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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依依尸骨寒
A鎮(zhèn),歌舞院
十八歲的王楊柳端著托盤穿梭于這個擁擠的歌舞廳內(nèi),眾多賓客們的叫好聲與臺上腰肢纖瘦的歌妓的歌唱聲吵的他略微有些耳鳴。
王楊柳于前天來到這個歌舞院,學(xué)了一點基礎(chǔ)就出來待客了,不同于其他員工,他是被自己的父母賣過來的。
父母說以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實在養(yǎng)不起兩個兒子了,便將哥哥王楊楓留下了,自己則以十塊大洋的價格被賣到了A鎮(zhèn)最繁華的依依歌舞院。
“那位小兄弟,發(fā)什么呆呢,快把酒給我拿過來!”
“阿,好的!
王楊柳從殘余的傷感里回過神來,端著托盤到了剛才招手的那位客人桌前,然后把酒拿了下來,只不過動作有點慢了,他被旁邊的人踹了一腳。
“擋到你爺爺我了!”
王楊柳手上的酒還沒有放下呢,沒有防備的他連人帶酒摔倒在地,不巧的是,杯里的酒盡數(shù)潑到了一人的衣服上。
陸華辰看著自己被紅酒暈染過的衣服,怒火中燒,穿著軍靴的腳狠狠的踩上了王楊柳的手指,硬底板加上陸華辰本身的重量,讓王楊柳痛不欲生。
他感覺自己的手指要斷了,疼痛讓王楊柳幾乎發(fā)不出一絲聲音,唯有滿臉的淚痕能言敘他的苦痛。
陸華辰還不甘心,自己身上的這件衣服,可是他最心愛的夏小姐送的,眼下不過是毀這個奴隸的幾根手指而已,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王楊柳抬起頭,與夏小姐有幾分相像的臉映入陸華辰的眼簾,陸華辰心頭一軟,便把腳挪開了。
那位要酒的客人也算是有些良心,向陸華辰問好后就帶著欲盡昏迷的王楊柳去處理手指了,王楊柳的手指已經(jīng)軟趴趴的,肉眼可見的血色與青紫色縈繞指尖。
第二日,被截掉一截手指的王楊柳在醫(yī)院中醒來,他傻愣愣的看著被紗布包裹的手,心里萌生了逃回家的念頭。
他們王家獨居于山中,只要他們不說,就絕對沒有人能尋的到。
可是他還沒行動,就被歌舞院的人帶回去了。這里的員工,只有他是被關(guān)在一間屋子里的,就像囚于籠中的鳥雀。
只有用他之時,才可放出去游走一番,王楊柳已被關(guān)在這間漆黑的屋子里很久了,真的是很久,久到他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處已經(jīng)長出了新肉。
“啪嗒”
是什么聲音?面對墻壁而躺的王楊柳蜷在木板床上想。
“王楊柳,給你養(yǎng)傷的日子結(jié)束了,該出來工作了。”
王楊柳從床上爬起來,看向門外的光亮,這一刻他的心里無比激動,好似一個突患失明的人重見光明。
這夜的歌舞院裝飾的格外堂皇,同時,王楊柳又看見了那個害得自己失了半截手指的男人。
他的身邊坐著一位女人,男人看著她,手中的酒欲遞又回,似乎在思考女人會不會接下他的酒。
“傻站著干嘛,下去給客人倒酒啊!惫苁碌娜丝匆娡鯒盍掷锒酥烤七t遲沒有動作,還以為他是想偷懶。
王楊柳對那個男人有心理陰影了,但他也怕完成不了工作被管事的人毆打。磨蹭片刻,王楊柳走向了一樓,走向了那個男人。
男人已喝完杯中酒,他把酒杯重重一放,“倒上!
王楊柳顫顫巍巍的為他添上,始終不敢把頭抬起來。
好在男人并沒有注意這些,他欲要舉起那杯酒一飲而盡,身邊的女人見狀急忙用手?jǐn)r住。
“華辰,再喝就醉了!
“夏雨恬,你的心里到底有沒有我?”陸華辰吼道,他花了那么多的時間和心思放在這個女人身上,她卻把自己的這些愛意奉獻(xiàn)當(dāng)作垃圾。
夏雨恬一愣,而后微微笑道:“華辰,我是你妹妹,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操,狗屁的妹妹!”陸華辰氣上心頭,他直接搶過王楊柳手上的酒,一飲而盡。
“雨恬,我喜歡你!标懭A辰借著酒勁按著夏雨恬的后腦勺。
他想耍酒瘋親夏雨恬。
夏雨恬身邊的兩個下人立馬把陸華辰拽住,怒不可遏的夏雨恬打了他一巴掌,而后氣憤地離開了這里。
陸華辰眼神兇狠,帶著嗜血的意味,他忽的將視線轉(zhuǎn)向王楊柳,“她不喜歡我,那你喜歡我嗎?嗯?”
孤立無援的王楊柳點點頭。
此人剛剛被拒絕過,如果自己再拒絕的話會被他弄死的。
“好,我們?nèi)ラ_間房,讓我好好回應(yīng)一下你對我的喜歡!标懭A辰自嘲的笑著,隨后站起身勾上王楊柳的肩膀,“太瘦了!
王楊柳天生白白凈凈,他的臉在這歌舞院的男生侍者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不含任何猥瑣油膩的前兆,純凈無暇,像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
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他身高矮了些,身材瘦了些,這些也是他被父母賣來這里的主要原因。
王楊柳的哥哥王楊楓長得很高很壯,能干很多很多的活還不喊累,所以父母很喜歡哥哥。
陸華辰突然打橫抱起王楊柳,當(dāng)看見他的臉后原本的笑臉又轉(zhuǎn)為陰沉。
王楊柳根本掙脫不了陸華辰的束縛,他的力氣大的驚人,或者說是王楊柳沒有任何力氣。
陸華辰踹開一間房間的門,后面的老板看見也沒說什么,只是眼神復(fù)雜的看了幾下王楊柳,他替他們把門關(guān)上了。
王楊柳被陸華辰扔在床上,他暴戾的去撕扯王楊柳的衣服,王楊柳一有反抗的動作他就拿拳頭揍過去。
陸華辰把自己的衣服脫掉,看著床上的王楊柳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楚楚可憐的樣子,他精神錯亂以為這是夏雨恬。
粗糙起繭的手掌輕輕的撫摸著王楊柳細(xì)膩光滑的臉,他坐在王楊柳的身上,把心里的仇恨全部發(fā)泄。
王楊柳被他親的麻木,身上的傷痕的痛都比不過今天晚上這個男人帶給自己的痛,守了十幾年的清白,在今天染上了污濁。
風(fēng)卷殘云的第二天陸華辰就為王楊柳贖了身,他開著一輛黑色的汽車在外面等待,手指不住的敲打方向盤,隔幾分鐘就往里面看兩下,不耐煩極了。
終于,背著一個藍(lán)色包袱的王楊柳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他看見這輛車時身體都在顫抖,更不用說看見車?yán)锏娜撕髸性鯓拥姆磻?yīng)。
王楊柳打開車的后座,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后才敢落座。
陸華辰對他不坐副駕駛的行為很不滿意,通過車前后視鏡觀察王楊柳,他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在害怕不敢看自己。
彈指一揮,王楊柳來陸家已有一年之久,如今正趕上日軍侵占原浣這個省城。
“那日軍就快進(jìn)攻到我們這個市鎮(zhèn)了,還管他什么陸華辰是不是軍閥,他根本就耽于燈紅酒綠出不來了,我們快跑啊。”
“是啊是啊,他不要命我還要命呢!
“那小王也真是慘,被他圈在身邊,想跑也跑不了。”
當(dāng)天晚上,陸家的下人們都收拾東西逃離了A鎮(zhèn),整個陸家大院人去樓空。
日軍在一個月前開始大殺四方占領(lǐng)土地,A鎮(zhèn)前邊的幾個城已經(jīng)被攻破,馬上就要到這里了,鎮(zhèn)守A鎮(zhèn)的就是陸華辰。
他根本就沒經(jīng)過專業(yè)的訓(xùn)練,但奈何他是上任總軍管的唯一一個兒子,趕鴨子上架才趕到了他。
偏偏此人一點上進(jìn)心都沒有,手底下的兵士也被他養(yǎng)廢了,如今是真指望不上,知道這些的百姓們老早就收拾好家當(dāng)往北邊逃了。
王楊柳何嘗不知,他今日依舊按時去把陸華辰叫醒,他早起做好的粥就放在陸華辰的床頭柜上,還親自為他搭配好今天該穿的衣服。
陸華辰把王楊柳拉進(jìn)懷里親了兩下,“謝謝!
王楊柳低垂下眼簾,“這是仆人該做的!
說完他便出去了。
陸華辰的確是給王楊柳安排了一個貼身侍奉的位置,對他的態(tài)度也還是隨心所欲,想親就親,想玩的時候就玩,王楊柳從開始的會反抗變成乖乖屈服。
有時候陸華辰也會帶幾個和他一樣的白凈的男人來這里,當(dāng)著王楊柳的面做,還強迫他必須看。
“人呢,怎么人全都沒了!”陸華辰看著空蕩蕩的大院,生氣的喊道,他也聽說了那些消息,緊急關(guān)頭應(yīng)該共同面對啊,這些人就知道跑。
暴怒了不多時,陸華辰腦海里閃過王楊柳清秀俊俏的臉龐。王楊柳呢,王楊柳呢,他在哪里?他不會也跑了吧,從早上出去后就沒再見到過他。
“王楊柳!王楊柳!王楊柳!”陸華辰喊道。
沒有人應(yīng)他,王楊柳真的跑了…沒有別人了,陸華辰頹廢的坐在地上,只有自己,他仰頭望著天,尋思這一生是否就要這樣結(jié)束。
門被推開,王楊柳帶著兩個包袱進(jìn)來,他說:“仆人在這里。”
陸華辰跑過去把他摟的緊緊的,聲音都止不住的抖,“我以為你跑了,你不要跑,我不會再兇你了!
王楊柳任陸華辰抱,他情緒平靜的回答道:“仆人想跑,但是不是自己跑,仆人收拾兩個包袱是想帶著你一起!
“轟轟。”
遠(yuǎn)處有爆炸的聲音,日軍已經(jīng)來了。
“家主,跟著仆人跑。”王楊柳說完就背起包袱往陸宅的后門跑。
陸華辰急忙跟上。
后門再往遠(yuǎn)點是山區(qū),王楊柳的家就在這山區(qū)里,此山錯綜復(fù)雜,不熟悉地形的人進(jìn)來了就出不去,而且此山區(qū)還有斷崖。
一隊的日軍已經(jīng)轟炸完陸宅,昔日的繁華落地成為斷壁殘垣。他們看見那兩個逃進(jìn)山里的身影,便跟著跑了進(jìn)去。
期間陸華辰的肩膀不慎中彈,王楊柳忙扯下自己身上的布料為他包扎,日軍就在后頭。他們拿著槍亂射,雖然有樹遮擋,但也很危險。
“楊柳,你為什么要帶著我?”陸華辰眼里流露出一股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和依戀,“明明我對你做了那么多值得你恨我一輩子的事情!
王楊柳緘默地看著陸華辰,直到傷口被包扎好他才扶著陸華辰站起來,“恨你與不恨你都不重要了,因為你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后一個能依靠的人!
“對不起!标懭A辰用沒受傷的手臂拽過王楊柳,旋即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個前所未有的溫柔的吻。
王楊柳沒反抗,待聽到日軍靠近的聲音,他們才攙扶著繼續(xù)跑。跑著跑著眼前出現(xiàn)一座用木頭做的老宅,宅前有塊匾:王宅
王楊柳順著陸華辰的視線看過去,匾上已經(jīng)落滿灰塵,“這是仆人的家。”
陸華辰:“我不是家主了,你也不必再叫自己仆人,我不喜歡聽!
王楊柳沒做聲,他領(lǐng)著陸華辰進(jìn)去,里面很久沒有人住了,走一腳鞋底都能沾滿灰塵。
宅里的東西都被搬空,連張床都沒有,王楊柳把一塊地方打掃干凈讓陸華辰坐著,他去外面望風(fēng)。如果日軍靠近就帶著他們往那處斷崖跑,讓他們摔個粉身碎骨。
路過王楊楓的房間時,書桌上被東西壓著的一張泛黃的紙頁引起了王楊柳的注意。
王楊柳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封信,他展開,看見了哥哥那歪七扭八的字體。
給親愛的弟弟:
楊柳,如果你還能回來看到這封信,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們一家人瞞你很久了,你并不是我們王家的兒子。是有人把你抱來我們家里的,那個人給了父母很多錢讓他們好生養(yǎng)著你,但是父母太自私,他們拿那些錢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買了一棟房子。
他們決定把你在這座山里養(yǎng)大,待你長大后把你賣給鎮(zhèn)上的歌舞廳,那樣我們一家人就擺脫了你這累贅,可以放心的出境了。
對不起,弟弟,其實你是夏家的孩子。那個人不讓我們告訴你,因為有人想要殺掉未來會成為夏家家主的你,她想讓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活著。
其實你不叫王楊柳,你叫夏重宇。
如果你得幸回來看見這封信,可以尋著背后留的地址來尋我,哥哥定不會再讓你離開,一定將你保護(hù)的好好的。
別——王楊楓。
忽然間,王楊柳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拽住,痛的厲害。
其實死在想要謀殺自己的人手里也比受盡折磨來的痛快。
日軍的聲音近了,王楊柳回到陸華辰身邊,“不要出來,不要發(fā)出聲音,我去把他們引開!
陸華辰看著王楊柳紅紅的眼尾愣愣地點了點頭。
見他答應(yīng),王楊柳跑了出去,他朝日軍那邊扔了幾塊石頭,“快來追我啊,我在這里!
日軍跟上,王楊柳看準(zhǔn)時機帶他們往那處斷崖跑,那里有不一樣的視覺效果,你遠(yuǎn)看那就是一塊平地,跑近就會發(fā)現(xiàn)那里中間是空的。
按照日軍的速度,估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摔下去了。
王楊柳飛快的跑著,日軍緊跟著。
不經(jīng)意回頭看了一眼,王楊柳發(fā)現(xiàn)有一個跟在后面走的日軍,他手里俘虜著的是夏雨恬。
是自己的妹妹。
算了,等下再解決他。
王楊柳跑進(jìn)斷崖里,他本該摔下去的,但是熟悉斷崖結(jié)構(gòu)的他活下來了,因為他抓住了幾根綠藤。
除了那個牽著夏雨恬的日軍沒掉下來外,其他的日軍全剎不住車前仆后繼墜落千丈山崖。
王楊柳借機爬上去,他看著那個日軍拿起槍對準(zhǔn)了自己。
“陸華辰!”王楊柳叫道。
那個日軍成功被欺騙回了頭,王楊柳借此機會沖過去推開被他牽制著的夏雨恬,而后拉著反應(yīng)過來的日軍往斷崖走。
日軍總算反應(yīng)過來甩開王楊柳扣動扳機,跌坐在地的王楊柳眼睜睜地看著那黑漆漆的槍口對準(zhǔn)自己,他無力再躲了。
“砰砰砰——”
子彈盡數(shù)打進(jìn)了陸華辰的后背,他微笑著撲倒在地,不過瞬間他的嘴角便溢出鮮血。
王楊柳的瞳孔震顫,他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向前奔去,發(fā)了狠把日軍手里的槍奪過來,接著反殺了這個日軍。
夏雨恬在旁邊都嚇傻了,王楊柳朝這個突然冒出的妹妹走過去,伸手摸摸她的頭后將書信遞給她,溫柔地說道:“去信封上寫的地方,到時就說你是我親妹妹。”
言罷他朝著那具日軍尸體走去,不放心的將其扔下山崖。
事畢他才挪步到陸華辰身邊,他尚且吊著一口氣,子彈已打中了他的致命位置,也不知是因為什么強撐到現(xiàn)在。
陸華辰眼神渙散,早已沒了往日的似水柔情,但他知道此刻蹲在他面前的人是誰,他伸手想要再碰碰他,卻被人搶先一步拽住。
王楊柳把陸華辰抱進(jìn)懷里,淚已流了滿面,這是唯一一次他主動吻住陸華辰,陸華辰卻輕輕把他推開了。
“你們…快逃…不久還有日軍…”陸華辰閉了閉眼,“我下輩子…定為你…做牛做馬……”
嘴角鮮血越流越多,他撐不住了,靠在王楊柳的肩膀上喘著粗氣,“來償還我對你欠下的債。”
王楊柳抱著他往斷崖口走去,“生前何必說死后,我不在乎了,你也別太記掛。這輩子我們不能順?biāo),下輩子便做個普通人家恩愛白頭可好!
懷中的人儼然斷了氣,再也回不了王楊柳的話語。
“我大抵是真病入膏肓了,你替我擋下那幾槍,我便將所有恨意都放下了。”
王楊柳苦澀地笑著,他輕輕用袖子擦去陸華辰臉上的血污,仿佛在他懷里的是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可是他卻抱著他的寶貝躍下眼前的深淵。
墜落的時刻,王楊柳緊緊摟著懷里的尸體。
下輩子不要你為我做牛做馬,我只想和你一個人白頭偕老。
—無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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