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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第三年回家
正文：
第三年，我一個人回家。
三年前獨負行囊遠下江南，周圍的一切都讓人覺得新鮮得耀眼。古舊的綠色車皮絲毫擾不亂我獵奇的心情，我靠著車窗，任窗子外面的風攪擾我的發(fā)線飛揚。第一年急著回家，是因為受不了江南的冷。那年鐵路部門還很熱情地到學校出售火車票，每一個學院就都排隊去買，絲毫不用發(fā)愁。雖說是坐的硬座還是綠皮車，同學們一路說說笑笑的還都很開心�？墒堑搅说诙�，制度變了，據說是要大家以學校為單位集體去火車站買。可說是集體買大家還要排隊，票量一定，買到與否尚未可知。等待是漫長的，道路是曲折的，票票對于我們卻是遙遙無期的。火車站，人潮涌動，提前11天，我們只好自力更生……
和小C兩個人決定通宵排隊，下定決心咱們搞張臥鋪回來——從家里南下的唯一一趟列車，我們自然曉得位置是不空的。2008年12月31日的晚上，我和小C，兩個女生，就這樣奮不顧身地離開學校，踏上了通宵排隊搶票的瘋狂歷程。
沒敢告訴老爸，只說我們第二天一大早就過去——晚上十點鐘，高教園區(qū)的中心地段還十分熱鬧。我們徒步走到代售點門口：等那里開門可是明天早上八點的事了。
卻只見那代售點門口人影幢幢，和小C對視一眼，我倆直接慌了：難道現(xiàn)在就已經排大隊了不成——走近一看卻是大跌眼鏡，但只見幾個身穿土布棉襖的大叔正紛紛把隨身帶來的鋪蓋鋪在代售點的臺階下面：真當是道高一尺那個什么高一丈，這年頭，為了買票可謂什么牛人都有。
江南的冬夜裹挾著潮氣，冷得寂寞、冷得凄涼。代售點所在的街上全是銀行，這個時間無一不是鐵門緊閉，晦暗的路燈下仿佛前途是一片茫然。小C無奈地一嘆，說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談個大老遠的男朋友是多么不切實際的一件事情，而至今單身的我，總相信不管怎么樣，事情都還要自己解決的。
只不過我們兩個女生在街頭露宿一夜總不現(xiàn)實，繞了一圈走回中心區(qū)，我們以為前半夜總得找個合適的歸宿。最開始想要闖進一家大酒店的大廳又沒那個勇氣，又想到蹲進銀行自動取款機那里還有空調——我說估計沒一會兒警察叔叔好過來關注我們了。這一帶沒有小旅館，走了半天只看到一家酒吧。那酒吧的門口霓虹閃爍，音箱里敲擊出動感的音樂。小C問我要不要挑戰(zhàn)一下進去罷——我不知道，我只聽說酒吧里要不就非常吵要不就一片死寂，看著這家店顯然是前者�？墒俏覀兓盍硕赀�沒進過這種地方呢，酒吧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東西貴不貴，會不會有□□什么的，進門需不需要身份證——這么亂說一氣，不知不覺又已經走過很遠了。
——怎么辦——橫豎都不是那么回事�；氐匠袠窍碌腒FC，竟然不是24小時營業(yè)的——在那里一口氣坐到快11點，期間就一直在商量這一晚的歸宿。上面有一家KTV，是通宵不假，可是我們又不要唱歌的，況且這2008年的最后一天有多少學生想去High一下的能排上包廂才叫新鮮了。對面有一個很吵鬧的游戲廳，大抵也應該通宵，我們于是瞅準了那個地方，卻不道過去一問人家也是11點關門。沒轍了，在KTV通宵場開唱之前，我們最終決定先去那大廳里坐一會算一會。
KTV的大廳里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學生。他們拿著等位號，有的還拖著行李，吵吵鬧鬧地像在煮餃子�！鞍ト~子啊，”擠在沙發(fā)一角的小C突然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我想到了一個主意……”
“什么主意？”我登時來了興致，為了不挨凍趕緊說——
“不過就是有點丟臉……”小C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在想啊，我們最好能找一個全是男生的，跟他們說說，我們先湊在他們的包廂里，也不搶他們的麥，他們唱他們的，我們就等四點鐘的時候出去……”
“行啊，”為了生存丟臉算什么，姐姐我演了那么長時間的戲還怕這個——“看看有沒有啦，只要有，你不好意思我說�！�
而后我們就開始物色人群，就要找那種全是男生的，因為但凡有一個女生就很不好說話，小C說那是同性相斥原理。好容易找到那么一群人，貌似沒一個女生。我們觀察了半天，終于決定就他們了——
“不好意思帥哥，”我就裝出一臉假純相，“是這樣的……我和我同學準備去買火車票，可是前半夜沒有地方呆，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們的包廂，我們就是找個地方坐一下，四點鐘就走了……”
“哦，買火車票啊，”那男生也不只是沒搞清楚我在說什么還是裝糊涂，“找那個，他也賣火車票�！�
——什么玩意兒啊——結果人家還像模像樣地拖過一個家伙來讓我問他。我只好又解釋了一遍，結果那個人說他不管事，得問他們老大。至于他們老大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反正最后不了了之。
將近11點半，KTV里的人都各自歸位了。那家KTV的服務態(tài)度歷來相當惡劣，我們也不指望在那里面繼續(xù)賴，于是走出門去。電梯口的大廳里一片黑暗，關上門倒也不算太冷，只是無聊的長夜讓人十分難熬。拿著P3看一部很無聊的小說一直看到沒電，我感覺看完我都快成批評家了。手機里的游戲很無聊，只這一夜竟覺得相當好玩，百玩不厭。不過想到要省電，也不敢太放肆。大廳的另一個角落蜷縮著一個人影。那個影子靠在墻根下定格了好久，大抵也是在等著去排隊買車票。
就這樣苦苦地熬著，五個小時在KTV里太短，在外面的我們卻漫長得像大半輩子�？偹惚磲樈咏怂狞c鐘，迎上街頭冷冷的風，透入骨髓。街燈如此璀璨，街上只有我們兩個人。這夜太寂寥，除了代售點門口黑壓壓的排隊的人。
才四點，排在前面的人已經擋住整條路了。我和C分排兩隊，有一個小哥告訴我們他家在黑龍江，他有一次連坐票都沒買到三十多個小時站了回去。相互閑聊著等，自己寂寞著等，等到六點左右竟有面包車開來，把最前排那幾個露宿一夜的大叔們的鋪蓋給收走了。大家說那就是傳說中的黃牛的一種，東方逐漸有了光色。
七點半，賣票的大叔開始舉著大喇叭宣布賣票事宜了，排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有一中年婦女站到我旁邊，似在傾聽那大叔講話，可是人家說完了她還不走。對有插隊動機的人我一向不給他們機會，就盡量往前站，全然不給她空隙。
“小姑娘，你買到哪里的票……”
“山東啊——”你問我這個干嘛——
“哦，那你能不能幫我?guī)б粡�，我只要一張，我到湖北的……�?br>切，這種人，自己來晚了還想插隊——我說其實多買你一張票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可是后面還有很多人，他們都是半夜就來的，這對他們不公平。
那女的看我態(tài)度比較堅決就走了，估計是到后面尋覓下個插隊的主去了。
好在我還是夠前面，將近九點的時候我終于走上那個窗口前的臺階了。這期間有一陣子總感覺隊伍越排越長，鬼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后面有一家伙跟代售點的輔警打起來了，原因是那輔警說他插隊讓他出去，他不干于是一拳打在輔警的鼻子上。輔警惱了，故反手一拳，又打在那人的肚子上——說時遲那時快，卻不知從哪個地方又鉆出一個輔警，兩輔警拖著那人，就硬生生把他從臺階上拖下去，按在地上一頓臭揍——幸好我跟他中間還隔了兩個人，而剩余的人們，就都抻著脖子、吊著腦袋，跟鴨子似的就那么眼巴巴地看著——那日方知魯迅先生《藥》里對此場景的描寫多么精辟。
最讓人無語的事情在于，在這一切發(fā)生之后，那個所謂插隊的人又回到他原來插隊的地方去了。
這時小C那邊終于排到了——抓著來之不易的兩張臥鋪票，我倆直接興奮地抱在了一起……
第三年，又到了回家的日子了。
今年我和C誰都不想再折騰，于是把賣票的事情交給學院聽之任之了：其實我們學院抽簽順序很靠前，可是回家前某天晚上班長竟然通知我們沒買上——全班只買上了兩張票，一張去福建的，一張去諸暨的——怎么可能啊——我們都說可以往后順沿的，全班只買上了兩張誰信啊。大抵那個買票的也覺得自己辦事不力，第二天又跑到火車站，竟硬生生把我和C同一時間同一班次兩張票分開兩天買了：C還得在學校呆一天，好不郁悶，更兼火車站又因改建換了地方，我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地拖著個大箱子去沖硬座，最終只好安全起見，把心愛的古琴留在學�！�
第三年，我一個人回家。
箱子很重，里面除了書還是書，想想做個文人壞處真是不少。一個人扛著上躥下跳，終于緊緊跟在幾個青壯年男人身后沖上了站臺，座位不錯，還靠窗——安頓下來，就是感覺喉頭里甜甜的。
——不過總算是消停下來了。
只是注定不安分的我，真不知今后，還有多少次這樣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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