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陽郡主身穿月白色交領(lǐng)直裰，腰間結(jié)著對稱的兩副羊脂玉環(huán)的赤色絡(luò)子垂腰而下。烏發(fā)垂在身后，白玉鈿固定在發(fā)頂。

　　阿奴看著前面穿花尋路的宜陽郡主，趕忙上前躬身攔了下來。“女先生，好不容易讓婢子等到您了。這次您可得撥冗了。官家找了您幾次，您卻多避而不見，好歹同家也是姑侄吶�！�

　　“官家是親善和厚之人，又怎會放在心上。聽說新政實(shí)施起來頗為掣肘，怎么有空要見我這個姑姑了？這一去可不是又該被那些老儒生罵我是牝雞司晨*1的村夫子了。”

　　阿奴掩口笑到：“老大人們多是心服口不服，呈口舌之快而已。再說郡主在書院當(dāng)女夫子時日不短，論院生的才能品行，比起藺相親自舉薦，官家恐怕還是最信得過您。有出類拔萃者好歹先讓郡主掌掌眼，官家才好落筆�！�

　　宜陽郡主秀媚一挑，側(cè)眼看向阿奴，“官家身邊就數(shù)你機(jī)靈得人心，會做說客。官家可許諾過何時讓你入我尉遲家的玉牒*2？說不定今后若踏入宮廷，我還需仰仗你！”嘴角輕翹露出妖嬈一笑，寬袖一擺，“下去吧，我省得了�！�

　　太極殿內(nèi)，剛及舞象之年*3的少年身著緋色*4直裾伏在玉案上奮筆疾書。大殿內(nèi)白煙裊裊騰至藻井*5，焚的不是歷代帝王喜愛的龍涎沉香，卻是松枝樟腦。味道有些刺鼻，卻能讓人從昏昏沉沉中立即清明起來。

　　殿外小黃門通傳之后，少年郎見益陽郡主斂衽進(jìn)殿，連忙正襟危坐說到：“宜陽姑姑免禮，快過來幫吾看一下誰稱得了這中書監(jiān)？”說罷拿起案遍堆在最上面的卷軸遞了過去。少年眉眼生得極好，眉峰如劍，眼若泓水，叫人不怒自威；偶或淡淡一笑卻又讓眼前人如沐春風(fēng)。只見展袖間，胸前金銀絲線繡成的夔龍章紋映著殿內(nèi)通臂巨燭射出的光芒熠熠生輝，彰顯著顯赫身份。

　　接過宣平帝遞來的黃絹，上面用朱批圈著三個人名。宜陽郡主輕輕摸了摸絹上的名字，從上劃到下，“這鳳凰池還需謹(jǐn)慎，官家身邊的人可得萬分小心。”又皺了皺眉，抬眼看向幼年便賜予祚命的侄子，眼中山泉一片清澈，緩緩問道：“謝星瀾如何？不知官家聽說過咸安四年的探花郎嗎？”

　　“謝星瀾？他父親可是彈劾了高陽郡王的御史臺謝中丞？”宣平帝重新接過卷軸，雙眸注視著宜陽郡主鄭重問道。

　　“呵，那是我父親作惡多端，才讓謝雪辰有機(jī)可乘。要說縱情犬馬聲色就罷了，竟敢把心思打在隴西糧餉上，那是他活該被削了爵！有這樣的趨利避害，樂生畏死的父親，也不怪當(dāng)初虞小將軍不喜我。滿朝也算只有那虞家人有膽識，又仗著身后幾代軍功，才敢休棄我。再說謝家后來不也被我哥哥弄得家破人亡，謝雪辰也只剩下了這個幼子尚在人世。咸安年，奸佞當(dāng)?shù)�，忠臣太過鋒芒畢露未必是好事。官家可不要重蹈先帝覆轍，寒了人心�！�

　　宣平帝低頭看向玉案，“姑姑莫擔(dān)心，吾不是先帝，前車之鑒不可效仿。合離之事，是虞家人有眼無珠，錯拿珍珠當(dāng)魚目。何況姑姑這女夫子當(dāng)?shù)蒙鹾�，在書院授�?jīng)傳業(yè)總比在將軍府深入簡出好得多。”說罷便提筆在黃絹上落了一個名字，過了半晌望向殿外，見那廡檐下槐花稀稀疏疏開得正旺。玉手修長握拳輕輕敲著案頭，話鋒一轉(zhuǎn)，“雖說那謝星瀾為人狷介*6，卻是難得的經(jīng)世之才。據(jù)說此人學(xué)識見解過人，頗得先帝賞識。本就堪為棟梁，想他經(jīng)歷了謝家的大起大落，又在蜀地磨礪了幾年，若說入閣*7，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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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五，未正。正陽門外陽光正好。

　　宜陽郡主看見身著茶褐色窄袖胡服的謝星瀾勒住韁繩翻下馬，剛想抬起鳳頭履卻又踟躕不敢上前。與謝星瀾四目相對，眼角有些濕潤�；秀遍g數(shù)年未見，耐不住時光匆匆，當(dāng)年如星辰般的少年已快至而立，人也沉穩(wěn)了許多。巨變之后，雖受折辱，身上的傲然之氣卻一絲也未泯滅，年幼時看不進(jìn)眼中的氣節(jié)，如今看來卻正當(dāng)好。

　　“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牝雞司晨：女性參政，掌權(quán)
　　玉牒：皇族族譜
　　舞象之年：男子十五到二十歲
　　緋色：深紅色（兩晉帝王以“紅”服為主）
　　鳳凰池：南北朝時中書�。ㄕ乒軝C(jī)要）別稱
　　狷介：孤高正直
　　古時官員入閣拜相前多會被派往地方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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