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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另一個世界的生物,低等且奇怪,與常見的動植物截然不同的生物,人們自遠(yuǎn)古以來飽含敬畏地統(tǒng)稱它們?yōu)椋?br> “蟲”。
章零
金屬的碰撞聲在靜謐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崔始源打開別墅的門時感覺冷風(fēng)從沒有防備完全的脖子里鉆了進(jìn)去。他打了個寒顫,顯然郊區(qū)的環(huán)境安靜得過了分,甚至有些令人不安。
鑰匙轉(zhuǎn)了一圈就開了門,崔始源奇怪地看著門鎖,早上臨走前明明鎖起來的……然后他想起了別墅的主人,也就是房東先生曾說過這兩天會有新的住戶搬進(jìn)來,他聳聳肩,覺得自己敏感過頭了。
別墅位于遠(yuǎn)離市中心的郊外,沒有城市的喧鬧和燈火,像是歐洲國家般幾乎隔個幾百米才會有棟房子。照理說,崔始源是買不起這種高檔而豪華的建筑,但他本能地討厭著所有喧嘩的地方,幾經(jīng)周折才找到出租別墅的房東,與其說是出租,不如說是別墅主人為了找人幫忙照看房子罷了。這樣一來,定的價格就相當(dāng)?shù)土,而由于地理位置的關(guān)系,這么好的條件竟然只有崔始源一人前來租房。
別墅有三層,一樓客廳,二樓和三樓分別是臥室,這對獨居的人來說有些浪費,不過有了室友就再合適不過。
崔始源厭惡人群的嘲雜的同時也懼怕萬籟俱寂,真是矛盾。
這個室友真是神賜的禮物。
崔始源勾起嘴角,想著該怎么自我介紹邊打開燈,整潔的客廳像是沒有任何人踏足過。
看來是個很有禮貌的家伙,崔始源更感到滿意,脫下大衣隨意地扔在沙發(fā)上,整個人倒了下去,深呼吸地放松身體,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隨后發(fā)現(xiàn)了茶幾上被煙灰缸壓住的白紙。
那是一封短信,字跡的主人像是個社會精英。
崔始源先生:
您好!
考慮再三,我認(rèn)為還是必須告知您一下。我的朋友,也就是您的合租人,鑒于身體因素而不得不在安靜的地方靜養(yǎng),是絕對安靜的環(huán)境下。為方便起見,他住在您的樓上,請盡可能地不要打擾他,即使是一周不下樓也不用擔(dān)心,這里的一切設(shè)備都很齊全,我會在您外出時來照顧他,避免影響您的生活。
另外,若是我的朋友發(fā)生任何不適或意外,希望您盡快地聯(lián)系我,我的手機(jī)號碼是***********。我將不盡感激。
最后,愿主永遠(yuǎn)保佑您幸福安康。
趙奎賢
看完信,崔始源挑起眉,這封信無疑引起了他對新室友的好奇,自己的計劃是泡湯了,也多了負(fù)擔(dān),可誰叫他是紳士,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他,對于別人的請求總得盡己所能去完成,雖然那個叫趙奎賢的語氣一點也沒有請求的意思,反而帶著高位者命令的姿態(tài)。
新室友是需要靜養(yǎng)的病人,那就不方便去打擾,雖然很想看看是個什么樣的人。也罷,就當(dāng)自己還是獨居,并且對方看來也不是會煩擾到自己,那他的生活和以前一樣,沒什么不同。
一切回到最初,這個深冬的夜晚除了寒意和些許遺憾,沒給崔始源留下任何東西。
章一
冬天在忙碌的工作中很快地溜了過去,崔始源有時候都快忘了自己的樓上還有一個室友,偶爾高興起來會屏息傾聽樓上的動靜,但往往換來的都是一片寂靜。
他都不下床嗎?或者腳上長著肉墊?進(jìn)行各種匪夷所思地猜測,崔始源在無聊生活找到消遣時,也對那未曾謀面的室友越發(fā)好奇。
他甚至懷疑過樓上的那位是不是死了,要不怎么可能有人做到在同一個環(huán)境下生活卻始終不出現(xiàn)在人前的,幸好每天多出的生活垃圾讓他感到屋子里還是有活人的,至少不是一具死了很多天也沒人發(fā)現(xiàn)的腐爛尸首。
想到這兒,崔始源自己都覺得慌得很,腦中浮現(xiàn)的畫面可以讓他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以至于真的見到傳說中的室友,崔始源覺得眼前的人未免太過美好了,尤其是在某些畫面的對比下。
周末陽光燦爛的午后,崔始源倚在頗具童話色彩的白色陽臺上享受悠閑和日光,心中第不知道多少次感謝主的恩賜,抬頭閉起眼迎接光明的普照。
忽然有種被人盯住的不適感,睜開眼,向頭頂望去。
逆光的背景下,對方黝黑的不參雜一絲混沌的明眸毫不遮掩地盯著他,很久很久。
崔始源愣愣地回望,即使太陽照射不到對方的臉龐,他卻能感覺到陰影下是一張很干凈精致的臉。他壓根沒看清,只是本能地這樣認(rèn)為著,然后才發(fā)現(xiàn),對方以一種極其危險的姿勢站在欄桿旁,身體三分之二的部分都沖在外面,騰空著隨時要掉下來的感覺,腦袋還繼續(xù)往下探。
他當(dāng)自己是長頸鹿嗎?
崔始源不經(jīng)好笑,想提醒他要當(dāng)心些,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么長時間對方仍保持著優(yōu)越的平衡感,并且沒有絲毫的動搖。
他挑起眉,吞下警告,暗自佩服起對方,印象中只有舞蹈家才會有如此出眾的平衡性。
他好像是在看我。
很得意地這樣想著,崔始源露出酒窩,他對自己的這副皮囊還是很滿意的,而由于時間關(guān)系,太陽在別墅的另一側(cè),對方的五官只是朦朧地隱藏在黑發(fā)長長的影子中,看不真切,只知道臉著實是小巧,鼻子也十分挺拔,應(yīng)該是充滿立體感的臉部。
你好。
對方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不屬于本國人的口音,小小的含糊著,像是柔軟的棉花糖。
啊,你好。
崔始源使自己的笑容更大些,看來室友是個很可愛的外國人。他向上伸出手,希望能和對方握個手。
意外的是,對方根本沒有回握的意圖,只是像剛剛一樣一動不動地盯住他。崔始源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在衣服上局促地擦拭了兩下,又試圖和他交談。
我叫崔始源,你呢?
樓上的室友偏過頭,仿佛在努力傾聽什么,最終只是輕輕合閉嘴唇。
他在說什么?崔始源疑惑地抬著頭,長時間這樣讓他的脖子僵硬得帶著疼痛,他努力回想對方的唇形,因為聲音太輕亦或者本就沒有聲音,他只能猜測。
他似乎說,春天到了。
是的,春天到了,冬日的積雪早就散去,鳥兒開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河流又潺潺流動起來,風(fēng)帶起新生的嫩芽,緩緩飄動。
這意味著一年中嚴(yán)酷的寒冬已經(jīng)過去,崔始源喜歡生機(jī)勃勃的初春。
那么,你的名字呢?
蕩在外面的人忽然收回身,瞥了眼崔始源便退回房間,毫無征兆。
驚訝的崔始源喂喂地喊了兩聲,換來一聲大力地關(guān)門聲?s回脖子,莫名地摸著后腦勺,自己有做錯什么嗎?
對方臨走前丟下兩個不甚清晰的字,好吵。
你好。
春天到了。
好吵。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韓庚對崔始源說的所有的內(nèi)容。
這讓崔始源感到莫名而挫敗,更讓神秘的室友更加帶著神秘色彩。
章二
第一次的相見算不上愉快,崔始源在心里為室友打上了奇怪的標(biāo)簽。奇怪的行為,奇怪的話語,卻留下深深的痕跡。
第二次見面同樣是在陽臺,事實上他心中總有個疙瘩在,所以有事沒事就往陽臺跑,其實不過是為了再見一面所謂的室友,盡管對方異常冷淡。
這次他沒有向下探出頭,只是平視著遠(yuǎn)方,可究竟在看什么,崔始源順著他的目光只有一片翠綠。
嗨,又見面了。
很鎮(zhèn)定地打著招呼,崔始源又揚起標(biāo)志性的笑容。
他沒有看到,一直很迷茫地望向遠(yuǎn)方,崔始源在樓下背靠著欄桿向上張望,只有一個弧度華麗的下巴,很瘦,但還有點肉肉的,崔始源想他笑起來也許有怪怪的雙下巴。
一直很期盼著對方可以低下頭,今天可以仔細(xì)看看隱藏的臉,在崔始源累得快要掉下去的時候室友終于有了動作。
只是伸長脖子仰望著,輕輕地吐出疑惑。
那邊有什么?
那邊什么都沒有,崔始源憤憤地想,我都待了這么久,你向下看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大帥哥!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崔始源挺佩服自己脾氣怎么那么好,被無視了這么久還那么好氣地說話。
最終的結(jié)果對方只是轉(zhuǎn)身回房,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太過分了。
有些委屈地說著,崔始源也不過是無所謂地聳聳肩,乖乖回了臥室,因為一個人很寂寞,所以就算有個傾聽的對象也好,即使對方不說話,或者他壓根就沒聽到。
夏至那天崔始源帶著一身的汗回家,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開空調(diào)再好好洗個澡,而是,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沖到了陽臺仰頭張望。
他在看他的室友有沒有出來,因為有時對方會不定期地出現(xiàn)在那里,只有那里可以見到行事作風(fēng)頗為神秘的人。
偶爾會很好運地見到,但沒次能正式地認(rèn)識,甚至是看清楚臉都成了一種企盼,他們的交流似乎只限于第一次的一句,你好。
其實真的要見很簡單,崔始源只要紳士地上樓敲門,找個隨便亂七八糟的借口就能得逞,但真是紳士,也不會做這種唐突的事,畢竟他答應(yīng)了別人不會隨便打擾。
雖然那家伙是強(qiáng)制性地命令,他可以不必理會。
怎么說呢,崔始源還是有些恪守得過于嚴(yán)謹(jǐn)了,他要做個紳士,他要給人留下完美的初印象,主這樣從小教導(dǎo)他。
放屁。
崔始源真想沖過去踢開門抓住那小子的衣領(lǐng)把他舉起來,然后前后左右地?fù)u晃再在陽光下仔細(xì)觀察那張臉,啊啊啊,真是太想這么做了,想想就很爽。
可是下一秒?yún)s打翻這不切實際的幻想,終究大家還是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搞僵了就不好了,畢竟機(jī)會有的是,不急。
不急才怪!
今天又沒看到人影,頹廢地跑回開著冷氣的房間,下次,一定要看到,就是不知道下次是不是真是下次,就像明天永遠(yuǎn)是明天。
從浴室出來真是神清氣爽,陰郁的心情一掃而空,崔始源很臭美地對著鏡子亮白牙,滿意地點點頭。
突然有人敲響了房門,把自戀的人嚇了一跳。
一開門,是個大汗淋漓的陌生人,頭發(fā)濕得粘成一塊一塊,氣都踹不勻,身上帶著股熱氣,眼神卻很陰冷的樣子。
有沒有見到韓庚?
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切入主題。
韓庚?我不認(rèn)識。
崔始源搖搖頭,納悶這家伙怎么進(jìn)了自家房子的。
就是住在三樓的房客。
啊,一下子就從迷茫狀回過了深,原來他叫韓庚啊……
我剛回來,不知道。怎么了?
陌生人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崔始源可以發(fā)誓他看到那人的眼睛又黑了一分。
他不見了,我下午來的時候就不在屋子里,我找遍了周圍所有的地方。我想也許你知道。
崔始源心里有些恨恨的,他從室友搬進(jìn)來就沒說過超過一只手的話,我哪兒神通廣大到那個地步,可說的話卻是另個意思。
那我和你一起找。
他腦中忽然想起了那封社會精英寫的信,和面前的人形象倒挺符。
你是趙奎賢?
是。
一個字,趙奎賢懶得再多說些,回頭就沖出大門,崔始源跟在后頭,心想,看來真是很在意韓庚,而且真像寫的一樣從來沒影響過自己的生活。只是這次,例外,因為韓庚。他之所以跟著找,一方面是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要照看好人的,結(jié)果失信,一方面,室友竟然會踏出三樓,也許這次是窺視到廬山真面目的好時機(jī)。
想到這點,失信的愧疚感早就飛到九霄云外。
突然很期待這次的會面,說過下次一定會見到的,幸運之神還是很眷顧神的孩子的。
LUCKY!
章三
那邊有什么?
在找了近一個小時而依舊一無所獲之時,崔始源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然后憶起了韓庚說這話時執(zhí)著的目光。
于是他向那邊遙望,問了趙奎賢同樣的問題。
喂,那邊有什么?
我只知道那邊沒有我想要的。
可那邊有韓庚想要的。
趙奎賢冷冷地掃了過來,嚇得崔始源接連后退,連連擺手。
朋友,有話好好說。
說什么,還不快走。
委屈的崔始源只要跟著趙奎賢跑,心想我招誰惹誰了,被你們兩個這么折騰。
參加校短跑競賽時都沒這么努力過,到達(dá)時崔始源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癱下去,趙奎賢火急火燎地開始叫著。
哥,哥!
拍了拍臉,崔始源直起背,面對四周陌生的環(huán)境感到納悶,這條路遠(yuǎn)離車道,他從沒注意過,四處是錯落有致的植樹,腳下的草木長得很肥沃,仔細(xì)聆聽還有不知名的蟲鳴聲,儼然是個夏日的盛會,幾步外人工開鑿的小溪嘩嘩地泛著水花,落日的余暉襯得水面熒熒生輝。
如果沒有趙奎賢煞風(fēng)景的嘶啞聲,崔始源會很享受這份景致,城市的生活總沒有山林自然來得怡人自得。
哥!韓庚哥!
像是回應(yīng)似的,近處的樹上傳來沙沙聲,同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那棵樹很高,樹干也粗壯得像個300磅的壯漢的身腰,看上去很有些歷史,也許這就是人們在遷移到一個新的地域而所種下的初樹,因為它遠(yuǎn)比其他的樹木來得魁梧。
一陣煩亂的躁動聲后忽然安靜下來,兩人屏息期待著什么,茂密的樹枝中突然鉆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奎賢?
那薄薄的嘴唇輕輕吐出話語,讓兩人立時一怔。
哥,你怎么來這兒了?
不好意思地?fù)蠐项^,韓庚才發(fā)現(xiàn)自己帶著鴨舌帽,注意到一旁的崔始源,更是把帽子壓低,輕松地從不算高的樹枝上跳下,身形矯健,干凈利落。
我覺得悶,出來走走。
他拍了拍身上的樹葉,用像是撒嬌的語氣道歉。
對不起,我忘記時間了。在屋子里待得快發(fā)霉了,也應(yīng)該出來走動走動。
趙奎賢陰郁多時的眉目現(xiàn)在才舒展開來,有些佯裝不滿地抱怨著。
哥,下次不要亂跑了,我很擔(dān)心。今天覺得怎么樣?
明明很簡單的問句,韓庚卻不立刻回答,反而盯著趙奎賢看了很久,才噗哧笑出聲。
好啦,怎么像個大媽一樣。還是老樣子罷了。
也不想想誰會像我這么照顧你,回去吧,很累了。
嗯。
韓庚順從地握著趙奎賢伸出的手,那一幕無比自然得讓崔始源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眼看兩人越走越遠(yuǎn),才快步跟上。
趙奎賢在別墅住了一夜,早晨臨行前和崔始源淡淡地道了聲謝便離開。
真是冷淡的人,和昨日慌張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是高興了,可本少爺卻不爽。
崔始源隨手拿本書蓋在自己臉上,不僅自己被無視,連目的都沒達(dá)成。
也就是說,他仍是不知道韓庚長得如何,只依稀瞥見了尖細(xì)的下顎和薄而淡的唇。
他忽然坐起身,書被啪嗒一下子摔在地上,他無暇去撿,從旁邊抽了張白紙開始認(rèn)真地畫起來。
一張,兩張。
白紙落滿地板,上面是輕描淡寫的鉛筆線條。
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唇,有下巴,獨獨沒有完整的五官。
因為崔始源沒見過,所以畫不出,即使湊在一起也感覺怪異得很。
畫筆停下的時候鐘聲已過午后四點,看著滿地白色,崔始源猛然回神。
嘿,你在做什么?這個樣子,像個偷窺狂。
狠狠地摔筆,易斷的鉛芯從深處斷裂,彈了出去,崔始源愣愣地望了好一會兒,才認(rèn)命地收拾起滿目瘡痍,最后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
怎么說都是自己的辛勤勞動的成果。
這樣說著,把畫紙鎖進(jìn)了抽屜。
還是很想見他,非常想見。
那個叫韓庚的,聲音像糖果,個子高挑勻稱,從來看不見相貌的,室友。
后來崔始源那個帶鎖的抽屜漸漸得被塞滿畫紙,角度各異的五官,卻從來不拼湊在一起。
他自我安慰地想,這樣下去可以得個現(xiàn)代抽象藝術(shù)大師的稱號什么的,這些從來無法嫁接到同一幅作品的畫作,帶著莫名的偏執(zhí)和遺憾。
轉(zhuǎn)眼間金色的秋天悄無聲息地改變了環(huán)境的色調(diào),走在回家的路上總有厚厚的落葉在腳下吱吱作響,倒是很舒服的聲音,腳感也意外地好。
進(jìn)門前崔始源在遠(yuǎn)處看了看三樓的陽臺,窗門緊閉,室友似乎從夏末開始就越來越少地離開房間。連帶畫作也越發(fā)少起來,他也實在不知道,只是五官而已,從不同角度竟能不厭其煩地畫出那么多來。
為什么要畫,不停地畫。
崔始源不知道,只知道他應(yīng)該畫下來,強(qiáng)迫自己那樣去做,也許這是一種病,應(yīng)該去看看醫(yī)生。
他打開門,停了下來,聳動鼻子,好香的味道。
循著氣味來到客廳,看到的竟然是……
韓庚?!
嗨嗨,誰能告訴他那個依舊帶著鴨舌帽卻端著盆色彩鮮艷的菜的家伙是韓庚嗎?
他有些不敢置信,不知道酒窩已大大地掛在臉上,肚子更是接連叫了好幾聲。
韓庚似乎沒注意到來人,專心地放置餐桌,直到滿意了才拍拍手直起腰,看到站在餐廳外的崔始源。
你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崔始源竟覺得有說不出的千頭萬緒,混亂地在腦中沖撞著,最終只徒留兩個字,你好。這是隔了一個冬季,一個春天和一個秋收的問候。
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然而從始至今的交流,只是這短短的。
你好。
卻是最樸實無華的對話。
章四
啊,對不起,我……
韓庚略帶局促地說,對方的毫無回應(yīng)讓他頗為尷尬,是不是做錯什么了?
我只是想,想謝謝你,那天和奎賢一起來找我。
什么?哦,那沒什么。
崔始源后知后覺地答道,指著滿桌的佳肴詢問。
這是給我的嗎?
嗯。
韓庚點頭,等著崔始源就座,才在對面的座位坐下,埋頭扒起飯。
崔始源也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肚子確實餓得慌,吃了三分飽才減緩?qiáng)A菜的速度。
對了韓庚,你為什么要跑那里去。
崔始源喝了口湯,感覺很好味,對方遲遲沒有回答。
韓庚?
他又叫了一遍,對方仍埋頭在飯碗里。
又來了,崔始源不滿地皺起眉,怎么每回都是自己在唱獨角戲,人家高興了應(yīng)你兩聲,不高興了直接忽略。
不可否認(rèn),他心里還是有些被小小地傷害了,連帶美味的菜肴也索然無味。
那個,不好吃嗎?
韓庚看見崔始源不再吃飯,小聲地詢問,那模樣真感覺像是被人欺負(fù)了般。
不,很好吃。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問題?對不起,我剛剛沒聽到。
沒聽到?崔始源自認(rèn)為自己的聲音并不像蚊子一樣小,但看著他的表情卻生不起氣來。
為什么要到那里去?
這回韓庚很認(rèn)真地看著崔始源,慢慢地才回道。
我聽到那里有很多聲音,所以想去看看。
很多聲音?
是的,很多。
這對話未免太詭異了些,崔始源閉口不再談,迅速地吃完飯。在郊區(qū)的別墅區(qū)遠(yuǎn)離城市,公路上鮮少會出現(xiàn)車輛,周圍是被綠色包圍的樹林,就算夏天的蟲子齊叫也不會吵到哪里去。那么怎么會有,很多聲音?
韓庚見到崔始源用餐完畢,急忙起身整理,手被忽然握住。
我們還沒正式認(rèn)識過,我叫崔始源。
崔,始源?你好,我叫韓庚。
笑得很愉悅,回握了手,韓庚露出了雙下巴,顯得十分可愛。
挑起眉,這倒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手上的觸感明明都是骨頭,那么雙下巴是天生的?崔始源伸出手,想去摘下那礙眼的鴨舌帽。
!
要揭開的一剎那被反應(yīng)迅速的韓庚擋下,捂著帽子轉(zhuǎn)身逃開。
僵在半空的手遲遲沒有放下,對不起只脫口半句,對方已然離開視線。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對不起。
不過他應(yīng)該聽不到。
崔始源有些沮喪,有些懊惱,好好的一次會面,怎么就被自己弄成這樣。
還有,為什么要躲呢?
隱藏在底下的真實的你,究竟是怎樣的?
都市的夜帶著末日的狂歡氛圍,混沌的夜空中飄落點點雪花,崔始源在座位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出辦公室,對依舊埋首的職員們微笑。
大家辛苦了,明天圣誕,今天就到這兒吧。
瞬間爆發(fā)出的歡呼聲掩蓋了崔始源那句后天回來要準(zhǔn)時工作的囑咐,手下帶著壞笑對他說。
經(jīng)理,大家一致決定今天到你那兒狂歡,聽說經(jīng)理的別墅很大很豪華,我們早就想見識了。
誒?可是……
沒什么可是啦,看在我們平時那么勞心勞力的份上,就這樣決定了!
不愿掃大家的興,崔始源只好妥協(xié),一行人轟轟烈烈地掃蕩了超市后向別墅進(jìn)發(fā),崔始源頭痛地看著一群家伙像在撒酒瘋似的,心情卻很好,天知道自從上次和韓庚不歡而散,他到現(xiàn)在都沒打起精神,后者甚至再沒出現(xiàn)過,就像最初那樣。
哇,老大,真夠氣派的。
一群沒點身為客人的自覺的家伙們一進(jìn)屋就鬧騰開,空氣中夾雜著香檳,紅酒的酒香,吵吵鬧鬧的像是過年。
半夜,喝醉的開始說胡話,沒醉的開始拼酒,崔始源無力地看著丑態(tài)百出的眾人,苦笑。
吵死了。
軟糯的異國音調(diào)帶著濃厚的厭煩,崔始源猛地看向樓梯口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室友,對方的大半個身子都隱蔽在黑暗中,顯得搖搖欲墜。
吵死了。
他又說了一遍,仿佛是強(qiáng)調(diào),聲音也提高了一檔。
崔始源尷尬地不知所措。
同事見到有些不對勁的上司過來詢問,被站在樓梯口的黑影嚇了一跳。
什么啊,頭兒你家還有人?怎么不一起過來呢。喂喂,一起來喝一杯吧!
那人說著要去拉韓庚,被大聲地吼在原地。
我說吵死了你們沒聽到嗎?
像是壓抑了許久的火山突然噴發(fā),態(tài)度強(qiáng)硬得幾乎分辨不出其中的感情色彩。
大口喘著粗氣,韓庚蹲下身,雙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嘴里不住地叨念著。
不要再叫了,不要再響了,好吵,好吵!
隱隱地帶著哭音。
崔始源覺得不對勁,拍拍被嚇呆的同事。
你們先走吧,我的室友不喜歡人多。今天是我不好,下次請客。
不不,是我們打擾了。那,再見了經(jīng)理。
同事匆匆越過崔始源,向在客廳里疑惑著發(fā)生什么的眾人解釋,末了都帶著尷尬和抱歉的神情打著招呼走人。
強(qiáng)撐起笑臉?biāo)妥呷耍奘荚纯觳交氐綐翘菘,空蕩蕩的臺階昭示著韓庚已經(jīng)離開。
他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
這樣想著,崔始源沖上三樓,打開了自己從未踏足過的房間。
和二樓幾乎無二的布置,崔始源借著走廊昏暗的燈光走到床邊縮成一團(tuán)的黑影前,小心翼翼地叫道。
韓庚?
章五
韓庚,你怎么了?
崔始源蹲下身,看著眼前把自己蜷縮成球形的人,抬起的手遲遲沒有安撫到對方的背上。
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好嗎?
你什么都不說,我怎么幫你?
韓庚,你,聽得見我嗎?
強(qiáng)硬地把韓庚的頭扳上自己,對方的眼中略過一絲詫異,隨即狠狠拍開了他的手。
剛剛的事我很抱歉,心情不太好。我不想被打擾,請你離開。
你這家伙!
討厭死了這語氣,討厭死了這消極的態(tài)度,崔始源一把拉起韓庚,混亂中帽子被撩起,滾了幾圈軟軟地趴在地上。
忽然瞪大了眼睛,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崔始源松開了掙扎的韓庚,接連退后,猛地打開了燈。
刺目的亮光照進(jìn)眼中帶來一陣劇痛,韓庚擋住眼睛,等慢慢適應(yīng)了之后再睜開,恰巧聽見崔始源奪門而出的凌亂腳步聲。
呀,害怕了嗎?
怎么會不怕呢,連我都害怕這樣的自己。
他看向身側(cè)的全身鏡,俊秀精致的臉帶著絲病容,本該平滑的額頭上,生生多出了四只角,上方的兩只偏大,下方的兩只略小些,和皮膚連在一起的隆起,令人生畏。
伸手捂住耳朵,更多的響亮的聲音傳來,轟隆隆,轟隆隆。
明明已經(jīng)遮住了耳朵,可聲音卻從角中涌入,片刻不停。
感覺到有人把自己抱起,然后輕放到床上,手摩挲著頭發(fā),韓庚抬起頭,張口無聲地說了幾次才叫道。
奎賢……
沒事了,哥,一切都會好的。
好不了的吧。
韓庚閉上眼假寐,其實大家都明白。去年冬季開始,越來越轟鳴的聲音,夜夜不能安眠,早已經(jīng)到極限。
如果聽不到就好了,真是煩人。
淡淡露出一個微笑,韓庚忽然抓緊趙奎賢的手。
對了,如果能再見到崔始源,你幫我和他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biāo)摹?br> 還有,初次見面時在陽光下的笑容,很好看。
然后韓庚開始拒絕進(jìn)食,時常用空洞的眼睛看著窗外。
奎賢,我快死了。
奎賢,明明是冬天啊,雪下得那么大,把聲音都吸進(jìn)去了,為什么我還是能聽見那么響的聲音。
奎賢,冬天過去我就能擺脫了。
奎賢,這些是不是它們的聲音。那些樹木,那些風(fēng)云,是它們在說話。
奎賢,陽臺下沒有人了。
奎賢……
他被從后面抱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頭頂上方有均勻的吐氣,帶來陣陣暖流。
真讓人嫉妒,你從來沒想到過我嗎?
來人把韓庚轉(zhuǎn)個身面對自己,大大的酒窩盛滿了冬末的光彩。
始源?
好久不見。啊……真是丟臉,那樣就逃跑了呢。
韓庚看著對方的唇形仔細(xì)辨別著話語。
是我嚇到你了吧。
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崔始源坦率地承認(rèn)。
是有些驚訝,不過想想?yún)s沒什么。韓庚,你要仔細(xì)聽啊。
疑惑中,崔始源把帶著高溫的雙手溫柔地插進(jìn)韓庚的頭發(fā),捂住雙耳,對他燦爛地咧開嘴角。
你聽,韓庚。用你的耳朵聆聽。
閉起眼,在紛繁雜亂的聲音中,從耳朵傳來地鳴般的轟響,漸漸地越來越響,脫穎而出,蓋過了其他噪音。
怦。怦。怦。
是心臟有力而規(guī)律地跳動聲。
嘩啦。
有什么碎了,從耳朵傾瀉而出。
世界突然變得安靜,只有耳邊隱隱不斷的轟鳴。
那么這樣,就好了吧。
崔始源拿開雙手沾滿液體的手,緊隨著額上的角掉落在地。
韓庚,你能聽見嗎?
愣愣地看著甩著手的崔始源,韓庚在下一秒緊緊抱緊了他。
喂喂,我手臟著呢。
能聽見,從來沒聽過這么好聽的嗓音。真是,再好不過了。
崔始源站在原地任對方在懷里蹭,笑得滿是得意。
那么,這到底是什么呢?
拿捏著掉下的角玩弄,韓庚不解地問道,很硬,觸感卻和皮膚一樣細(xì)膩。
是蟲。
崔始源從浴室走出來,擦拭著雙手。
寄生蟲?
不是主管意義上的蟲。是一種接近生命本源的存在,一般人看不見,但的確是擁有形態(tài)的。
嗯~~~~還是不明白啊。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只是把別人的話復(fù)述一遍而已。
那為什么會在我身體里?
把你當(dāng)作宿主了吧。蟲有各種各樣的,附在你身上的是“阿”。
“阿”?真是奇怪的名字。
像沒有殼的蝸牛一樣的形狀,常常附著于耳朵里的,是專門吸收寂靜的蟲。
真神奇,不是嗎?你怎么知道解決辦法的?
哦……是這樣,我妹妹曾經(jīng)也被附體過。是一個叫銀古的蟲師告訴我的。
你妹妹……
沒有熬過來,在第二年冬天死了。你知道嗎,其實聲音到達(dá)一定響度,就會變得沉默,那時候什么都聽不到,甚至有些懷念曾經(jīng)折磨般的噪音。銀古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什么都聽不到了。
對不起。
不要這么說。是我自己懦弱,所以看到你才會逃跑。耳朵不會有不舒服嗎?
嗯,完全好了。
那我要收點報酬。
什么?好吧,應(yīng)該的。
崔始源拿出紙和筆,走到韓庚面前。
首先,讓我為你畫一幅畫。
誒?只是這樣嗎?
韓庚乖巧地坐著讓崔始源臨摹,偷偷地觀察認(rèn)真的男子剛毅的臉龐。啊,好想看看酒窩呢,真是可愛……
崔始源正如所愿般地露出酒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韓庚。
然后,還有一個條件,和我交往吧。
韓庚抬頭,勾起嘴角。
不能換個條件嗎?
不能。
對方很果斷地回答。
那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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