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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雷古勒斯慢慢向湖底墜落。他望著那團被湖面模糊了形狀的光，那是他在進入巖洞時變出來的。他感覺它正如此溫柔地擁抱著他，就像愛人的懷抱。
小巴蒂·克勞奇似乎出現(xiàn)在了那團光中。他笑著將手搭上雷古勒斯的肩膀，和他一起往魁地奇球場的方向走。春日的光灑在他們身上，活著的風吹過，喚醒一片沉睡的大地。眼前的景象因此明朗起來，亮藍的天空、高高的看臺、六道圓環(huán)、金色飛賊的閃光。
“你太誠實了，”巴蒂笑著說，“你永遠也成為不了一名合格的食死徒，也不會是一名成功的斯萊特林�！�
他怎么能在這里說出這樣的話呢？雷古勒斯連忙向四周看看，又看向快樂笑著的巴蒂，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眼前的這個人能帶來萬物蘇醒。這個奇怪的念頭讓他抓住他的指尖。
他想永恒地投入他的懷抱，可片刻停留后，最終占了上風的理智促使他推開他的手。
“你在說謊。我知道你，你是個騙子。”他并不生氣。
巴蒂沒有挽留，大笑著離去。只有雷古勒斯知道，他的心臟在他離去的那一刻皺縮了一下。
于是，巴蒂又變成了那道光。它閃爍、閃爍，閃爍著麻痹雷古勒斯，讓忘記他肺里所剩無幾的空氣，誘惑著他盡快交出生命。雷古勒斯感到埋在他大腦深處的那些快樂回憶被那道刺目的光喚醒，他原本打算在剩余的生命中慢慢享用它們，如同一個嗜酒的人守著戰(zhàn)亂中的最后一個酒窖。而今，它們爭先恐后奔涌而出變?yōu)闋N爛的煙花，在他的大腦里令人目不暇接地一同綻放，宛如一場盛大的落幕。
他想起在地下深處的斯萊特林寢室里，幽藍的波光落在巴蒂熟睡的臉頰上。他坐在他床前的地毯上，聆聽著他淺淺的呼吸聲，感受著陷入沉睡的生命。他想起那一年分院時的禮堂，千萬根蠟燭在上空浮動、燃燒，為他們點亮故事的開始。他茫然地朝他走來，坐下后沖他露出第一個微笑。他想起他們一同完成第一個任務后，在漆黑天空中閃著綠光的黑魔標記。他們在那象征死亡的綠光下接吻，在短暫耀眼的炫彩后與黑暗重新融為一體。
“我可以成為一名好食死徒�！彼f，巴蒂只是笑。
“沒有什么好食死徒，也沒有什么好傲羅。我們都一樣的壞。只有那些虛偽的人才會不懷好意地將我們劃分好壞�！�
雷古勒斯一怔，巴蒂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雌饋�，他打算和雷古勒斯好好探討一下這個問題。勤奮好學、對知識如饑似渴，那是雷古勒斯對巴蒂久遠的最初印象。在一九七一年陰雨連綿的秋日，巴蒂穿著霍格沃茨的白襯衣坐在圖書館的桌前，頭微低著，后背挺得很直。他蒼白的指尖永遠握著書頁一角，永遠蓄勢待發(fā)。雷古勒斯始終記得，慘淡秋雨下通往球場的路布滿泥濘，正如他記得巴蒂纖塵不染的白襯衣和緊抿的嘴唇。巴蒂用這樣的印象欺騙了所有人。
“騙子。”雷古勒斯似乎看穿了他的偽裝。他們都知道，巴蒂從不在乎。
“我從出生起就在和他們打交道。我知道那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們說的話一個字也別信�！卑偷龠@樣告訴他。巴蒂有一位不近人情的父親和一位軟弱的母親，雷古勒斯有一對瘋狂迷戀血統(tǒng)的父母和一位叛逆到離家出走的哥哥。他們擁有著很多人艷羨的不幸。
“改變世界需要付出代價�！�
往事一件件浮現(xiàn)眼前，雷古勒斯一時間想不起來他是如何和巴蒂開始的。他們那屆斯萊特林只有兩個男生，他們不得不一同上課、睡覺，如果愿意的話還能一起吃飯、寫作業(yè)、參與魁地奇球隊的選拔。從某種意義上講，分院帽的那兩聲高呼決定了他們會成為接下來七年對彼此而言最親密的人。
他們曾經(jīng)是志同道合的戀人。對，沒錯，黑魔王和他的雄心壯志——這一切的開始與終結。他們在一場舞會后連滾帶爬地一起回到宿舍，巴蒂從角落里拖出來他私藏的烈酒，雷古勒斯毫不意外地變出來兩只刻著骷髏的高腳杯。他們表現(xiàn)得都比和自己女伴在一起時更有默契，即使他們差點因為爭斯萊特林最漂亮的姑娘打起來。但那無關喜歡，他們只是想得到最好的。
兩個平時沉默的人這時滔滔不絕地說著他們對世界的規(guī)劃、巫師界注定由他們創(chuàng)造的未來。在幽暗的湖底，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足以將自己吞噬的光。絢爛奪目，捉摸不透，令人著迷。也許他們需要更進一步，于是有了親吻和那顆掉落的紐扣。
雷古勒斯只是想用嘴唇觸碰對方，像是在笨拙地表示親昵，但沒有人會用親吻嘴唇來向室友表示親近。巴蒂想要的更多，他命令雷古勒斯張開嘴，雷古勒斯照做了。他們唇齒交纏，一同滑落，在這晚將積攢了十幾年的對伴侶的幻想一次性全部獻給對方。
對巫師而言，很多事情變得容易許多，比如靠近、消失與遺忘。但同他們眼中愚蠢的麻瓜一樣，他們也在追求那無數(shù)虛假繁華下的一點點真，他們也在渴望愛與被愛。比麻瓜更加可悲的是，因為足以以假亂真的魔法的存在，他們不得不付出更多努力去發(fā)掘他們眼中真的東西。
變成青蛙的巧克力，遺留在世上的畫像，混亂的記憶。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可靠的？什么是永恒不變的？黑魔王說他將永生，雷古勒斯曾信以為真，后來他發(fā)現(xiàn)那是假的。在痛苦中，他曾想過如果克利切永遠不回來會怎樣，他是不是就能沉浸在謊言中、為一個虛假的理想幸福地死去？
雷古勒斯面對那名在極度恐懼中顫抖求饒的女孩放下了魔杖。他蹲下來，隔著一層金屬面具與她相望。在這一刻，他的良心為她繪制了用有無數(shù)種可能的未來。他知道她會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做一堆無意義的事，然后被死神帶走；麻瓜將此稱為“享受生命”。
他從女孩眼中看到了恐懼與渴望，突然間，它們消失了。女孩眼神空洞地向后倒下，雷古勒斯茫然地注視著一切發(fā)生。巴蒂發(fā)射完黑魔標記回來，發(fā)現(xiàn)了雷古勒斯的異常。他不再能夠在痛下殺手后與他一起分享喜悅。巴蒂冷靜地完成任務，態(tài)度強硬地將出神的雷古勒斯牽走，就像他曾在熾熱情意中清醒地命令雷古勒斯張開嘴。
那是巴蒂第一次扮演征服者的角色，雷古勒斯沒有拒絕，只是被動地承受。他們的黑發(fā)觸碰彼此，融化為無邊的黑暗。他們眼角的淚不分你我，像是已經(jīng)預知分別。他們都知道，雷古勒斯厭倦了黑暗中的殺戮。他摒棄了他們曾經(jīng)共同的理想，他想要逃離。巴蒂沒有問，沒有生氣，只是在一切結束后從身后抱住雷古勒斯。雷古勒斯發(fā)現(xiàn)他眷戀這片刻屬于愛人的懷抱。他們都不會為對方改變，因此只能擁有短暫的溫存。
“我想當一名找球手�！崩坠爬账归]著眼睛說。他聽到伙伴的輕笑，立刻想象出他的表情。
“那就去吧，”巴蒂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要后悔�！�
雷古勒斯轉過身去親吻他的額角。昨夜支配巴蒂的魔鬼不見了，他又變回了一名好學生、好兒子、好隊友，他的愛人。他會在泥濘的秋日中穿著潔白的襯衣翩然而過，用曾掀動無數(shù)書頁帶著薄繭的指尖觸碰他的靈魂、檢閱愛人的忠誠。
“但我會為黑魔王獻上我的一切�！卑偷倮淇岬卣f，雷古勒斯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了他父親的影子。巴蒂對他厭惡至極，巴蒂想逃脫他的掌控，巴蒂與他共享一個名字。恍然間，雷古勒斯將此視為他們擺脫不掉的命運。不近人情的克勞奇與偏執(zhí)瘋狂的布萊克，他以為他們相愛。
他的光芒，他唯一的愛人啊，有什么能將他挽留？他們何時才能再次同行？雷古勒斯想伸手抓住那份不定的感情，被他抓在手中的是湖底搖擺的破爛水草。他感受了一會，松開手，在水中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了一片燦爛模糊的光，像極了他們曾以為的光芒萬丈的未來。
在那晚的高談闊論后，他們在同一張床上醒來，準確的說是被為魁地奇訓練設的鬧鐘吵醒。雷古勒斯迷迷糊糊地將鬧鐘關掉扔到一邊，正好砸中了巴蒂的腦袋。雷古勒斯有點感謝這個小插曲，它避免了兩人的尷尬，讓一切輕松地重回正軌。但為著這個，巴蒂在那天的訓練中給了雷古勒斯好幾記游走球，都被躲過了。
雷古勒斯覺得他的頭有些疼，像是當年那些游走球其實砸中了他，只是疼痛遲到了許多年。他感到水流的涌動，將那理解為了微涼的風。訓練結束，他看到巴蒂騎著掃帚向他飛來。
“跟我來�！卑偷俸暗�，接著調(diào)轉掃帚飛遠。雷古勒斯跟在他身后，追逐著他也追逐著日落。太陽慢慢落下地平線，前方的天空蔓延著無邊綺麗的橙紫色，后方卻已邁入帶有閃爍星星的深沉夜晚，霍格沃茨與她的燈火看上去那么渺小，像是另一個世界。雷古勒斯看到被他們拋在身后的黑夜，又轉回頭看到仍在向前飛翔的巴蒂，腦子里只浮現(xiàn)出一個詞，叫做“浪漫”。
雷古勒斯不懂親吻，不懂浪漫，但如果一定要在他的世界里給這個詞找個落腳點的話，他會將它定義為那一場向著日落、看起來永無盡頭的飛行。他們降落在陌生湖邊的山坡上，靜靜地看著太陽收斂所有的光輝沉入湖底。被太陽曬暖的草刺著他的手掌。漸涼的空氣、鳴叫的夏蟲、加速跳動的心。夜晚降臨時，他抓住了他的手。
光消失了，但他還有愛人的臉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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