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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嬌娥
也不知那些大臣是怎樣想的,竟把林將軍家最受寵的女兒給送進這吃人也不吐骨頭的朱紅色獸嘴中來了。
宮中的宮女侍從見到那女兒,也只是蹙起眉,然后在隱晦的地方微微搖頭。
倒也不是說那剛及笄了不久的少女不夠美。恰恰相反,她比宮女侍從們見過的一切女人都要漂亮,黑發(fā)如鴉羽,雙眼似明星,身材高挑,舉手投足間竟像她爹一般帶著英氣。
正紅的廣袖外袍披在她身上,沒有艷俗,周身只有張揚。
見過了太多勾心斗角的宮女看向她的眼中充滿了憐憫。這新來的妃子一看就知道沒經(jīng)歷過什么風(fēng)浪,怕是連什么重活也沒做過。身為將門之女又如何,到了這地方只能抬頭看著似乎沒有邊際的四角天空,卻滿心歡喜以為自己來到了桃源鄉(xiāng)。
“先領(lǐng)著這位去見陛下!币粋與帝王本人較親近的侍從先是低著頭對少女行了禮,然后和宮女說道,“陛下此時剛下朝,在書房批閱奏折!
“領(lǐng)命!
就這么三言兩語被決定了今后一生的林瑯此時滿心滿眼只有平靜,沒有說話,也沒有什么多余的動作,像個木偶人一樣邁開步子儀態(tài)萬方地跟著領(lǐng)路的宮女,絲毫不在意長得曳地的后擺。
她其實不像看起來這么平靜,從府中到現(xiàn)在也沒說一句話的原因也僅僅只是因為衣物太重,像是以前練武時手臂捆著的沙袋,卻比那更重,還不透氣。
宮女與侍從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的帝王要讓新來的妃子到書房去見他,要知道其他新入宮來做妾的女人都是待在自己的別院里,等著那位年輕的統(tǒng)治者哪天過來喝個茶用個膳。整個宮中誰不知道陛下不近女色,要不是幾個重臣力排眾議湊了十幾個美女送過來,這王宮就不會有哪怕半個除了宮女外的女人。
倒是這次的新妃子讓宮內(nèi)眾人好奇得緊。
原因無它,只因那個坐在這個國家最頂端的男人用朱筆在畫有全國未婚女子容貌的圖冊圈出了這個人。
要知道以往這個工作都是丞相的,今年主動接了圖冊朱筆,只是為了讓這個女子入宮,于是就有人猜測,是不是在這背后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林瑯跟在宮女身后,左拐右拐,走了沒多久就到了一處綠意盎然枝葉掩映的居室前。
“請待婢子去通報一聲!蹦莻束著發(fā)的宮女朝她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同門口的守衛(wèi)說話。
“陛下說了,若是林將軍之女,直接進來便是!狈凑膊粫谝饽切┨摱Y。
帝王用手撐著頭,手指夾著朱筆,蓬松卷曲的黑發(fā)輕飄飄地擦過耳尖,臉上帶著像是薄霧一般,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的笑。
當(dāng)然,剩下的話,侍從是不會說出口的。帝王說是一種熟稔,他說就變成了失禮。
帶著林瑯走進書房以后,宮女就告了退,低頭走到外面去了。
被丟在里面的少女聳聳肩,甩甩比沙袋還要重的袖子,邁著被女官看見一定要被教訓(xùn)失禮的大步走到最里,太宰治待著的地方。
她覺得太宰治這人就是在報復(fù)幼時那個狗啃泥。
當(dāng)年的太宰治還不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她林瑯也不是新進宮的妃子,都只是個堪堪到大人腰腹的小屁孩罷了。
林將軍要來宮中述職,見女兒纏得不行就把她也帶了進來,讓養(yǎng)子中原中也帶著她跟那些小王爺公主們自個玩兒去。
誰知這一玩就玩出了一段孽緣。
那時林瑯剛過了十歲的誕辰,穿著一身與今日一般的正紅廣袖外袍,內(nèi)里卻是扎緊了袖口的短褐。下身也不是其他王侯家女兒常穿的繡花曳地長裙,而是像男子一般套了件長袴,把袴角塞進靴子筒里。再將一頭青絲高高束起,手拿特制的短弓后背箭筒,對那些沒見過弓箭,自出生起就被困在這宮墻之內(nèi)的人來說,林瑯顯然是個武藝過人的將門之子,更何況她身邊剛剛十歲出頭的中原中也在前段時間還和林將軍一起得了軍功。
“我是林瑯。”
“我們當(dāng)然知道你是林家二郎!睅讉膽子大些的女孩微紅著臉說道。
“是‘瑯環(huán)’的瑯!”她朝那些小姑娘們揮揮手里的弓,“我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身!
倒也不是真正的女嬌娥。
一旁的中原中也腹誹道。
誰家的女嬌娥能百步穿楊?與其說是虞姬,不如自稱霸王。
一個沒注意,一支蘆桿制成的極其簡陋的箭矢一下子戳到不遠處蹲著的孩子頭上。
彼時正入了冬,地上結(jié)了一層薄冰,還落了些雪,踩上去松松軟軟的。太宰治見了林瑯那身紅衣只覺得刺眼,又見她身邊的中原中也同樣有著一頭鮮亮的赭色頭發(fā),便徹底打消了參與那群小孩子的心思,蹲在一個角落看飛下來蹦跳幾下的麻雀。
然后他聽到那個看起來像個男孩的林瑯說,她不是男兒身,而是女嬌娥。
就那副打扮還自稱女嬌娥……
抱著膝蓋冷眼圍觀的小少年嘲諷地勾勾嘴角。
假虞姬,真霸王。
然后他就被一根蘆葦桿戳中后腦,一個不穩(wěn)就面部朝下栽在地上。
“……”
來不及抖落雪泥,再次抬眼時,便是滿目的赤紅。
“沒事吧?”太宰治看出為什么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為什么會把林瑯認(rèn)成俊秀少年了,因為她的眉眼帶著英氣,好像真的是個貌若潘安的美男子,還箭術(shù)高超。
但是這不妨礙太宰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就往那張漂亮臉蛋上扔。
四散開的雪沫讓林瑯傻乎乎地愣在原地。
這人看著挺瘦,怎么就這么精呢?
然后面前黑發(fā)鳶瞳的小少年拍拍身上的雪,滿臉嫌棄地問,“你誰啊。”
“我是林瑯!
“那你身邊那個小矮子呢?”
“他是我——等等,中也還能長高的!”
他撇撇嘴:“切,一般這樣說的都長不高!
隨后趕來的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意。
“我肯定長得比你要高,臭青鯖!”赭發(fā)少年也不在意面前這讓人忍不住往他頭上套麻袋拖到暗巷打一頓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反正兩個人誰都沒帶武器,打起來也不過受些皮肉之苦罷了。
“矮子蛞蝓!”
“青鯖!”
“蛞蝓!”
“青鯖!”
“蛞蝓!”
“……那個……”林瑯最終出聲打斷兩人看起來似乎沒有終結(jié)的無意義爭吵,“父親回來了,中也!
……
“你在想什么,阿瑜?”阿瑜是林瑯的小字,一般是只有家人和夫君才能喊的稱呼。
太宰治一早就放下筆,歪頭看面前的少女神游。要是坐在那里的是旁人,敢在他面前走神就注定了他要去刑部走一遭。
林瑯的思緒終于被喚回,“在想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你扔了我滿頭雪!
“明明是你先把蘆葦桿射到我頭上!
提起過去的事情,太宰治的語氣也輕快起來。
“那你把我納入后宮,總不會是為了報那一箭之仇吧?”
“怎么可能。”太宰反駁,“我看起來就那么像記仇的人嗎?”
當(dāng)然。
林瑯想也沒想就在心中給出這樣的回答。
要是不記仇,怎么可能會在一爬起來連自己頭上的雪都來不及抖落就揚了她一臉雪,又怎么可能等第二次見面的時候用自己太子的身份來壓她和中也。
“陛下您可是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一表人才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儀表堂堂寬宏大量帝王肚里能撐船,哪會記仇啊是不是!”她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臉,和以往同那些柔柔弱弱的官家小姐聚會的時候一樣,夸人的詞匯張口就來。
該說不愧是從小就習(xí)武的將門之女,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也不帶喘。
說完了一長串形容詞后,林瑯也沒在意手邊的茶盅是屬于太宰治的,直接端起來就把里面剩下的茶水像老牛喝水一樣灌了個干凈。
“這可是南邊的貢品,據(jù)說年產(chǎn)不過一只手的數(shù)!钡人畔鹿谴芍押,太宰治瞇起眼,提醒對方已經(jīng)把千金難買的珍貴茶葉泡出來的茶水當(dāng)開水喝的事實,“即使是在當(dāng)?shù),一兩茶葉也炒上了千金的高價,北方更是有價無市!
“噗——”因為喝得太快連茶味兒都沒嘗出來的林瑯一聽這茶價高得如此嚇人,越發(fā)覺得自己喝的不是茶,而是黃金。
要不是已經(jīng)把茶盅放下,說不定還要把這御用匠人燒制的骨瓷也打碎。
“咳,失禮了,陛下!
她抬起死沉死沉的袖子遮住下半張臉,調(diào)整好表情之后,便迅速把手放下。
“阿瑜,你我之間,哪有什么‘失禮’不‘失禮’?”
因為那支仍舊百步穿楊但擊中了不該擊中的人的蘆葦桿,太宰治與林家的兄妹倆也算是熟識起來,熟到能纏著林家父子同意自己用小字喊林瑯一起去御用獵場去打獵的程度。當(dāng)然,往往是太宰象征性地射一箭,然后由真正的神箭手林瑯補刀,最后是那些侍從們千篇一律的夸獎。
不過自從太宰繼承了王位,中原中也被任命為靖遠將軍帶著十萬步兵前往南方鎮(zhèn)守邊關(guān)以后,她也漸漸地只是待在家中練習(xí)射箭了。
“既然你都這樣說,想必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來做!彼麄?nèi)齻是什么默契,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在想什么鬼主意,至于這默契的來源則是無數(shù)次的混戰(zhàn)與博弈。
“自然,這件事情唯有你能做,這也是我等你及笄以后立刻讓你以妃子身份進宮的原因——不過放心,你很快就不會是‘妃子’了。”
難道是太宰治他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要讓她去北方支援父親或者是去南方援助中原中也?
總之最好是個能現(xiàn)在立刻馬上脫下這一身重得讓人累個半死的華服的工作。
林瑯這樣想,甚至稍稍期待了一下自己將要去做的事情。
她用那雙看起來總是很高傲的丹鳳眼盯著太宰治從袖口的暗袋里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玉璽,其上雕著張開尾羽振翅欲飛的鳳凰,放到她眼前。
為什么不是虎符……
林瑯有些遺憾地看著這方玉璽。
而太宰治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眼中帶了幾分笑意,若是有大臣在身側(cè),見了這樣的帝王恐怕要驚掉下巴。要知道這個看起來無害的年輕男人親手設(shè)計殺掉了每一個想要篡位的人,從同胞的兄弟姐妹到前朝重臣。所有人都明白是他干的,卻抓不到任何把柄。
“這鳳印多少后宮女子爭著搶著都要擁有它,怎么到你這里還不如半塊虎符了。”
“等等,鳳?!”林瑯瞪大了眼。原本以為就算是入了后宮,看在多年情誼的份上太宰治肯定不會“寵幸”自己,所以只要在宮中混吃混喝,怎么說都能熬到需要她帶兵的時候。誰知太宰治一見面就把代表了皇后地位與身份的鳳印交給她,還叫她好好保管好好使用,說什么“已經(jīng)單獨傳令給所有大臣,見林氏幺女持此鳳印如見帝王,萬般命令皆當(dāng)應(yīng)允,不得有任何質(zhì)疑與陽奉陰違”之類的。
“……”
“太宰啊,咱打個商量,我給你白干到死,只要管飯就行,你把虎符給我然后把鳳印收回去可以嗎?”
“不行!
“……當(dāng)真不行?”
“當(dāng)真不行!
或許是看對方夢想破滅的樣子太過可憐,一身玄色的年輕帝王出聲安慰道,“你不是女嬌娥嗎,皇后可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嬌娥!
后宮之主,無上的尊容。
“那我便是男兒身,不是女嬌娥!
她清楚自己的斤兩,去后宮那種明槍暗箭勾心斗角說個話都夾槍帶炮的地方,說不定不出三天就會被下毒刺殺。更何況如今手中還拿著鳳印,要是被那些瘋婆子知道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大事。
女人之間的爭斗可比帶兵打仗難太多。
林瑯以妃子的身份入宮,還沒過完第一天就成了皇后,說出去也不會有什么人相信,覺得她膽大包天敢肖想后位的大有人在。
當(dāng)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她別扭地想。
就是缺了那么點儀式感,而女人卻很重視儀式感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就連她也不例外。
自稱女嬌娥沒用,在軍中男女都是一個樣,有本事的活下來,沒本事的就在戰(zhàn)場長眠,等著未來某位文人路過此地,寫下詩詞歌賦祭奠他的英魂。
想當(dāng)女嬌娥,也要有人真的把你當(dāng)作是女嬌娥。
“阿瑜,這一身華服重嗎?”他突然問起,“要是重的話就早些回寢宮換下,等我處理完這些就去找你。”
“哦……”
等到被宮女帶到自己的寢宮,由她們服侍著脫下一件件衣物,換上以前在王侯之女身上經(jīng)?匆姷囊氯怪螅脂槻畔肫鹛字蔚暮蟀刖涞降渍f了什么。
“等我處理完這些就來寢宮找你”。
找她干什么?寵幸這種事情不應(yīng)該去找那些望眼欲穿巴不得他太宰治干脆住她們寢宮里別走的嬪妃嗎?找她干什么!
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緊張兮兮的情緒讓一旁自稱“書玖”的活潑宮女一個沒憋住笑。
“娘娘您多慮了,婢子至今還沒見過陛下在后宮哪個嬪妃處留宿呢,多是用了膳或是吃了盞茶就回到書房處理政務(wù)!
光是用膳喝茶啊……白緊張。
書玖這樣一說,林瑯原本的緊張也沒了大半。一起吃飯喝茶這種事情,以往不知道做了多少遍,如今還是在自己的寢宮里,想必也和以往差不到哪里去。
太宰治過來時看見的就是換下了一身紅衣的林瑯坐在椅子上,頭歪向一邊,也沒管頭上還沒摘下的簪花,就這樣蓋著一件外衣沉沉睡去。
還是老樣子。
他搖搖頭,驅(qū)了寢宮里的侍女,抖抖袖袍走到她身邊。
明明是個練家子,對熟人的戒備卻不像林將軍和中原中也那樣,僅僅只是敢對至親的家人卸下心防。
手指捏住金簪上蝴蝶的翅翼,輕輕將那支簪子取下,放到案上,珠玉的墜子因碰撞發(fā)出脆響。
他的林瑯,也是他的琳瑯。
珍貴的美玉,萬世的芬芳。
即使林瑯自幼習(xí)武,卻也沒有重到哪里去,隨了她娘的纖細骨架,好像稍用力就能將她折斷。但其實誰都清楚,除了林將軍和中原中也,真對上了林瑯攔腰折斷的只會是自己。
就像是耀眼刺目的烈火,溫馴時以為它只有溫馴,靠近時卻發(fā)現(xiàn)內(nèi)里是常人難忍的滾燙。
太宰治將林瑯放到床上,端起桌上的茶杯,也沒管那瓷杯到底是誰的,將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比不得千金難買的貢茶,只是曾經(jīng)常喝的普通香茶罷了,即便已經(jīng)冷透,在此時也覺得比那貢茶要香百倍。
就像世間美人無數(shù),再美也美不過當(dāng)年心頭的朱砂痣,眼中的白月光。
身下是綾羅綢緞,懷中是少年時就在意的佳人。
世間至幸或許也就只是如此了。
林瑯不會對自己信任的人有任何防備,這一點太宰治清楚得很。在一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因為靠近而被放到的時候,中原中也的臉色臭得能拿去鹵豆腐。
想起那時,即使是太宰治也會彎彎嘴角。
他將少女緊緊抱在懷里,像是卞和抱著楚山的和氏璧,擁著世上的珍寶,用凝脂般的活玉來溫暖自己的心。
……
到了第二日,林瑯是在床上醒來的,一睜開眼就看見太宰治的臉龐離自己不過一寸,鳶色的雙眼饒有興趣地注視著看起來好像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少女。
“太,太宰?”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要推開對方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仍舊被他攏在懷里。
“昨天晚上,阿瑜還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嗎?”
“……我……說了什么?”總不會是答應(yīng)他要收下鳳印幫他管理后宮吧……
要真是那樣的話,她現(xiàn)在襲擊一國之君跑路去南方找中也還來得及嗎?
“昨晚的阿瑜真的,膽大得嚇人,比練武場上還要膽大!
“……”
說著這種話,再加上兩人現(xiàn)在的姿勢真的很難不讓人多想……
“我不會真的……”
“真的!
“……我竟然真的對你說出‘自己的后宮自己女裝去管不要把鍋甩給我’這種話?”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一僵,顯然是沒想到林瑯的思維如此清奇。
她能不能把她在軍事上的敏銳分哪怕一點點,一點點到感情上!
“不,你沒有說那種話。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你的腦子里在想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站起身,背對著林瑯套上一件件衣物。
“后宮就交給你了喲——”
自那日太宰治一大早就從新來的華妃那里走出,嚇到了不少服侍后宮女子的宮女與侍從。誰不知道太宰自幼就不近女色,繼任君王之后就更是如此,能去某位嬪妃的寢宮里喝盞茶都是值得被拿出來炫耀整整一個季的事情,可見這位到底清心寡欲到了怎樣的地步。
“連和尚對美女也尚有幾分情/欲,陛下這樣素,莫不是……”
“去去去!亂說什么!”
待帝王回到眾臣上朝的大殿,原本大氣也不敢出的宮女侍從們紛紛松了口氣,然后就交頭接耳地談?wù)撈饋怼?br>
“那是華妃的寢宮?陛下以前從未在哪個嬪妃處過夜,她還是頭一份——”
“聽說陛下與華妃娘娘是幼時故交,今年才及笄!
“我記得陛下前幾年不近女色,今年華妃一入宮就在那里過了夜,難道說……”
“你我只是侍從,不可對陛下有半點臆斷!
“……是!
就在侍從宮女們在暗地里八卦的時候,已經(jīng)有心急的妃子趕去林瑯的寢宮了。當(dāng)舒妃帶著幾個宮女邁步走進瑯華宮時,恰好遇上了幾個太宰手下的親信侍從,肩上扛著的是進貢來的綾羅綢緞,光亮如水,在日光下泛著波。
“陛下特地從國庫里取來的綾羅綢緞,賜給華妃娘娘做幾身新衣裳。”
那群送布的走了沒多久,又有幾位宮女捧著木盒走進瑯華宮,說是陛下親自挑選的幾件首飾,賜給華妃娘娘日常用。
然后是送胭脂的、送香料的、送舞姬的,全部按照這位華妃娘娘的喜好,從紅綾到檀香一一送來。
明明只是度過了一晚,卻連這類私人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就是最固執(zhí)的梅妃也信了她們的帝王與新來的華妃娘娘熟識的。
“難道就這樣讓她搶去了姐妹們的風(fēng)頭嗎!”說出這話的是最善妒的惠妃,她是二王爺家的女兒,被送入宮中以示對新王太宰治的擁戴,“你我入宮少說也有二三年,在陛下眼中竟還抵不過一個剛?cè)雽m的華妃!”
陛下那動作,在頗有些手段的嬪妃們眼中就是一種無聲的宣告:華妃與瑯華宮是由他直接保護的。
君不見林瑯身邊那幾位名叫“書玖”、“音陸”、“畫柒”、“棋壹”的宮女,原先可是服侍太宰本人生活起居的,見華妃入了宮,不是一樣送到她身邊去了。
“陛下與華妃乃舊交,感情甚篤,就是立她為后也并無稀奇。”
“立后!那林家的母大蟲竟然還想著執(zhí)掌鳳印嗎!”
惠妃這話可就有點過了。
幾個以梅妃為首的微微蹙眉。
覺得華妃林瑯會被立后的確聽起來太過不可思議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那林氏幺女也不像個會持家的,比起鳳印或許更喜歡虎符,但這不是惠妃以這樣失禮甚至帶著貶義譏諷的稱呼去代指華妃的理由。
林將軍可是守在邊關(guān),以一人之力帶著幾萬精兵擋下外族數(shù)十萬的兵力,還有鎮(zhèn)守南方的華妃的長兄中原中也。就是把“母大蟲”這種稱呼放自己身上也絕不可以這樣喊林瑯。
萬一傳到兩人耳朵里,那兩個護女如命的男人指不定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莫非是惠妃姐姐想要那鳳印嗎?”開口的是舒妃,“鳳印就在陛下那里,惠妃姐姐若是真想要,自然可以借著陛下的寵愛去討來看看!
也僅僅只是看看罷了。
……
自從接了太宰治送來的那些東西,他每天晚上都要過來瑯華宮纏著林瑯陪他睡覺。
倒也沒有對她做什么,單純地蓋著被子頭挨著頭睡覺而已。
至于沒批完的奏折……
不是還有敦和芥川嗎!那兩個孩子很有潛力的!
太宰治為自己曠工的行為做出辯解。
借著月光,林瑯看見他的眼下是一片青黑,一副很久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的樣子。
“哎……”她嘆了口氣,像過去一樣,將終日惶恐,即使是在睡夢中也要抱緊什么東西的少年擁入懷中。
“……辛苦了!
都說這四四方方的朱紅色宮墻是朱紅的獸口,用金銀權(quán)貴為餌,將所有進來的人都吞吃入腹。卻不知帝王家的人,自出生起就已經(jīng)被禁錮在這四方的天地,這宮墻之內(nèi)就是未來的帝王親手治理的第一個國度。
大臣要帝王無情,要帝王只能做個明君,不能擁有自己的情緒。
帝王不能有喜好,因為那會奪了自己的命;帝王不能有污點,因為那會讓自己甚至祖上背負(fù)罵名。帝王不能有情,不能當(dāng)凡人,他要當(dāng)神,萬能又仁慈的神,然后找一群門當(dāng)戶對的貴女,挑一個當(dāng)自己的正妻。
他不能有真正的愛人。對男方來說,那是昏庸,是沉迷女色;對女人來說,就是禍國妖妃,再世的褒姒西施與妲己。
聽到枕邊人漸漸平緩下來的呼吸,在林瑯眼中早已熟睡的少年輕輕顫了顫眼睫,睜開了鳶色的瞳。月華照入其中,如同照入一處深潭的底。
他看著兩人纏在一起的黑發(fā),還有少女只在自己面前才會徹底放松的身體。
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也只有這種時候,才有那么點像虞姬。
把后宮交給林瑯也并非是太宰治心血來潮,只是覺得,既然這姑娘想要帶兵,怎么也得有點真本事讓那些士兵聽她的話才行?雌饋磉@么纖細又貌美,若是到了軍營被那些自恃資歷的老兵輕視調(diào)/戲,她林家幺女的名聲就不保了。
也不是不能讓她女扮男裝混進去,只是軍中人多又眼雜,夜晚行軍扎營更是人擠著人,發(fā)現(xiàn)也是遲早的事情。
他不允許有別的男人碰林瑯,即使沒有那種心思也不行。
她只懼宮墻之內(nèi)無一隅安身,卻沒想過軍中一樣有那些暗潮。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
因為那是自太古洪荒就刻在骨血里的,利己的天性。
太宰治能給林瑯很多東西,從鳳印到虎符,從江山到玉璽。
都說嫁給帝王是一個女孩最美好的一場夢,因為在夢中有滔天的權(quán)勢與可以任意揮霍的金銀?烧嬲暮髮m,是幽深的小徑,無憂的衣食,還有永遠不會來寵幸她們的冷血暴君。
就像嫁給了一尊石像,把余生和他牽在一起。
要是太宰治永遠只是一尊“石像”倒也罷了,偏偏這“石像”只對林瑯動情。
那些嬪妃知道恐怕要咬碎那一口銀牙。
一想到這里,太宰就覺得林瑯命途多舛,把鳳印給她再正確不過。
窗外是滿月,離中秋已經(jīng)不遠。
……
“阿瑜,今日是中秋,來給我唱個曲唄?”
“?我不會唱曲!
“林將軍和那些將士們不是說你唱得不錯嗎?”
“……你當(dāng)真要聽?”
“嗯。”
“……我真唱了你別笑話我。”
“好啊!
“伸手摸姐面邊絲,烏云飛了半天邊。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
“……”
“你這歌跟誰學(xué)的?”
“咳。”
……
今年中秋也別讓她唱曲助興了。
太宰再一次這樣提醒自己。
自從那年聽了林瑯唱了兩句《十八摸》,他就常常拐彎抹角地暗示她不要再總是往軍營跑,也常常跟中原中也說讓對方看著點士兵別再教林瑯一個姑娘家唱《碧玉歌》和《十八摸》。
“關(guān)你毛事,我中原中也的妹妹就是去唱《西廂》你也管不著!”中原中也倒是對自己妹妹會唱《十八摸》這件事沒什么抵觸,看得當(dāng)時只是太子的太宰治牙根發(fā)癢。
在當(dāng)時,讀《西廂》的女子都會被視為“異類”。
“你在說這種話的時候好歹也為阿瑜考慮考慮……”
“我還沒說呢!你這么在意阿瑜你還喊他小字?”說到這里,赭發(fā)的懷化郎將用酒杯重重敲了敲桌子,“你和阿瑜非親非故,喊小字才是敗壞她名聲。”
“怎么會!
小字的確是只有女子的家人和夫君才能喊的稱呼,不可謂不親密。太宰治一個天子家的外人,總是喊林家幺女的小字也總感覺哪里怪怪的,讓旁人忍不住猜測林瑯是否就是未來的太子妃——總之幾乎傳遍了京城,就連遠在邊疆的定遠將軍林將軍都特地寫了封信回來問林瑯及笄后的夫家會不會真的是太宰治。
“要是官家的那孩子看上了我們家阿瑜,不管找什么理由都給我拒絕掉,后果我擔(dān)著!
太宰治此人,在林將軍眼中交游尚可,卻不是個良配。既然身為太子,日后必定是要登基為王的,既然為王,這后宮的三千佳麗自然少不了。林瑯就是成了太子妃又如何,只要他太宰治見了別的美人,就會將少年時慕艾扔至灰塵里。
若說女人的心是海底的針,那么男人的心就是海底的沙。
“我們家阿瑜是女嬌娥,懂嗎,女嬌娥!”言下之意就是和太宰治這種臭男人完全不一樣。
“她那性子叫女嬌娥?明明是男兒郎!”
“你管我!”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此時就差擼起袖子直接打一架了,“在我們眼里阿瑜永遠是比你們宮里那些公主還要金貴的女嬌娥!”
一個姑娘之所以會一次又一次地自稱“女嬌娥”,自然是因為有人把她當(dāng)作是女嬌娥,盡管以她的性格看起來真的像個男兒郎。
太宰治一身玄色的衣袍,唯一稍顯明亮的鳶瞳之中是屬于一個帝王的不容置疑,中原中也毫不懷疑,如果登基的是他,那么太宰一定是個暴君。
“替我拒了那些為阿瑜說親的媒人,中也!
“……”
中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么話。
是說“阿瑜在傳聞中已經(jīng)注定成為你的妻子所以沒人敢上門說親”,還是告訴他“林家上下其實都不看好你”?
“具體要問阿瑜……她要是不愿嫁你我們誰也沒辦法!
“你我都明白,她是天生的弓兵將領(lǐng)!
不是困于籠中的金絲雀,而是草原上振翅的雛鷹。
“告訴我,太宰治,你到底愛她什么?”護妹心切的兄長冷下臉,鈷藍雙瞳里的眼神是同矛戈一樣的銳利,將太宰治這個人都剜了一遍,想要透過那層迷霧去看看他的真心。
各式各樣的美女,太宰見過的比青樓的老鴇都要多。有些貌美,有些擅女紅,還有些舞姬歌女,不管哪一個放到世人面前都是人間絕色,卻偏偏看上了林將軍家對于那些美人來說只是姿色尚可的幺女。
“如果你愛的是林家的兵權(quán),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官家已經(jīng)下令林家的那半塊虎符由直系子嗣繼承,如何也輪不到你這青鯖!
“所以我放棄奪權(quán),打算奪人了!
中原中也在心里暗罵了一句太宰治不是人。按照本朝的法律,妻子擁有的所有資產(chǎn)在離世后都歸丈夫所有,在丈夫也離世后才輪得到娘家的兄弟姐妹。
“虧她今天還問我你會不會因為一開始的那件事情討厭她!”
“……”
“不會的,我永遠也不會討厭林瑯!
只是他們相遇在一個正確的時間,錯誤的地點。
至于被太宰治引開的那個問題,只能說情不知所起,也因此才能堪稱絕妙,免去了不知多少忖度掂量的煩惱。
……
送走了咄咄逼人的惠妃,林瑯只覺得這后宮生活簡直能要了她的命。
這話一說出口就得到了太宰治的無情嘲笑。
“如今清楚我每日遭的是什么罪了吧?”他看向身側(cè)為他磨墨的紅衣少女,眼中滿是戲謔。
“太宰你也去她們那邊過幾夜就能解決問題了!
他停下筆,看得一旁的宮女書玖膽戰(zhàn)心驚。
“你難道還猜不出我為什么要每日都在瑯華宮過夜嗎?”
“因為我是‘皇后’?陪皇后只要初一和十五兩天就行啦,而且我這被你趕鴨子上架的皇后也沒什么需要你陪的!
“你還是不懂,阿瑜!
宮女們很有眼色地行禮退去。
“我又什么不懂的,后宮不就是要陛下雨露均沾才好嗎?”
在女官的教導(dǎo)中,為帝王誕下龍種是最重要的事情。
“阿瑜你當(dāng)真是天真無邪。”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一切計謀到了林瑯身上都要一遍一遍地推演。
“你可知我早在你及笄前一年就去了將軍府下聘禮?”
“!”
手一抖,幾滴墨就從石硯里濺出來,在細白的絹布上暈染開來。
“那時,我是為了林家的兵權(quán)!北緫(yīng)被埋藏得極深的計謀在此刻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太宰治本人掰碎了擺在林瑯面前。
“那么……現(xiàn)在呢?”
她的聲音是自己也沒料到的顫抖。
沒有人能逃離了名利的地獄。
張生與崔鶯鶯得天道相助方成眷屬,《西廂》講的只是一個虛構(gòu)的,只存在于幻想與憧憬中的故事。
但一開始的“《西廂》”名為“《鶯鶯傳》”,在元微之筆下,崔氏被張生始亂終棄。
她一早就該猜到的。
自己曾讓堂堂一國太子這樣失禮地摔倒在地上,還用蘆葦桿射中了他的后腦;以前中秋他讓自己唱歌助興,她卻唱了句軍營里的《十八摸》;還有總是和太宰治打架的中原中也……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被他娶作皇后呢。
但如果目的是為了兵權(quán)的話,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人是趨利的,任何人都是。上至太宰治,下至郊區(qū)的乞兒。就連林瑯自己,同意進宮也是帶著私心。
“現(xiàn)在……是因為什么才總是在瑯華宮過夜?”
那或許仍舊是個極其傷人的答案。
“是為了你——”他回答,“我如果這樣說,你會信嗎?”
怎么可能不信,又怎么敢不信。
“信任與否,在你個人,而非在我!眱扇穗x得越來越近,近到太宰治能看見林瑯眼角的紅暈,近到林瑯能看見太宰治斜陽枯葉般的眼睛。
“我以前和你說過,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信!
但真正安撫了林瑯心中惶恐的是交疊的嘴唇與溫?zé)釋Ρ窍ⅰ?br>
兩個人都是溺入水中的倒霉人,又同時將對方視作浮木,緊緊抱在一起。
越是寒冷的人,就越是覺得自己的整個身軀都如同被投入烈火,是滾燙的。
每一次嘴唇與胸腹的皮膚相觸,都是夫妻耳鬢廝磨時的絮語。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阿瑜,我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
……
自那日以后,林瑯再也沒見到太宰治。
有人說他是南巡去了,也有人說他去北方林將軍那里御駕親征,總之是一個賽一個的假。太宰治要真有那本事御駕親征,她林瑯就安安分分地蹲在后宮混吃混喝不去想虎符了。
“就算太宰真的去了哪里,也不至于把奏折都交給我來處理吧,芥川?”
面對那一車又一車的奏折,她突然能夠理解太宰治總是扔下公務(wù)跑到瑯華宮偷閑時的想法了。
“這是陛下的命令,稍后還請華妃娘娘代替陛下上早朝!濒W發(fā)末端漸漸變成了白色的少年答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恭敬,但林瑯知道這恭敬是對著她背靠著的太宰的。
“陛下不在時,只要您還在宮中一日,就是這整個皇宮的主人!
與鳳印和玉璽無關(guān),他們效忠的對象僅僅只是太宰治而已。
在芥川龍之介看來,華妃娘娘纖細得一個槍桿就能把她折斷,紅綾覆蓋的能拉出滿弓百步穿楊的手臂也沒有傳聞中那樣強壯。
總之看起來就僅僅是個美人,充其量是個懂些兵法會些武的美人。
“我還要代替他上朝?!”
管管后宮也就算了,咬咬牙還能撐下去,畢竟太宰治對她的偏愛只要不是個瞎子都看得出來,嬪妃也愿意賣她個人情。但是上朝這種事情,一個在眾人眼中只是個小小妃子的林瑯就算幼時與帝王關(guān)系再好也不能在這種時候代替太宰治。
這和謀權(quán)篡位有什么區(qū)別!
想她林家忠勇雙全到頭來竟然要讓她背上叛/國的罪名……
算了,這國注定要“叛”,早朝也注定要去,等太宰回來以后看她不讓對方把虎符吐出來。
于是林瑯就坐在太宰治的專屬寶座上木著臉在心里翻著白眼聽下面那些所謂“忠臣”彈劾“華妃狼子野心陛下只是不在一日就急不可耐地仗著偏寵奪了鳳印過來代行王權(quán)”。
啊,奪鳳印。
這鳳印是太宰那個狗皇帝親手塞給她的。
哈,狼子野心。
她盯上的自始至終都只有虎符,至于江山社稷之類的沒興趣。
什么急不可耐。
分明是趕鴨子上架。
此時要不是還要端著皇后的架子做出溫婉端莊母儀天下的表象,這些真正的逆賊還能活著逼逼叨叨?
一旁諸如芥川龍之介、中島敦之流的大臣還什么話都沒說,沒有眼力見的二王爺家的駙馬,也就是惠妃的姐夫就差指著林瑯破口大罵“這個毒婦”或者“禍國妖妃”。
太宰不是說了單獨跟那些大臣們講過如果哪天自己拿著鳳印就如見帝王本人嗎,這人怎么還在明嘲暗諷。
啊……
這駙馬不會以為只有自己知道這回事吧?
……蠢到家了。
“來人,帶下去,等陛下回來了再處置!
……
“消息鎖住了嗎?”
“沒有放一個士兵和信使進入京城!
“……陛下,恕臣直言,華妃娘娘遲早會聽說的!
“我知道,唯有此事不能現(xiàn)在被呈在桌上,算算時間,中也大概也已經(jīng)圍住了京城。”
“還有,該改口了,阿瑜是皇后!
……
反叛結(jié)束得很突然,就像沒人知道它被發(fā)起一樣。
領(lǐng)頭的是二王爺家的駙馬,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幾千精兵,在駙馬鋃鐺入獄的第二天就被帶著幾萬騎兵的中原中也困在王爺?shù)母小?br>
“還有個……我記得是后宮里的惠妃?”
中原中也不耐煩地問坐在后面馬車?yán)锏娜恕5浆F(xiàn)在為止,一切事情都在太宰治的計劃之內(nèi),好像整個京城甚至國土都是他的棋局。
而已經(jīng)遭遇了不測的林將軍則是第一枚被舍棄的棋子。
第二枚自然就是二王爺家的駙馬。
第三枚是惠妃。
越是靠近皇宮,中原中也就越是憂心。
第四個……又是誰?
被兩個人同時惦記的惠妃正待在瑯華宮,說要給皇后奉茶。
有沒有這個規(guī)矩林瑯不知道,但惠妃奉的茶似乎是太宰送給她的貢茶……
現(xiàn)在的嬪妃已經(jīng)窮到要用情敵的茶來打擊情敵了嗎!
以往她還覺得沒什么,惠妃這樣來了一出,她越來越有自己其實是個禍國妖妃的感覺了。
要是被爹知道她成了那種一顰一笑就能勾得太宰治從此不理朝政的紅顏禍水,大概會直接騎馬過來把她打一頓。
說起來……她好像很久都沒有聽說邊關(guān)的消息了。
很快就要到再次進京述職的日子,這些年過得如何,邊關(guān)戰(zhàn)事怎樣,到了那時就可以好好談。
惠妃見林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忍不住暗自咬牙。
也不知道等皇后娘娘聽說父親的死訊,臉上又是什么表情。
刺客已經(jīng)傳回得手的消息,不出幾日,林將軍的死訊就會傳到京城。
定遠將軍死在天子手上,就算是如今的懷化郎將中原中也和皇后林瑯也要與太宰治產(chǎn)生間隙。感情再好又如何,情誼再深又如何,當(dāng)利益沖突時,除了自己以外的都是敵人。
太宰治想要林家的兵權(quán),又想要林家的幺女,也虧得是天子,才能把兩個都握在手里。
但當(dāng)兵權(quán)與愛人之間必須做出選擇時,惠妃絲毫不懷疑那個極擅長操縱人心的男人會選擇兵權(quán)。
有了兵權(quán),想要什么樣的美人沒有?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美人。
“娘娘最近可有定遠將軍的消息?”惠妃做出一副妹妹關(guān)心姐姐家事的模樣,一邊暗嘆太宰治竟將貢茶分了大半給林瑯卻如牛嚼牡丹。“聽說北方的外部派了刺客去刺殺定遠將軍,也不知結(jié)果如何……”
“定遠將軍一人守住了北方全境,將那些蠻夷外族擋在國境之外,實在是國之北壁,如今安危未知,實在讓人憂心!
情之深義之重,如同她才是林家的閨女。
“妹妹都說了,他可是定遠將軍。”
定遠定遠,定國之遠疆,定家之遠方,唯獨不定自己的安康。
林瑯在真正知道什么是定遠將軍的那刻起就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接到噩耗的準(zhǔn)備。
戰(zhàn)場就是這樣,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駕著馬來到身旁。
“陛下好像知道些什么——”
“你這挑撥離間的功夫比起太宰還差得遠。”瓷杯被林瑯拋至半空,被一支箭擊碎,而箭矢也因為那個瓷杯而偏轉(zhuǎn)了方向,徑直扎進茶幾旁鋪了地毯的木制地板中。
定遠將軍已死,他手中的那半塊虎符就作為遺物之一到了林瑯手里,如果太宰治想要收回兵權(quán),只要找個借口將她賜死就行,犯不著請個刺客用她最擅長的武器置她于死地。
“來人,拖下去!
“你做得很好,阿瑜。”待惠妃被侍衛(wèi)帶下去之后,太宰治走進瑯華宮,坐到原本惠妃坐的地方。
林瑯沒有理會腳邊的碎瓷,讓音陸找來一只新瓷杯,給他斟了大半杯茶。
太宰瞥了眼對方的小動作,只覺得好笑。
酒滿茶半才是留客,現(xiàn)在給他倒了大半杯茶,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我爹死了,對吧?”長久的沉默之后,率先開口的是林瑯。沒有男人猜想中的竭斯底里和崩潰,像是聽見了某個無關(guān)之人的死亡而不是她的父親。“你那是什么表情?在我懂事的那天起我爹就經(jīng)常說他隨時都可能喪命,叫我做好看見一張馬革的準(zhǔn)備!
“我以為女人對這總是要更加在意的。”
“我又不是女嬌娥。”
“……”
“把我爹留給我的虎符給我吧,邊關(guān)那里,我會頂上的!
林瑯翻出木箱底下塞著的盔甲,將華服和鳳印放了進去。
“不需要你去,阿瑜——”
直到這個時候,太宰治才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偏移了計劃。
“你現(xiàn)在還想要兵權(quán),我知道的。”太宰治必須要得到兵權(quán),僅靠手中的半塊是沒有辦法號令千軍的。
“只要我戰(zhàn)死沙場,這虎符自然就會到你手里,你可是我的夫君。”
……
“我本女嬌娥,是林家和你的女嬌娥!彼灰u紅衣銀甲,手執(zhí)長弓,遠遠地望著送行的帝王。
“但如今,你需知道,我乃男兒身,不是女嬌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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