繹之第一次下鄉(xiāng)，沒成想自己竟也有一天能做起教書先生來。山里到底和城里不一樣，水村的人個個把讀書當(dāng)成神圣的事兒，孩子上課腰桿筆挺筆挺，下了課不管孩子大人還都對繹之畢恭畢敬的。繹之這個城里人倒是自來熟，沒多久就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熟絡(luò)起來了。

　　繹之來水村的這幾天為是農(nóng)忙，這課本是要早早結(jié)束，大的孩子回去地里幫忙，小的還留著，繹之順便幫忙看著做功課。

　　這天課下，繹之看著南窗外探進一顆頭來，繹之知是小林二姐，人稱憨貨阿二，人不傻就是憨，不懂什么人情世故鬧出過不少笑話來。

　　“二姑娘來給小林送飯來啦！”

　　阿二聽了繹之的話側(cè)頭看著他，也不馬上回答，只點了點頭憨憨的沖他笑。聽說最近來了位俊先生，阿二這是第一次見繹之，阿二對俊不俊的沒什么概念，只覺得眼前跟她說話這男人，是她從未見過的好看，光看著就覺得歡喜。

　　繹之覺得有趣，便問：“二姑娘，你上邊兒可是還有兄弟姊妹？”

　　“不知道，聽說阿爹阿娘以前還有兒子，我還有個阿哥�！�

　　“那你阿哥呢？”

　　“不知道，我長到十七歲都沒見過他，許是他不乖爹娘不要了�！�

　　“那你這話又是聽誰說的？”

　　“不知道，我給忘了�！卑⒍櫚櫭济D(zhuǎn)眼又彎彎笑眼，永遠(yuǎn)理直氣壯得“不知道”。

　　繹之被這一串不知道堵了嘴，只覺得這女孩可憨可愛。想著山里的女孩子大多不讓讀書，就突發(fā)奇想：“二姑娘想識字嗎？”

　　“不知道�！卑⒍劬橇锪飵紫掠譀_他彎彎眼笑了。

　　繹之不禁也笑：“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

　　“不知道，看阿弟學(xué)我也想學(xué)，可阿娘說過女孩子不準(zhǔn)學(xué)所以又不想學(xué)�！�
　　繹之一時語塞，卻也知道自己并改變不了什么。

　　“二姑娘，你明天還來嗎？”

　　阿二又是一笑“不知道！”

　　“得，你這個二姑娘分明是個不知道姑娘！”

　　阿二聽這話也不惱，笑呵呵抱著籃子轉(zhuǎn)身跑了。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二姑娘都跑來學(xué)堂外邊兒等弟弟，無事就打草環(huán)。南窗外的墻角下有塊石頭，二姑娘一直坐的。

　　新學(xué)期第二周繹之就要走了，這天課間繹之走到墻邊跟打花環(huán)的二姑娘說，“二姑娘，我下周就要走了�！�

　　“走？那先生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

　　二姑娘沒有停下手里編弄的花環(huán)，仍笑嘻嘻說著：“你這先生分明是個不知道先生！”

　　繹之一怔，誰說二姑娘憨貨。

　　后來幾天直到繹之走他都沒再見到二姑娘。繹之雖記掛著，想問一問，卻到底因為交接事項給忙忘了。

　　許多年后，機緣巧合，繹之帶著妻子孩子途經(jīng)水村，想著帶習(xí)慣城里生活的妻子孩子去看看他以前待過的地方。學(xué)堂倒還是那個學(xué)堂，只是又舊了些，繹之看著糊窗紙的殘破的窗，突然想起來好多年前南窗下靠墻角打草環(huán)的二姑娘，不知如今怎么樣了？晚間走路時繹之問了個熟臉的鄉(xiāng)親。

　　“想著以前林家有個二姑娘，如今怎么樣��？”

　　“二姑娘？那憨阿二�。≡鐩]啦，算算該是她十八歲那年，生了病捱到秋天就去了，也是可惜了……”

　　繹之到底還是一驚：“好好的姑娘怎么突然就病了，什么��？”

　　“病��？不知道的病。”

　　繹之心下突然安靜了。

　　“不知道姑娘生了不知道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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