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

　　“小真真，我們?nèi)ヌ﹪慈搜５攸c特殊，不便帶小朋友。瓜瓜、瞻瞻和沐沐就拜托你啦，要打要罵隨你。下午記得去幼兒園接孩子們。關(guān)機了，祝接下來的五天生活愉快，不要想我們哦�！獝勰愕牧�、桑桑和葉子。”
　　讀完這條消息，我的世界開始下雪。這三位損友，曾經(jīng)山盟海誓，要和我一起組建單身女子大家庭，如今個個走上了已婚婦女的道路。若是尋常婦女也罷，偏生得玩性重。叔叔阿姨們被自己的女兒和孫孫折騰得叫苦不迭，眼下輪到我了。
　　名為孩子們的干媽，事實上唯恐避之不及。攤上他們，無異于攤上麻煩。

　　這不，還沒放學(xué)，老師的電話進(jìn)來了，“請問是瓜瓜和瞻瞻的代理家長嗎？我是幼兒園的陳老師，他們的媽媽告訴我這段時間有事就找您。”
　　“是的。”我暗覺不妙，靜候老師發(fā)話。
　　“是這樣的，瓜瓜和瞻瞻吵架了，怎么也勸不住，能麻煩您來一趟嗎？”
　　麻煩您來一趟，這話聽著跟喊我到警局撈人似的。我一迭聲答應(yīng)。

　　辦公室里，瓜瓜和瞻瞻氣鼓鼓對立，像冰天雪地里的兩坨屎，我暫且不想碰。
　　“陳老師，您知道他們?yōu)槭裁闯臣軉�？”我請老師去辦公室外攀談。
　　“這個瓜瓜，上課無緣無故去拔瞻瞻頭發(fā)。瞻瞻的頭發(fā)太短，手指捏不住，瓜瓜就拿嘴咬，就著瞻瞻的后腦勺用牙一根根叼下來。瞻瞻起先還能忍，后頭就發(fā)火了。兩個人在教室里跟鐵棍一樣面對面杵著，實在影響課堂，我就拉他們來辦公室了。我問什么都不說，這樣站一小時了。”
　　我無奈苦笑，專業(yè)的幼師都沒辦法，我這個毫無育兒經(jīng)驗的人會有什么辦法呢？在門外舒了口氣，硬著頭皮進(jìn)去。瞻瞻正對門口，臉頰和小鼻尖憋得通紅，兩眼汪汪噙淚，欲墜不墜，凈透的雪肌打底，似瓊瑤女主般惹人憐惜。嘖嘖，這小子了不得，小小年紀(jì)就顯露出驚人的美貌優(yōu)勢，長大怎么也得是個潘安呀。葉子兩口子的基因真是沒得夸。
　　我攬過瞻瞻的肩，“瞻瞻，你來。”
　　好在瞻瞻愿意聽我的話，雙目垂垂立在我跟前。我蹲下身，揉揉瞻瞻粉嫩的臉頰，觸感太好，我忙壓下臉上的驚喜，“這件事是瓜瓜不對，你先回去上課，阿姨待會兒讓瓜瓜給你道歉好不好？”
　　瞻瞻晶亮的眼珠子久久凝視我，點了點頭。
　　“瞻瞻真棒。”我撫撫瞻瞻的楊梅頭，軟軟的一點不扎手，隨后從包里掏出一條巧克力，“這個給你，慢慢吃吧�！�
　　瞻瞻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接過，“謝謝干媽�！�
　　目送瞻瞻走遠(yuǎn)，我才著手解決瓜瓜這個小冤家，“你為什么拔瞻瞻頭發(fā)？”
　　“他的頭好看呀�！惫瞎匣卮鸬美碇睔鈮�。
　　“好看就要去拔人家頭發(fā)？”
　　“對啊�！�
　　“可是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你拔的時候瞻瞻會疼，而且我們不應(yīng)該未經(jīng)別人允許就動別人的頭發(fā)。”
　　“哦，我現(xiàn)在知道了�！惫瞎纤煺J(rèn)錯，倒叫我不好訓(xùn)話了。
　　“那你是不是應(yīng)該向瞻瞻說對不起？”
　　“嗯，是的�！惫瞎系纳袂闈M不在乎，可話里又挑不出錯，使我不能發(fā)作。
　　在我搜腸刮肚尋思更好的教育方式之際，瓜瓜插道，“我的巧克力呢？”
　　“什么巧克力？”我一時轉(zhuǎn)不過彎。
　　“瞻瞻有巧克力，我也要巧克力�！�
　　我登時想給瓜瓜一記爆栗子，捏了捏拳頭，幽怨地摸出另一條巧克力。
　　瓜瓜直接撕開包裝，大口啃起來，融化的巧克力糊了滿口，“原來你們就為這事兒啊，我還以為你們發(fā)現(xiàn)我考試作弊了呢。”
　　我看見那沾了褐色的乳牙隨著進(jìn)食時隱時現(xiàn)，心里竄起一團火，“瓜瓜，你作弊？”
　　“我就抄了一點點�！惫瞎侠^續(xù)嚼著。
　　我揪起瓜瓜的耳朵，“作弊還有理了？告訴老師去。”
　　瓜瓜偏偏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任我揪著，嘴里還不忘他的巧克力，“說就說唄。”
　　我氣壞了，一徑扭送到教室，正值下課，孩子們圍上來湊熱鬧�！袄蠋煟瞎峡荚囎鞅�，您給他打零分吧。”
　　老師被我這番氣勢唬住了，怔怔翻出文件夾，慢騰騰在瓜瓜的成績欄畫上一個紅圈。
　　“干媽，我也作弊了。”沐沐淚水漣漣，“老師，您也給我打零分吧。”
　　我最頭疼小孩哭了，平日里只負(fù)責(zé)逗弄，哄孩子可不在我的業(yè)務(wù)范圍內(nèi)。
　　陳老師出動，“沐沐，雖然作弊是不好的，但是你主動承認(rèn)錯誤是件好事。老師會給你打零分，可是也會獎勵你一朵小紅花�！�
　　一聽到小紅花，沐沐咧了嘴，高興得和小紅花沒分別。

　　領(lǐng)著三個小朋友回家，一路艱辛堪比西天取經(jīng)。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哪個孩子出事。
　　瓜瓜最皮，必須要牽在手里，而恰恰是瓜瓜最不喜人牽，頻頻甩開。我拉著沐沐和瞻瞻兩個，注意力大多在瓜瓜身上。
　　“干媽，媽媽說我們要在你家住一個星期�！便邈鍝溟W著睫毛望我。
　　“對啊，你開心嗎？”
　　“開心啊，干媽好溫柔的，不像我媽媽那么兇。”沐沐擺起桑桑的臭臉，一模一樣。
　　我心虛訕笑，回頭看瓜瓜，“瓜瓜，不要看了，跟緊了。”
　　瓜瓜停在玩具櫥窗前挪不動，“干媽，你給我買這個吧。你先付錢，回頭我爸爸會還你的�！�
　　千萬不能答應(yīng)一個孩子的要求，因為我有三個孩子。“可是我沒帶錢啊。”
　　“你難道沒帶手機嗎？”
　　“對啊，我沒帶手機�！�
　　瓜瓜用他的短胖食指在電話手表上戳戳點點，我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
　　“你帶了。”瓜瓜得意地叉腰。
　　“呀，原來我?guī)謾C啦，我都忘了。瓜瓜，我們今天可以先不買嗎，因為今天有很多任務(wù)要做，我們得早點回家。”
　　“買玩具又不用很久�！惫瞎献炻N得老高。
　　“你要征得爸爸媽媽的同意我才給你買�！�
　　“哼�！惫瞎县�(fù)氣，故意拖著步子。
　　暝色黑沉沉壓下來，燈火漸密，勾起人的倦意。
　　“干媽，我想要抱抱。”沐沐抱著我的大腿磨蹭。
　　“累了是不是�！边h(yuǎn)處的烤餅香似有若無飄散開，“你們看前面的必勝客，我們今天吃披薩，誰跑的快，我就給誰買冰淇淋�！�
　　這一句好似開槍令，兩發(fā)子彈歡呼著沖在前頭，獨瞻瞻陪著我定定踱步。
　　“你怎么不跑啊？”
　　“我不太愛吃冰淇淋�！�
　　“那你喜歡吃什么？”
　　“隨便吧，沒有特別喜歡的�！�
　　餐點呈上，沐沐徑直挖她的冰淇淋，瓜瓜一臉艷羨。
　　“沐沐，不要上來就吃冰，先拿披薩墊墊肚子�！�
　　“可是冰激凌會化的。”
　　“天涼了，冰激凌沒那么快化�！�
　　瓜瓜狼吞虎咽，瞻瞻細(xì)嚼慢咽，沐沐口含披薩，手上一個勁轉(zhuǎn)冰激凌杯玩。
　　“沐沐，嚼。”
　　沐沐意思性動動嘴巴，爾后又慢下來。反反復(fù)復(fù)提醒，沐沐勉強吞下兩瓣披薩，便再不肯吃。

　　七八點到家，我趕兩個男孩去洗澡。
　　一壺開水剛燒完，瓜瓜光著膀子出來了，“我的睡衣呢？”
　　“你這么快就洗好了？”
　　“對啊�！�
　　“洗干凈了嗎？”我狐疑道。
　　瓜瓜擺了個酷酷的姿勢，“超干凈�！�
　　孩子們的小書包塞得鼓脹，衣服和洗漱用具一應(yīng)俱全，我把包遞給瓜瓜讓他自己找。
　　瞻瞻十分自覺地分好毛巾衣服帶進(jìn)浴室，和瓜瓜相反，瞻瞻洗了半個小時還沒出來。我敲敲門，“瞻瞻，你洗好了嗎？”
　　“快了�！彼曈痔柿宋宸昼姴胖�。
　　瞻瞻穿戴整齊，“干媽，我想要吹風(fēng)機�！�
　　“好。”拿吹風(fēng)機的當(dāng)兒，我在房間里喊，“沐沐，到你啦�！�
　　“我不會洗，我要干媽幫我洗�！�
　　“行行行�！蔽覍⒋碉L(fēng)機插好電交給瞻瞻，“你能自己吹嗎？”
　　“嗯�！�
　　沐沐哪是洗澡，分明是玩水，濺得我衣服上到處是水漬，貼在身上冰浸浸。

　　“睡覺啦�！比齻�小家伙并坐在電視機前，雷打不動，非要我關(guān)掉電視才罷休。
　　遍地哀嚎，“啊，就剩一點了。”
　　“一點也不行。睡覺�！�
　　“我不要和女生一起睡�！惫瞎戏瓉砀踩ゴ驖L。
　　“干媽家就一張床，不和我睡你睡哪，打地鋪嗎？”
　　“耶，打地鋪，我要打地鋪�！惫瞎喜戎幻姹奶�。
　　惡狠狠剮了瓜瓜一眼，搬出兩床棉被鋪上，“好了，睡覺�！�
　　“干媽，我想聽故事。”沐沐猴上我身。
　　“干媽不會講故事。”
　　“不行，不聽故事我睡不著。”
　　極度敷衍地打開聽書軟件，挑選一款沉醉男低音，“好了，現(xiàn)在開始誰都不許說話，認(rèn)真睡覺�！�
　　朦朧間，耳邊嘰嘰喳喳，愈是不理，催聲愈急，“干媽，故事沒了，干媽……”
　　我憑借僅存的意識點了下一個，翻過身呼呼睡去。
　　仿仿佛佛，遭了夢魘一般，渾身動彈不得，胸口悶得喘不上。疲累支起眼皮，沐沐顯然把我當(dāng)成了床，睡得好不愜意。小心翼翼扒拉下這塊千金磐石，那頭并不安生，一會兒伸來一只小胖腿擱在我肚皮上，屢禁不止，我是腿的搬運工。

　　Day 2

　　“起床了，起床了�！惫瞎虾豌邈逶趺匆埠鸩恍�，我一把拎起，粗暴地給他們套上衣服，抓去洗漱。
　　兩個小家伙刷牙時腦袋耷拉，迷迷糊糊。不顧孩子們的反抗用冷毛巾胡亂揩拭，這才幽幽轉(zhuǎn)醒。
　　瞻瞻是不需要我操心的，早背起書包等候了。一人一份牛奶、飯團送上車，早晨還算好打發(fā)。

　　下午接孩子學(xué)聰明了，直接塞進(jìn)出租車絕不在路上逗留。
　　征得孩子們同意炒了一鍋蛋炒飯。
　　沐沐看見碗里的胡蘿卜丁癟下嘴來，“怎么有胡蘿卜啊，我討厭胡蘿卜�！�
　　“對不起，干媽不知道你不喜歡胡蘿卜，這頓先將就將就好嗎？”
　　沐沐的五官擠作一團，不斷撥弄勺子，撒了一圈飯粒。
　　“沐沐，不要把飯灑出來好嗎？”
　　“我不想吃胡蘿卜�！�
　　“那你把飯吃掉，胡蘿卜剩下�！�
　　沐沐挑了兩三口又手癢了。
　　“沐沐，不要讓我說第三遍好嗎？你看地上都是你掉的飯�！�
　　沐沐在椅子上扭扭扶正姿態(tài)，幾乎是數(shù)著米粒舀飯。
　　看沐沐吃飯，總讓人涌上一股想抄起碗對準(zhǔn)她的嘴一骨碌倒下去的沖動。

　　Day 3

　　明天就是周末了，孩子們今晚尤為放肆。
　　瓜瓜向我索要手機，我一口回絕。待我收拾好狼藉的地板，瓜瓜和沐沐正窩在房間里捧著手機偷笑。我劈手奪過，微信界面亮堂著，單位群一欄有個紅點。進(jìn)去一瞧，我的頭像緊攜出成串的表情包。某領(lǐng)導(dǎo)調(diào)侃：小真最近壓力很大啊，都跑來群里發(fā)泄了。
　　“啊——”如果他們是薯片，我一定要敲敲踩踩碾得粉碎才解氣，“你們是怎么知道我密碼的？”
　　瓜瓜賣弄他的機靈，“我看到了啊�！�
　　“哼，我馬上改密碼。”

　　夜間沐沐在被窩里拱來拱去不肯睡，忽地靠近我，掀起我這一角的被頭，嘴角上提，笑得詭秘。
　　迷惑著，一股惡臭熏騰，嗖地坐起，“沐沐，你在被窟里放屁�！�
　　沐沐奸計得逞，樂得前仰后合。

　　Day 4

　　小孩們精力旺盛，實在哄不了他們午睡，索性顧自休息。被頭皮的緊繃感鬧醒，下意識掠過頭，三四個小揪揪扎得牢固。費勁解下皮筋，折損我好幾根頭發(fā)。更不對勁的是我的指甲，花花綠綠，涂得難看不說，還越界了，手背上的戒指手環(huán)可以開家珠寶行。

　　Day 5

　　瞻瞻今日難得賴床。直到瓜瓜和沐沐都起了，也不見他有睡飽之意。瓜瓜捏住瞻瞻的鼻子整蠱，我沒好氣拍開。欲敉平瞻瞻皺起的眉頭，燙手的溫度嚇了我一跳。體溫計一量，果真有三十九度了。匆匆忙忙給瞻瞻裹上厚衣服送去醫(yī)院，畢竟不是我的孩子，燒壞腦子可擔(dān)不起。臨走前叮囑瓜瓜和沐沐注意安全。
　　瞻瞻身體發(fā)軟走不動路，檢查拿藥都得抱著，我是幻想著大力水手附體的狀態(tài)支持下去的。

　　許是聽到開門聲，兩個小家伙立在玄關(guān)處迎接。該是欣喜的，只是沐沐怎么看怎么變扭。
　　“沐沐，你頭發(fā)怎么了？”沐沐的額頭頂著一撮毛，直楞楞的一寸豎在那里。
　　沐沐臉上浮起嬌羞，“瓜瓜剪的�！�
　　“瓜瓜，你干嘛剪沐沐頭發(fā)？”
　　“我們在窗口看到樓下有一個超級漂亮的大姐姐，她前面有很多短短的頭發(fā)。沐沐也想要，我就幫她剪啦。”
　　傻孩子，人家那是劉海，你這是啥，沖天毛？我懶得和孩子們掰扯，反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大好時光都浪費在醫(yī)院了，此刻只想喝杯熱茶，靜靜癱一會兒。
　　打開熱水壺，一團黑乎乎，“瓜瓜，瓜瓜……”
　　瓜瓜沉浸在動畫片里，在我變換了不知多少個腔調(diào)之后，終于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干嘛。
　　“你為什么把頭發(fā)放熱水壺里？”
　　“留著做巫婆湯啊。”
　　我狂躁地?fù)项^，振作精神，躲去書房閉關(guān)�？匕迳详帒K慘的白尸訴說著屠戮的兇殘，新購進(jìn)的草稿紙幸存不到半。我替碎紙們收好尸，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瓜瓜和沐沐那兩個家伙吧，是他們害得你沒個全尸。

　　Day 6

　　三位偉大的母親昨晚借口剛回國太累，請我再堅持一天。我撂下狠話，橫豎我是不會管了，明兒個一亮就把孩子攆門外，識相的趁早過來撿罷，否則保不齊叫什么人拐了去。
　　她們吃定我不敢。三個臭小子在餐桌旁嗷嗷待哺。
　　我砸下一罐燕麥，“要吃的我給你拌一碗，不要的就餓著。”
　　仨孩子沒見過我這般輕慢，撲棱棱點頭。
　　嫌洗碗麻煩，三份沖在一盆，“你們分著吃吧�！�
　　陳老師問我三個孩子怎么沒來上幼兒園。我說不知道呢，他們昨晚就被爸爸媽媽接走了，您找他們的親爸親媽問問吧。
　　時針從八點空轉(zhuǎn)到十一點，孩子們的媽姍姍來遲，賠著笑臉。
　　沐沐湊近桑桑耳朵嘀咕，“媽媽快走，干媽今天好兇，一點也不溫柔�！�
　　我冷哼一聲，一氣兒把他們轟了出去。
　　古人誠不欺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小人，即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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