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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魚
【何花】抓魚
關(guān)鍵詞:春江水暖男兒如山廓爾喀小狗腿
“就是子彈從這兒打進(jìn)去,你也得先把打你的鬼子干死才能躺下!”張立憲用手指狠狠地戳著一名新兵的腦門吼著,全然不管自己的要求在生理學(xué)角度上究竟有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
新兵被他罵得眼淚汪汪,何書光在旁邊火上澆油:“就這種聽見槍聲就嚇尿褲子的膽小鬼,真上了戰(zhàn)場一準(zhǔn)兒是個送死的貨!
張立憲瞪了他一眼:“胡說!”反過來又安慰那新兵:“槍響算個啥,有空帶你上余治的坦克上瞅瞅,讓你聽聽坦克開炮是個啥動靜。聽習(xí)慣了就跟蚊子叫沒啥兩樣。老子信你是個夠膽識的,好好操練,等上了戰(zhàn)場砍他百八十個鬼子。”
新兵含淚點頭,張立憲拍拍他的肩,往營房走。
何書光跟在后面不解地問:“哥,你咋又夸他了?”
張立憲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小何,你也不能一下子就把人給拍扁了啊,真罵得他一點信心都沒有了,當(dāng)了逃兵咋辦?”
何書光瞪大眼睛,一把從背后抽出刀來:“我砍死他個龜兒子的!”他不是四川人,卻總愛學(xué)張立憲講四川話。
何書光的刀是仿著虞嘯卿的那把廓爾喀小狗腿打的,虞嘯卿的親隨幾乎人手一把,張立憲也有,但他不愛用,他喜歡用刺刀。真正的廓爾喀小狗腿據(jù)說連馬都劈得死,何書光的刀劈不死馬,但劈死個把小鬼子還是沒問題的。
張立憲看他舞舞扎扎的,笑了笑,突然一伸手扣住何書光的手腕,一牽一擰,刀就落到他手里了。何書光疼得直揉手腕,兩只眼睛興奮地發(fā)光:“哥,這招教教我唄!
不遠(yuǎn)處的余治和李冰正在晾衣服,看見何書光又圍著張立憲在比比劃劃,余治樂了:“這個小何簡直就是老張的小尾巴,挨了揍都還要往跟前蹭!
李冰瞇著眼睛看何書光被張立憲一個背摔撂在地上,何書光一打滾爬了起來,又興沖沖地?fù)渖先ィ骸案,這招也教教我唄!睆埩椡π憧“蔚纳碜颖持柟庹局,笑容有些模糊,他揉揉何書光的頭發(fā),說了句什么。李冰嘆了口氣:“這才幾個月,倒比咱們認(rèn)識幾年的處得還好!
余治抖抖手中的一件襯衫,抖出一片七彩絢爛的水珠:“話不是這么說,老張么看起來是傲得不得了的,罵人又兇打架又狠,其實人是很不錯的。你對他好,他就能掏心窩子給你!
張立憲被虞嘯卿叫去做事情,何書光就脫光了膀子坐在營區(qū)邊上拉手風(fēng)琴,一臉嚴(yán)肅地吸引來許多村姑圍觀他的肌肉。張立憲跑出來的時候正看到何書光拉得興起,他站了起來,一腳踩在凳子上,鼻梁上架著的圓圓的眼鏡后面是陶醉地瞇起來的眼睛。張立憲忍不住笑:“又賣啥子俏!跟我出去一趟。”
何書光連忙應(yīng)著,見張立憲沒要他把手風(fēng)琴放下,就背著他的寶貝,一手拎著上衣跟在張立憲后頭。
張立憲要去的是營區(qū)附近的一條江,說是江,其實不過是條寬了點的大河,當(dāng)?shù)厝硕冀兴案唤保驗楹永锟傆写虿煌甑聂~。張立憲的目標(biāo)顯然是那些魚,部隊里沒有魚簍,他就拎了個水桶,也沒釣竿和魚網(wǎng),他隨身帶著的是他心愛的刺刀。
“哥,要改善伙食?咋不讓炊事班的人來抓呢?”何書光好奇地問。
到河邊水緩的地方,張立憲停下來:“慎卿哥發(fā)燒了,我想抓兩條魚回去給他燉湯吃。炊事班那些人做大鍋飯還湊和,太精細(xì)的吃食做不來!彼摿松弦潞托,把褲腿挽到大腿上,下到水里。
時近春末夏初,陽光雖好,河水卻還是寒的。
何書光忙著脫鞋挽褲腿:“哥,我來抓,水里凉,你快上去。”撲通一聲就跳進(jìn)水里,濺了張立憲滿頭滿臉的水,何書光吐吐舌頭。
張立憲抹抹臉,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你抓過魚嗎?瓜娃子!
何書光彎著腰,緊張地看著一條小魚優(yōu)哉游哉地從邊兒上游過去,手才探進(jìn)水里那魚已經(jīng)靈活地從他指縫里溜掉了,何書光一著急往魚游的方向撲上去,嘩地一大團水花揚起來,他進(jìn)了河底,魚沒影了。
張立憲這下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他胡擼一下濕漉漉的頭發(fā),瞪圓了眼睛看著狼狽地從水里爬起來的何書光:“你娃兒……”
何書光不等他說完先求饒:“嘿嘿,哥,我不是故意的!
張立憲踢他屁股一腳:“滾岸上去,看我的!”
何書光只好爬上岸,瞅準(zhǔn)四下無人,脫了褲子擰水。
張立憲站在齊腰深的水里,手里抓著刺刀,全神貫注地盯著水面下游過的魚,整個人都靜止不動凝神待發(fā)。他背沖著岸邊,何書光只看見他骨骼亭勻的背脊,水珠順著他蜜色的皮膚滑向精瘦結(jié)實的腰,不知為什么心里突然跳了跳,覺得喉嚨有些發(fā)干。
盧溝橋事變之后,何書光背著心愛的手風(fēng)琴離開了大學(xué)課堂,他碰上的第一支隊伍就是虞嘯卿的部隊,他碰上的第一個軍人就是他哥張立憲。
那天他在路上遇到幾個拎著剔骨刀和木棒的男人劫道,那幾個人是從一間破敗的武館流向街頭的混混,他們不想在這個混亂的年頭餓死,所以他們選擇搶別人的讓別人餓死。何書光有一身肌肉,那是他在學(xué)校里跑步和打籃球練出來的,可是打架他不太在行,而且他還想護住他的寶貝手風(fēng)琴。
就在何書光被揍得鼻青臉腫渾身是傷的時候,張立憲從天而降——其實是從樹上跳下來的,他原本在那上面睡午覺,結(jié)果被下面吵吵嚷嚷的給鬧得心煩。那幾個男人見張立憲長得文質(zhì)彬彬,根本沒拿他當(dāng)回事,還想連他一塊搶了,何書光趴在地上抱著手風(fēng)琴大叫:“快逃!快逃!”
張立憲看他一眼,笑笑地說:“逃?老子不知道這個字怎么寫!彼荒_踢在沖上來的一個男人的膝蓋骨上,男人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緊接著被他一個膝擊撞在鼻子上,哼都沒哼一聲就躺下了。張立憲笑得又狂又傲,眉毛一挑:“一起上啊。”
那是何書光見過的最精彩的對決,他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好像比自己還年輕的男孩有這么狠這么快的拳頭,還有耍起來漂亮得耀眼的刺刀,三五分鐘就撂倒了那幾個劫匪,張立憲自己也挨了兩下,但他顯然對此毫不在乎,蹲下身笑嘻嘻地問何書光:“學(xué)生娃兒?”
何書光點點頭,又連忙搖頭:“我不上學(xué)了,我要當(dāng)兵打仗!”他吃力地往起爬,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地上的姿勢實在有點吃虧,這讓他在仰視張立憲的時候會錯覺這個大男孩肩骨如山巒起伏,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
張立憲沒扶他,笑瞇瞇地看著他自己爬起來:“你喬腦殼噻,當(dāng)兵打仗還帶著手風(fēng)琴的?”
“誰說當(dāng)兵打仗就不能帶著手風(fēng)琴的?音樂無國界,音樂是橫掃一切污濁的武器!”
張立憲笑著點頭:“哦,哦,你上了戰(zhàn)場不用槍,就用你的手風(fēng)琴拉首曲子,鬼子就都被你迷死啦。哈哈!
何書光臉紅:“你不懂!”
“哦,哦,我不懂,哈哈。”張立憲實在很愛笑,何書光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在熟悉的人面前是非常愛笑的,但在陌生人面前就會裝得比誰都冷酷!澳窍氘(dāng)兵的學(xué)生娃兒,要不要到我們部隊上來?”
何書光看看張立憲掛在腰上的刺刀,眼睛亮了亮,大聲回答:“要!”
“小何!”張立憲的叫聲打斷了何書光的回憶,他把串在刺刀上的一條魚甩上了岸,何書光忙撲過去把那條垂死掙扎的魚給裝進(jìn)桶里。
張立憲的刺刀殺人很厲害,扎魚居然也準(zhǔn)得令人發(fā)指,何書光在岸上把褲子曬得半干,他已弄上了半桶魚。
何書光背著琴,張立憲提著桶,兩個人往回走。張立憲身上還是濕的,他用手胡擼一下亂七八糟的頭發(fā),說:“回去你給我洗褲子!
何書光說:“行,我還給你刷鞋。絕對比余治刷得干凈!
張立憲笑:“那行,晚上賞你條梳子魚吃。”
何書光好奇:“啥梳子魚?”
“哈哈,就是魚骨頭!
何書光知道張立憲又在逗自己了,哇呀一聲撲上去,張立憲一下把他扛了起來:“做啥子?我摔你個暈頭轉(zhuǎn)向啊。”何書光掙扎著,背著的手風(fēng)琴滑下來,咣當(dāng)一聲砸在張立憲頭上……
余治李冰正和幾個要好的兵一起玩橄欖球,看見何書光背著張立憲抱著手風(fēng)琴提著大水桶狼狽不堪地回來,都吃驚了:“這是咋回事?”
張立憲迷迷糊糊地從何書光肩上抬起頭來:“龜兒子的,連梳子魚老子也不給你吃!”
何書光眼淚汪汪:“哥,我不是故意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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