重華麗。趙睿雖從未見過,卻也聽說過這把弓。
此弓名為天狼,原是遼國重器,據(jù)說是神人所賜。金滅遼后,便歸了金所有,只是無人能用,神器也就只好收在金國皇宮之中積灰。金滅后,天狼弓與其他寶物又一起送入宋皇宮,趙桓便將它賜給了當(dāng)時年僅十二歲的岳云。當(dāng)時不少大臣都認(rèn)為這樣的寶物,不賜大將,卻賜給一個小毛孩子,恐怕不公,趙桓命人將天狼弓掛出,隨便將領(lǐng)及禁軍們試用,結(jié)果唯有岳云能將弓開至十成,百步之外穿九札,于是眾人皆服。趙睿來環(huán)州一個多月,還是第一次見到岳云帶天狼弓出來。
岳云跳下馬,也不管眾人紛紛擾擾說些什么,揮開要上來給他打傘的士兵,疾步走到水邊,凝目細(xì)看半晌,也不回頭,說道:“繩子!
立刻有人遞上粗細(xì)各異的麻繩。岳云從箭袋中抽出一支箭,先在箭尾系上細(xì)繩,再在細(xì)繩上系上粗繩,然后將箭搭在弓上。
那箭也迥異于普通箭支,箭身長大烏黑,一看就和天狼弓同源,是為破月箭,一共九支。
岳云站定了,緩緩舉弓,雙唇漸漸抿成一條直線,那天狼弓在他手中也漸漸被拉開,直至弓開如滿月。趙睿站在他旁邊,瞧他劍眉揚(yáng)起,氣勢凌厲,竟覺得有呼吸窒迫之感,忙轉(zhuǎn)頭看箭頭所指的方向,竟是那棵趴滿了人的樹。趙睿還未想得清楚,驀地里胸口一悸,便見箭如流星,直奔那樹而去,竟從趴著的幾人縫隙中將樹身穿了個透!
眾人轟然叫好,岳云臉上淡淡地,仿佛不覺得這有什么了不起,拉了拉帶在箭尾上的粗繩,確定穩(wěn)固了,便丟給別人,道:“拉的時候小心些,別把繩子扯掉了。不要硬扯,順著水走,到了大灣,用撓鉤!苯淮炅,又抽出一支箭來,在河岸邊來回走了一陣,選定一個地方。此時雨勢漸大,雨水順著岳云臉上直往下淌,他卻似全無所感,眼睛都不眨一下,盯著那纏在樹上的帳子想了片刻,屈膝半跪,天狼弓弓身斜指向上,再次彎弓搭箭。
這個姿勢很難發(fā)力,趙睿在岳云斜對面,覺得他果然顯然比剛剛吃力不少,但仍是將天狼弓緩緩拉至全開。岳云此次瞄的,是那纏在樹上的帳子,他眼光奇準(zhǔn),選位極精,這箭擦著樹身而過,登時將那帳子撕開一半,那一大團(tuán)人樹混雜的雜物終于微微動蕩起來。
這次,連一直對岳云印象不太好的容弼也叫出好來,趙睿心中興奮已極,只是他從小學(xué)的帝王之道,講究喜怒不形于色,當(dāng)下臉上只是含笑,雙手卻籠在袖中用力互握。
岳云此時已抽出第三只箭,走來走去,尋找合適的角度,趙睿心中緊張,伸手推了推容弼,道:“帳子要斷了,快去幫忙拉!”
容弼大是不愿,道:“我須護(hù)衛(wèi)……參軍大人。”好容易將“殿下”兩字吞下去了。
趙睿怒道:“那是我大宋百姓!”想了想,又道:“你功夫好,手上勁頭拿得穩(wěn)些,不容易將那繩子扯斷。此處又沒有敵人,不需護(hù)衛(wèi)!
容弼聽了,雖仍是不太情愿,也知是實(shí)情,便過去接過繩子,只等那帳子一斷,便要開始救人。岳云此時上前兩步,已是踩在水里。趙睿不由自主跟著上前兩步,正瞧見岳云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隨即一咬牙,再度將天狼弓拉開。趙睿瞧著,忽覺不妥,岳云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然而唇角一縷鮮血蜿蜒而下,流過他的下頜,被雨水沖淡了顏色,浸進(jìn)月白色的衣領(lǐng)中。
趙睿心中一寒,這才想起,岳云的內(nèi)傷,還有斷了的肋骨,都還沒有痊愈,猶記得前些時日,那人似乎還連呼吸都會帶得傷勢生疼,居然今日還來用這樣的重弓!
此時第三箭也已射出,果如眾人所料,那帳子徹底斷了,以容弼為首的三人,小心拉著繩子,將樹引出回水凼,大部分人則急忙奔向大灣,準(zhǔn)備在那里將人搭救上來。
岳云沒有動,第三箭射出后,他似是全身都松懈下來,垂著頭站在原地,以弓支地,好一陣才伸袖子抹了抹臉,抬起頭來。
趙睿忍不住走過去,將他扶住,岳云微微苦笑,低聲道:“勞煩殿下了。”他本來已將嘴角血跡擦去,此時一開口,卻控制不住,口中鮮血洶涌而出。
趙睿索性將手環(huán)過岳云的腰,將他手搭在自己肩上,用力扶著他朝馬走去,一面道:“可惜我沒帶藥出來……”
岳云氣息甚微,卻低笑了一聲道:“是太醫(yī)們說得天花亂墜那個藥嗎?”
趙睿瞧他每一說話,口中便有鮮血涌出,心中驚惶,面上仍鎮(zhèn)定道:“你別說話,我馬上帶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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