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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埋葬
圣五十題命題寫作
46.埋葬
CP:隆蘇
蘇蘭特似乎天生缺乏某種感情基調(diào),他洞悉每一個音符的跳躍也熟悉每一段樂式的變奏,然而長笛在他手中流瀉出的旋律卻只能擁有繁復(fù)的技巧而不能達到動人心弦的優(yōu)美。
他的導師說你有天賦但并不適合學習音樂,沒有感情的旋律是對神的褻瀆。
后來蘇蘭特對加隆說起這些的時候,加隆說那就對了,因為你是海魔女。
經(jīng)你的雙手而悠揚的旋律,并非音樂,而是審判。
審判這個詞刀鋒般凜冽的基調(diào)讓剛剛十歲的蘇蘭特覺得寒冷,他一直被教導著音樂是美好寧靜是洶涌激昂是凌駕于語言之上的思想。可是審判,那是與這一切絕緣的詞匯,黑白分明干脆利落,就算真的只用音樂形容那么就是琴鍵上砸下的重重單音,單調(diào)而堅硬,規(guī)則單一,無法挽回。
他在加隆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錯愕不安的神情。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什么一樣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可以被稱之為寵溺的溫柔。
沒關(guān)系,蘇蘭特。他說。你很快就會明白。
于是蘇蘭特點頭不再追問,因為加隆這么說,所以他一定會明白。
蘇蘭特信任加隆,然而與其說是信任更不如說是依賴。
他的父母所乘的船至今仍沉睡在大西洋深深深深的海底。原本他也應(yīng)該沉睡在那里,那時他抱著長笛看著水流慢慢慢慢漫過客艙漫過舷梯,竟沒有像普通八歲孩子那樣驚慌失措尖叫哭泣,他只是輕輕靠在母親的懷里,舉起長笛吹出第一個音。
莫扎特的安魂曲,巴赫的圣母頌,德彪西的月光……那些凌駕于一切語言之上的思想。
遠遠超乎死亡。
再睜開眼睛時他看到藍色水波構(gòu)造的穹頂,光線神跡一般穿越一切的藍落下來,也落進他視線里那另一雙比海水藍得更加張揚也更加深沉的眼睛。
你叫什么。藍色眼睛的青年問著,卻又沒有等他回答便接著說,跟我走吧。
然后他就向蘇蘭特伸出了手。柔軟的海藍色頭發(fā)從肩頭垂下來,他向他微笑。
而他把手給了他。
于是蘇蘭特玫瑰色的眸子就此烙進暗沉的靛青。
在海底最早的那些日子里蘇蘭特毫無疑問是快樂的,即便他仍然像當初在洶涌的海浪前舉起長笛的那個孩子一樣平和沉靜,他吹出的旋律也依然只有繁復(fù)的技巧,然而他是快樂的。
從海頓的協(xié)奏曲到莫扎特的行板,幻想曲到奏鳴曲。在那里他幾乎熟悉了所有的曲調(diào),不是經(jīng)過艱苦的練習,他把手指撫上長笛,那些悠揚的音節(jié)便流水般劃在濕潤的空氣里,如同呼吸一樣自然。
而加隆通常都在一邊靜靜的聽著,只是聽而已,在演出完畢后會一如既往的勾起有些叛逆而不羈的笑,他對蘇蘭特說我們走吧。蘇蘭特就收好長笛將它們放在絲絨盒子里,安靜的走在他的身后。
蘇蘭特問過加隆這是哪里,你是誰,為什么救我如此種種問題。而加隆伏下身看著蘇蘭特紫紅色的眼睛,眼里是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可以被稱之為寵溺的溫柔。
他說,蘇蘭特,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語氣一如平常。
審判是賽壬的歌聲賽壬的音樂,那些人面鳥身的怪物,每一個都有著秀麗如女子的容貌,在礁石上唱著意義不明語言曖昧的曲子,擊中人心中最脆弱的傷,再用傷口的血,揭發(fā)最深處的罪惡。聽到那些無與倫比而隱秘的歌聲,即便神話中的英雄也難以抵抗。
十三歲的蘇蘭特被加隆帶到海神殿,那件海魔女的鱗衣低下高貴的頸項,順從的緊緊契合他幼小的身體。這是你的。加隆對他說,你天生就是海皇親選的戰(zhàn)士。
然而蘇蘭特什么都沒有聽到,賽壬的歌聲正穿越千億光年的時間滲透進他的身體,海魔女的鱗衣散發(fā)著冰冷的寒氣,那里面是無數(shù)葬身于那如樂華美卻冷酷無情的審判的靈魂。
千百年累積下的悲哀與不甘,那些痛苦與罪孽,隨著優(yōu)美婉轉(zhuǎn)的歌聲一點點一點點滲透進他的身體,撕扯他的靈魂。閃著白光的刀,從身體里流出來的血,眼神中透出的最純粹也最丑惡的欲望。世間一切的罪,都記錄在那歌聲中。歌中有這世界的一切,這世界在剝離表面的繁華美景后,也不過是同樣的丑惡寒冷。你怎么還能對這世界懷有期望懷有美好的幻想,既然是同樣的罪,你為什么還要你怎么還可以被允許懷有感情。
那就是加隆要他明白的事情。是的,他一定會明白。
蘇蘭特跪倒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渾身冰涼,手死死的抓住身邊的長笛,仿佛要將那鍍上晦暗的金的武器掐進手心里一樣。
那要經(jīng)他的手才能悠揚的旋律,那些凌駕于一切語言之上的思想,此刻卻突然失卻生命。
加隆看著他,微微的嘆氣,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他身上同樣有著暗金色澤的盔甲撞擊上流淌著古舊時間的地面,金屬特有的輕響。
蘇蘭特抬起頭,溶了靛青的玫瑰色眸子混濁而黯淡,他看到加隆的藍色長發(fā)從肩膀上垂下來,臉上的表情是一種懷念般的冷漠。
他的臉靠近蘇蘭特的,近得蘇蘭特可以看到日光正落進加隆的眼睛的最深處又照在他眼睛里自己的臉上,觸動了什么一樣起了波瀾,卻很快又沉下去了。不見底的深淵,死水一樣平靜。
他離蘇蘭特那么近,近得呼吸都襲上蘇蘭特的臉,可是他的聲音卻像是從幾個世紀那樣遙遠的地方傳遞過來,微弱的幾乎聽不清。
加隆輕輕捧起蘇蘭特的臉,幾乎沒有感覺的碰觸。你看著我。他說。
你是海魔女,那是命中注定的。所以這一切你只能承受并去理解。
那是;实囊庵荆惚仨毴ヂ男。
蘇蘭特,你看著我。
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實。
最后一句,他的話說得那么輕那么輕,就好像是在給自己聽一樣。
然后加隆伸出手環(huán)住面前幾乎失去平衡的孩子,等他似乎平靜后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你明白了么,蘇蘭特。
你的笛聲,不是音樂,是審判。
如果這樣的情節(jié)被寫在童話中那么就該是惡魔的耳語,然而蘇蘭特聽著,卻只是回想著初見他的那天,加隆臉上漾開的不羈而玩味的笑,他向他伸出手,說,跟我走吧。
而現(xiàn)在在那雙看上去不被任何事物束縛的眼睛里,蘇蘭特只看到寂寞而痛苦的靈魂,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他還是看到了。然后那雙眼睛就變得漠然且冰冷。即便是穿越了數(shù)千米海水神跡一般的光,也落不進去。
蘇蘭特舉起長笛,悠揚而美好的凄美旋律,超越了他所會的任何曲子的完美技巧。然而那是審判。冷冽的刀,傷口涌動而出的血,沒有任何感情。
加隆不再來聽他的演奏,他是明白原因的。然而卻在內(nèi)心里更深的地方更清楚的明白,他的審判所揮下的刀,對加隆來說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音樂對于蘇蘭特是美好而神圣的禮贊,然而對于海魔女,音樂卻具象化出劍戟的冷白森然。
加隆需要的顯然是后一種,也只有后一種。等蘇蘭特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
其實蘇蘭特從某一個時候開始就一直明白,從來就沒有什么海皇的意志,一切,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加隆一個人在信手操控。甚至,也許都包括他的無法挽回。
海妖的弦樂無法對加隆生效,永遠都是,蘇蘭特的笛發(fā)出一個個的音符是宣判的法典是死神的鳥翼,可是旋律到底是經(jīng)過他的手才能悠揚才能讓人濺出冷冽的血——而蘇蘭特太過依賴加隆,甚至是潛意識的無條件的信任。他已經(jīng)習慣于接受他所給的一切。他的審判在他面前將永遠無法做到公正。
很久以后他會對他說你已經(jīng)沒有戰(zhàn)斗的價值然后轉(zhuǎn)身離去?墒菂s明白那不過是借口,他清楚自己撫上長笛的手指將顫抖發(fā)涼,無法吹出任何一個音。
然而那些都是后話,現(xiàn)在蘇蘭特只是站在加隆的背后,看著他的背影,長久地沉默,長久長久,一個字都不曾說。
后來也再也沒有說出過什么。神殿里加隆的相貌被永遠地隱藏在頭盔的陰影下,唇角抿成一條直線,面無表情。蘇蘭特站在下面,看他發(fā)布一個又一個的命令,感覺時間突然悠遠悠遠的淹沒了他,或者也有他。那個時候加隆對他微笑,柔軟的海藍色頭發(fā)從肩膀垂下來,臉上是可以被稱之為寵溺的溫柔。
恍如隔世。
你還有什么事要問么。海魔女。
不,沒有了。
……那么,就出發(fā)吧。
是的,海龍大人。
我去取那些青銅圣斗士,還有雅典娜的命。
蘇蘭特戴上頭盔,長笛在手中散發(fā)暗金色流光。他微微欠身行禮后走出神殿,光線穿越千米的海水神跡一般傾瀉而下,混了靛藍的清,落在他的眼睛里,渾濁而黯淡的殷紅。
他身上海魔女的鱗衣閃著熠熠的光。
仿佛要吞噬整個世界的冰涼雨絲,將一切埋葬。
END
2007-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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