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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在夏至死去
他聽見鑰匙插入的聲音。
他瞇了下眼,松開懷里的夏至,踢踏著拖鞋走向玄關(guān)。
走近了,他的鼻尖鉆入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很淡的薄荷味,混著點(diǎn)煙草的氣息。
他很熟練地抱上男人的腰。
他比男人矮上一個頭,抱在一起時可以很輕松地將自己嵌進(jìn)男人的懷里。
他喊:“先生!
他很喜歡喊秦生“先生”。無論是剛見面時生疏的“秦先生”,還是如今飽含愛意的“先生”,他都喊的很樂意。
他的先生聽得也很樂意。先生將他擁入懷中,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fā),說:“你一定把我早晨熬的粥喝完了,對嗎?”
他蹭了蹭先生的胸口,笑:“當(dāng)然,我的先生。”
“我很聽話的。”
-
他是在夏至被先生——不,那時他還并不是他的先生——秦生,從河里救起來的。
他記不清許多,自從先生為他請了心理醫(yī)生,服用了許多藥后,他記憶便不甚好了。
他只記得一些微末。
他記得在病床上醒來時,秦生就坐在邊上的椅子上看書。見他醒了,合上書,溫和地說:“你還好嗎?”
他沒有說話,謹(jǐn)慎地將自己往被子里縮了縮,卻牽扯到了手上的掛針。
“葡萄糖,”秦生貼心地解釋,“醫(yī)生說你好幾天沒有吃飯,就掛了它。”
他“啊”了一聲,低低道:“謝謝您!
秦生笑了下:“沒關(guān)系!
-
之后秦生來過兩次。
他很喜歡和秦生待在一起。
秦生不會說很多的話,只會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或者辦公。他曾偷偷瞥過辦公時的秦生,眉眼低垂,視線緊盯著筆記本,不住地敲打著鍵盤,發(fā)出很輕小的聲音。
他很喜歡秦生這副模樣。
這是他永遠(yuǎn)都不會擁有的人生。
他收回了視線,緊了緊衣領(lǐng),閉上眼。
-
秦生和他說的最多的一次,是在夏至后三天。
那時秦生在看一份打印的文件,他在病床上跟小貓似的吃病號餐。
他偷偷瞥了秦生好久好久。似乎這樣的視線太過灼熱,秦生微微偏頭,沖我笑了下。
他猛地收回視線,紅了臉。
“你——”他聽見秦生略帶緊張的聲音,“你有興趣演戲嗎?”
-
秦生帶他演了一場電影。
他其實(shí)沒有料到秦生是個演員。他眼里的秦生應(yīng)該是個坐辦公室的boss,或者彬彬有禮的大學(xué)教授。但他實(shí)在沒有想到秦生竟然是個演員。
他并無一絲對這一職業(yè)的不屑,他只是驚嘆于演員能將人情百態(tài)一一呈現(xiàn),而秦生那一張臉?biāo)坪踔贿m合如玉公子。
但他答應(yīng)了。
“好啊!彼浀米约菏沁@樣說的,“秦先生可要好好教教我,我什么都不會。”他向秦生展顏一笑,露出一枚小小的虎牙。
這是他這幾天來表現(xiàn)出的唯一一點(diǎn)善意。
他發(fā)覺秦生似乎愣了下,緊接著笑道:“好。合作愉快!
-
他隱隱約約明白演藝圈里那么多人士,導(dǎo)演偏偏找不到人演。
這電影是同性題材的。
-
【……
時九的頭被男人死死按在地上,頭發(fā)拽掉了一大片,露出帶著血的頭皮。
時九死死咬著后槽牙,緊閉著眼,眼角沁出幾滴淚。
身后的男人見他這般模樣,笑了聲,猛地掐住時九的脖頸,低嘆道:“時九,你可真是……”
……
月光很清透,能照清時九手心四個血紅的月牙。
……】
在身后演員覆上來時,他猛地肘擊來人腹部,然后發(fā)了瘋地尖叫。
片場秩序被他搞得一團(tuán)亂,受傷的演員被助理大呼小叫地送進(jìn)醫(yī)院,導(dǎo)演在前頭沉默地抽煙,場務(wù)在片場忙得轉(zhuǎn)圈圈,卻沒有一個人搭理自己。
所有人都圍在秦生的身邊,向他討說法。他不怎么看得清,濕潤的視線中只模模糊糊看到一群人。
沒有一個人在意倒在地上的他。
他覺得好冷好冷,聲音漸漸變得嘶啞,而后大聲喘息,緊緊抱住自己,像無依的小狗一樣蜷縮在床腳。
他狼狽極了。
不該如此。他想。
不該如此。他明明答應(yīng)了秦生要好好拍戲,可如今卻給他搞出如此麻煩,實(shí)在不該如此。
他會因此而厭惡我嗎?
他會不要我——
思緒戛然而止,他察覺自己被攔腰抱起,靠在一個溫暖的胸膛上。
他聽見秦生依舊平靜的聲音:“導(dǎo)演,等我五分鐘!
-
他其實(sh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秦生的。
也許是自殺未遂后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秦生,也許吃了人生中第一個別人削給自己的蘋果,也許是看著秦生在辦公時的模樣。
但明了自己的心意,卻是在被秦生一把抱起時。
他太貪戀這種被人珍視的滋味了。十九年里,他從來不曾嘗過。所以如今的他就似見了光的菟絲花,想永遠(yuǎn)攀附、永遠(yuǎn)留在秦生身邊。
他太貪心。
-
秦生帶他進(jìn)了他的房間。
秦生想將他放下,他不肯,緊緊攥著秦生胸前的襯衫,攥得秦生那件昂貴的襯衫都變了形。
秦生很輕地哄:“沈闌,松開好不好!
他固執(zhí)地緊閉著眼,當(dāng)做聽不見。
秦生無奈,用手捉住他的手,捏了捏。
他顫了顫眼皮,吐出一句:“我是不是惹了很多麻煩!
“是。”
他渾身都顫了起來:“那、那我——”
“但沒關(guān)系,”秦生緊緊握住他的手,聲音很沉穩(wěn),“每個人都有失控的時候,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可奈何!
秦生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發(fā)頂。
他的手松了,指尖微微顫抖,虛虛籠在秦生手的上方,睜開眼,望著秦生,沒頭沒尾問一句:“我可以握住你的手嗎?”
秦生沒有立即說話。
他的手立即想要收回,秦生卻猛地與他十指相扣。
秦生比他高一頭,他低著頭,垂眸看著他。他看不清秦生神色,但他聽得見秦生的聲音。
他聽見秦生說:“你永遠(yuǎn)都可以握住我的手!
-
電影是改了一點(diǎn)的,他也拍得順了不少,卻越發(fā)孤僻起來。
但他很黏秦生。
他們那時處在曖昧期。秦生會帶他到自己的房子里,自己住著客房,留一間主臥給他。
拍戲時還好?臻e時,他會整日整日黏在秦生身邊,要么坐在秦生旁邊玩手機(jī),要么卷秦生的襯衣角玩兒。
這一段曖昧期很長,長的他們都沉醉其中。
捅破窗戶紙的是他。
他記得那一天是在夏至后三天,他們一起看一部電影。氛圍太好,他忍不住說:“秦先生。”
秦生:“?”
他轉(zhuǎn)過臉,注視著秦生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秦先生,我可以叫你先生嗎?”
秦生闔了下眼。
他聽見秦生說:“好!
-
他們在浴室里接吻。
秦生的吻很溫柔。舌尖描摹他的齒列,帶來一陣陣酥麻。
他們繾綣到了主臥。
他抵著秦生的胸口,低低喘著。
倏的,他揚(yáng)起了脖頸。
-
他們度過了一段稱得上是蜜月期的日子。
電影早拍完了,預(yù)計(jì)明天夏至放映。秦生的工作被他盡量推掉,特意來陪他。
他很喜歡喝秦生熬的粥。秦生會做很好吃的家常菜,皮蛋瘦肉粥是他的強(qiáng)項(xiàng)。一夜云雨后,他都可以靠在夏至懷里,喝一碗暖暖的粥。
夏至是一只巨大的泰迪熊玩偶,秦生把它抱進(jìn)房里是他都吃了一驚。他們商量了幾近三個小時,最終決定它叫夏至。
秦生問他為什么叫夏至。
他認(rèn)真地回答:“那時我一生中最幸運(yùn)的日子!
他曾在一個失望的夏至遇到了他一生的幸運(yùn)。
-
但秦生很忙很忙,他又不愿出去見外人,每日只縮在夏至的懷里睡覺,混沌度日。
因?yàn)樗脺啘嗐玢,所以他不怎么記得日子?br>
等到秦生已經(jīng)一個月不來的時候,他才微微察覺些不對。
他抱著夏至,瞇著眼給他的心理醫(yī)生宋蕭打電話。
宋蕭:“喂?是沈先生嗎?”
他迷迷糊糊回:“是,是我。”
宋蕭:“沈先生是最近有什么不適嗎?還是藥吃完了——”
他強(qiáng)打精神:“不是,先生好久沒有回來了,你最近工作太忙嗎?”他捏捏夏至的耳朵,“真的好久好久、都沒有回來了!
宋蕭沒有了聲音。
過了很久,他聽見宋蕭說:“是的,秦先生最近片子特別多,時間排不開來,請您不要擔(dān)心!
他沒有立即回話。
他捏了一會兒熊熊耳朵,又去按夏至軟軟的鼻子。過了好久,才垂著眼,輕輕說:“是么!
-
他最近的藥量加大了。
他眼前開始出現(xiàn)不清晰的幻覺,比如他經(jīng)常覺得客廳的椅子上坐著秦生,又或者玄關(guān)站著一個秦生。等他撲過去的時候,他會磕的頭破血流。
但他覺得眼前的秦生是真的,因?yàn)樗绯康拇_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他自然而然地忘了早晨那盅粥是他自己熬的,還熬焦了。
他忘了很多。
或者說,他不愿記得許多。
-
他真的很少看手機(jī)。
他喜歡和秦生依偎在一起看同一本書,或者抱著秦生的腰,看秦生看著菜譜皺眉。
但是最近秦生太忙了,所以他只能在網(wǎng)絡(luò)上看看秦生的模樣。
他在圍脖搜索欄輸入“秦生”兩個字,迷迷糊糊點(diǎn)進(jìn)第一個詞條。
首個是一段視頻。博主沒有配文,簡單地標(biāo)了“秦生”的tag,其余一概無。
他瞇著眼點(diǎn)進(jìn)了視頻。
-
他撥打了那串熟記于心的號碼。
他打通了,卻不說話,對面人也不說話。他只聽得見男人低緩的呼吸聲。
他聽了很久。
他想起那段視頻。
視頻很短,十幾秒的樣子,鏡頭還很糊。
但聲音格外的清楚。
一陣兵荒馬亂后,他聽見一個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聲音。
他聽見那人說:“我要訂婚了!
周圍人起哄,那人似乎點(diǎn)了煙,打火機(jī)發(fā)出“啪嗒”一聲。
他聽見含含糊糊的一句:“和孫荇孫二小姐!
-
他過了很久,喊了聲:“秦生!
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時喊這個名字。如此溫柔,如此燙口。
男人低低應(yīng)了一聲。
他很輕地問:“你要結(jié)婚了嗎。”
他聲音很輕,輕的不仔細(xì)聽根本聽不到,似乎根本不想讓電話另一頭的人聽到。
可男人還是聽到了。
他聽見那個曾經(jīng)哄他憐他愛他抱他的聲音說:“是訂婚。”
他攥緊了手機(jī)。
-
他攥著手機(jī),向一個方向瘋狂奔去。
他記得秦家的位子,秦生曾帶他去過,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很冷很空。
他瘋了一樣地跑。
-
那一棟高大的房子前停著一輛車。車上貼了反光膜,他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他直覺秦生在里面。
他猛砸車窗:“秦生——秦生——”
秦生出來了,他推開車門時,還紳士地扶了下差些摔倒的他。
秦生很快松了手。
他聽見秦生溫和卻疏離地說:“抱歉!
他垂著頭,在秦生松開手時指尖抖了下。
他猛地握住秦生的手腕。
他能察覺秦生不動聲色的抗拒,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攥得更緊了些,急切地問:“你、你說過——”
秦生拔出了手。
他一個踉蹌。
他有些迷茫地抬頭,看見秦生平靜的面容。
——你說過我永遠(yuǎn)可以握住你的手。
——你說過的。
——你騙我。
他能察覺淚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滾進(jìn)衣領(lǐng),他覺得自己此刻在秦生眼里一定很狼狽。
他的臉頰覆上一點(diǎn)溫?zé),秦生用手揩去他的淚水,很輕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
他被摟進(jìn)懷里。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可奈何,”秦生閉眼輕嘆,“沈闌,對不起!
-
很諷刺的,今天是夏至。
他在去年的今天遇見了秦生。
他以為他遇見了他一生的幸運(yùn)。
那其實(shí)是他一生的噩夢。
午夜夢回,他能與秦生在庭院散步,在夜晚纏綿,醒來后,只有身側(cè)寒涼的被褥,和無盡的苦楚與痛徹。
-
不如那時就死去。
他攥著夏至的爪子,滿臉淚痕。
不如在夏至死去。
-
他的頭腦越發(fā)不清醒。
他開始分不清現(xiàn)實(shí)與夢境。
他總覺得秦生沒有離他而去,只是在某個地方等著他發(fā)現(xiàn)。
他花了一年的時間跑遍了秦生曾許諾帶他去的地方。
他去看了武漢的櫻花,還和他的夏至合了影。
他有的時候甚至覺得他的夏至就是秦生。
鮮有的清醒時分,他會滿心滿眼都是死與疲憊。
他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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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哪一天,”他捏著秦生的手指,滿眼都是笑,“我們白頭偕老了,你希望在哪里?”
秦生竟然還真思索了下,而后認(rèn)真道:“無所謂,我只想要和你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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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蜷在夏至的懷里,閉上眼。
6月23日,他在他的夏至懷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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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jīng)一度認(rèn)為這輩子都不會看/些渣攻賤受——真香(×)
本來小闌是攻,但矮攻是天雷啊喂/掀桌
這個故事寫的很認(rèn)真,有一些隱晦的情節(jié)藏在里面,望讀者大大門能找到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