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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ㄒ唬
這個故事發(fā)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
那時候,我三十歲剛出頭,在當?shù)匾患覈螅撠煿睬鄨F工作已經(jīng)好多年。工會團委兩個部門一直在一個辦公室辦公,我和工會軍轉干部梁主席對坐辦公。
有一天,總務科黑黑胖胖的祝科長,腳步沉重有力地跨進門來,打個招呼,接過梁主席遞過去的一支散花煙,往對面椅子上一坐,點著猛吸了一口。
老祝,你小子咋有空到我這里來呀?有啥事嗎?
咋,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你小子?
倆人年齡相當,都五十二三歲,又都是軍轉干部,職務相當,都是獨當一面的中層干部,共事多年,又投脾氣,所以一見面就打哈哈。
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會拉啥屎。
貨貨,半天不見,小梁學能了,有進步。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梁主席打著哈哈。
?崎L書歸正傳。是這樣,宋天明已經(jīng)半個月沒上班了,咱得去看看。
咋回事?梁主席立即收起笑臉。
十來天頭里來請假,說是身體不舒服,要去檢查一下。你也知道,那貨就是個撕不爛的破氈帽子,上班也是半死不活的。這么久不來上班,又是呱呱唧一個人,別出啥事了。
噢,那中啊,去看看吧!買點東西不買?說著話,把手中剩余的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
先不用買東西,看看情況再說。
下午上班,我正讀著報紙,梁主席風風火火進了辦公室。
宋天明啥情況?我隨便問了一句梁主席。
哎呀!也不知道死到屋里幾天了,都臭了。我和老祝在門外喊了好長時間,沒有一點動靜。問鄰居,也說好多天沒見了。只說偶爾聞到怪怪的味道。后來,叫總務科的幾個壯勞力過去,撬開門,麻辣隔壁的,屋里啥也沒有,宋天明躺在一堆麥秸上,都生蒼蠅了。
怎么會這樣?他沒有家人嗎?
哎!這小子不正混,老婆跟人家跑了。于是,梁主席跟我講起了宋天明的故事。
。ǘ
宋天明,四十來歲,生得瘦弱,個頭中等,有腿疾,走路有些跛腳。平日除了上班,沒什么特別愛好,就是好喝酒。
印五號樓頭,臨路有一間鐵皮簡易房小賣部,退休的郭老頭老兩口開的,賣一些煙酒日雜用品,補貼家用。每天中午以及傍晚下班后,總能習慣性地等到宋天明單薄的身子,一跛一跛,向著小賣部晃過來。貨架一角,擺著半瓶酒,一只杯子,都是宋天明專用的。喝完一瓶,一結賬。一次二兩,一瓶酒五次喝完。
這時,胖胖的雜貨店老板老郭頭,就左手拿起那只三兩裝的玻璃兆豐杯,右手握著一瓶最廉價的45度神州大曲酒,咚咚咚,不多不少,剛剛好倒上多半杯,放到玻璃柜臺上。
不早不遲,宋天明恰好走到跟前,也不說話,抓過兆豐杯,先慢慢地啜一小口,呱噠一下嘴,品品味道。然后,仰脖子,一下子抽了個底朝天。也不吃菜,喝完放下酒杯,有時會打個招呼;有時,招呼也不打,徑自走了。
。ㄈ
那天是星期天,喝了酒,剛走不遠,正碰見八號樓的潑皮老鬼。
老鬼神秘兮兮地靠近宋天明,右手捂著半邊嘴,湊到宋天明耳朵上,說道,天明,你這貨還有心在這兒喝酒,你老婆跟人家正干好事兒呢!
宋天明身子晃了一下,愣怔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別開玩笑。瞎JB說,!ぁぁぁぁぁの夷?······在哪兒?
唬你是孫子,招待所五樓,某某某辦公室,不信自己去看看。咋不識好歹呢?
宋天明不再說話,直勾勾一直看著老鬼的眼睛,似乎要從老鬼眼睛里讀出真話來。一邊不由自主磨轉身子,然后一歪一歪地急火火向招待所走去。
爬到五樓某某辦公室門口時,宋天明已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站在門前猶豫了一下,舉手敲門。沒有動靜。就狠勁兒地拍門。
門開了。
五十多歲,胖胖的郎光志科長,挺著個肚子站在門里,一邊扣著領扣,一邊笑望著宋天明。越過郎光志背后,宋天明看到自己的老婆馬草花,坐在靠后墻的一張值班用的單人床邊上,兩人目光碰上的一剎那,草花霜打了一樣,立即低下了頭。
宋天明眼里噴著火,就要往里沖。郎光志伸手攔住宋天明,笑道,天明,這事不怨草花,你想咋解決,給個痛快話,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照辦。
和郎光志的高大威猛相比,宋天明顯得太過單薄矮小,明顯不是對手。
沉吟了半晌,宋天明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把我從這里背到一樓,就算完事兒。
郎光志聽完此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繃緊的神經(jīng),突然一下子放松了,禁不住朗笑了兩聲,好說好說,天明兄弟,我這有兩盒賴煙,你先吸著,以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言語一聲。來吧,我背你下樓。
。ㄋ模
晚上,草花回到家,宋天明正坐在凳子上抽煙,弄得屋里狼煙洞地的。八歲的閨女小朵去了鄉(xiāng)下姥姥家。草花默默地坐在床沿上,倆人都不說話,屋里的空氣凍住了似地。
你跟那老龜孫鬼混多久了?宋天明接上一支煙,終于冷冷地說了話。
草花本來是做好了挨打的準備的,萬萬沒想到,宋天明奇跡般地沒有發(fā)火,也沒有打她。這卻讓她更加難受。
半年多,或許一年多,記不清了。草花回答。
你怎么那么不要臉?宋天明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
我就是不要臉,我下賤,我就是個賤貨!馬草花也著火似地吼起來。宋天明,你咋不拍拍良心問問自己?掙那幾個鱉孫工資,整天就知道喝酒,你管過俺娘兒倆死活嗎?明知道我沒有工作,一個月給俺多少錢?夠吃的嗎?閨女上學都交不起學費,俺死乞白咧求爺爺告奶奶跟人家借一圈子錢,才交上閨女的學費,你管過嗎?
那你個破貨就跟人······睡覺?宋天明怒吼道。
我跟人睡覺,人家好歹給我頓飯錢,還能給閨女買件便宜衣裳穿。我也跟你睡覺了,你能讓俺娘兒倆吃飽穿暖嗎?你看看這個家,還像個家嗎?你哪一天不喝貓尿都不能活,掙的工資都灌自己肚里了,俺娘兒倆咋活你想過一手指頭嗎?嗚嗚嗚······草花說著放聲大哭起來。
宋天明冷靜下來,一字一頓地說道,草花,出了這事兒,咱倆沒法過下去了。我也沒本事養(yǎng)活您娘兒倆,跟著我盡受罪,您趁年輕,長得也不賴,再走一家,找個有錢的享福去吧!這一小套房子是公家分給我的,你也帶不走,屋里東西你隨便挑,能用的你都弄走。
幾年前,草花死了丈夫,經(jīng)人說媒,帶著兩歲的閨女,從鄉(xiāng)下,嫁給在城市大工廠當國家正式工、端鐵飯碗的宋天明,都說她掉進了福窩里。開始兩年,倆人感情還不錯。后來,因為一直沒有孩子,宋天明脾氣越來越壞,就開始酗起酒來。因為宋天明一人掙工資,養(yǎng)活三張嘴,本來省吃儉用還勉強度日,宋天明一喝酒,整天醉醺醺的,日子就捉襟見肘起來。草花從鄉(xiāng)下來,又沒工作,還帶著個孩子,也不敢說什么。只一心巴望著,啥時候有了倆人的孩子,宋天明會一心一意待自己。沒曾想,倆人地沒少種,就是不打糧食。閨女小朵,畢竟不是宋天明的骨血,宋天明始終對小朵沒有感情,反而嫌小朵是個累贅。宋天明每天下了班,不是慌著回家,而是先到雜貨店老板郭老頭那里去喝干酒。日甚一日,宋天明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草花千方百計,想跟宋天明要點兒錢度日,不是挨一頓臭罵,就是一陣拳腳。
。ㄎ澹
這樣隱忍著,過了幾年,朵兒就到了上學的年齡。
倆人還是沒有孩子。宋天明已經(jīng)死了心。整天破罐子破摔,一堆稀泥再也扶不上墻。每天稍不順心,就對草花又打又罵。草花的心,也慢慢冷了下來。
這一天,草花把朵兒送到學校。剛要轉身回去,朵兒的班主任柳老師,喊住了草花。草花姐,朵兒的學費該交了,別人家都交齊了,就差你家朵兒沒交了。
劉老師,俺家確實困難,吃飯我都是去菜市場撿人家不要的菜葉子。我給她爸說過幾次了,您就再寬限幾天吧!
那你可抓緊。⒗蠋煘殡y地說。
無巧不成書。此時,總廠企管處的郎科長,送孫子上學,剛好聽到二人對話。草花低頭往菜市場走,郎科長推自行車跟在后面。
你好,你叫草花嗎?
草花回頭看一眼身后的陌生男人,一臉狐疑地說,是啊,你認識我嗎?
原來不認識,一說話不就認識了嗎?
見草花不吭聲,郎科長又說,你和柳老師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要不介意的話,孩子的學費我給你拿出來,咋樣?
不行不行。我和你素不相識,咋好用您的錢?
都是一個廠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時間長了不就認識了。
第二天,送朵兒剛到學校,柳老師就笑著迎上來。草花姐,今兒一大早,郎科長就把朵兒的學費給交上了,讓我給你說一聲。你咋不早說,你有郎科長這個有錢的親戚?
朵兒的學費交了?郎科長?我不認識呀?
草花姐你就別裝了,郎科長是總廠企管處的大科長,去年才死了老婆,誰不認識呀?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草花就和郎科長走到一起去了。直到那天被堵到辦公室里。
(六)
宋天明和馬草花離了婚。馬草花拉走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
從此,宋天明更是醉生夢死,酒一天三喝,直到把自己病死到屋里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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