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而來的下人，一進(jìn)這花團(tuán)錦簇的園子就住步了。團(tuán)簇中坐著一個眉目點(diǎn)漆的小娃娃，生得粉面可人。遠(yuǎn)遠(yuǎn)，下人正見他伸著一只小手捏死了一朵花。

　　…………
　　鳳元十四年

　　“雪陽宮滅了！重雪陽也終于死啦！真是大快人心吶！”

　　“哎，也才三十出頭，當(dāng)年也算是一方英豪。誰能想到他突然心性大變，嗜血?dú)⑷四�？哎，世事難料啊。”

　　“哼，這個大魔頭攪得江湖動蕩不安，合該得此報應(yīng)！”

　　……………
　　鳳元二十九年，封天苑。

　　青衣男人低頭細(xì)細(xì)打量手中的物事——這是一張美人皮，膚如凝脂，淺靨斜紅，額間的藍(lán)色鳶尾花鈿呼之欲出。不自覺，他盯著花鈿怔怔出神。

　　“俞寧大人�！�

　　青衣男人抬頭，眉眼間俱是冷意，仿若有千年不化的冰雪。

　　來者是個年輕人，介乎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抽條的身子略顯單薄。他面貌普通，唯有那雙狹長的眼睛暗藏風(fēng)華。

　　俞寧語氣尚溫：“子云，可查到線索了？”

　　孟子云走近，立于他一旁站定。聞言搖頭：“線索不多。不過我發(fā)現(xiàn)近日來女子妝容以鳶尾花鈿最為盛行，而這幾樁命案多為女子，或許這二者有何關(guān)聯(lián)？ ”

　　俞寧復(fù)又看了看手中的美人皮，但他沒有接著說，而是提起了另外一樁舊事：“子云，你還記得當(dāng)年在江陽城的事么。”

　　孟子云點(diǎn)頭：“從未忘過�！逼吣昵�，若不是俞寧將他從江陽城救下，恐怕他早已橫尸亂葬崗了。

　　那時的江陽城就像被負(fù)了詛咒。一開始是孩童，到后來是少年，幾年內(nèi)接二連三的失蹤。有人說是販賣孩子的買賣猖獗，有人說是有人將孩子血肉入藥，甚至有人提到了雪陽宮，直指其殘余強(qiáng)搶少童擴(kuò)張勢力，以待卷土重來。城中眾說紛紜，可那些孩子的下落始終毫無線索，生死難料。當(dāng)?shù)毓賳T清剿了幾個販賣孩童的團(tuán)伙草草結(jié)案，而失蹤人數(shù)仍在上升。是以這樁奇案如同梁上劍，懸在眾人心頭，惶惶不安。

　　當(dāng)時的俞寧還是少苑主，封天苑在江陽城坐鎮(zhèn)一方，有此動蕩，不可能置之不理，因而俞寧獨(dú)身一人前來查訪。

　　城中有一個老乞丐。蓬頭垢面，身上的破爛布像縫在一起的口袋，把他整個人裝進(jìn)去。他身子干柴，時常走起路跌跌撞撞，腳步虛浮，很不穩(wěn)當(dāng)。路人經(jīng)過他時，嗆人的劣酒味和臊臭氣相互攜裹著攪你口鼻。一個老乞丐，還是一個酒鬼，且無名無姓。他像一條幽魂，浪蕩在城中許久了，久到大家都忘了他何時出現(xiàn)，又何時離去了。

　　是以俞寧問到有無成年人失蹤時，大家都沒有想到他。還是一個小孩說起小哥哥也不見了，大家才恍然。小孩口中的小哥哥是個小乞丐，有一天，孑然一身的老乞丐突然身后跟著一個小乞丐。眾人倍感新鮮，將稀奇事看了幾天，還施了幾個銅板。這個小乞丐不怎么說話，只有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你，教人無端覺得愛憐。問其身世，他一扁嘴，就要哭出來，還是旁邊的老乞丐嘬了一口早已見底的酒壺，砸麻一下嘴替他答了：“天煞孤星的小子，他老子收留他沒幾年，連人帶家都被雷火燒沒了。唉唉，也就是我老頭子，光腳的不怕他命硬……”

　　小乞丐早晚成為老乞丐，眾人很快失去興趣，金華城還是那番熱鬧，盡管已有人連連失蹤。

　　俞寧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失蹤的人是有規(guī)律的。一開始最為頻繁，且都是六七歲的的孩子，隨之年齡遞增，速度也有所變緩，這一年來，失蹤的孩子都約莫十歲。而那小孩口中的小哥哥也恰好十歲。于是他動身尋找小乞丐的下落。

　　當(dāng)他在亂葬崗找到那個孩子時，他的身體已經(jīng)潰爛，橫在一具蠅蛆作亂的尸體旁，幾乎奄奄一息了。那尸體是老乞丐，腹中插著一把刀。

　　這片亂葬崗很少有人經(jīng)過，繁華如江陽城，這一方寸土是窮人的歸處。

　　他將少年救下。少年在將養(yǎng)一周后終于恢復(fù)氣力，開口說話。他的第一句話是：“他死了么？”

　　俞寧答：“死了�！�

　　少年自稱孟子云。當(dāng)他因家中失火，家破人亡后流浪街頭，是老乞丐收留了他。老乞丐自顧不暇，收留他也并非善心，而是教他取得街巷頑童的信任，誘引至亂葬崗殺之。

　　問及殺人動機(jī)相當(dāng)簡單——對著一個老乞丐吐口水就像玩鬧一般有趣，大人見了誰也不會斥責(zé)，沒準(zhǔn)還會惹笑。只當(dāng)孩子天真童趣，由以那張笑臉最是無邪。

　　當(dāng)呼天搶地的人們尋到亂葬崗一下下翻找自己的孩子，卻發(fā)現(xiàn)只能靠著殘存的衣帛辨認(rèn)，因為橫躺的具具尸體，全都沒有臉。

　　天光乍破，陽光一下子泄了下來。江陽城久雨初霽，一切在光明中萬物復(fù)蘇。老乞丐的故事掀起來不小的波瀾，眾人義憤填膺，而往日蜷在角落的乞丐不敢再逗留，又繼續(xù)浪蕩了。

　　俞寧一樁事了，回苑時帶回一個少年——孟子云。

　　孟子云思緒從回憶中拉扯回來，輕聲：“他已經(jīng)死了�！�

　　俞寧面上是少見的嚴(yán)肅：“賊人取面的手法干凈利落，我憶起那樁案件的手法與此同出一轍。也許某些細(xì)節(jié)我當(dāng)時疏忽了�！� 俞寧在想，一個乞丐怎么會有如此利落的手法。除卻他，背后是否另有其人？而時隔多年他再次犯案，又單取女人的臉，目的是什么？鳶尾花…鳶尾花…

　　俞寧腦中思緒萬千。一旁的孟子云靜靜看著他的眸色愈發(fā)深沉。

　　……………

　　夏日苦蟬。

　　這一間房的門窗卻闔得嚴(yán)絲合縫，不余光線。房中立著一道身影，隱沒在昏暗之中，孤寂的像一個喪犬。他面前是掛立在墻壁上的一道畫像。畫中是一個女子，她嘴角微抿，不笑便已是風(fēng)華絕代。立在花簇中的身姿杳然，風(fēng)使亂英，額間落著一片藍(lán)色鳶尾花。

　　那道身影靜靜看了半晌，開口：“母親，你已經(jīng)死了，那就不要再出現(xiàn)�！�

　　…………

　　孟子云最近頗為頭疼，一連串的事情發(fā)生使所有人措手不及。最要命的是重雪陽當(dāng)年所練的那本《十二經(jīng)》在封天苑不知所蹤，而此消息也不脛而走，在江湖掀起大波，一時間封天成為眾矢之的，俞寧作為苑主難辭其咎，暫時放下調(diào)查美人皮事件，只囑咐市面不要畫鳶尾花鈿。孟子云跟其調(diào)查的是武林盟盟主岳如姬之死。其死狀恐怖，爛如肉糜，所受致命之傷正是《十二經(jīng)》功法。

　　十幾年前的剿滅雪陽宮之役，是月如姬憑一己之力將重雪陽重創(chuàng)，又里應(yīng)外合，率眾家聯(lián)合起來將雪陽宮一網(wǎng)打盡。經(jīng)此一役，他眾望所歸擔(dān)任武林盟盟主之位，時至今日。

　　一代英雄落得此番下場，群雄激憤，誓要?dú)⑷藘词忠悦鄡敗５瑫r眾人心頭都浮上了一層陰影，且那種陰影隨著更多的人的慘死愈加濃厚——“重雪陽”回來了。

　　這日，孟子云聽從俞寧差遣，從關(guān)外帶回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手里正是《十二經(jīng)》，然而只有下半部。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岳如姬的二夫人，虞楚香。

　　她滿臉惶惶的跪在那里，發(fā)鬢散落，衣服破爛不成樣子，看起來狼狽不堪。俞寧忽爾冷笑，他找了這么多年的《十二經(jīng)》下半部，原來在岳如姬那里。

　　虞楚香失去神智般呢喃：“跟我沒關(guān)系跟我沒關(guān)系………”

　　俞寧沒有理會。孟子云上前一點(diǎn)她后頸，虞身子一軟，便悄無聲息的倒下了。他拎著女人剛走到大門前，門外跑進(jìn)來一個門徒，神色慌張，口中喊著：“苑主，有一眾人馬聚集在山腳下，要強(qiáng)行闖進(jìn)來啦！”

　　孟子云回頭去看俞寧的神色，他面上的寒意凝凍成冰。

　　也許他知道早該有這么一天——孟子云心里想。

　　一眾趕來的人馬各路教派都齊全了，各派教首也群聚于此，上一次如此盛景還是發(fā)生在雪陽宮。

　　…………
　　風(fēng)雨欲來。

　　孟子云隨著俞寧走出苑門，迎對鋪天蓋地的詰問。

　　“封天苑根本是賊喊捉賊，《十二經(jīng)》上半部就在你手里！”

　　“你殺死岳盟主，擄走虞夫人，就是為了得到下半部！”

　　“當(dāng)年你俞寧的家姐俞鳶的花鈿名動天下，美人皮一案你既然提到此點(diǎn)，必定和你脫不了干系！”

　　“俞寧，重雪陽是你姐夫，當(dāng)年雪陽宮覆滅，俞鳶也畏罪自殺。你貪慕權(quán)勢，打著大義滅親的旗號將雪陽宮推倒，可卻不得盟主之位，想來是心有不甘！”

　　………

　　往日種種，都換了一種說法——俞寧惡貫滿盈。

　　孟子云在俞寧背后聽聞忍不住憤慨，他拿出《十二經(jīng)》下半部，抬手高舉：“在這里！”

　　“虞夫人還在他手中，人已經(jīng)死了！”

　　“我跟隨俞寧多年，苑中有一禁室，我曾得一窺，房中立著一道女人畫像，眉間有藍(lán)色鳶尾，正是罪人俞鳶。他偷留此女畫像，想來是心有不甘！”

　　孟子云目不斜視，一番話說得正義凜然。眾人一開始見此毫不起眼的人突然跳出來指控，尚存狐疑，而他所說皆被一一應(yīng)驗后都信了七分。

　　一把枯柴正徐徐燃起，孟子云信手添了一把柴，火燒的旺了。燎到俞寧身上時，仍如一道冰，身形提拔立在原地。他舉劍招式不斷變換，身法輕盈，出招狠厲，所有人合圍而攻卻久攻不下，僵持半刻。

　　孟子云看到這場鬧劇許久，終于感到厭倦。忽爾身動，行跡如鬼魅般欺過，直接一記鷹爪將想要趁勢偷襲之人的脖子擰斷。他松開鉗制，那人就破抹布般被丟在地上。眾人一滯，還是那個貌不驚人的小嘍啰，突然出手，且如此狠辣，眾人皆倍感錯愕，一時間不知劍尖該指向誰。

　　孟子云看著眾人神色難看的臉，方感興味，他好奇道：“將死之人都是這般原地等死么�！�

　　氣急之下，所有人一改攻勢，大喝一聲直接揮劍而來。孟子云眼皮不抬，揚(yáng)臂接招，雄渾的內(nèi)力構(gòu)筑一道無形之墻，武功稍弱者直接跪停在墻外吐出一大口血，氣息紊亂，身體不堪重負(fù)。而有破墻之人在孟子云領(lǐng)域下失去先機(jī)，他足尖點(diǎn)地，瞬移到一人旁邊，直接橫掌將人攔腰切斷，血流狂涌，孟子云躲開很快，只有臉上沾了幾滴血。

　　其他人見此情景，殺心更甚，你死我亡之境，拼的是孤注一擲。于是招招殺機(jī)，刀刀致命，將所學(xué)功法出使到極致。然而在這個單薄的青年面前，一切都顯得脆弱渺小，他似乎不費(fèi)氣力，將迎面而來的劍揮斷，反將斷劍刺回，直接斃命。有人出掌與他全力一擊，他亦抬手接掌，那人退后十余步，直接退出墻外，而孟子云退后三步，輕悶哼了一聲。

　　有人從這里活著出去，他形容這場封天一役是一場殺人盛宴。血肉橫飛，尸橫遍地，痛哮與嘶叫不絕于耳，血河沿著長階蜿蜒而淌。
　　他神情的隱秘別人看不出來，聽者只顧在旁感嘆俞寧的喪心病狂。

　　當(dāng)盛宴結(jié)束，孟子云滿身掛血緩緩走到俞寧面前。俞寧看著他，眼神莫測。

　　孟子云小心護(hù)著的面皮還是被血污染了幾分，于是他干脆抬手將面皮撕下來，露出了一張驚世之顏，那雙暗藏風(fēng)華的眼終于有了合理的歸處。

　　他玩味的看著他，叫了一聲：“舅舅�！�

　　俞寧身子一震，卻是面無表情：“重子瑜。”

　　重子瑜料想到他猜到，可是親人相認(rèn)的場景并不熱絡(luò)，與自己想象的場景有出入，于是他頗為孩子氣的皺了皺眉，開口道：“舅舅，你臨死前不想問些甚么嗎？” 他想，舅舅問什么他都可以答，要讓舅舅死的明白啊。

　　俞寧強(qiáng)弩著身子立正，垂眼看他：“當(dāng)年…你如何流浪的�！�

　　重子瑜沒有想到他問這個問題，倒是一愣，不過很快反應(yīng)過來后一哂：“自然是家仆偷帶我逃走的啊，只可惜他武功不濟(jì)，被追過來的人殺死。不過他死前已將我托給一個農(nóng)戶收養(yǎng)。我那時太弱了，只好依附于他�！本拖褚活w遺落在角落的種子，在陰暗出汲取所能得的養(yǎng)分生根發(fā)芽。

　　他接著道“可是我這張臉太引人注目了，我從六歲那年就學(xué)取人面易容，七歲逃出宮，便一直易容，便是從六歲的小孩開始，可小孩子面皮薄，容易壞，因此我開始用的頻些，再長大點(diǎn)就好說了�！�

　　俞寧問他：“那個農(nóng)戶待你不薄，為何殺他？”

　　重子瑜雙手一攤，神色無辜：“冤枉了。農(nóng)戶的死是內(nèi)個老酒鬼干的。早些年農(nóng)戶家的酒被他偷喝，差點(diǎn)打斷他的腿，那老家伙懷恨在心，一直來找不痛快。我只是推波助瀾了一下，在門口擺了一堆干草，裝在玩火，是他走過來一把將酒倒了下來，直接將火勢燃大，將整個房子點(diǎn)著了。農(nóng)戶找我不見，剛要出門，就被撲面的大火裹著燃成火球原地掙扎，我身子小，救他不得。”重子瑜沒有告訴他，那老酒鬼的酒都是兌了水的，根本燃不著，所以他取了一壇子烈酒。那老頭不知此番波折，一時心虛，將他從街頭領(lǐng)了。

　　“所以你殺死老乞丐是為了報復(fù)？”

　　重子瑜難以理解：“我既然幫他，為什么最后要報復(fù)他？只是他太蠢了，我實在難以忍受，只好殺了。順便用無名無姓的他當(dāng)替罪羊再合適不過了，鐵面無私如舅舅你，當(dāng)年也沒想到替一個老乞丐申冤吧。你們鄙視他，嫌惡他，因而我胡扯的殺人動機(jī)都沒有人懷疑過�！�

　　“美人皮，你不需要�！�

　　“是的，可是我看不慣。沒有人比我娘更適合藍(lán)色鳶尾花，所以我看見一次就想毀一次，只好都?xì)⒘恕！?br>
　　俞寧看著他，重子瑜說起殺人，就像說起摘了一朵花般閑適。方才那一劍戳到他肺葉，因此他呼聲都感到五臟六腑的撕裂的疼痛，他緩了一口氣：“你練此功會不得善果�！�

　　重子瑜輕笑，唇角掛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像我可憐的父親一樣么。為了配上我娘，偷練此功導(dǎo)致心性大變，嗜血嗜殺。他為了我娘做到這個地步，哪怕成為眾矢之的，也將她藏在蘭因園，不讓俗事惹她蹙眉�？伤呛昧x弟岳如姬卻在那天特意安排虞楚香將一切告知于我娘，我娘不愿助紂為虐，又認(rèn)為自己難辭其咎，直接割腕自盡了。岳如姬又將我娘之死告訴了我父親，我父親大恫之下心神不定，一時不察，直接被他一記殺招攻破弱門，又百招不敵群眾，殞命當(dāng)場�！�

　　他對那時的記憶很深刻，如今說起來心情卻也沒有多少沉痛，只是以講述口吻訴說那段舊事。

　　“可是，我父親并不在意的是，修煉《十二經(jīng)》必須絕情絕愛。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是錯的�！�

　　重子瑜說了這么多，終于有些不耐煩。開口道：“舅舅，我回答了這么多，可以問你一句么？”

　　俞寧看他。

　　重子瑜問：“你后悔了么�！焙蠡诖罅x滅親，重雪陽身死，俞鳶自盡，而他如今也千夫所指，不得善終。

　　俞寧憶起那年的鮮衣怒馬，少年間的嬉笑打鬧，時不時被未來姐夫的膽大舉動還惹個大紅臉，闔目后腦中是那天的密布烏云下，重雪陽大口吐血的經(jīng)脈暴亂痛苦之相，胸口處的悶頓更痛了。

　　他搖了搖頭：“不后悔�！�

　　重子瑜早已猜到答案，多年的相處他對舅舅很了解。于是他拾起腳邊的劍，用最原始的招式，直沒入他腹，穿體而過。俞寧悶哼一聲，扶著重子瑜的肩膀緩緩跪下，嘴角溢出的血似乎再也流不盡了。

　　重子瑜支著他跪下，用半抱的方式送他最后一程。他心里想，這是我最后一個親人了，應(yīng)該對他好些，是吧？

　　俞寧在想，他后悔的是那年不應(yīng)該派人將重子瑜護(hù)送出去，他放出了一只怪物。

　　練《十二經(jīng)》者，需戒情絕愛。重雪陽不行，可是重子瑜可以。
　　因為——
　　世間如他，人命草芥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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