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
　　–40℃
　　1955年，巴黎似乎格外的冷，暴雪連著下了一周，蒙馬特爾廣場上的灰鴿子一只也沒有蹤影，要么是飛走了，要么就是凍死了。
　　年邁的拉莫爾先生不幸去世，卡米爾太太不得不冒著風雪從南部的馬賽趕到蒙馬特爾大街的老房子來料理后事。
　　等到送走了最后一批前來吊唁的客人，巴黎的天空已經(jīng)是灰蒙蒙的藍色了。
　　“媽媽，這是什么？”
　　麗茲不知道按動了什么開關，偏僻角落里的信箱“啪”地一下打開了，一封已經(jīng)泛黃的信件簌簌地掉了下來。
　　“麗茲，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
　　卡米爾太太疲憊地走向自己的小女兒。
　　那是一個很破舊的信箱，丑陋而厚重的黃色油漆顯然是為了遮蓋某些痕跡，凹凸不平地黏糊在紅黑色的木頭上——熟悉的顏色。
　　如果不是以孩子的視角去看，幾乎看不見掩埋在亂草里的破信箱。
　　“可是，媽媽，這上面寫著拉莫爾�！�
　　“致…沉默的克里斯塔?拉莫爾�！�
　　麗茲今年剛剛進入小學，正是學習拼寫的時候，很顯然她學得很不錯。體面冷靜的卡米爾太太在聽見這個久違的姓名組合時難得地露出了困惑和僵硬。
　　她最終接過了麗茲手里的信封，來自遙遠的西伯利亞古拉格【1】。
　　良久之后，麗茲突然看見自己的母親轉過身去。
　　大約是巴黎的風雪實在太大，這個體面女人的肩膀也微微抖動。
　　然而她最終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她從容地邁上樓梯，最終將這封已經(jīng)無關緊要的東西扔進了燃燒著的壁爐。
　�。ǘ�36℃
　　十一月，巴黎。
　　傍晚時分，蒙馬特爾街一片寂靜，所有房子都緊閉大門。
　　自德軍占領巴黎半年以來，生性浪漫自由的法國人似乎也習慣了不定時的宵禁和閘口巡邏的德國兵。
　　非常不幸，拉莫爾先生引以為傲的巴洛克式的，栽種著龍沙寶石薔薇的陽臺不僅令鄰居們交口稱贊，而且順利俘獲了德國佬的心——這座建于路易十六時期的房子被國防軍正式征用了。
　　他們挑中了克里斯塔父母的房間。
　　雖然他們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但是克里斯塔總是將這個房間打掃得很干凈。
　　“該死的德國佬！”
　　“哦！拿去吧拿去吧，把我的房子改造成秘密指揮所還是建碉堡，巴黎不再是巴黎了，這是與魔鬼為鄰……”
　　巴赫的十二平均律C大調前奏曲的慢搖戛然而止。
　　克里斯塔無奈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喋喋不休地抱怨，起身離開了琴凳，將窗簾拉開了一條縫。
　　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一輛聯(lián)合大眾的黑色轎車停在自己家的樓下，雪白刺眼的車燈毫不客氣穿透了窗玻璃。
　　副官打開了車門，一雙黑色的皮質軍靴首先踏足了潔白的雪地，接著是國防軍的軍帽，質地良好的灰棕色軍大衣。
　　這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站直了之后幾乎比身邊的副官還要高一個頭。
　　他似有所感地抬頭，嚇得克里斯塔等不及拉上了窗簾就縮了下去。
　　她與父親面面相覷，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
　　不出意外，拉莫爾家的門鈴被撳響了。
　　上尉取下黑色的皮質手套，對屋子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父女微微躬身。
　　“晚上好，我是維爾納?馮?梅克倫堡�！�
　　流利的法語。
　　克里斯塔和拉莫爾先生看了他一眼，屋子里依舊一片寂靜。
　　“非常抱歉，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并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這是上級的命令，所以，我只能住在這里�！�
　　上尉看了一眼縮在沙發(fā)上跟冬天的鵪鶉一樣的老人和少女，他停頓了一下，隨后摘下灰棕色的呢料軍帽放在手上。
　　客廳的燈光其實并不很明亮，但是克里斯塔的眼睛卻好像被灼傷了一樣迅速撇開。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大約只有20歲出頭。他的頭發(fā)像康斯坦茨湖的金波一樣耀眼，深邃的湖藍色的眼睛被高挺鼻子的陰影遮住，就像巴伐利亞幽暗的森林。
　　上尉沒有再做什么，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垂下頭的姑娘，轉身走進了她父母的房間。
　　當然，現(xiàn)在是他的房間，確切來說拉莫爾家的任何一個房間都屬于他了。
　　“那么，祝晚安�！�
　　客廳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拉莫爾先生聳了聳肩，小聲地說，“至少是個規(guī)矩的家伙�！�
　�。ㄈ�37℃
　　十二月，圣誕節(jié)即將來臨。
　　德國人似乎也因為節(jié)慶氣氛而寬容起來，蒙馬特爾廣場每天槍斃的猶太人也改為了絞死——至少這樣不用再浪費時間打掃迸濺出來的腦漿。
　　住在家里的德國人這個月似乎更忙了，不過每天都能聽見他在房間里彈鋼琴——不知道是從哪個猶太人那里搬來的。
　　但克里斯塔也不得不承認，德國人的鋼琴彈得不賴，那雙沾著鮮血的手在琴鍵上跳躍的時候，連俄爾普斯【2】也會為之駐足。
　　克里斯塔這個月謀了個好差事，有一家住在蘭斯的夫婦不知為何舍近求遠，聘任她在周末為自己的孩子教授鋼琴。
　　這下她不用擔心家里的面包不夠吃，也可以為即將到來的圣誕節(jié)做準備。要知道她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吃過肉了，劣質的咖啡和土豆正在麻痹她的舌頭。
　　然而上帝不是時時刻刻都保佑這個可憐的姑娘。
　　禮拜二的下午，克里斯塔在教完課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自行車被偷了。這對于每天需要從巴黎市區(qū)趕到郊區(qū)的姑娘來說無異于下雨天丟傘。
　　甚至更糟。
　　因為要趕在宵禁前回到市區(qū)，她不幸在半道上扭傷了腳。
　　巴黎的郊區(qū)根本沒幾個人，特別是德國人將營房建在了蘭斯附近，這里原本住著的人家也搬走了。
　　克里斯塔只能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嘗試緩解扭傷的疼痛。
　　大約四十分鐘后，遠處傳來了汽車的馬達聲。
　　上尉其實從遠處就發(fā)現(xiàn)了坐在石頭上的姑娘，亞麻色的頭發(fā)上包裹著顯眼的藍色頭巾，這是她今天早上戴的。
　　“魯?shù)婪颍＼��！?br>　　上尉發(fā)出了斬釘截鐵的命令，但他卻沒有立刻動作，似乎是猶豫了片刻才彎腰下車，軍靴“嘎吱嘎吱”地碾壓積雪朝她走過來。
　　他站定，摸索著不經(jīng)意地開始解自己的皮手套。
　　但他罕見地卡殼了。
　　“……拉莫爾小姐，不知道我能否這樣稱呼你。當然，如果，我是說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在宵禁前將您送到蒙馬特爾大街�！�
　　上尉擺弄了一會自己的手套，最終選擇將自己的手套夾在腋下等她的回答。
　　他并沒有什么和姑娘相處的經(jīng)驗。
　　克里斯塔看著他軍裝的下擺，沉默了一會，她扯緊了自己的大衣靜靜地站起來，期間踉蹌了一下。
　　上尉沒有得到扶她的機會，姑娘徑直繞過了他停在路中間的豪華轎車。
　　她是如此地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
　　此刻他就是面對漫長馬奇諾防線的孤兵，除了望洋興嘆，別無辦法。
　�。ㄋ模�38℃
　　禮拜三，巴黎下著大雪，這是圣誕節(jié)的前夜。
　　蒙馬特爾的每一棟房子都燒起了壁爐，蒸騰的熱氣仿佛加了肉桂的蘋果熱紅酒，叫每一個饑寒交迫的流浪漢慢慢沉醉在風雪里。
　　圣心堂的鐘聲敲響，上尉站在屋子的后門吹冷風。
　　原本他該像所有103裝甲營的士兵一樣在酒吧醉生夢死，直到非納斯（土耳其香煙）藍色的煙霧讓他在寬容所一覺睡到1945年。
　　他原地踱步，抬頭看向那個種著龍沙寶石的陽臺。
　　這是一棟路易王朝的老房子了，木質的結構其實并不能很好的隔音。
　　他聽見老人笑著對少女說，“克里斯塔，不如彈會鋼琴吧�！�
　　“德國人這時候可不在。”
　　隨后那扇緊閉的窗戶傳來鋼琴聲。
　　如同夏日的夜晚，三色堇沾濕了愛人的眼皮，【3】仙女卻在附近的冷泉把火浸滅。當易北河的波浪上泛著曼弗雷德的木舟——他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巴伐利亞的森林里一聲槍響，阿道夫就輕易獲得了他的第一只小鹿。
　　巴赫的十二平均律C大調前奏曲，每一個按鍵都是溫柔的撫慰，讓巴黎街頭的流浪漢回到故鄉(xiāng)，回到他支離破碎的家，擁抱在大火中哭泣的媽媽。
　　我的莉莉瑪蓮啊，你是否也在哭泣？
　　……
　　鋼琴聲戛然而止，陽臺上的戲幕被拉開，幻想結束。
　　上尉看著躲在窗簾后的半張臉不知所措，他停頓了一下，而后迅速地一路跑上了樓梯。
　　他甚至沒有在客廳停頓一秒而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留下拉莫爾先生和克里斯塔面面相覷。
　　直到壁爐里的火焰快要燃燒殆盡，房間的門鎖突然“咔噠”一聲響了。
　　他換了一件衣服——依舊是灰色，灰色的格紋毛衣，沒有軍靴，他穿著便鞋。
　　“很抱歉，但我很榮幸，能遇見一位有尊嚴的老人，還有一位�！�
　　“默默無聞的小姐�！�
　　他慢慢踱著步子小心地繞到了壁爐前面。
　　“我的房間太冷了，能否允許我在這里取一會暖�！�
　　他搓著自己的雙手，似乎是在斟酌語句。
　　“這里的壁爐總是讓我想起我的家鄉(xiāng)，它在德國的北部，氣候比巴黎還要冷，幾乎和蘇聯(lián)差不多，冬天-40℃的氣溫，如果沒有壁爐是很容易凍死的�！�
　　“沒有人能忘記自己的家鄉(xiāng)，我是說，如果，沒有打仗，我應該是一個作曲家�！�
　　“但是阿特洛波斯【4】總是愚弄人的命運，當我的父親和兄弟先后死去，我不得不遵從家族的傳統(tǒng)……我很抱歉�！�
　　“我一直很喜歡巴赫的十二平均律——我第一次來到這里，你彈奏的那一曲�！�
　　“我很抱歉，唯有祝你們晚安。”
　　他站起來，繞過了克里斯塔坐著的沙發(fā)，微微抬起手，仿佛想要觸摸近在咫尺的溫度。
　　但他最終沒有。
　　這一刻，少女是壁爐里的火焰，而他就是干燥的木頭。
　�。ㄋ模�39℃
　　當天晚上，克里斯塔失眠了。
　　也許是因為隔壁留聲機里沙啞誘人的女聲，繞過云，繞過霧，繞過漫長的馬奇諾防線來到巴黎：
　　在軍營之前
　　在大門之前
　　有一盞燈
　　至今點亮著
　　我們要在那里見一面
　　就站在那座燈下
　　正如從前莉莉瑪蓮
　　正如從前莉莉瑪蓮
　　……

　　她摸索著床頭干脆坐了起來，偷偷站在陽臺前傾聽這不屬于法蘭西的音樂。
　　巴黎的月色很好，風雪親吻她的面頰，今夜的失眠者不只她一個。
　�。ㄎ澹�40℃
　　周末，克里斯塔不出所料的感冒了，甚至還伴隨著發(fā)燒，但是今天她必須去給蘭斯的那個孩子上課。
　　克里斯塔猶豫了一會，最終決定守約，這世道能多掙一個子兒是一個子兒。
　　她偷偷地踱過后門——奇怪的是，上尉今天也不在家。
　　但這不是她該管的事情，克里斯塔默默地對著玻璃窗嘆氣，呵出的熱氣遇上冰冷的玻璃就立刻結出霜花。
　　這時候還是清晨，蒙馬特爾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她套上最厚的羊毛大衣，走向寂寞的街道。
　　…………
　　如果克里斯塔知道自己將會因為為猶太人授課被蓋世太保抓捕，她一定……她只能多穿一件大衣，或者在出門前吃掉冷透的土豆，就算這味道像在嚼牛筋鞋底。
　　克里斯塔很長時間沒能進食，審訊室只留給她一杯涼開水，而對面的黑色制服還在喋喋不休。
　　說實在的，她沒有想到的，雖然那對夫婦是純正的日耳曼人，但是那個藍色眼睛棕色頭發(fā)的孩子卻是一個猶太人。
　　他們領養(yǎng)的孩子。
　　這就是她一進門就被押送到這里的原因——與低賤的灰老鼠有金錢聯(lián)系。
　　“我就知道，你們這群懦弱的法國婊子（劇情需要）是絕對不會輕易坦白的，但我向你誠實地保證，拉莫爾小姐，黨衛(wèi)軍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你開口�！�
　　中隊長輕蔑地抽著煙，把淡藍色的煙霧輕佻地吐到她臉上。
　　“長官，梅克倫堡中校找您�！�
　　衛(wèi)兵在門縫探出一個腦袋。
　　中隊長有些詫異，隨后意猶未盡地狠狠瞪了克里斯塔一眼，叮囑里面的陪審人員好好看著拉莫爾小姐，千萬別讓她睡著。
　　克里斯塔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些什么，她的胃這時候燒得厲害，多余的胃酸正消耗她身體里僅存的食物，也許是蔫了的甜菜葉子，也許是地窖里幸存的土豆。
　　誰知道呢？
　　克里斯塔不清楚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但是等她走出逼仄的審訊室，卻在拐角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懶散地靠在墻上，衣領子上沒有別那塊橡葉鐵十字，也不像平時那樣緊緊地扣起來，軍帽甚至稍微有點歪。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他慢慢地站直了。
　　“維爾納，那個猶太人……”
　　肥胖的中隊長很顯然對接到的電話非常不滿。
　　“梅克倫堡�！�
　　“是的是的，高貴的梅克倫堡少爺……”
　　上士是一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尤其面前的人是頂頭上司的侄子。
　　“我希望您記住，那孩子是個匈牙利人，我親愛的姑媽珀斯特女爵的侄子。”
　　上尉的語氣顯然很冷淡，還帶著很濃的疲倦。
　　“那么，我能帶走她了嗎，上士�！�
　　他低頭看著肥胖男人的肩章，緩慢地、不容置疑地問。
　　他朝著克里斯塔看了一眼，低低地咳嗽了一下。
　　“拉莫爾小姐，我的衣服積了三天了，你還要我等到什么時候�！�
　　——這簡直就像《羅蘭之歌》，或者是愚蠢的各種騎士小說的場景。
　　克里斯塔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巴黎警察局，她有一肚子話想問。
　　但是這些話在看見停在巴黎警察局門口的自行車時都噎到肚子里了。
　　上尉似乎從梅克倫堡少爺?shù)慕巧撾x出來了，他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又低低地咳嗽起來。
　　他喘了口氣，面頰通紅。毫無疑問，那天在樓下吹冷風使他感冒了。
　　上尉把自行車從昏暗的角落里推出來，然后難得的有點尷尬地看著克里斯塔。
　　“拉莫爾小姐，請原諒我……在醫(yī)院門口我只能找到自行車�！�
　　他想起來自己在醫(yī)院昏昏欲睡的時候聽見的消息，黨衛(wèi)軍是如何折磨人的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他幾乎是迅速套上魯?shù)婪虻能娧b——不合身但管用，然后在醫(yī)院樓下隨手找了一輛自行車騎過來。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上尉的臉更紅了，也許是發(fā)燒所致。
　　“拉莫爾小姐，呃……我的意思是我已經(jīng)把衣服洗完了�！�
　　“如果你信得過我……”
　　噢，這說得都是什么臭狗屎，他的舌頭完全不聽使喚。
　　然而世事難料，姑娘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身旁。
　　這是上帝的恩賜，是三色堇的魔力，這叫上尉欣喜若狂，以至于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還在發(fā)高燒的病人。
　　他將車輪蹬得飛快，叫巴黎的夜風吹開她的長發(fā)，仿佛吹開一朵含苞的花朵，她在寒冷的夜里等待開放，再大的風雪也無法阻止一朵花開的堅定。
　　路上的行人有的對克里斯塔吹起了口哨，他們輕蔑而鄙視地看著坐在德國人車后座上的姑娘。
　　但是克里斯塔并不在意，這一刻她不再是被鉛箭射中的達芙妮，而是泡沫中初生的維納斯【5】。她乘坐的小舟從易北河順流而下，途經(jīng)盧森堡教堂山，直到來到塞納河，最終抵達蒙馬特高地。
　　他們最終在蒙馬特爾廣場的路燈下道別——如果叫鄰居看見克里斯塔坐著他的車回來，她也許會有麻煩。
　　上尉湖藍色的眼睛洋溢著跳動的快活，他感到自己的五感靈敏，心跳甚至比在戰(zhàn)場上聽見的炮彈聲還要頻繁。
　　他聽見自己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在寒冷的霧氣里散開，“下周三我要離開巴黎，也許是盧森堡，也許是南斯拉夫。但是夏天之前我會回來，我保證�！�
　　“我想給你寫信，信就寄到蒙馬特爾街的小巷子口38號信箱，那地方很偏僻，我在上面刷了國防軍黑十字，不會有人亂動�！�
　　“……那么，再見�！�
　　克里斯塔感受到一種奇妙的癢從耳膜滲透進她毛細血管，從勁動脈一路向下，路過右心房最終在心室匯集，它忽冷忽熱，叫她感到害怕、顫抖，一切都像是感冒發(fā)燒的癥狀。
　　是的，她病了。
　　她最終說了和他的第一句話，聲音卻像是生銹的零件。
　　“Adieu.【6】”
　　他們對視，就連風雪也為之沉默，而街邊人家的留聲機依舊在唱著：

　　我們兩人的身影
　　看起來像是合二為一
　　被人看見也無所謂
　　所有人看見也是一樣
　　只要我們在那燈下相會
　　哨兵依舊開始呼喊
　　晚點名號也已吹響
　　我必須立刻歸來
　　只好在此道別
　　再一次，莉莉瑪蓮
　　再一次，莉莉瑪蓮
　　……

　　注：
　　【1】古拉格集中營：位于蘇聯(lián)北部，主要關押德國戰(zhàn)俘，后期也負責處理統(tǒng)計陣亡消息。
　　【2】俄爾普斯：太陽神阿波羅與繆斯女神卡利俄珀所生的兒子。音樂天資超凡入化。小女仙歐利蒂絲傾醉七弦豎琴的恬音美樂，投入英俊少年的懷抱，在婚宴中被毒蛇噬足而亡。癡情的俄爾普斯沖入地獄，用琴聲打動了冥王哈迪斯，歐利蒂絲再獲生機。但冥王告誡少年，離開地獄前萬萬不可回首張望。冥途將盡，俄爾普斯遏不住胸中愛念，轉身確定妻子是否跟隨在后，卻使歐利蒂絲墮回冥界的無底深淵。
　　【3】三色堇：《仲夏夜之夢》中將其汁液滴在眼皮上就會愛上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仙女將火浸滅：語出莎翁十四行情詩，這是一個愛情悲劇。
　　【4】阿特羅波斯：希臘神話中的三位命運女神中的最年幼者。她在羅馬神話中的對應者為摩耳塔（Morta，意為“死亡”）。
　　【5】達芙妮：因被鉛箭射中而躲避阿波羅的愛意，最終化作月桂樹。
　　【6】Adieu:法語中的再見，但是也有永別的意思。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