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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花
“好漂亮的人!
她笑著說,飄逸的桃紅色裙子,外界向來說那是優(yōu)雅而溫柔的女人味的象征。而現(xiàn)在,優(yōu)雅而溫柔的女人端莊的五官在眼前,眼角眉梢點綴的盡數是挑逗的無限風情。
我略微有點疑惑地在腦中搜索。新科影后,超級名模,天王黎華的緋聞女友之一……如果不是我大腦掌管記憶的部分出了差錯,正如之前把我拉來這個PARTY的一個LES所說的那樣:“這個人你一定認識。”
真可惜啊,知道是知道,認識卻未必。
習慣性地略微抬眼,清清淡淡地一瞥過后不說話。她笑得越發(fā)嫵媚,手中的杯子輕輕碰了碰我的酒杯:“人家在和你說話。”
又是一個,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私底下的面目。有點惡質地想,如果把這一幕拍下來寄給八卦雜志可以賣多少錢。轉念一想,還是遵守自己的職業(yè)道德;再說,那也未必不是演技。
不論哪一行,游戲規(guī)則都要遵守,否則就沒的玩。
于是遵守游戲規(guī)則略略偏頭,湊在她的耳邊,聲音不比吹在她耳垂的氣息大:“漂亮?真的不至于配不上你么?”
她咯咯地笑了。沒來由心里暗嘆一句,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明明同樣在尋樂子,明明發(fā)出的笑聲同樣端不上桌面,她笑得就是如此曖昧柔婉絲毫不見爛俗,連淫靡都隱藏在華麗的燈光下。
“要不要和姐姐玩一玩?”
拉開距離,依然笑著,卻帶了公事公辦的味道:“上一份工作剛剛結束。我本來還以為能有一個假期吶!睕]等她有所反應,“那么,是按天計算,還是包月?”
看著她如孩子般剎那愣怔的表情我突然很開心。她這個樣子很好看。
像是看到了我眼睛里的“果不其然”,她不易察覺地沉了沉臉,憤怒一閃而過:“后者吧,我想。會累么?”有點挑戰(zhàn)地看著我。
丫頭,想跟我玩么?有點好笑地想,我伸出手去和她輕輕碰杯:“那么,成交!
“你的名字是……?”
“楊一辰。”彬彬有禮地做□□易的禮節(jié),“蕭依莉小姐。”
有時候我記不清自己干這一行多少時間,兩年么?卻已經恍若隔世。
蕭依莉的唇偏薄,但是真的很柔軟,不知道是不是和主人被人稱道的溫婉性格有關。舌頭慢慢掃過,稍稍用力吮吸著,偶爾輕輕地咬——她配合地微微張開口,于是肆無忌憚地深入探索,再次從她相對青澀的反應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是影后,就算是拍過吻戲,也只不過是顧著鏡頭做做表面樣子而已吧?蕭依莉,還沒有人真正教過你接吻,對不對?
你看,已經衣衫半褪,你的手腳還是微微發(fā)冷,甚至有些許輕微的,顫抖。
結束完深吻的下一秒,我起身,重新扣上襯衫扣子。
她還是躺在床上,像是一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茫然兩秒過后,她醒悟過來般迅速起身,本能地遮擋自己:“怎……怎么了?”
“交易取消吧!辈豢此,我漠然地說。
“為什么!你不要自作主張!我才是決定的那個人!”她在背后憤怒地低聲道。
“不好意思,我也有我自己的規(guī)矩!闭砗靡路D身定定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的原則就是不碰處女!
她的臉上一片空白。
“就這樣!蔽覕Q動門把手。
“站住!
“還有什么事?”
她冷笑:“外面有我的保鏢,我不想讓你出去的話,你還是不要出去比較好!
“你不怕他們向你的家族匯報?”
“……無所謂!
我少許回頭瞥了她一眼。咬著嘴唇蜷腿坐在床上,薄薄的空調被遮蓋住了大部分的身體,超級名模的小腿橫在顏色柔和的床單上,看起來的確非常的養(yǎng)眼。
只是她的臉,美麗到近乎傾國傾城的臉,此時卻如孩子一樣,泄露著主人此刻的心情。
記得以前有個前輩對我說過,褪下衣衫的時候,特別容易泄露真心。所以,干我們這一行的,要比任何人都懂得帶上假面。
你看,就算你是影后,還是不懂這一點。
“女孩子,”我閉上眼睛,低低說,“要懂得珍惜自己。不要輕易和人發(fā)生關系,不要輕易接吻,晚上十點以后不可以在外面,不可以去酒吧,不要隨便答應邀約。這些都是關系到一輩子的事情。”
“……”她啞然了一會兒,“你……真的是……”
沒錯,我真的是牛郎。不過,不代表我見到女人永遠都只想著上床撈錢。
這些話,說給她聽也沒有用吧。只好自嘲地笑笑。
不過……
迅速從感嘆中回到現(xiàn)實世界中。門外有保鏢……的確比較棘手,如果她真的不打算讓我出門的話。
習慣性地輕輕咬著食指第二指節(jié),猶豫著是不是要轉動門把手先出去,還是想辦法把房間里這個人搞定再說。還沒做好決定,身后已經傳來了她冷冷的聲音。
“要出去的話就膽子大點。交易還是繼續(xù),一個月之內,保證能夠隨叫隨到!
擰起眉頭:“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我不會……”
“我也已經說得很清楚,做決定的人是我!彼诖采,挑戰(zhàn)似的地抬起臉,“付錢的人是我,你,沒有選擇。”
她動作很快,衣服差不多已經穿戴整齊,就在我猶豫的時間里——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現(xiàn)在她的臉,不復剛才如孩子般的賭氣,而變成高貴千金的面無表情。
女人啊,真是奇妙的生物。
嘴角扯起一個連自己也不懂的玩味笑容,我打開門,不急不徐地離開。
自己租的房子,干凈得好似沒有人氣。前一段時間隨某富豪的未亡人去里約熱內盧,南半球狂歡的人群里我微笑著掩蓋自己的身心疲憊,旅店從來不做休息室用。
可是連那樣的時候也從未對這間房子產生一絲一縷的想念——住的時間太少了?蛷d電視旁沒有胡亂堆放的影碟盤片,盥洗室里找不到洗澡時留下的發(fā)絲;廚房的水龍頭嶄新好似剛買來的,臥室的床單還是純潔無瑕的白。
躺在沙發(fā)上,忽然覺得無比困倦。
自己也知道這是自己摧殘自己,可是還能怎么樣呢?
捏捏眉心,順手拍開影碟機的盤倉。手邊一堆剛買的盜版電影盤,隨便扔了一張進去,幾乎沒用過的DVD立刻開始順暢地播放。
你看,我是多么的稱職。為了討好客戶,懂得怎么投其所好去看她的所有電影。
屏幕上的她,笑得那么柔和。
那樣的眉眼,忽然讓我想起高中時代印象很深的席若蕓。本以為,自從她退隱之后再也看不到那樣純粹的眼神。
《透明的微笑》,蕭依莉問鼎影后之作,原本我以為不過是一個老套的故事,因為和黎華合作才贏得無數贊譽,F(xiàn)在看來,果然老套。
為什么美麗善良的女主角總是先天疾病纏身,遇到的一個男人就是世上最癡情不悔堅貞不改的癡情種子,糾結反復后總是美麗的結局,不管是大團圓還是所謂的“悲劇美”。世界上哪兒來那么多老套瓊瑤劇情。
你懂得什么叫做悲劇么。把漂亮花瓶打碎么?才不是。
你以為這個世界會那么輕輕一推,讓你掉到地上輕巧地碎開,干干凈凈的一地碎片?
無數的泥沼等著你呢。
“你懂什么叫做演員和演戲么?”
聽了我的牢騷,女主角扮演者不屑地反丟給我一個問題。
這是一個星期之后,某家五星級HOTEL豪華的總統(tǒng)套房里的事情。這家酒店的保安措施做得一向很好,對于防狗仔偷拍很有自己的一套,對于我的客戶而言是最理想的見面地點。
而孤男寡女深夜同處一室,對著電視上依然在播放的經典影片《透明的微笑》展開唇槍舌戰(zhàn)。
“演戲就是騙人,演員就是騙術師。”我信口答道,無謂地聳肩。
“錯。演戲就是畫皮,演員就是顏料!彼S口給出答案。
“……什么意思?”恕我愚鈍一時沒聽懂。
“拿好皮相推銷賺錢。”她一邊說一邊挽起頭發(fā),“就算是垃圾也能精心鍍上金賣出好價錢的,就是影帝影后!
言下之意,你自己就是畫皮的惡鬼?忍不住笑了:“你把頭發(fā)扎起來很好看!
她停了一下,有點詫異地回過頭,像是想說什么,但是很快又垂下眼睛,肢體語言透露出“這么會甜言蜜語,不愧是吃這碗飯的人”這樣的意思。
“上來!彼p巧地躺到床上,拍拍身旁的空位。
“我說過了……”這女人還不放棄?
“還是你想睡沙發(fā)?”她毫不留情。
這世道,牛郎不想上床還有女人逼著——我苦笑著想,躺到她身邊:“拿我當床戲的男主角?”
“我想寫一部關于牛郎的劇本!彼o出意料之外的答案。好像此時我們正坐在咖啡廳里,啜飲著卡布奇諾聊著她的新作品而不是在酒店里,躺在床上面面相對。
………………………………………………………………
轉過頭愣愣看了她很久,感覺自己的腦細胞漸漸不夠用:“……那也不用拿自己當賭注吧?”
“嗯?”
“你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樣的?”猛然坐起徹底爆發(fā),“你知不知道孤男寡女的在一間房子里有多危險?隨隨便便讓男人和自己躺在一張床上?昏頭了你!”
房間里安靜極了,好像我剛才的怒吼還在耳邊轟隆作響。
蕭依莉躺在床上,雙手相握輕輕落在小腹,靜靜看著因為怒火而居高臨下的我。
沖上腦袋的血液隨著時間流駛漸漸回到心臟,我夢醒般地抬頭,看見對面鏡子里的自己。
“就像你說的,我是拿自己當賭注吧!
她閉上眼睛。
“其實寫劇本也是一個原因,但是想這樣……墮落一下,也是我自己的意思。你說的沒錯,我是處女。我知道這一點,在我這個年紀來說有點少見,而且是在演藝圈。也算是跟我的家庭有關。因為我身體不好,一直家里都不讓我做這個不讓我做那個的……大概,是二十幾年的叛逆心理大爆發(fā)?”
她微微笑了,重新睜開眼睛看著我:“吶,告訴我,干嘛不碰我?我自己都愿意的!
別過頭不看她:“……我才不想惹麻煩。”
“麻煩?”
“你是女人嗎?第一次不覺得重要嗎?我是會陪女人上床,只要你付錢——但是那都是玩玩,大家心里都知道的,一夜過后就走人兩不虧欠。我才不想負起什么責任!
她沉默了一會兒:“……不存在什么責任的!
“等你以后嫁人了就知道問題了。尤其是你這種千金小姐——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你又和一般女人不一樣,以后結婚了有苦頭好吃的!
“結婚……大概不會!彼穆曇粲悬c暗淡。
沒理她卷起毯子走到沙發(fā)旁狠狠地躺下去,把眼睛一閉大聲說:“房錢既然你付了我就不客氣了,至于交易就此結束!”
感覺到她輕輕下床,赤著腳走在柔軟的地毯上來到沙發(fā)邊,似乎還蹲下身,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還有一絲呼吸輕輕拂在了臉上。
鐵了心不睜眼。
半晌,燈被關上了。黑暗里聽到她的聲音:“那么,晚安!
母親捧著心口痛苦呼吸的樣子近在眼前,我都能看清她發(fā)紫的唇色。
“辰辰……”她呼喚的聲音聽起來僵硬無比,向我伸來的手上,指甲都是黑色。而我站在床邊,驚恐地看著那只枯干的手,兔子一樣地忙不迭逃開。
腦后狠狠挨了父親的不留情的一巴掌。聽熟了的安徽土話罵罵咧咧:“小崽子你走什么,你娘在叫你!”
可我就是不敢去接過那只手。我知道那是我娘,我比誰都明白?晌揖褪菦]有勇氣。那只手,膚色暗沉,干枯僵直,仿佛淤血一樣的顏色的指甲,都顯示出主人遭受著怎樣的痛苦。
可是她唯一的兒子逃開,沖出病房門死命地狂奔。
母親死的時候我沒有在場,葬禮的時候我回去露了一下臉,差點沒被父親打死。周圍的親戚攔著暴怒的父親,一邊在旁邊埋怨我那日的逃走太不孝。我漠然,機械地離開殯儀館,從此再沒有回家。
五年了,母親臨死的面貌還會時時出現(xiàn)在噩夢里,比如今晚。
猛然醒來的時候還能感覺到手心里的冷汗,一片黑暗中我聽見粗重的呼吸,還微微帶著呻吟。
楊一辰,不過是個夢而已,至于怕成這樣么。心里狠狠嘲笑自己。
還是因為睡在了很久沒睡的沙發(fā)上,身體不習慣?
……………………………………
不對。
兩秒鐘后我起身,試探地把頭偏向一邊。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不是我的。
捧著腦袋確定自己沒有喝多,也回憶起了自己現(xiàn)在在哪里。順手打開沙發(fā)旁落地燈,柔和的昏黃燈光里看見豪華大床上,有人蜷著身體顫抖。
慌忙起身,低下頭去搖她的肩膀:“喂,怎么了?做噩夢了還是……啊。”
倒吸一口冷氣。
臉色蒼白,額頭上密密的汗珠。還有她的嘴唇,淡紫色近乎妖艷,像是她某一季度為大牌化妝品做的代言一般觸目。
緊閉著的眼眸幾乎沒有力氣睜開來,纖細的手指死命捏著胸前的睡衣,我?guī)缀鯌岩伤笸戳俗约骸?br> 張開嘴想問怎么了,結果只吸進一口空調吹出來的干燥冷氣。
“……藥……包里……”她掙扎的聲音聽起來嘶啞得很恐怖。我不由得倒退一步,雙腿軟得動彈不得。
大口大口地呼吸,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出聲了。只是蜷著身體,手指死死揪住床單。我的手在發(fā)抖,因為看見她的指甲也呈現(xiàn)出青紫的顏色。
都不用去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世界上的心臟病人永遠都是一樣的癥狀……媽媽,媽媽,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是個沒用的小孩……哪怕你死了……
突然醒悟過來。
媽媽已經死了……
機械地站起身,找到她的包拿出藥瓶,按照上面的劑量給她灌了下去。
而后遠遠離開,癱倒在沙發(fā)旁,任憑她獨自一人掙扎。
新聞娛樂版的頭版頭條大幅刊登“蕭依莉陷入熱戀?”的大字,旁邊我抱著枕頭躺在沙發(fā)上大會周公。
昨天半夜被吵醒而后幾乎沒睡,早上起來這女人又忙著補妝裝得精神奕奕要去片場。我必須承認我搞不懂:命差點都沒了還要工作?好歹你也是大牌不用這么對自己苛刻吧?卻被她頑固地拒之門外。
“女人!”我惱火地鉆進出租車,“不知好歹!”
每次都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好心好意地和她說要珍惜自己,都當成耳旁風!
下車的時候收到她一條短信:我已經到片場了。放心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謝謝你。
沉默了很久把這條刪掉。
笨蛋,要不是你付錢我理你呢。
很久以前,第一次為了錢和人進入旅館的時候,整個人緊張得抬不起頭,完全青澀小男生的模樣。30多歲風情萬種的客戶有點好笑地看著我,略微沙啞的聲音卻帶著溫柔。
“不要怕。這一行是上不得臺面的,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卻是最光明磊落的交易方式。比起有些事情,干凈多了!
可是后遺癥就是,不要留下感情是么。
給我輕飄飄一張支票,我回你一夜的溫存,不見光的夜晚或是沒有人認識我們的世界里,給你一個渴望已久的虛幻愛人。他會對你溫柔或者壞壞地笑,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你的感受,在你想不到的時候送上玫瑰,每天都接吻,說我愛你,抱著你,聽你說的每一句話,任你撒嬌。
然后悄然離開,在你的生活里隱匿蹤跡。而你唯一要學會的,就是把這一切當成是夢,揮揮手微笑轉身,繼續(xù)過你自己的生活。
不碰處女其實是我們這行心照不宣的潛規(guī)則,因為誰都知道這樣做太冒險,沒有經驗的女孩子學不來灑脫。
蕭依莉,學的會么?
是我提出要結束交易的,然而這固執(zhí)的女人還是不肯,一句“就算是問你收集素材好了”噎得我沒法反駁。陪聊我不在行,何況心臟病人至今是我的死穴,能不碰就不碰越遠越好。
最重要的一點……我頭痛地嘆了口氣。
今早出房間門時,她回過頭笑得簡直傾國傾城:“我可是決心在這三個月里把自己當掉的。如果你堅持不碰我那就看能不能經受誘惑吧!
而這句話在看到報紙上以詳盡的筆墨描寫了蕭依莉和所屬經紀公司負責人金皓薰的戀情之后更加如錘頭一樣敲打著我的后腦勺。
“有男朋友了還玩什么!”我冷冰冰地把報紙往她面前一扔,“要當掉去找那個男人去,他會負責!
她拿下耳機,淡淡瞄一眼標題:“緋聞而已。”
“……你確定你和他沒什么?”我懷疑。
她看看我:“他不可能是我的。”
錯覺么?她的聲音有一絲我聽不明白的情緒。
“為什么?”我搖頭,“美貌地位才情金錢你都有,又不是刁蠻千金,外界向來稱你是完美女人的代表,他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不也不肯要我?”她笑得看不出喜怒。
還沒來得及反駁,她的手機響了:“啊,金大哥?……我明白,沒什么的金大哥,我不在意的,真的……反而是你那里,麻煩你了對不起……嗯……別沖動啊金大哥,不要和他們起沖突傷到自己……好的,再見。”
“標準的溫柔善良女人!彼龗斓綦娫捴H,我以聽不出譏諷的語氣淡淡說。
“對啊,我這個角色是不是扮演得很成功?”她抬起頭,“默默地守在喜歡的人身邊,為人溫婉善良工作努力,不用人多操心,對于男人而言是不是理想情人?”
“對于男人而言這樣的女人是理想的老婆,”我搖頭,“理想的情人從來不會讓男人不多操心。”
她一下子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苦笑:“那么,就難怪了!
“一辰!
為什么一下子這么親密地叫我名字——腹誹沒來得及沖出口,我聽見自己輕聲應道:“什么?”
“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而你明知道他會對你負責一輩子,是幸福嗎?”
像我父母一樣么,蕭依莉?
接下來的時間幾乎可以用風平浪靜來形容——好吧我承認我睜著眼睛說瞎話。
蕭依莉所屬經紀公司最近的確可以說是雞飛狗跳,因為頂梁柱的離開。就算我沒有特別去注意娛樂圈動態(tài),娛樂新聞里有點脫線有點三八的女主持惟恐天下不亂地喋喋不休“紀翔離開翱翔天際花落別家”,聽得我恨不得沖電視機嚷嚷學好中文再來吧。據說起因和之前蕭依莉同金皓薰的緋聞不無關系,畢竟半年多前金姓青年和現(xiàn)任天王候補的情人節(jié)酒吧照片還漫天飛揚過。
喝著啤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是么,若是天王候補的確在性取向上有不同而對象恰好又是金皓薰,我倒是可以理解那天她說的話。
可惜最近兩個月蕭依莉的檔期臨時有變動,她未曾聯(lián)系過我也沒有見面的指示,只好獨自一人呆在幾乎沒呆過的家里,享受難得的一人時光。
金皓薰,有對蕭依莉求婚過么……?
沉思著放下啤酒罐。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他和紀翔都不是眾望所歸,如果對象是蕭依莉,效果又大不相同。
豪門千金,新任影后,同時被稱為才氣橫溢的劇作家;而另一方則是八面玲瓏,處世圓滑,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重振公司的青年實業(yè)家——這兩人的結合,如《透明的微笑》一般老套卻渾然天成。
只是,倘若一切都只如我的分析一般只有理智和算計,那倒好辦了……
手機沒心沒肺地開始叫喚,打斷我的思考。拿起一看,現(xiàn)任客戶的圣旨:
現(xiàn)在來全球,馬上。暫定身份是我的男朋友。我的車子會去接你。
盯著這條不太可能的短信,手下卻一點不慢。等到蕭依莉的墨鏡保鏢開著寶馬沉默地來到我樓下示意我上車的時候,沖著他燦爛地一笑,把他請下駕駛座自己不客氣地坐了上去。
“你有見過哪個年輕男人讓司機載著自己去接女友的么?”
一邊笑著丟下這句話用來回答墨鏡保鏢無聲的質問,一邊三檔起車,頭腦前所未有的冷靜。
OK,既然影后邀約,我也班門弄斧地畫一張皮。
雖然心里很想說何必呢。你知道他不愛你,又何必為他做到這一點。
找個男朋友過來是為什么,想告訴他“不用擔心我,有人照顧我的”嗎?想讓他松一口氣,以為自己沒有任何愧疚地可以離開尋找自己的幸福嗎?
蕭依莉,你愛他愛到這個地步嗎?
握著方向盤的指尖似乎有血在充盈,微微脹痛。
凡是女人以為自己可以為愛付出一切不求回報的時候,是最愚蠢的。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
我以為,你和我母親是不一樣的。
二十五年的某個冬天里,我母親等于是把自己賣給了一個男人。她為他做牛做馬,不顧一切;在那個保守的時代里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給他,而后發(fā)現(xiàn)他有自己的妻子孩子。
走投無路的母親遇到了父親,老實巴交本本分分的男人;他喝了酒,沒控制住自己,醒來二話沒說就帶著母親上了民政局領證,然后帶著她離開那個邊遠小城,過起了一家三口的平凡生活。
可是你知道么,當母親被發(fā)病危通知的那晚,父親喝醉了,躲在屋子里哭。從帶母親回家的那一天起他就把她捧在手心里,而這個溫柔沉默的女人為他洗衣做飯生孩子,可就是不肯愛他。
她把他當作自己的倚靠,自己的責任,自己的生活,卻不曾想到,他把她當成是自己的一輩子。
你娘以為我是為了負責任……可他媽的我要不是中意她我會屁都不放一個地帶她回家么……
喝醉了的父親醉醺醺地哭喊,18歲的我靜靜站著,手腳冰涼。
這本該是多幸福的家庭。是,父親不是什么大人物也賺不了多少錢,可是他記得母親的生日,不會買玫瑰的他每到那一天都提早下班帶著母親最愛的麻油撒子回家,雙休日在家也會下廚房炒得一手好菜。母親微微笑著,在旁邊遞上抹布,可是她空閑下來總是坐在窗口癡癡地望,她的抽屜最深處還放著那個男人的一張黑白相片。
我甚至不能確定,在彌留的最后一秒,她喃喃的是誰的名字。
從她的病床邊跑開是我不孝,可是在這一個貌似幸福的家庭下面,誰來彌補我對愛情一種深深的恐懼和信任感缺失。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可怕,當全球的標志性球體建筑開始冒頭的時候,我猛然吸一口氣,把嘴角的弧度調整到最佳。再次睜開眼,已經變成自我定義的“面帶微笑眼露深情的癡情男性精英”版本。
我的女友蕭依莉笑得無比柔和,望向我的眼睛都閃爍著異樣的神采,白皙的臉頰透露出微微的粉,標準的陷入愛河狀態(tài)供周圍隱秘的八卦記者流著口水大肆偷拍。
以至于坐上車以后,我們的戀愛狀態(tài)表情一時半會兒還沒消失干凈。
“去哪兒?”
“New Age Hotel!彼s在車座里仿佛很是疲累。
沉默地換檔,打盤,調轉方向。車廂里彌漫著無所適從的氣氛。
我從眼角瞄了她一眼,趁著紅燈拉過安全帶幫閉著眼睛假寐的她扣上。這個動作讓她略微驚訝地睜開眼睛,稍稍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么,乖乖地任由我扣好。
“交易期間,保護客戶也是我的責任!笨吹搅怂难凵,我生硬地回答。
她張開口,卻終于還是放棄,疲倦地一笑。
“那天晚上,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猛地一打方向盤:“沒有!
她沒理睬我的回答:“對不起了,讓你看到那么難看的樣子!
“知道難看就不要玩這種游戲,乖乖在家里才是明智之舉!
“乖乖在家里?”她笑了,“等死么?”
“……”
“先天性心臟病分很多種,有一種叫完全性大動脈轉位,最佳手術年齡是出生后幾天到一個月,超過這個時間就失去了手術時機。”她淡淡地說,“我就是這種。”
“……”
“本來這種患兒90%都活不過一歲,我卻活下來了,只是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
“……你們家不是很有錢么,不能根治么。”
“過了手術時機硬要上手術臺的話,死亡幾率是93%。老天爺也喜歡玩精確數字呢!
“……就是因為這個,你不答應金皓薰?”
她愣了一下,轉頭凝視著我:“為什么這么說?”
“你愛他嗎?”
突如其來地拋出這么一個問題,我自己都有點驚訝,更不要說被迫接受炸彈的她。
“……99分的喜歡。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到愛的程度!
“那個男人,喜歡的不是女人吧?”盡力平靜下語調。
她聳聳肩:“我無所謂這個的!
“那你干嘛為他做到這個程度?還把我拖下水當什么男朋友?我可不想以后出門戴墨鏡防狗仔防偷拍防被你的粉絲揍!”
她忍俊不禁:“你妄想嚴重么?”
“我認真的。”我的語氣很嚴肅,很嚴肅……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等等,這種若有所思的語氣算是什么意思。
“別玩什么為愛付出的偶像劇游戲,女孩子尤其要懂得保護自己。你覺得你的家庭把你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不讓你做這做那是一種監(jiān)禁,二十幾年的積壓想要叛逆爆發(fā)?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不是在乎你擔心你得不得了誰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以為全世界就一個金皓薰懂你,知道你愛戲劇就放手讓你走這條路?那是因為你對他而言不過是藝人,了不起一個比較親密的朋友!他尊重你支持你,可是你死了他能為你流幾滴眼淚?你又知道你死了你父母會怎樣?他們把你當作自己的一生——你從來沒有想過在得知你是心臟病患兒之后他們?yōu)槭裁床辉偕粋?什么叫做破釜沉舟你知道嗎?世界就是有這樣的人,為了你可以放棄一切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而你呢,自暴自棄想什么墮落,假惺惺寫點什么牛郎劇本,靠這點東西想名垂青史嗎!”
越說越無法控制。她的臉血色褪盡。
直到進入酒店房間,我們都沒再說話。
兩個人都心里千回百轉,一時也沒有人再考慮“進入酒店是為什么”。直到訂房間時,侍者沒有個性的笑容里隱約帶著心照不宣的話語才把我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你說的沒有錯,雖然我沒有答應金大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安靜的房間里,她終于開口。
“其實在翱翔天際里幾乎人人都知道金大哥和紀翔的事情,前段時間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金大哥一直憂心忡忡的樣子。后來突然有一天,他有點尷尬地問我,可不可以當一天女友。
“后來我知道是金大哥父親要求見見未來兒媳婦,可是金大哥又不能把紀翔拉過去,只好拜托我來幫忙。沒想到那場戲沒瞞過金大俠,反而被狗仔拍到,就變成我們在交往的八卦。
“之前也許發(fā)生過什么事情,金大哥和紀翔之間本身就有了點問題,再加上緋聞一出,紀翔當即提出解約。金大哥卻也沒有挽留。我猜,他是覺得他們之間這樣的關系對紀翔的演藝生涯負面影響太大,所以退縮了吧。
“真的,你說的很對。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愿意為了另一個人放棄一切不留任何退路。金大哥關心我的病,可是在我的要求下還是同意給我工作;可是,他就是不肯拿紀翔的事業(yè)做賭注!
“……紀翔去的那一家公司的負責人是個年輕女孩子,她特意找到我坦白說她喜歡紀翔,就算明知道紀翔不會愛她也無所謂。她問我是不是喜歡金大哥,如果是的話就主動去要,身為女人不抓緊時間勇敢一次就永遠沒有機會。她是個身體健康,又有野心的女孩子,還很年輕,路也還很長。她已經決心賭了,可我做不到。
“我也不知道我的路什么時候會斷掉,就算把賭注全壓上去也看不到時間期限。何況……一辰,你說,我真的要賭么?
“金大哥認識我在紀翔之前,我們曾經那么患難與共撐起一個瀕臨倒閉的小公司,看到我發(fā)病的時候他那么緊張,可是他不愛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信命,可我相信有些人沒有辦法代替,對于金大哥而言紀翔就是任何人無法代替的。那么,我需要讓自己去填補金大哥失去紀翔以后的空虛么?就算我隨時都有可能死亡,生命脆弱得不堪一擊——這樣的我,需要把自己放到這么卑微的位置去祈求一份若有若無關心大過愛情的情感嗎?
“我是這么不值錢的?不甘心……一辰,我真的很不甘心!”
她狠狠咬住下唇,幾乎有血絲顯現(xiàn)出來。
我低著頭看抱著膝蓋坐在遞上的她。這樣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千金小姐的氣質,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死死咬住不甘的淚水,心痛卻不肯示弱。
“……要寫劇本是真的,想把自己當掉當作墮落一下的機會也是真的,可是最重要的原因,我不想讓自己那么委屈。我知道自己隨時會死,我怕,可是既然要來臨,就讓我抓緊時間毫不顧忌地揮霍我自己的生命好了。一切的美麗和愛情,身體的,精神的,痛苦的,歡樂的——我不是貞操感強烈的女人,被人腹誹又如何,我就是要得到一切!
蹲下身,把任性而委屈的孩子摟進懷里。
這個動作渾然天成得很符合此時我扮演的男朋友身份,幾年飯不是白吃的。可是當事的兩人同時被這個動作嚇到了。
她伏在我的懷里,身體僵硬;我抱著她,肢體比她更僵硬。
僵持了五秒鐘,我嘆了口氣,慢慢地松開臂膀。
“……抱歉,職業(yè)習慣!
似是而非的解釋讓她露出了心神不寧的笑容:“是我不好……失態(tài)了!
“我懂你的委屈。但是換一個角度想,有些事情你完全不比看作是委屈啊……比如說像你找我……呃,找我們這類人,只有這件事情我從頭到尾都不贊成。別總是把自己看作是隨時會死亡的人,而應該盡量地活下去,直到找到一個會把你當成自己一輩子的人。為他珍惜自己,保護自己,把自己留給他,也把他留給最美好的自己。”
她接過我遞的手絹,噗哧一聲笑了:“我還是懷疑,你真的是……?”
“不好意思,我是!卑逯樆卮,“同時還兼迷途少女的心理輔導!
她把臉埋進手絹,笑得更加不可抑制。
“……糟糕了……這個劇本怎么寫啊亂七八糟的……”
“慢慢寫!蔽胰嗳嗨念^發(fā),“時間還有的是。有什么問題就找我,我會一直在。”
因為你終究還是和我的母親不一樣。依莉。
外界說她是一朵曇花,絢爛無比地開過短暫的一生,給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正和她那部驚世駭俗之作《曇花》同名,歌舞升平的夜上海中,俊俏挺拔的青年收下支票,敲開那扇他注定走進的門。
牛郎與進步女學生陰差陽錯的愛情,消逝在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前的洪流里,不肯為一個愛字低下頭顱。你有你的道路,我有我的世界,愛得再深又如何,彼此成不了對方的一輩子。
蕭依莉的葬禮上,金皓薰站在紀翔身旁,眼神空虛幾乎失去焦點。
有記者不怕死地把話筒伸到金皓薰鼻子底下,他輕輕卻堅定地說一句:“她是我最關心的妹妹,永遠!
我戴著墨鏡,低頭看花叢環(huán)繞中的她。
撐了五年了呢。做的很好,依莉。
你終于還是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學會了保護自己,堅持了下去。
你說你唯一的遺憾,終究還是沒等到那個把你當成一輩子的人,對么?
對不起,是我不好。
早在五年前我就該說的。
你說有些人誰都無法代替,等不到的話也只能繼續(xù)等,沒辦法找其他來填補空白。那個時候,我是故意忽視你的表情的。
膽小的是我,沒有勇氣的也是我。
于是守候不到曇花開放的剎那的,也只能是我。
那這么約定好不好,下一世。
我第一個找到你,我們一起過一輩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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