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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2015年年末,畢笙再次想起何譯這個名字,源于某個長據(jù)微博版面的熱門話題。一個娛樂公眾號附了幾個國外男星發(fā)福前后的對比照,然后發(fā)起了一個“你的男神長殘了嗎”的話題。
話題下面參與討論的,大部分都是男星粉絲在表示痛心疾首,只有極少數(shù),在追憶學生時代那個長在心尖尖上的、穿著白襯衣又有點小憂郁的男孩子,如今變了模樣,其中一條點贊最多的微博這樣寫著:在街頭偶遇頂著油光頭發(fā)、挺著滾圓啤酒肚的那個人,我突然明白,自己曾經(jīng)近十年的喜歡也不過如此,剝開他光鮮的皮囊后,我竟找不到一絲挖掘他內心美好的沖動,總而言之,時間是把殺豬刀,刀刀割人心。
讀到這時,畢笙想到了何譯。她的腦海里忽閃出一個聲音在問:畢笙,如果何譯長殘了,你還會愛他嗎?
她想了很久,沒得出答案。
畢笙隨手搜索出那個爛熟于心的微博昵稱,點進了主頁,發(fā)現(xiàn)停更三年的微博在兩天前更新了一條內容,她的心臟像被人突然捏碎般疼痛。三年前,失去他的消息的她,一遍一遍地刷新著這個被何譯遺忘的微博,從最初的緊張期待變成最后的麻木,殘酷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讓她接受何譯從她生命中消失得一干二凈的事實。未曾想,他回來了,他定位了那個離她十幾公里的地方,終于從太平洋彼岸的那個國家回來了。
隔天,畢笙大學班級里的班長□□電話聯(lián)系她,說組織了一場同學聚會,希望她參加。
“何譯參加嗎?”她問。
電話里的□□聲音微頓,反問道,“你知道了?”
她嗯了一聲,算作回答。大學里,班長和何譯的關系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何譯剛消失的那會,畢笙幾乎是天天在□□上班的地方堵他,求他告訴她何譯的去向,最后□□拗不過她,才透露何譯已遠走他鄉(xiāng),決意與這里一刀兩斷,當然包括她。
憶起當年往事,畢笙澀然一笑。電話那頭,□□倍感愧疚,他說道,“如果你覺得尷尬,那就不參加了吧,我跟他們說你有事,來不了!
那就是,何譯也會參加同學聚會的意思。這倒出乎畢笙的意料之外,她語露嘲弄,說,“我還以為他不會想見我!
□□急急辯駁,“畢笙,何譯的離開不是因為你,他對你沒有偏見,也不是真的討厭你。”
哦,也是,何譯是受到情傷而執(zhí)意要離開傷心之地,令他心痛的人,卻不是她畢笙,她只不過是他眾多追求者中最死纏爛打的一個而已。但是,這才最傷人,不是嗎?
畢笙想了想,答應了班長,要去參加同學聚會。
。ǘ
2002的時候,畢笙十二歲,何譯十三歲,兩人初相識。那時候的何譯,有點小憂郁,有點小帥氣,安靜彈鋼琴時的側臉好看又迷人,但他卻從不穿白襯衣。畢笙的印象中,遇見楊詩詩之前,何譯的所有服裝都是暗色系,遇見楊詩詩之后,他才常常穿淺色系的衣服,只因她說,穿淺色系衣服的何譯,才是溫暖如春風般的何譯,才是她喜歡的何譯。
那時的畢笙,十分嫉妒楊詩詩,嫉妒得快要發(fā)狂。在她的思維導向圖里,她比楊詩詩早七年認識何譯,也比楊詩詩多喜歡何譯七年,在明知她喜歡何譯的情況下,楊詩詩仍舊選擇接受何譯,并于他雙宿雙棲,就是第三者插足,就是卑劣。
當然,等畢笙明白愛情沒有先來后到這個道理時,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同學聚會地點定在畢笙大學就讀的A市,某四星級酒店,也即她現(xiàn)在所在的城市。大學畢業(yè)后,大部分同學都選擇留在這個具有強大發(fā)展?jié)摿Φ某鞘,于是這次聚會,班級里的同學來了大半數(shù)。
畢笙是最后一個到的,她推開包廂那刻,明顯感受到熱鬧的氣氛霎時間冷卻下來,有的人直勾勾盯著她,有的人則偷偷地瞟何譯。
她一眼望向何譯。不知為何,看著他的皮相與氣質比三年前更出眾,畢笙反倒覺得有些遺憾。真可惜,他沒有在她的惡意揣測中,長成肥頭大耳模樣。
最先打破尷尬氛圍的是□□,他笑著招呼畢笙入座,并特意把她帶到了何譯的隔壁座坐下。畢笙笑笑,沒有拒絕。密切注視著這一幕的大伙,似乎回味過來,經(jīng)歷歲月磨練后的畢笙,已經(jīng)放下了執(zhí)念。眾人再細細打量她,訝異地發(fā)現(xiàn),脫下駝色毛呢大衣的她,內搭一襲紅色無袖連衣裙,恰到好處掐住纖腰,配上大紅色口紅,波浪卷長發(fā)以及黑色細高跟鞋,眼前這個人,的確不再是從前那個追著何譯身后跑,永遠休閑裝搭球鞋,永遠黑長直發(fā)扎馬尾的小畢笙了。反觀何譯,只見他眉眼低垂,緩緩入座,注意力似乎全不在此處。
包廂里一伙都是人精,嘻嘻鬧鬧又恢復熱鬧,很快將這片刻尷尬遺忘。席間,坐在畢笙旁邊的幾個男同學得知她單身,不停地打趣調侃她,接連灌了她好幾杯酒。畢笙從小酒精過敏,滴酒不沾,以致于未曾知道,自己兩杯酒下肚,已是酒醉,之后灌下肚腹的酒水,全靠意識硬撐。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尖叫,說她臉上有紅斑,她感覺有人奪下她手中杯盞,一把抱住了她。
第二日,畢笙在醫(yī)院中醒來。她使勁睜了睜眼皮,才肯定趴在床沿那沉睡之人,確是何譯。病房里雖溫暖如春,依舊架不住南方冬日的濕冷天氣。他穿著單衣,手背凍得通紅,似乎冷極,他的兩只手臂無意識抱緊。而他的大衣外套,正摞在她的棉被上方。
眼前這似曾相似的一幕,令畢笙有些想笑。五年前,楊詩詩第一次跟何譯提出分手,他便如昨晚的她,喝得爛醉。那也是一個寒冷的冬日,畢笙在凌晨無人的街頭找到何譯時,他爛醉如泥,失去意識,畢笙扛著是她兩倍重的何譯,磕磕碰碰穿過沒有的士經(jīng)過五百米遠的酒吧街深巷,在凜冽寒風中等車,她把厚實羽絨服裹在何譯身上,自己卻抱著他瑟瑟發(fā)抖。
時間過去那么久,畢笙始終忘不了何譯睜眼看見她的那刻,厭惡的眼神。畢笙努力地回憶著,何譯當時怎么說來著,哦,他說,畢笙,你怎么這么賤。
是啊,怎么這么賤,都告訴你多少回了,不要再喜歡他了,不要再執(zhí)著了,你怎么就不長記性呢。
一思及此,畢笙胸腔內翻騰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她抓起被面上的大衣,一把甩在他的臉上,她根本無暇注意他眼神里露出的迷茫和傷痛,她指著房門處,喊道,“滾,給我滾!
。ㄈ
當年,何譯轉到畢笙那個班級的時候,在學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畢笙所就讀的中學只是一所鎮(zhèn)中學,雖說是全國百強鎮(zhèn),但里頭的孩子,與那時全國大部分鎮(zhèn)中學的孩子一樣,有點瘦有點黑,眼睛很亮笑容很燦爛。身量挺拔,皮膚白皙,有點小帥又不愛笑的何譯出現(xiàn)時,理所當然成為了全校學生的焦點,尤其是女生。
畢笙至今忘不了,初見何譯時,涌動在她心中的那股震撼,以致令她此后的十多年,迷失了心智。后來,才偶然得知,何譯來自某沿海大城市,而他的父親,正是她父親的頂頭上司,被委派下來歷練。
一歷練,就是三年。畢笙對何譯,也暗搓搓地示好了三年。比如,見他郁郁寡歡模樣,不停地給他寫信鼓勵;比如,發(fā)現(xiàn)他上早課總遲到導致錯過學校供應的早餐時間,她就每天給他買面包買牛奶,塞進他的抽屜里;又比如,隔壁班的某某同學見不慣他孤傲的樣子,總在課間挑釁他,她就充當了和事佬,花了存錢罐里大半零花錢在集市里買了個劣質膠質蜘蛛俠模型解決了此事;再比如,她每天跟著他一路回家,再反路折回自己家,不辭辛苦只為與他多一點相處空間。類似的事情太多,一件件都顯得幼稚而可笑。但不論多么可笑,也是她的真心啊,她暴脾氣的媽媽發(fā)現(xiàn)她的小心思之后,都會驚奇她如此早熟和深情,會擰著她的耳朵給她將大道理勸誡她呢,但那時的何譯,就是無動于衷。
傻事干了整兩年,畢笙終于在某次?际Ю,被老媽拿著雞毛撣子追著打屁股,痛斥不好好學習,辜負父母期望后,找到何譯表明心聲。只是,最后換來,何譯短暫驚訝后的一聲簡短的“哦”。
她迫切地追問他,未來考上理想大學,擺脫了父母的管束,能不能接受她的心意。
那時的何譯,其實根本不在意她的心意吧,所以才會說,等她有考上跟他同一所大學的實力再說。
只是那時畢笙太單純,或者說,被何譯美好的外表迷惑了眼睛,才覺得他冷淡的回應是對她的鼓勵,才覺得他在邀請她讀同一所大學。
距離中考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成績在班級里吊車尾的畢笙,那時候的精力幾乎全部用到何譯身上,在學習方面,思維幾乎算沒開竅。而何譯,成績長據(jù)年級第一,要趕上他,是何等困難。畢笙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怎么樣才能提高成績,才能跟何譯一起升高中,為此,她堵截過何譯許多次,強迫他一起想辦法。她理所當然認為自己和何譯已經(jīng)心靈相通。中考后的那個夏天,畢笙看了一部火遍大江南北的臺劇《惡作劇之吻》,然后默默抹淚。比起袁湘琴和江直樹的糾葛,畢笙對何譯的糾纏,在初中的第三年里,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何譯,也并未如同江直樹一般,會手把手教她功課,給她劃考試重點。畢笙糾纏得令何譯感到厭煩透頂時,他隨意想了一個擺脫她的方法。他說,畢笙,要不你去學畫畫吧,以藝考生的名義考高中,那樣文化課的要求就不高了。
藝考,這在當時的鎮(zhèn)里,還是一個新奇的名詞。弄清這個名詞的含義后,畢笙哀求著父母,給她在市里找了一家畫室,培訓學習。
畢笙后來想,何譯不說讓她學編導、學跳舞或是學鋼琴,偏讓她學畫畫,其實,他是愛這樣的女子的吧,所以,才會在后來,愛上畫畫天賦極高的楊詩詩。而那段緊張而忙碌的時光,留下的只是一些不美好的回憶,教導老師的鄙夷,畫友們的排擠,令她倍感煎熬,只因心中懷揣著何譯,誓要與他升同一個高中,她才咬牙堅持。
但距中考前僅剩一個月時,何譯回到了他生長了十多年的城市。據(jù)說,他的高中會在那邊就讀。那個城市,小畢笙需要花一百三十塊錢、坐十一個小時的火車硬座才能到。這時,畢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跟何譯升入同一所高中,多么殘酷的現(xiàn)實啊。
畢笙不愿再回憶,沒有何譯的高中三年,更不愿回憶,為了與何譯考進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yè),她放下畫筆,撿起專業(yè)課,頭懸梁錐刺股的時光。
何譯的不告而別,那不僅是一種不在意,更是一種不屑,是一種屬于從小養(yǎng)尊處被人捧贊之人特有的孤傲,是一種出身高貴之人才有的東西,像畢笙這樣從小混跡弄堂的人,肯定不懂。這大概就是少年時期的何譯對畢笙生出的最真實的想法了。何譯的眼里沒有畢笙,更加不會看到她傾盡全力付出的一切。
而那時,畢笙不懂。
2005年夏末,《惡作劇之吻》結束,何譯的父親調離這個鎮(zhèn),畢笙至此失去了何譯的全部消息。這時,畢笙才零星得知何譯的家世背景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強大,用二十一世紀比較流行的詞匯形容他,就是所謂的紅三代吧。
。ㄋ模
班級聚會過后,□□把所有人拉進了一個微信群。畢笙在班級成員里,看見了何譯的名字,但他兩都不在群里說話,畢笙也沒有主動添加他。聚會之后,她也再沒登陸過微博。畢笙也記不清,是聚會后的一周后,亦或是兩周后,群里有人發(fā)了一條關于楊詩詩的消息,那人說,他在某個國際藝術展覽中心偶遇了楊詩詩,她挽著一位常出現(xiàn)娛樂版面的香港某豪門二代,她依舊很美。
不知道何譯有沒有看到那條消息。當事人隨后撤回了消息,一向活躍的微信群,那天如同一汪死水般沉寂,沒有一個人出聲附和。
事實上,大學時的楊詩詩在學校里很有名,撇開與校草何譯戀愛,她長相清秀,性格恬靜,氣質十分淡雅,在美女如云的藝術學院里,絲毫不遜色,身后有著一群追隨者。更加難得的是,她家境優(yōu)渥,身上卻不帶絲毫驕縱之感。
所以,才會吸引到一貫待人冷漠的何譯,才會讓他為之瘋狂吧。
畢笙未將微信群那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某天□□聯(lián)系到她,說手上有兩張免費的藝術展覽票,邀請她一起去看,畢笙才想起,那正是微信群里某同學提到的楊詩詩去過的展覽會。難得班長還記得她有這個奢侈的愛好,幾年沒見,他大概不知道,她早戒了這東西,更戒了畫畫這愛好。
但畢笙沒有拒絕□□的邀約,她也同意他來自家樓下接自己。就是沒猜到,等在樓下,倚靠車前的人,變成了何譯。那么驕傲的一個人,被她大罵之后,居然沒從她的世界消失。
這樣的何譯,奇怪到令畢笙懷疑,他似乎在挽回她。
見畢笙并未掉頭就走,何譯紳士地給她開了車門。車子一路駛向目的地,兩人都沒開口說話,下車的時候,何譯再次幫她開車門,畢笙終于忍不住了。
“為什么?”她問,“為什么又回來找我?”
何譯唇角微微勾起,聲音很輕柔,他說,我們繼續(xù)三年前未完成的事吧。
三年前未完成的事是什么?畢笙只記得三年前她在一段感情里莫名其妙被人甩了。
畢笙聽后,只覺一腔怒火直頂心頭。她深吸了口氣才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沉聲開口,“憑什么?憑什么你何譯說停止就停止,說開始就開始?說完,她用力打開了他的手。”
何譯也不惱,而是慢慢在她面前蹲下,看著她,目光溫柔繾綣,他說,“畢笙,對不起。”
2008年的深秋,畢笙所在的美術社團招進了兩名新人,其中一位,便是楊詩詩。畢笙承認,站在楊詩詩面前,她是自慚形穢的。這時候的畢笙,比中學時期變白了一些,豐滿了一些,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但再怎么看,也只能用可愛來形容,與美女二字完全搭不上邊。她本能地對楊詩詩產(chǎn)生了敵意。
但畢笙的全部心思都花在何譯身上,加入社團,時常參加社團活動已占據(jù)她許多精力,她沒有更多心思再去關注這個令她不安的人。
六年后的畢笙,追求何譯,還是那樣直接。六年后的何譯,孤傲之余,比中學時多了幾分和氣,也會照顧同學情緒,會跟他們打成一片。摸透了何譯這點,又仗著自己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yōu)勢,畢笙可謂肆無忌憚表達著自己的感情,更因身處理工科學院,男多女少,她的出格行為不僅沒被人詬病,反倒得到男生們包容和支持。她在食堂吃飯要跟何譯并排坐,有人給她讓位;她圖書館自習要跟何譯一起,有人給她提前占座;她自由出入何譯寢室,以向他室友請教專業(yè)問題為由,伺機與他親近;她和他上課永遠坐一起,連老師都以為兩人是一對,等等事情,她做了大多,流傳到其他學院里,變成了她這只癩蛤蟆想吃何譯那塊天鵝肉。畢笙哪顧得上在乎這些流言。
2009年初冬的某天晚上,畢笙又一次找到與何譯單獨相處的機會,并鄭重地再一次向他表白。畢笙記得,那天的月光很暖,很溫柔,何譯的嗓音沙啞而迷人,他問她,“畢笙,你真的那么喜歡我?”
他問話時,冷清的面容上難得露出幾絲糾結,問完話后,神情又有些氣急敗壞。
畢笙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當然,我畢笙愛何譯,很愛很愛!
不是喜歡,而是愛。她從來都是如此直白而肆意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何譯聽完她愛的宣言,瞧著她明媚的笑容,表情更是難看。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那我們試一試吧。”
那一日,永遠是畢笙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何譯的那句話,永遠是她聽過最美的情話。她足足愣了五分鐘,在何譯等不到她回答準備掉頭就走時,她終于回過神來,狠狠抱住他,踮起腳吻了他。她觸到他冰涼柔軟的唇瓣,偷樂著想,這應該是他們的初吻。
更令她沾沾自喜的是,何譯沒有推開她。
戀愛的兩個月里,她做過許多戀愛中的女孩常做的事,和他牽手在校園里漫步,經(jīng)常抱著他不肯撒手,給他講惡趣味的段子逗他笑......然而其中一件事,令她悔恨了終生。那是2009年的圣誕節(jié)匯演,畢笙勒令何譯一定要觀看她們美術社團的演出,于是,迫于無奈坐在觀眾席的何譯,見到了表演團成員之一的楊詩詩。后來,畢笙的記憶就有些模糊了。她始終接受不了自己付出萬倍艱辛得來的愛情,只短短兩個月就結束。
2010年這個年度,也是畢笙這輩子最不愿回憶的日子。她沒有尊嚴地請求何譯別離開,她丟掉對人最起碼的尊重,去找楊詩詩麻煩,去辱罵她責怪她,她變得易怒易燥,面目丑陋到讓她自己都害怕。
何譯和楊詩詩兩人恩愛的畫面太刺眼,畢笙如今想起,心臟都會隱隱刺痛,那時的她,甚至以為自己會因此而死去。所以,楊詩詩會跟何譯提分手,她太詫異了,就像此刻展覽館里,她驚異地看見楊詩詩挽著一個帥氣的男人,卻不是她三年前與她結婚的那位。
畢笙又想起微信群里某同學的話。她忍不住看了自己身旁的男人一眼,眼神里帶著研判。不知時隔幾年后,再遇從前深愛過的戀人,何譯會不會心痛的感覺?
大概是被注視久了,何譯回過頭,看向畢笙,他的眼神沉澈而溫柔,他笑問她,“怎么了,是不是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那反應,仿佛視楊詩詩和她的男伴為空氣。
畢笙太疑惑了,她十足懷疑何譯此番作態(tài)是在掩飾,是虛假的,但她仍舊沒有戳穿他。她想,何譯離開的這三年,她最大的收獲,就是學會了從容地面對有關于何譯的一切。她就這樣淡淡地接受,靜靜地看著,何譯到底要做什么。
思及此,她攬住他的脖子,不甚熟練地吻了何譯,在展覽館里,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楊詩詩的面前。
何譯深邃的眼睛里,卻似乎帶著點點笑意。這一回,他反吻了回去。
。ㄎ澹
楊詩詩聯(lián)系畢笙,并提出要見她時,畢笙是意外的,她想不出楊詩詩找她的理由,但她還是答應了會面。
認識這么久,這還是兩人的第二次單獨見面,以前雖多次接觸,但從來只是點頭之交。思及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我為大學時的行為道歉!碑咉险f。
“沒想到你們還是在一起了!睏钤娫娬f。
兩人同時開口,一時都愣住了,都沒再說話。最終楊詩詩打破僵局,開口道,“你的確該道歉,就像你六年前詛咒我的那樣,我離婚了,生活并不幸福。”
畢笙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悶!氨浮!
楊詩詩笑笑,“開玩笑的,你不必介懷,生活本是自己的事,又怎么會因他人的一句話輕易改變?我只是......有些嫉妒你!
畢笙像聽到了一個笑話,她問楊詩詩,“你嫉妒我什么?被你搶走男朋友?被何譯甩了兩次?還是,我父親入獄,母親常年纏綿病榻?”說到最后,她紅了眼眶。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也無意觸你傷痛。我只是,羨慕你可以等待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他!睏钤娫娬f。
“你誤會了,我沒有跟何譯在一起,我也沒有等他,我們不會在一起!
這時的畢笙下巴微昂,唇角緊抿,表情帶著些倔強,仿佛在說服自己,也仿佛在說服他人。
楊詩詩怔怔地望著她,問道,“你是不是介懷我跟何譯在一起過,你要不要聽我們分手的原因?”
楊詩詩告訴畢笙,何譯其實另有所愛,他不愛她,正是因為受不了他對她若即若離,她才選擇與他分手的。楊詩詩又說,雖然她羨慕畢笙、嫉妒畢笙,但她還是希望畢笙能幸福,她對畢笙說,請你一定要堅持,一定要和何譯幸福地在一起,一定讓我相信這世界上還有純真的愛情。
楊詩詩的語氣太真誠,畢笙差點對她說聲“好”。
“不好意思,你可能會失望!碑咉险f。對話進行到這里,畢笙無意再繼續(xù)了,不論何譯愛誰,都與她無關。
曾經(jīng),被分手后的何譯找到畢笙,說要跟她重新開始,她毫無芥蒂地同意了,還為此欣喜若狂,他們和好后的感情的確比以前好太多,膩歪到讓畢笙都深信何譯愛她了。若不是一年后何譯突然消失,她父親鋃鐺入獄,她母親為此重病,不斷有流言洗腦她這一切的事故源于畢父與何譯父親不合所致,她也許還會愛他,愛曾經(jīng)穿黑襯衣的少年。
而現(xiàn)實,已經(jīng)讓人回不了頭。
楊詩詩看著畢笙有些冷漠的臉龐,她欲言又止。不待她將滿肚子的話說出口,畢笙緊張地接了一個電話,她零星聽到她焦急地懇求電話那頭的人一定要盡全力,然后,畢笙就匆匆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她的神情恍惚,拿包的動作重復了三四遍,才抓到包沿,也忘記了跟她說一聲再見。
楊詩詩腦海里那時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她想,也許畢笙說的是真的,她真的不會跟何譯在一起了,即使她看上去,還深愛他。
一切流言都只是借口,傷她最深的,恐怕是那段最孤獨無助的日子里,他的不告而別。她生命里的最后一點亮光,在那一千多個日夜里逐漸被磨滅殆盡。
2016年的春天,失去畢笙的聯(lián)系已有兩個月的何譯,收到了來自畢笙的結婚請柬。當天晚上,他堵在她家門口,想要一個答案,卻見她容顏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他頓時心疼極了。大學時候的她,肉嘟嘟的,皮膚又好又白,多少次令他忍不住想咬上一口,時隔三年再見,她瘦了好多,眼睛里不再有光彩,他為此自責、心疼,下定決心要好好愛她,不再離開她了?僧咉蠀s已不愿再給他機會,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幾乎是瘋了一般沖到了她的家。
見到何譯,畢笙情緒沒有任何波動,仿佛猜到他的到來,還會像朋友般客氣地請他進去做客。
她的行為表現(xiàn)得太冷漠,何譯無端地害怕起來,幾乎是立馬抱住了她,緊緊地抱住了她,“是假的對不對,你不會跟別人結婚,對不對?”他的語氣里滿是哀求,下巴抵在她的脖頸間,緩緩地蹭著她的肌膚。
畢笙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抱他。她冰冷冷地回答,“是真的,我要結婚了,希望你可以出席婚禮!
那一瞬間,他擁抱住她時的力氣,大到仿佛要將她吞入胸腹。
“我不準,不準!
畢笙輕笑了一聲, “何譯,你憑什么不準?語氣中的蒼涼,仿佛歷經(jīng)滄桑。”
環(huán)繞在何譯身旁的生息,像是瞬間被人掐斷。是啊,他憑什么?十四年里,他一再丟下她,留她一個人在委屈、孤寂與傷痛里漸漸絕望,即便他是被迫又如何?他為什么不能在她少女時代就喜歡上她?為什么不在有限的在一起的時光里珍惜她?為什么要跟她分手,說一些傷害她的話?為什么分手后還要去找她,給她希望后又決絕離開?為什么他就不能強硬對抗家里人,不能在受到威脅后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去保護她?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嗎?但已來不及。
“我也愛你!
“嗯!
。
何譯最后還是失去了畢笙的消息,他讓人調查她未婚夫的信息,得到回復說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人,他慶幸著,打算給她打電話,戳穿她的謊言,他發(fā)誓一定要讓她正視對他的感情,然而,他撥給她的電話只剩一陣忙音。
何譯去畢笙的工作單位找她,被同事告知她已辭職,他去她家門口堵截她,發(fā)現(xiàn)那里搬進了陌生人,他守在樓梯間,久久不愿離去,天黑日落,從來等不來她的身影。
后來,對門獨居的老人給了他一封信,說是曾經(jīng)住在對門的小姑娘讓轉交給他的,看完信件后,何譯離開了。
目送著何譯漸漸遠去的落寞背影,老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信件里只有五個字:我從未如此后悔,愛過你。落款:畢笙。
老人想跑上前去,告訴那個落寞背影的主人,畢家姑娘需要你,你一定要找到她,但他的身體太虛弱了,腿腳也沒有力氣,已經(jīng)無法追上他了。老人還想告訴那人,畢家姑娘的母親剛離世,治病花光了她所有積蓄并讓她債臺高柱,只能賣了房子還債,畢家姑娘已經(jīng)什么都沒了,不能再沒了愛情啊。
但是,沒有人聽見老人的呢喃。
落日的余暉下,老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時間過去了許久,那時的何譯,已經(jīng)在父母的安排下結婚,他的新婚妻子是一個較弱的小女人,總愛依偎在他的懷里,聽他說話,不管是念詩、講故事,亦或是隨意的呢喃,他似乎習慣了這樣的親密和依賴,似乎忘記了關于那個名叫畢笙的姑娘帶給他的心痛。當何譯再次登錄進那個他不常用的微博,私信里彈出一條匿名消息,寫著:她走了,你知道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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