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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我叫風箏,斷了線的風箏。
站在思鄉(xiāng)棧前,我選擇了背向夕陽的位置,冷靜地看著面前的那個女人。
她叫喜娘,沒有人知道她的年紀,只知道她擁有少女的曼妙身姿和柔嫩肌膚,也具備成熟女性的妖嬈嫵媚。在她行走江湖的時候,據(jù)說有數(shù)不清的男人為她而瘋狂。
她已經(jīng)退出江湖近十年了。十年不是一個很短的日子,可看她的容貌似乎歲月未曾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十年來新人輩出,江湖上的人大概已不記得喜娘的存在了吧。
可是,一朝曾為江湖人,那么,你只有等著自己成為江湖鬼的那一天,沒有人會忘記你曾是一個江湖人的事實,即使你選擇了退出。
尤其是人人的記憶力,真的是件奇怪的東西,總是對于仇恨的東西記得特別久特別深。所以,盡管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仍然有人記得她。仍然有人想要她的命。
是的,我就是那個被派來取她性命的人。
來這里之前,有人告訴過我,喜娘最可怕的不是她的惑人美麗,而是她那把藏在袖中的金線彎刀。昔時曾看見過金線彎刀的人,都已經(jīng)死在這把刀下了。
喜娘的快刀當年在江湖也是屬一屬二的。
我練的不是刀,而是劍。
我的劍,叫做纖腰。
它的劍身很窄,很軟,就像女人的纖腰一樣,在一片綺麗誘惑中取走你的性命。
這把劍是兩年前我從山西的一名劍客——柳暗村的手中奪來的,代價是胸前一條長九寸的傷疤。而柳暗村也永遠告別了這個世界。
在那之前我用的不過是一把普通的鐵劍,那時候我在江湖上還沒有名字。不過現(xiàn)在,誰會不知道纖腰的主人--殺手風箏呢?
我對喜娘的金線彎刀很好奇,我想,今天以后,它就會屬于我。
喜娘瞇起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年,他很年輕,年輕得無所畏懼。
這樣的年輕人是可怕的,他們往往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也就沒有什么可以被奪走的,而一個不怕失去的人,連命也一樣可以不要。
他選的位置很好,看得出已經(jīng)是個中老手。
喜娘曬然一笑。
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很美,曾經(jīng)有人愿意以全部家產(chǎn)換她展顏一笑。不過,意料之中的,她看到這少年對自己的微笑無動于衷,自己畢竟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淡紅衫裙淡紅櫻唇的小女孩了。
她不禁發(fā)出一聲輕輕嘆息。
目光投向遠處的稻田,田間一個農(nóng)夫正彎腰勞作。她幾乎相信自己可以看到他鬢角上流下的汗水,甚至可以嗅到隨風飄來的他的汗臭。
她深深吸了口氣——
風箏突然從靜止中動作起來,他是一個優(yōu)秀的殺手,他知道把握任何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就是這一刻,他的劍出手。
喜娘眼中寒光一閃,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這么沉不住氣。不過,他的劍可真快,簡直比當年的飛劍陳別安還要快。
風箏一咬嘴唇,喜娘的身影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他沒有回頭,而是借著方才向前攻擊的沖勁繼續(xù)向前沖去,他的背上傳來一絲涼意。金線彎刀已切進了他的肌肉。
風箏還是沒有回頭,手中長劍忽地向后反撩。
喜娘迅速后退,臉頰忽然頓失血色。
風箏已回過身來,身形快似閃電,劍身已淡漠成一片光影。
喜娘的金線彎刀不盈一尺,而風箏的纖腰劍卻有二尺七寸。
金線彎刀流星趕月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曼妙的弧形,纖腰抖了幾抖,蛇一樣鉆進了金線彎刀造成的圈子,深深的沒進了喜娘的胸膛。
風箏慢慢地抽出長劍,手輕輕一抖,血從他的劍上灑下來,像櫻花雨一樣短促而艷麗。
喜娘倦了一般,慢慢坐下來,一手輕捂著胸口,有血源源不斷地從她的指縫間涌出來,把她的衣裙浸染得和當初一樣鮮紅。
風箏從她手中拿走了金線彎刀,一如他所想的,這把刀很美。
喜娘默默地望著風箏遠去,眼前迅速閃過的卻是曾死在她的刀下的人們,曾經(jīng)她也是如此冷漠絕然地把那些死人拋在身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還會再想起他們。
夕陽將落,最后一些光芒被人擋住了,喜娘吃力地抬起頭來,看著農(nóng)夫蒼老的臉龐,半朵笑容初綻,即已凋零。
我沒有走很遠,背上的傷口很痛,但是那股殺氣讓我?guī)缀跬诉@種痛。
在我與喜娘決斗的時候,我一直都能感覺到那股殺氣。我知道有一個高手在這里,我一直等他出手?墒撬麤]有。
我看見那個農(nóng)夫抱起了喜娘,也看到了喜娘的微笑。
真的,她的笑很美,而那半朵微笑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笑。我想,我再也不會遇到比喜娘笑得更美的女人了。
那個農(nóng)夫身上濃濃的殺氣就在這半朵微笑里頓消無蹤,他溫柔地抱著喜娘,抱得心安而又溫暖。
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一個據(jù)說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的人,他叫陳別安,號稱飛劍。傳說他是喜娘最后一個敵人,他死之后,喜娘也就退出了江湖。
我沒有想過,陳別安會變成一個農(nóng)夫,也沒有想過,開了一家無人光顧的思鄉(xiāng)客棧的喜娘,原來是在相思著一個早已應該死在她刀下的人。
我忽然不太自信,喜娘,她是死在我的劍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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