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可愛啊�！�

　　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雪溫柔地降下，少女站在掛滿五色彩燈的圣誕樹前，將臉湊過來，隔著熊本熊的嘴與他對望著，帽子上毛絨絨的兩顆小球自肩膀垂落，下巴埋在大紅色的圍巾里，皮膚白得像軟糯的棉花糖。

　　一抬眼，仿佛能在她眼里看到了漫天繁星。

　　他認出了她。
　　關(guān)注了兩年的up主，擅長烹飪，做飯時穿的圍裙是皮卡丘，被燙到的時候還會習(xí)慣性地摸耳朵。
　　雖然五音不全，但很喜歡唱歌。
　　他曾錄下她做飯時隨意哼的小調(diào)子，失眠的時候會拿出來聽一聽。

　　他抿抿唇，笨拙地伸出套在玩偶里的手，將店里的宣傳單遞到她眼前。

　　她問：“能多給我一張嗎？”

　　“不能……”許久沒有開口的嗓音略有些低沉沙啞，帶著感冒濃濃的鼻音，略有些緊張：“一人一張。”

　　她眨了眨眼，笑了：“這樣啊。”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湊得更近了，扒著熊嘴巴朝里邊看，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原來你是男生啊�！�

　　陸遲呆呆地想。
　　他的感冒似乎更嚴重了。
　　為什么心跳得這么快。

　　少女站直了身體，似乎從大大的粉色口袋掏出了什么東西，對他說：“爪爪伸出來�！�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讓他伸出手。

　　五彩斑斕的糖果落在熊本熊的爪子上，比圣誕樹上的水晶球還要璀璨剔透。

　　而他呆滯地望著她。

　　“圣誕快樂！”她對他說。

　　寒冷的月色，刺骨的風(fēng)，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無關(guān)緊要了。

　　那女孩一笑，便化了漫漫長夜的冬雪。

　　他將水晶糖帶回了宿舍，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適合放糖的容器。舍友秦好湊過來，好奇地問他：“找什么呢？”

　　“存糖的罐子。”然而他平常幾乎沒有買過精細的玩意兒，連稍微好看點的盒子都找不到，更別說是罐子了。

　　秦好來了興致：“怎么會有糖，哪個女生送的？”

　　陸遲沒有回答，秦好聳聳肩，也不在意，帶輪的椅子瞬間滑回自己的位置，隨便找了個玻璃罐子遞給他。

　　“喏，這罐子是之前裝巧克力的，留在我這也沒用處，給你裝糖吧�！�

　　水晶糖只有幾顆，放在十厘米高的玻璃罐里有些不夠看，但陸遲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它存放起來。

　　“謝謝�！彼冻稣嬲\的笑。

　　舍友聳聳肩說：“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入了你的眼，不過你得抓緊了，萬一被人搶了你可別哭�！�

　　陸遲抱著糖罐子不說話。

　　忘記問她名字了，她在七月的視頻里提過考上了自己最喜歡的大學(xué)，不知道她是不是本校的學(xué)生。

　　回想起今晚見到的那個女孩，白里透紅的臉蛋，彎彎的眉眼，從帶絨球的帽子到白色的小靴子，每一個地方都透著被嬌養(yǎng)著的精致。

　　他想，他得更努力才行。

　　——————

　　秦好新交了個女朋友，打算帶她和宿舍的兄弟一起吃個飯，舍友們都表示驚奇，畢竟秦好可是個萬年海王，換衣服都沒換女朋友勤快，會這么正兒八經(jīng)地把人帶來跟他們見面真是件稀事。

　　倘若這都不算愛。

　　陸遲手頭還有事情要忙，本來想推托掉，然而架不住秦好攏過他肩膀半開玩笑道：“就一頓飯時間，吃完就放你走，你總得去見見嫂子認個臉吧�！�

　　就這樣，三人一起架著他出了校門。

　　秦好把吃飯的地方選在了最容易緩和氣氛的火鍋店，沒有什么是一頓火鍋不能解決的，如果有，就多吃幾頓，吃到熟為止。

　　這是學(xué)校附近最熱門的火鍋店，環(huán)境整潔干凈，食材新鮮，鍋底濃郁，滿滿都是料，很受學(xué)生的歡迎，長方形的桌子可以容納六個人。

　　秦好和他的新女朋友坐在同一側(cè)，另外三個人則坐在對面。

　　陸遲一抬眼，便愣在了當場。

　　火鍋店溫暖舒適，沸騰的火鍋蒸騰出迷蒙的霧氣，他卻感覺如墜冰窖，心臟仿佛被丟進了幾萬里的深海里。

　　只聽到秦好特別得意的朝他們宣布：“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姜念�！�

　　姜念落落大方地朝幾個人打了聲招呼，隨后視線放在對面一直沒有說話的男生身上。

　　她驚奇地咦了一聲：“這雙眼睛，我好像見過�！�

　　另外兩個舍友老大和老三都是憨批，加之跟秦好太熟悉了，說起話來口無遮攔：“這不是賈寶玉的臺詞嘛，妹妹你男朋友還在旁邊呢�！币桓笨礋狒[不嫌事大的表情。

　　秦好擺出一副吃了幾十斤醋的表情，姜念一點都不慫，反手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塊燙好的肥牛卷，笑得很可愛：“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秦好嚼著肥牛卷，一米八的漢子也不怕羞，又嬌羞又開心地偎在女朋友肩膀上。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彼酒鹕�，碗里干干凈凈的，連杯子里的水都沒動過。

　　姜念仰頭看他：“這么快？”

　　秦好也說：“是啊，你都沒吃東西，待會兒肚子餓了怎么辦�！�

　　“我發(fā)給導(dǎo)師的資料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得回去看看�！彼銖姷匦α诵�，膚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青白，說話的時候，視線沒有一秒鐘是落在姜念身上。

　　姜念看了看他身上單薄的毛衣，道：“你沒有帶外套嗎？”外邊下著雪呢。

　　秦好他們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四個人都是大老爺們，當時就想著把人趕緊帶出來，壓根沒注意到他身上什么打扮。

　　姜念通過這些日子的交往，對自己男朋友的缺心眼也有了一定的認知，她將他身后的外套抽出來遞給陸遲，道：“你穿這件回去吧�！�

　　秦好開始抗議：“那我呢！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是吧！”

　　姜念往他碗里夾東西，安撫道：“乖，待會兒帶你去買衣服�！�

　　秦好這才哼哼兩聲表示滿意，陸遲低頭看著那外套，喃喃道：“不用了�！�

　　“我不冷�！�

　　真的不冷。

　　他背著黑色的書包走出火鍋店，小吃街人聲鼎沸，整條街都掛滿了艷紅紅的燈籠，天空卻黑得看不到一絲光亮。

　　拿出手機，點開常用的軟件，關(guān)注列表不斷往下滑，找到一個名叫“生姜年酒”的up主。

　　被凍紅的拇指停留在“取消關(guān)注”的按鍵上。

　　雪輕輕落到他的肩膀。

　　————————————

　　秦好和姜念交往后最重要的表現(xiàn)，便是從一個浪子，變成了從良的浪子。

　　他的話題也從游戲、鞋子變成了他的媳婦姜念，甚至還把通訊錄里所有曖昧的異性都刪了。

　　他整天說得最多的，便是“我家念念�！�

　　“這是我家念念給我親手做的便當�！�

　　“我家念念今天被表白了，我得去揍死那個龜孫讓他知道誰才是爸爸�！�

　　“衣服丑是丑了點，但是我家念念買的，說是情侶裝�！�

　　“我家念念喜歡吃小番茄，你們回來的時候幫忙帶點�！�

　　“隔壁小吃街新開家了冰淇淋店，我找個人跑腿去幫念念買�！�

　　念念，念念，念念……

　　盡管陸遲拼命告訴自己不能聽，但有關(guān)那個女孩的一切信息還是不受控制地飛入他的耳朵，像病毒一樣深植在腦子里。
　　他知道那個叫姜念的女孩喜歡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知道她冬天時手腳會冰涼，知道她討厭吃切成絲的土豆，知道她喜歡裹在被窩里看恐怖片，比秦好還更記得她的生理期……

　　這樣是不對的。
　　他告訴自己，不能繼續(xù)這樣下去。

　　但秦好依舊無知無覺地宿舍里說著有關(guān)姜念的一切，甚至有時候忙著打游戲沒第三只手接電話時便就會按免提，女孩子甜糯溫柔的聲音有些失真，但每個字都讓坐在另一邊的他入迷，手上的書半天沒翻頁。

　　直到有一天午夜夢回，他睜著眼睛，心臟跳得厲害，臉上是令他羞慚至死的余熱，月光穿過窗戶落到他枕邊，照亮了那雙眸子里的絕望和凄惶。

　　他的舍友秦好，在隔壁床上呼呼大睡，只翻了個身，嘴里嘟囔著“念念”。

　　有一天他終于忍不住，對秦好說：“你可不可以，不要總提姜念�！�

　　秦好瞪大了眼睛，也沒生氣，只是好奇：“你討厭念念？”

　　他點頭，視線盯著寫滿代碼的屏幕，喉嚨哽咽了一下。

　　“嗯，很討厭�！�

　　討厭到，多聽一個字都會覺得自己卑劣惡心。
　　每一句話都是凌遲。

　　————————————

　　姜念和秦好第一次吵架，是在交往的兩個月后。

　　陸遲拿□□溫計，上面顯示三十八度九，正好這時秦好氣沖沖地開門進來，在舍友們的逼問下終于說出了前因后果：“那女人就是個神經(jīng)病，我只是跟社團里的女孩子多聊了下，她就把礦泉水往人家頭上倒，這像話嗎！？”

　　老大老三齊聲唏噓，陸遲看著他：“然后呢？”

　　“我不過說了她幾句，搞得好像挖了她祖宗十八代一樣，把礦泉水瓶砸我身上之后就跑了，我還能怎樣，一大堆人看戲呢，我只能把那女孩子先送回宿舍了�！痹偃缓�，姜念就沒接過他電話，他又找不到她。

　　秦好從小也是被家里寵著長大的，對姜念的耐心可以說已經(jīng)是前所未有的好了，就算他能理解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通訊錄里該刪的也都刪了，但也不能這么鬧吧，難不成真要他身邊的雌雄動物都死光嗎？

　　秦好還在大吐苦水，他平日里基本都在說姜念的好，此時生起氣來，那些在他以前看來有點可愛的小脾氣都變成了作，整個人像個被拋棄的深閨怨婦，還借著怒氣說出要和姜念分手的話。

　　三個人都沒注意到陸遲燒得不大正常的臉色。

　　陸遲借著買東西的借口出門了。

　　他還發(fā)著燒，頭暈?zāi)X脹的，每走一步都失重，冷風(fēng)灌得他肺部發(fā)疼。

　　找了很久，去了很多地方，就連她最常去的那家奶茶店也沒放過。
　　跑著找了半個小時，才在學(xué)校附近的公園里找到心上的姑娘。

　　姜念披散著長發(fā)坐在長亭里，下巴磕在護欄上，看上去像只百般無聊的趴趴熊。

　　陸遲虛弱地喘著氣，就在她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守著，始終沒有往前邁出一步。

　　她在長亭里發(fā)呆了多久，他就在原地站了多久，好像能等到天荒地老似的。
　　但其實他也沒在等，因為什么也等不來。

　　她一直盯著湖面發(fā)呆，看架勢好像能盯上一天一夜，最后在冷風(fēng)下打了個重重的噴嚏。

　　陸遲顫著手拿起手機，給秦好發(fā)了條信息：我看到姜念了，在南華公園的長亭里。

　　頓了一下，他補充了一句：外邊冷，多帶件外套。

　　那邊大概是已經(jīng)倒完苦水泄完過怒氣了，很快就給他回了條信息：兄弟謝了，我這就來。

　　秦好來得很快，跑進亭子，從背后一把抱住了發(fā)呆的姜念，姜念一開始還以為遇到了壞人，很是鬧騰了一通，最終還是放棄掙扎。
　　兩人耳鬢廝磨，月光下的女孩掐著男朋友的臉，把它捏成各種形狀。

　　陸遲躲在了兩個人都看不見的角落里，抬頭迷茫地看著高懸的月，心臟難受得厲害，像有人拿著根線在死死地勒著。

　　————————————

　　陸遲那次發(fā)燒倒在了路上，如果不是幾個店主合力把他送去醫(yī)院，估計A大計算機系有名的天才就要被燒成傻子。

　　秦好帶著姜念去看他，手里提著保溫壺，里邊是姜念親手熬的粥。

　　陸遲半靠在床上，臉蒼白虛弱得像朵風(fēng)一吹就折了的小白花，態(tài)度疏離又冷淡：“不用了，謝謝。”

　　秦好臉上笑嘻嘻地：“你就喝吧，念念的手藝很好的，我天天吃都吃不膩，知道你吃食堂吃慣了，不喜歡吃家常便飯，這次就當做是給我個面子？”

　　“呸，瞎說什么呢�！苯钔绷怂恢庾�，臉上奶兇奶兇的：“你有個錘子面子�！�

　　她將保溫壺放在桌子上，笑容溫暖明亮：“以后一日三餐我都會做些吃的讓秦好送過來，你想吃什么也可以告訴我�！�
　　她喜歡烹飪，潔癖又重，再加上經(jīng)常直播做飯，只能和舍友在外租了間小房子，平日里三餐都是自己做的，秦好也被她帶的漸漸不喜歡吃食堂，多做一份飯只是順手的事。

　　陸遲斂下眸子，盯著自己扎著輸液針的紫色血管：“真的不用麻煩……”
　　滿腦子，都被她身上傳來的、很淺的暖香。
　　無孔不入。

　　他果然的是個人渣。

　　但他的反對沒用一點用。從那天起，姜念都會順手幫陸遲準備一份營養(yǎng)餐，讓秦好得了空給送到醫(yī)院去。
　　當從收藏夾里刪掉的美食視頻以熱騰騰冒著香氣的形式呈現(xiàn)在眼前時，陸遲總有種天意弄人的錯覺。

　　不敢吃，又舍不得丟掉，從里到外都煎熬，幸好秦好記得他“討厭”姜念，每次都會從醫(yī)院食堂打包飯菜給他。

　　秦好笑著說：“我知道你討厭我家念念，這些燙手山芋我替你吃了，兄弟我夠意思吧？”

　　秦好心安理得地喝著女朋友燉的湯，不時地發(fā)出“我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的感慨。陸遲靠坐在床上，勉強地笑了笑，只吃了幾口飯便放下手中的筷子。

　　結(jié)果就是出院的時候，他整個人比沒病之前更加消瘦，幾乎只剩下副骨架。

　　接下來，又是沒日沒夜的學(xué)習(xí)，兼職，落下的工作太多，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幾瓣用，但盡管已經(jīng)這么忙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閉上眼睛，還是會想到那個在圣誕樹下給他糖吃的女孩。

　　姜念給他的那幾顆糖，早在得知她是秦好女朋友的那天晚上，便被陸遲藏到了帶鎖的鐵盒子里。
　　等到哪天它徹底融化變質(zhì)，他應(yīng)該就能舍得丟掉了。

　　————————————

　　寒假時，陸遲一個人在宿舍里忙得昏天黑地，只在除夕夜隨便吃了幾個餃子。
　　新年對他來說，就像是周末那般平常，不過是多了一點點得以喘氣的機會。

　　秦好成天在群里騷擾三個舍友，說異地戀好辛苦，離開了姜念吃飯都不香了，老大老三瘋狂嘲笑他，說之前虐狗虐得挺開心，終于遭報應(yīng)了。

　　秦好跳腳：“你們等著，我這就買機票去找我家念念！”

　　隔天便在朋友圈里看到秦好發(fā)了一張兩人牽手的照片，配文：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底下評論一律拉黑警告，罵中帶酸。

　　陸遲盯著那張照片，盯了很久很久，像存心自虐一般，好比密集恐懼癥的人強迫自己去搜蓮蓬乳。
　　甚至把秦好朋友圈里和姜念的合照都翻了個遍。

　　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那兩人是天生一對。

　　熬過漫長的的寒冬，又迎來了開學(xué)季。

　　老大和老三都從家里帶了土特產(chǎn)過來，老大更夸張，家里人給他寄了兩箱蜜糖橘，他一個人吃不完，整天求著三個舍友還有隔壁鄰居幫忙吃，免得放太久壞了。

　　秦好財大氣粗，回校之后就請舍友們在外邊牛肉火鍋店搓了一頓。

　　生活又回到了原有的軌跡上，陸遲繼續(xù)忙著學(xué)習(xí)和兼職，老大將女朋友的標準從�；ń档街灰莻�女的就好，老三依舊癡迷于二次元。

　　只有秦好有些不一樣，他迷上了寒假時上市的一個逃生類游戲，老三睡在他對面，有時候晚上迷迷糊糊醒來都能見到他那里亮著光，雙手捧著手機玩得分外起勁。
　　白天不上課的時候，他就躺在床上打游戲，插著耳機，嘴里不停地說著其他三人聽不懂的游戲術(shù)語，很明顯在跟隊友交流。

　　這是很平常的事，畢竟就沒幾個男生不愛打游戲的，而且托這游戲的福，秦好在宿舍里虐狗的次數(shù)大幅度減少。

　　直到有一天，陸遲剛推開宿舍門，就聽到秦好背對著他，跟游戲里的隊友在閑聊。

　　那邊的聲音是個女孩子，蘿莉音，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明顯不是姜念。

　　兩人似乎很熟稔，中間還會開一兩句帶顏色的玩笑。那些玩笑陸遲雖然聽不懂，但從女孩子嬌羞的語氣來看，大概不是什么正經(jīng)發(fā)言。

　　一局打完，秦好回身想從桌子上拿水杯，看到陸遲后明顯愣了一下：“臥槽，你不是有課嗎，什么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他有些慌張。

　　陸遲將包里的書塞回書架上：“教學(xué)樓停電，提前下課了。”

　　秦好回了隊友幾句，然后關(guān)掉游戲，轉(zhuǎn)頭看向陸遲。

　　陸遲背對著他，看不見表情，似乎在整理書包。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沉默，誰都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陸遲先開口：“你剛剛在和誰聊天？”

　　秦好頓了一會兒，解釋：“我游戲里的隊友，估計還沒成年呢，就是個小妹妹，我?guī)驇拙钟螒蚨选！?br>
　　“姜念知道嗎�！�

　　秦好抿著唇，然后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打個游戲罷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目光移到陸遲面前的書架上，扯扯唇角：“你書塞反了�！闭Z氣冷冷淡淡的，帶著些許嘲諷，好像被“捉奸”的人不是他一樣。

　　兩個人都沒再提這件事。秦好繼續(xù)打著游戲，但也沒有再開麥和隊友撩騷。

　　一個星期后，在某棟宿舍樓的拐角處，借著昏暗的月色，陸遲看到一個女生正踮著腳，去親靠在墻角的男生。
　　那個男生臉上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依仗身高優(yōu)勢不斷地往后仰脖子。
　　最后那個女生不耐煩了，兩只手摟過男生的脖子，兩顆腦袋碰在了一塊。

　　陸遲手里的資料散了滿地：“秦好，你在做什么？”

　　雖然他臉上沒有什么猙獰憤怒的表情，但那氣場卻實打?qū)嵉睦淠幧�，就像是當場看到女朋友出軌一樣——甚至更恐怖，襯著滿地打印好的A4紙，像個要索命的厲鬼。

　　也是三年來，秦好第一次看到宿舍里年齡最小、脾氣最好的人這副神情，好像下一秒就會跟他拼個你死我活的樣子。

　　秦好一把推開了那個女生。

　　這個位置是大一新生專屬的新樓區(qū)，離他們所在的宿舍都很遠，秦好真的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陸遲。
　　他哪里知道，陸遲為了省幾塊錢打印費，繞了大半個校區(qū)專門來到這里新開的打印店，剛好就撞見了他的事。

　　那個女生左看看右看看，都覺得這個場景怎么看都有點像原配捉奸現(xiàn)場，但也識趣地不再逗留，撿起地上的書包轉(zhuǎn)身走了。

　　秦好雖然一開始有些慌張，但很快就冷靜下來，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他叼了一根煙在嘴里，從褲兜里掏出打火機，火光明明滅滅的，照得他神情也有些陰暗森然：“你想說什么？”

　　想對他說什么，還是想對姜念說什么。

　　陸遲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和姜念分手了？”

　　秦好頓了頓，方才答：“沒有�！�

　　話音剛落下，陸遲已經(jīng)沖過來拽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摜到墻上，本來就沒什么血色的臉在月光的照射下越顯青白，眼睛里全是不同于往日的冷漠狠戾。

　　“你對得起她嗎？”

　　秦好后腦勺吃痛，但他面上一直掛著嘲諷的笑，“這是我和姜念之間的事�！�

　　陸遲指骨泛白，嘴唇緊緊地抿著，只聽秦好風(fēng)輕云淡地說：“你說我對不起念念，那你對得起我嗎？”

　　陸遲神色僵住，秦好趁此機會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你喜歡姜念，對吧�！�

　　明明已是回春天，陸遲卻仿佛被人渾身赤裸地埋進了雪地里，僵冷中帶著被扒光的難堪和絕望。

　　他以為這份卑劣的心思藏得很好，然而落在別人眼里卻是拙劣的演技。
　　他聲音干澀沙�。骸澳闶裁磿r候知道的？”

　　秦好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衣領(lǐng)：“我和念念吵架那次，你發(fā)短信提醒我她的位置�！�
　　他抬起頭，笑了笑：“那個時候，我看到你了�！辈卦趬亲铌幇档奈恢美�，那樣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像籬笆外邊悄悄守著玫瑰的小乞丐，又卑微又可憐。

　　陸遲盯著他，神色如雕像般蒼白僵硬，仿佛只需輕輕一敲就能碎個徹底。

　　半晌他才重新開口，聲音混在料峭春寒中：“我喜歡姜念，和你出軌，是兩碼事�！�

　　“確實是兩碼事，你也沒做過什么出格的，反倒是我，還經(jīng)常拿刀子往你心窩子捅�！鼻睾脫炱饎偟舻降厣系拇蚧饳C，將唇上的香煙點燃。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想去告訴姜念嗎？”

　　“我告訴你，陸遲，誰都可以去揭發(fā)我，”秦好用打火機點著他的胸口，像一個拿著手術(shù)刀的殺人魔，一點點地剖出他的心臟，字字如刀。
　　“但，你不行�！�

　　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說是看不慣他的行徑，不忍心姜念被欺騙而跑去姜念面前揭他的底。
　　只有陸遲不行。

　　無論說什么都是別有用心，無論出發(fā)點在哪都是居心叵測。
　　姜念會知道他見不得光的心思，別人會認為他為了一己之私破壞了兄弟的戀情。

　　但盡管被誤解也好，被嘲諷也罷，秦好相信陸遲并不會在意，畢竟這些都是他小時候經(jīng)歷過的。

　　他唯一在意的，是姜念會覺得他惡心。
　　陸遲一把抓住點在他心口上的那只打火機，通紅著眼固執(zhí)道：“你必須跟姜念坦白�！�

　　否則哪怕拼著被姜念厭惡的可能也好，他也不會讓秦好繼續(xù)騙她。
　　他心底很清楚，不管姜念跟秦好分不分手，都不會有他的位置，但姜念有權(quán)利知道這件事。

　　秦好好似聽到了什么笑話，“你覺得我傻嗎？”

　　“你知道姜念會介意就不該跟其他女生有牽扯�！�

　　“姜念的公寓在華路27號602，你心疼她的話，就去告訴她，她男朋友是個劈腿的人渣�！�

　　兩人對峙著，風(fēng)吹得地上的一張復(fù)印紙卷起來，眼看就要飄到映著星辰明月的水坑里。
　　一只白皙秀美的手將它輕輕巧巧地接住，漠然低柔的女音在夜色中幽如鬼魅。

　　“不用說了，我都聽到了�！�

　　姜念一向柔順整齊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遮了小半張臉，在月色中分辨不大清情緒。她跟個沒事人一樣，彎腰將散在地上的紙一張張撿起疊好。

　　在兩個男生震驚惶然的目光中，她淺淺一笑，對秦好說：“我們不是早就分手了嗎？”

　　——————————————————

　　秦好一整天都在打游戲，也不跟任何人說話，陸遲坐在桌子上看書，結(jié)果書都放反了。老大老三察覺到他們之間氣氛不大對勁，逼問之下二人還是緘口不言，這才知道事情大發(fā)了，也不敢再插科打諢，整個宿舍安靜如雞。

　　陸遲收到一條陌生的信息，讓他晚上十點去第二操場那里，有份資料要還給他。

　　號碼是姜念的，他雖從未存在手機里，但腦子卻記得十分清楚。

　　昨晚打印出來的那份資料被姜念順手拿走了，他不敢去追，正想著找時間再去打印一份，結(jié)果就收到這樣一條信息。

　　老大老三都不在，宿舍只有兩個人，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秦好，秦好剛好打完一局游戲，似有所感，對陸遲說出從昨晚到現(xiàn)在的第一句話：“姜念給你發(fā)的信息？”
　　他聽到短信提示音了，陸遲這家伙既不網(wǎng)購也不喜歡點外賣，通訊錄里寥寥幾人，除了中國移動會給他發(fā)幾條信息外，連垃圾短信都懶得理這個山頂洞人。

　　陸遲沉默了。
　　他很怕去見姜念，以前是，現(xiàn)在更是。

　　“她肯定說有份資料要還你吧。”秦好語氣淡淡的，重新點開一局游戲，“昨天晚上故意順走你的東西，我就猜到她肯定會來找你。”

　　一般女生耍這種心機都是因為對那個男生有意思，但陸遲完全沒有往這個方面考慮，他只覺得姜念是要來“興師問罪”的。
　　計算機系人人仰望的天才學(xué)霸此時心里慌得不成樣子，連短信里的一個句號都能解讀出決絕冷酷的意味。

　　秦好后腦勺跟長了第三只眼一樣，像是看穿了陸遲的糾結(jié)，“你就去唄，說不定她是找你告白的。”

　　陸遲情商再低，也覺得秦好這個反應(yīng)不大正常，好像自己今晚要去見的人不是他的前女友而是普通同學(xué)。

　　他擰著眉思索半天，問：“你是在說反話嗎？”

　　秦好氣笑了，游戲都不打了，轉(zhuǎn)過頭來罵他：“反個錘子，信不信老子一腳把你踹出去�！�

　　陸遲垂下眼，靜靜地看著手機屏幕上一直亮著的短信，樣子頗有些可憐。秦好翻了個白眼，猛地吐出胸中一股郁結(jié)之氣。

　　“老子跟你從大一睡到大三，跟姜念不過半年，你喜歡她你就去追啊，反正我和她都分手了。你也別擔(dān)心我，我前女友排成排能繞宿舍樓三圈，收到的詛咒能從吃方便面沒有調(diào)味料到斷子絕孫孤獨終老，姜念不過是其中一個，你要是能把她搞定，我起碼能延壽一年�！�

　　陸遲不明白，明明姜念短信上寫的只是歸還資料，為什么秦好能扯得那么離譜。

　　秦好見他還懵著，干脆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游戲隊友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將陸遲一把推出宿舍門：“趕緊去，別讓姜念等太久了�！�

　　“還有，”他眼睛盯著門外的兄弟，動了動唇，“對不起�！�

　　然后“啪——”一下，把門鎖了。

　　陸遲對著冷硬的門板發(fā)呆了三秒，反應(yīng)過來后：“為什么說對不起？”

　　秦好抵著門，狠狠地抹了把臉：“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陸遲：……
　　陸遲：“可是姜念約的是十點�！爆F(xiàn)在是下午五點十三分。

　　秦好：……艸。

　　————————————

　　三月的夜春意微涼，月亮柔柔地灑下一點光，剪落了大片樹影，風(fēng)裹著遠處三三兩兩學(xué)生的調(diào)笑聲，人間煙火也寂寥。

　　他坐在白石長椅上，手里抱著至今沒丟掉的糖盒子，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像個即將赴刑場的死囚犯。

　　陸遲九點到了這里，自收到短信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寧，索性提前一個小時到這里鍛煉一下心理素質(zhì)，腦子里已經(jīng)反反復(fù)復(fù)想象了好多遍和姜念見面后的場景。

　　十點的時候，姜念準時到了。

　　她外邊罩著一件薄薄的藕荷色針織衫，白色紗裙及膝，皮膚白皙瑩潤，好似裁了抹月光披在身上，柔順黑亮的長發(fā)垂在身側(cè)，手里抱著一沓打印紙。
　　清冷的夜，因為她的出現(xiàn)染上了綺麗鮮活的氣息。

　　她走近幾步，彎腰湊近他，靈動水潤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瞧著他，一如去年圣誕節(jié)時扒著熊嘴硬要看清楚里邊人時的好奇模樣。

　　“陸遲？”

　　陸遲滿腦子關(guān)于見面的設(shè)想都被毀了個干凈，心臟跳得厲害，只能抱緊糖盒子來緩解緊張，僵硬地點點頭：“嗯�！�

　　姜念短信上說是來還資料的，但她抱著那沓紙，坦然自若地坐在了長椅的另一邊，似乎沒想起來自己是來還東西的。

　　兩人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短暫的沉默后，姜念看著遙遠的月，率先開口，“知道我約你出來干嘛嗎？”

　　陸遲硬著頭皮說，“……還資料�！�

　　姜念笑了，她把頭發(fā)別到耳后，單手將打印紙遞給他，“喏，還你。”

　　陸遲看著她的笑有點沒晃過神，只感覺耳后燒得厲害，騰出一只手去接。

　　“謝謝�！彼乐x，想將資料接過來——

　　然而對面的少女并不打算放手，牢牢地抓著紙，好整以暇又無辜地看著他。

　　陸遲抿抿唇，睫毛微微顫動著，幾乎沒有跟女孩子打過交道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更何況對面還是自己喜歡了很久的人。
　　他心里慌張得厲害，在月色下白得有些清透的臉染上淡淡的薄紅——完全是嚇出來的。

　　看上去有點可憐。

　　姜念不再逗他，把打印紙往他懷里一懟，語氣有點奶兇奶兇的，“好了，該你了�！�

　　陸遲茫然地抬起頭，懷里抱著糖盒子和打印紙，顯得傻傻呆呆的，“什么？”

　　姜念咬了咬唇，一向白里透紅的臉似乎更紅了，“你到底是討厭我還是喜歡我�！�

　　她之前聽秦好說，陸遲討厭她，但從昨晚來看又好像不是這么回事。

　　陸遲沒想到一上場就要面對終極送命題，整個人仿佛僵成了一根雪糕，動也不敢動。

　　姜念瞧著他這樣子怪好玩的，伸出一根手指頭去戳他的肩膀，“說話，不說就不讓你走�！毕駛�拿著叉子要挾人鉆進油鍋里的小惡魔。

　　陸遲本來也猜到她會問這方面的問題，做了無數(shù)的心理建設(shè)，到這會兒都功虧一簣。

　　喉嚨像堵了一塊石頭，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他低著頭不肯說話，姜念嘆口氣，也不再抓著這個問題不放。

　　她慢慢撫平自己裙子上的褶皺，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柔軟得像天邊一片乘風(fēng)飄蕩的云。

　　“其實我并不喜歡秦好�！�

　　陸遲倏地抬眸。

　　“很奇怪吧，不喜歡他還答應(yīng)和他交往�！苯畛读顺蹲旖�，發(fā)絲垂落下來，遮住她的側(cè)臉，“周圍很多人都跟我說秦好不錯，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秦好也跟我說，可以先試一下，不行就分手，況且跟他相處確實開心，所以我就答應(yīng)了。。”

　　“我從未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樣的感覺才是真正的喜歡，只以為開心舒服便好�！�

　　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她能很自然地跟秦好相處——就像好朋友一樣，直到有一天秦好把她堵在墻角邊，想去親她的時候，她才感覺到生理上的不適。

　　她推開他，秦好也沒有生氣，只是笑著說：“沒事，你可能還沒習(xí)慣�！�

　　但是這個習(xí)慣也只能止步于他牽她的手。和他的舍友朋友見面時，秦好會有意無意地和她親密，把頭靠在她肩膀上，或者去親她的臉頰和手，她為了照顧他的面子只能忍受，安慰自己今后慢慢會習(xí)慣的。

　　她的舍友告訴她，有些女孩子在剛開始戀愛都接受不了親密的肢體接觸，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

　　思緒回轉(zhuǎn)，她望向身旁的男生，微微一笑：“還記得我和秦好吵架那次嗎？”

　　陸遲點頭。

　　“我當時，并不是因為那個女生跟秦好聊天才生氣的�！彼杏泄馊A流轉(zhuǎn)，倒映出他的影子，“那女生不但搶了我舍友的男朋友，還聯(lián)合其他人在社團里給我舍友使絆子，孤立她，假裝滑倒把奶茶倒我舍友的身上�？吹剿菚䞍何覄偤檬掷镉幸黄克�，就順手報復(fù)了�！�

　　秦好以為她是吃醋了，但她那天晚上在亭子里想了一晚上，感覺到十分迷茫，如果她真的喜歡秦好，為什么第一反應(yīng)不是嫉妒而是先替舍友報仇再說。

　　雖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她確實也不是什么溫柔善良的人。

　　“我是不是很壞，是不是破壞你的想象了�！彼行┦懿涣怂便躲兜淖⒁�，撇開頭干巴巴地問道。

　　陸遲眨眨眼睛。
　　他對姜念的了解，除了視頻就只能通過秦好，盡管他并未刻意去注意過，但只要跟她有關(guān)的信息，他的耳朵總能捕捉到。

　　這是第一次，兩個人中間沒有其他傳遞媒介，面對面交流，他看到了姜念的另一面。
　　嬌蠻，可愛，說到生氣的地方時，殷紅的唇會微微嘟起，可能還有點緊張，手指下的裙子都攪成了一團。

　　他不覺得她壞，那個時候他一心只想找到她，并沒有去思考過她為什么針對另一個女生的原因。
　　說起來壞的人應(yīng)該是他，因為他一點都不想去分清是非黑白，只要是姜念做的，都是對的。

　　“不是的�！彼卮鹚膯栴}，不敢去看她的臉，目光放在她皺巴巴的裙子上，“是超乎我的想象。”
　　比想象中更可愛，更明亮鮮活。
　　越發(fā)顯得他陰暗自私。

　　夜風(fēng)突然燥熱了起來，明月藏在烏云之后，羞答答地露出半邊臉。

　　身旁的男生微垂著頭，手里跟小媳婦似的緊緊抱著東西，柔軟的碎發(fā)垂在他額前，纖長的睫毛掩住瀲滟的眸子，薄唇微抿著，只露出一點初春桃苞般的嫩色，

　　初見這個叫陸遲的男生時，是驚艷。她認出了那雙眼睛，在圣誕節(jié)時穿著熊本熊玩偶套裝笨拙地發(fā)著傳單，她故意找他討要兩張，他還不給，像個愣頭愣腦的呆子。

　　之后便沒什么交集了，偶爾在路上遇到，他都像不認識她一樣急匆匆錯開眼，然后轉(zhuǎn)身就跑，他可能以為不著痕跡，但次數(shù)多了，她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他在躲她。
　　后來秦好跟她說，陸遲討厭她。

　　她心高氣傲，莫名有點不爽。拿了她的糖還說討厭她，而且她又沒得罪過他，他憑什么。

　　她和秦好吵架那晚，是他通知秦好來接的她，但她一點都不感激他，托秦好帶給他的飯菜里都加了一些料，也沒有經(jīng)過加工去味，雖然營養(yǎng)不變，但味道絕對算不上好。

　　可她沒想到他討厭她討厭到連飯都不愿意吃，都被秦好給吃掉了。

　　不知不覺中，她放在陸遲身上的關(guān)注度越來越高，甚至到了和秦好聊天時會不自覺問起的地步。

　　新年的時候，秦好定了機票跑來找她，還撒嬌說要和她拍一張牽手的照片。兩人閑聊時，她才知道陸遲是個孤兒，從小都寄養(yǎng)在叔叔家，從上大一起就從來沒有回去過，大概是叔叔家里的人不待見他。

　　那一刻她心底滑過一絲淺淺的憐惜。

　　這絲憐惜雖然淺淡，但卻在她心里劃出了一條縫來，她看著和秦好相牽的手，突然間覺得無趣又難過。
　　她隱隱約約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不適合再當秦好的女朋友了。

　　秦好在感情上一向聰明又敏感，他問她，是不是喜歡陸遲。

　　她否認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陸遲在一起，他們中間橫著一個秦好，她不想給陸遲添任何麻煩，縱使秦好不會刁難他，也難保心里不會產(chǎn)生芥蒂。
　　再來，陸遲討厭她。

　　分手那天晚上她悶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但并不是因為和秦好分手哭的，而是覺得自己太慘了，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那人卻是前男友關(guān)系特別鐵的舍友。

　　她心里唾罵自己，精神出軌自作自受，秦好頭頂綠帽比她還慘，陸遲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也慘。
　　這份暗戀注定無疾而終。

　　昨天晚上她沒什么心情回公寓做飯，就在食堂草草地解決了晚餐，出門就看到了陸遲，出于一種微妙的心境，她悄悄地跟著他，感覺自己的行為跟癡漢跟蹤狂沒什么兩樣。

　　然后就看到了那一幕，他拽著秦好的領(lǐng)子，平靜的神色下藏著她并不熟悉的暗涌，A得她雙腿發(fā)軟。
　　他一向干凈清澈的嗓音在夜風(fēng)中顯得低沉冷淡，像淬了冰渣子：“你對得起她嗎？”

　　她才后知后覺得反應(yīng)過來，這是前男友跟其他女生的曖昧現(xiàn)場。

　　那一刻心就跟蹦極似的，滿腦子都只有秦好那句“你喜歡姜念，對吧？”

　　陸遲，喜歡她？

　　她側(cè)眸望向此時僵坐在旁邊，乖乖抱著糖盒子的陸遲。他從剛剛到現(xiàn)在都一直很緊張的樣子，蒼白清秀的臉，白色的衛(wèi)衣，柔軟的短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整個人干干凈凈的，像一張白紙。

　　她忍不住傾身靠近了一點，目光成功對上他因為驚慌而微微睜大的黑眸。
　　不知道那雙白凈的耳朵有沒有沾染一點紅。

　　她揪過他衛(wèi)衣上的兜帽，臉頰緋紅，又強撐著一股氣勢兇巴巴地問起剛剛那個問題，強迫他對上她的視線：“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或許還有更好更適當?shù)幕卮鸱绞�，但在觸及她那雙藏了星星的黑眸后，身體比腦子更誠實，幾乎是來不及去思考：“喜歡……”

　　說完之后他抿緊唇，垂著眼睛一副等待審判裁決的模樣。

　　姜念不自在地捏捏耳朵，聲音低不可聞：“什么時候開始的。”

　　陸遲搖搖頭，“記不清了�！彼婚_始只是她的一個小粉絲，靠著她的各種烹飪視頻下飯，聽著她哼的小曲子熬過失眠的夜晚。
　　漸漸的，他看她的視頻時老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美食反倒成了其次。
　　只是單單看著她在鏡頭那邊的笑容，就覺得天塌了也有勇氣撐住。

　　姜念想起第一次在火鍋店見面，他見到她后慌張震驚的神情。

　　她斂下眸光，“比我和秦好交往還要早？”

　　陸遲沒有否認。

　　姜念的心臟就像泡進了檸檬味的汽水里，又酸又漲，帶著一點點澀意，她本來以為自己會開心，但更多的卻是心疼。

　　“我和秦好吵架那次，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嗯。”

　　“為什么每次在路上見到我就跑？”

　　“……”

　　“說實話�！�

　　“……不想跟你打招呼�！泵看慰吹剿呐K就完全不屬于自己了，抱著那樣的心思跟她多說一句話，都像是褻瀆。

　　姜念：？？？不想打招呼是什么鬼，她其實不是暗戀對象而是階級敵人吧？

　　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現(xiàn)在都明白了。這個呆子之前對秦好說討厭她，估計也是受了秦好多次刺激不得已想出的自衛(wèi)手段。
　　是個腦回路很不一樣的呆子。

　　“笨蛋�！彼p輕地罵，嘴唇卻輕輕勾起，看上去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陸遲微微愣住。

　　姜念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手中的盒子，道：“這個盒子，是帶來給我的嗎？”抱得那么緊，都不曉得往旁邊放一放。
　　說是剛買的，盒子又太老舊了。若說是告白禮物好像也不是，這家伙根本就不打算表白，讓他說“喜歡”兩個字跟赴死一樣，臉到現(xiàn)在還白著。

　　陸遲點點頭，將盒子打開。

　　小小的鐵盒子里，裝了幾顆五彩斑斕的糖果。

　　他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一不小心就散在了風(fēng)里。

　　“一開始沒舍得吃，后來不敢吃了……”在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姜念之后，他就不敢再觸碰跟她有關(guān)的任何東西，扔了又舍不得。

　　他把盒子遞給她，那一瞬間姜念晃了眼，仿佛看到他把自己的心臟遞了過來。

　　他像任人宰割的魚，垂著眼不敢看她：“你能拿回去嗎？”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帶著祈求。
　　哪怕是扔了無所謂，別讓他知道就好。

　　姜念是真的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存著這幾顆加起來還不到一塊錢的糖果大半年，還用這么可憐巴巴地表情請求她拿回去？？
　　莫名有點……可愛。

　　“不行�！彼麛嗑芙^。

　　陸遲手指輕顫了一下，下意識地要收回手，卻被她牢牢抓住。

　　她從里邊拿出一顆糖，剝開來，用糖紙盛著遞到他唇邊，紅著臉瞪他：“糖送給你就是讓你吃的，你還打算留著當傳家寶嗎？”

　　他呆愣愣的，思緒完全滯住，像個木偶一樣聽從她的指示，將近在咫尺的糖含進口中。

　　糖果的甜在嘴里化開，漫進了肺腑，浸透了心臟。
　　連風(fēng)都變得纏綿又溫柔。

　　她唇邊抿出點溫暖甜甜的笑，眼睛很亮，好似天上星河都匯聚在里邊。

　　“剛剛忘記說了，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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