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近日來了個呆子，清秀白臉，書生模樣。
　　人家都來花滿樓買酒狎妓、尋歡作樂，這人一樣，也不一樣。
　　他不會喝酒，只在每月初的時候來花滿樓的梨花架底下坐著，點(diǎn)一壺粗茶。
　　花滿樓的頭牌每月初見客，可是心情不好就不見客。頭牌的身價是極高的，窮書生哪里付得起，所以只在頭牌姑娘下樓的那兩分鐘，看上幾眼。這小子每回月初都愣生生得等著，錯過好多回，可不是個呆子。
　　有好玩的嫖客問他，“你每回這般等著，可是喜歡她？”
　　書生點(diǎn)頭，“喜歡�！�
　　嫖客笑，“秋白姑娘是天下第一佳人，在場的，我們都喜歡她？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起哄，書生只搖頭：“我跟你們不一樣�！�
　　哈，吃酒狎妓、黃白買賣，有什么不一樣。眾人只當(dāng)他書生心氣，自命清高。
　　一日秋白下來了，又把一位貴客迎上去，就有好事者又問他：“你既喜歡她，又如何不湊點(diǎn)錢去見她？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自己玩兒好過給別人玩。”
　　周圍又有人笑話。
　　書生只板著臉看他們，“你們無聊，拿我消遣便可，何苦如此詆毀一個女子�！�
　　眾人覺得無趣。
　　又有一日，一位據(jù)說天下聞名的詩人，自落陽遠(yuǎn)游來詞，聽說花滿樓秋白姑娘天下一絕，特意前來拜訪，且寫下了胭脂三首。
　　眾人爭相傳頌，聊起這段佳話的同時又不忘挖苦書生兩句：“你看，人家才子佳人，才算是郎才女貌�！�
　　書生卻道：“我寫得比他好�！�
　　眾人不信，只當(dāng)他吹牛，書生卻極為認(rèn)真，可要書生寫一個，他又搖頭。
　　眾人拿他當(dāng)笑話。
　　秋白總算對這書生有些好奇，便邀了書生見面。
　　見了面這書生也愣頭愣腦，叫他晚上吃酒，這人居然說他不會，居然就這么推辭了。
　　秋白又問他，“你說你喜歡我，可是真的？”
　　書生點(diǎn)頭，“我不說假話。”
　　秋白又笑，“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歡我，你算第幾個�！�
　　書生不語。
　　秋白問他，“這天下的男人喜歡我，或是圖我美貌，或是圖我名聲，人喜歡一個東西，總歸是有所圖的。那你呢，你圖我什么？”
　　書生皺眉，“姑娘何苦如此輕賤自己。喜歡就是喜歡，還要圖什么才算喜歡？”
　　秋白默了，轉(zhuǎn)瞬又問：“你這么窮，跟了你豈不是虧待我？”
　　書生急了，“我不窮。再說了，我喜歡你，又不要你一定跟著我。”
　　“你連花滿樓的一壺酒都喝不起，還說不窮？”
　　“我，我，我自幼便喝不了酒，兒時因?yàn)橥祰L父親友人送的春日宴，昏了三天有余，母親嚇得都病了……”
　　“呵呵呵……”秋白笑得花枝亂顫，說這天下還有喝不了酒的男人，書生也不說話，臉紅得像個桃子。
　　秋白斂了笑意，又問：“那，你說喜歡我，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我若是騙你半句，天打雷劈！”
　　“得了，才不要你天打雷劈，丑死了。我就問你，我喜歡我，那你敢為了我去死嗎？”秋白抬眸看他，一雙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戲謔。
　　書生不語。
　　秋白的眼里變成嘲弄，“你看，口是心非的男人，連愿意為我去死都做不到�！�
　　“我愿意為你去死。”
　　秋白看向他。
　　“我可以為你去死，你想要我死，我現(xiàn)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睍�，“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你要你提，什么都可以�！�
　　“好啊，這是最精最純的桃花釀，你把它喝了，若是第二天還能醒過來，我就跟你�！鼻锇子H手斟了酒，送到書生面前。
　　書生垂眸，“不管我為你做什么，死或者不死，都不要你跟我在一起�！�
　　秋白冷笑，“借口�！�
　　書生接過酒，把它環(huán)握在手里，“我喝下這杯酒，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因?yàn)槟惚桓袆恿恕？赡阋廊徊幌矚g我。我若是抱著得到你的念頭去接近你，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感動你。我不要你感動，我想要你喜歡我，所以不管我今日是活著還是死了，你都是自由的。”
　　“我家住瑯琊撫仙湖畔第一家，若我死了，你便替我傳個信，說我掉進(jìn)河里淹死了；我若是還活著，那你就把我丟到外面去，我醒了自己會走的�！闭Z罷，書生端起酒杯。
　　秋白抬眉。
　　“只是還有一事……天涼了，梨花渡少有人打掃，花落了滿地，我這人矯情，也不知還有沒有機(jī)會再看看，望姑娘日后，有時間去走走�！�
　　秋白嗤笑一聲，“無聊�！�
　　書生仰頭，一飲而盡。
　　后來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連巷子里的小孩兒都會唱一首詞，這詞寫得真好，清透漂亮，情真意切卻清爽自然，毫無男子狎昵之態(tài)。也不知道是誰寫得，眾人去找，只發(fā)現(xiàn)它原來被寫在一面落滿梨花的墻上。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