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關掉充斥著無聊節(jié)目和廣告的電視機，我走到陽臺上去呼吸新鮮空氣。
　　照例又是一個寂寞的夜晚。
　　我點上一根煙來抽。
　　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拿出手機來看。屏幕照例是靜默。除了公事，幾乎沒有人會來找我。
　　之前一段時間，由于業(yè)務關系認識了某位男性。起初對我態(tài)度十分親切，頻頻約了我出來吃飯，然而當我誤以為對方對我有好感而提出進一步交往的希望時，對方驚訝地睜大了眼，說出令我赧顏的話：
　　“對不起，我已經有心儀的女性了呀……之所以與你見面，只是因為覺得彼此是談得來的朋友而已……況且業(yè)務上也合作的非常愉快……”
　　恐怕后一點才是真正的原因。如果只是這么說的話倒也罷了，但是對方又繼續(xù)強調：“我夢中的女性，她可是非常美麗的……”
　　先天的相貌上的不足，似乎是我直到29歲仍然孑然一身的主要原因。男性往往都是視覺動物……我苦笑，難道人類不都如此嗎？誰不希望每天面對的，是一張賞心悅目的臉呢？
　　在那樣尷尬的交談之后，他來找我的次數(shù)急劇下降。之前愉快的相處和約會，好似從未發(fā)生過一般。如果我閑暇時再打電話過去，也只是寒暄幾句就匆匆掛斷，大多采用非常拙劣的借口諸如“對不起，要去吃飯了”或“對不起，要開會了”等等。就算是因為公事來找我，也換上十分嚴肅的臉孔，讓彼此的交往反而變扭起來。而我對他也不過是一般好感而已，只是因為迫切想告別單身的魯莽而導致了這樣的不快，我自己也十分后悔。有好幾次想認真和對方談一談，告知：“還是像從前一樣做好朋友吧！”但是，對方根本不給自己這樣的機會，只要話題一牽扯過去，馬上就露出“不要纏著我”、“不要妄想和我交往”的面色來，有時真令人氣得想破口大罵：難道自己就真的這么令人厭惡嗎？既然如此，又何必繼續(xù)保持聯(lián)系呢？
　　然而每次刻意冷淡對方之后，對方的電話馬上又多了起來，帶了溫和殷勤的語氣。而我悲哀地發(fā)現(xiàn)，也許真的是自己太寂寞，明知對方是在利用自己爭取更多的業(yè)務，且自我感覺良好地認為我仍在單戀他，我卻無法拒絕那樣的電話和見面。年近三十而從未戀愛過的女性，哪怕得到了一份小有成就的事業(yè)也無法填補感情上的空虛寂寥。這樣的情形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呢？平淡的相貌不會讓男性多看一眼，漸長的年紀更是雪上加霜。我不止一次不無恐懼地想到：也許此生，根本沒有得到真愛的機會吧。就連想和感覺不錯的異性繼續(xù)發(fā)展的可能也沒有。我該怎么辦呢？
　　電話就在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響了起來。是他！
　　“喂，在干什么呢？”對方語氣溫柔。
　　就是這樣的腔調才造成誤會的吧。工作以外的時間接到這樣的電話，想不讓人誤會都難，我苦笑地想�；卮穑骸霸诔闊煛！�
　　“哦�！睂Ψ疆斎灰膊皇钦娴脑谝馕以谧鍪裁矗芸焯岢鲆髞�，“……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呢……”
　　我就知道是這樣。如果我沒事打電話過去想聊一聊，對方就會用很正經的語調問：“有什么事嗎？”又客氣又疏遠。但是他無聊打來的時候我卻總要關心地詢問一下。只有真正寂寞的人，才知道沒有無緣無故打來的電話吧。而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對方單單只打給你的原因無非是因為他信任和需要你�！坝惺裁词聠�？”“沒事，只是寂寞了，想聽聽你的聲音�！边@當然不是不耐煩的對方想聽到的回答。但如果是他的戀人，可想而知應該得到不一樣的待遇吧。
　　“請說吧�！辈还茉趺礃�，我都不會拒絕他。這當然不是因為我還戀慕著他。從開始的真心相對得到那樣的對待之后，之所以還愿意繼續(xù)來往，無非是希望在自己孤獨無助的時候還能有一個去處。當然這也是在對他施與了好處之后。也許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只得如此，還能期望更多嗎？
　　“啊……是這樣的……之前對你說過的我心儀的女性，實際上也是我的同事。覺得對方也對我有好感，只是覺得我一直在等她而無所謂要和我挑明吧？我希望她對我能產生患得患失的感覺，讓她知道我也是有人與她競爭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希望你能扮演那種角色……”
　　“哦……”我在一時之間，并沒有完全理會對方想表達的意思，待終于明白他在說什么的時候一股屈辱感升上了胸口。“哦�！钡仓荒苓@么回答。
　　電話靜默了兩秒。
　　“別誤會，我并不是想你真的和她競爭�！彼某聊⒉皇菗奈視淮饝�，而是不希望我對他又產生什么企圖吧�！白鳛榕笥�，你會幫忙的，對吧？”他強調了“朋友”二字。
　　“知道了。希望我怎么做呢？去你的公司等你下班嗎？”
　　“不不……她是個美人呢，看到你的話會完全沒有危機感的……”對方好像絲毫不明白嘲笑我的丑陋對我而言是件多么難堪的事情，也許是習慣了吧�！罢埻业霓k公室送一點小禮物好嗎？比如花和巧克力之類……作為回報，我會請你吃飯的。”
　　對方以為我想要的，就是能夠繼續(xù)無望地愛著他，用這些來換取和他的見面吧。但是現(xiàn)實中真有這樣癡情的人嗎？我表示懷疑。就算是有，那也要建立在曾經矢志不渝的愛情上吧。抱歉，我對你并沒有這樣的感情。
　　內心說著這樣嘲弄的話的我，卻仍然接受了他的建議。原因無它。我是覺得他的想法和作為都一廂情愿的有些可笑呢。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我不妨就這么做吧。反正日子也過的很無聊不是嗎？

　　2

　　我照著對方的說法很快寄去了巧克力和卡片。
　　他馬上打來了興高采烈的電話：“她看到禮物很吃驚呢！”
　　男人——我稱呼他為唐，幾乎要在電話里手舞足蹈了：“真的有效果呢！她問我你是什么樣的女性呢！”
　　在我看來，對方也許只是客套和八卦吧。但是聽到他這么快活我也有點高興（還會被他情緒感染的我難道內心深處還在乎著對方嗎），我也笑著說：“那就好呀�！�
　　然而掛上電話之后很快的，一種蒼涼的感覺又彌漫了心臟：什么時候，會有為我的一點小小回應而歡呼雀躍的男人呢？
　　想到對方全身心地戀慕著另一個女人，對我的心情感受完全漠不關心的時候，除了酸澀，還有一股小小的憤怒與屈辱感在內心深處燒灼著。憑什么，憑什么我就要為你做這些，而你，以為這些就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過，對這世間發(fā)生的更多不幸來說，我所經歷的最多只算是一點小小不快吧�？煜掳嗟臅r候，我聽說了公司的出納員被男友騙走了全部積蓄之后再被拋棄的事情。望著泣不成聲處于崩潰邊緣的女人，我不禁又想：也許，我還算幸運的吧。

　　因為電話里和對方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我還稍稍補了點妝。就算對方認為我已經丑得無可救藥，我也希望以自己最好的一面面對他。走進餐廳的時候看見唐正坐在臨窗的位子微笑地看著我。他是知道我不喜歡餐廳的混濁空氣的，這點小小的體貼讓我不由自主又心動了下。而他溫柔的聲音和表情也讓我的情緒提升了。
　　年紀大的女人，不可能再像小女孩一樣迷戀男人的帥氣和倜儻，而是容易心折于異性的體貼溫柔。她們期望遠離寂寞的方式，不再是喧嘩到天明的派對，也不是浪漫的卿卿我我，而只是與心愛的人的默默相對。因此坐下之后，雙方都沒有說什么話，只是小啜著桌上的咖啡。
　　然而對方很快打破了這可貴的沉默。
　　“唉，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否也在思念著我呢？”
　　我垂下了眼簾。
　　永遠不明白女人的心境，隨意說著傷害對方的話而不以為意的男人，讓我的厭惡感再次升騰了。如果要愛上這樣的男人的話，還不如死掉來得干凈些。我自暴自棄地想。我就真的這么寂寞嗎？寂寞到讓對方隨意踐踏？
　　“你不知道，有很多人追求她呢……”唐露出煩惱的表情。
　　“不要緊，只要你真心愛著她，她總會明白你是最好的。”我嘲弄地說。
　　對方居然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么想的�！�
　　我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并非是迷戀著對方的臉，我只是在逼迫自己看清：這絕不是一個值得自己投入的男人。
　　這樣的眼光卻又讓對方誤會了。
　　“哎，我們點菜吧。”男人露出“不要這樣看我，我對你沒意思的”表情，一邊轉換話題。我淡淡收回了眼光。很想安慰對方我并不會像他擔心的那樣糾纏他的。但是真要那么說的話又會覺得我是在以退為進。還是保持姿態(tài)的好。
　　在還希望能享受一頓美妙晚餐的時候發(fā)生了意外狀況。
　　“唐！好巧啊！”突然出現(xiàn)的人和聲音，讓對面的男人面如土色。我不明所以然地轉頭去看，明艷照人身穿職業(yè)女裝的女性映入了眼簾，高挑的身材、精致的妝容、俏皮的笑容，不管從什么方面來看都是不可挑剔的美人。我在霎那間明白令男人最擔心的事件發(fā)生：我們被他心儀的對象撞見了。
　　“��！喬……你好……”男人不知所措地說。
　　“嘻嘻，這就是你的那位吧……”女孩對我眨了眨眼，又轉而對他微笑，“被我逮到了呢……”
　　“不是……是……她是合作公司的職員……”男人急切地想表明我的身份，卻遭到更大的誤解。
　　“真有緣份呀……我坐那頭吃飯，就不打擾你們啦……拜拜……”
　　掉頭翩翩而去。
　　“她一個人來餐廳吃飯？興致真好�！倍叶喟胧墙洕鷮捲５摹：喼笔鞘赖呐�，不怪男人為她神魂顛倒。
　　“怎么辦？怎么辦？”失魂落魄的男人喃喃自語。
　　“明天再好好澄清就是了�！蔽也粍勇暽卣f。并且把男人的窩囊樣再次存入記憶之中。只要一直記得他的不好就不會愛上他，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也只有這樣了。”
　　我埋首于面前的美食，不再理會對面哀怨的男人。

　　“她今天居然對我說你不錯，要我好好珍惜�！�
　　剛剛上班沒多久，就接到男人打來的語氣沮喪的電話。
　　“哦�！蔽揖椭滥腥酥皇亲宰鞫嗲�。
　　“她是不是生氣了，因為我和別的女人吃飯？”
　　“呃……如果這么擔心的話不如直接了當?shù)貑査��！?br>　　“不行，她臉皮薄，不會承認的�！�
　　我無聲地往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你覺得，她真的介意你和別的女人交往？”
　　“當然，否則怎么會這么巧，你剛剛送禮物來她就撞見我們在一起吃飯？”
　　男人好像是得了妄想癥的精神病患者一樣自說自話。
　　“呃……我覺得，她昨天看見我們，是真的替你在高興�！币恢痹谏磉吶綦[若現(xiàn)的男人終于有女人肯接手了，換了我，也覺得這是好事。
　　“胡說！”
　　“當我沒說�！�
　　“你別以為被她看見了就能和我交往了，我只愛她一個人！”
　　“知道了�！毙目陔[隱又痛了一下。我下定決心不再說話。
　　“是我不好，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傷了她的心。”
　　我冷笑。
　　“我再不會和你見面了！”
　　隨便你。
　　“都怪你！”
　　我終于忍不住，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我不都是按你說的來做的嗎？
　　“你別自欺欺人了，她根本就對你沒意思！傻瓜才不明白！”
　　“管你什么事！”
　　“啪”的一聲，電話被狠狠掛斷，噪音振蕩著我的耳膜，我也恨恨地放下電話。
　　沒錯。管我什么事。從此以后，我們的關系一筆勾銷。

　　3

　　三天以后，想不到的麻煩找上門來。
　　“你好，請問是殷小姐么？”隔著防盜門聽到這樣的話。
　　“你是……”貓眼里看到的是高壯的男性，我可不會隨便放陌生人進屋。
　　“我是警察�！睂Ψ胶孟裰牢以谪堁劾锔Q視，對我晃了一下證件。
　　我將門拉開10公分，但沒有落下鎖鏈。
　　“可以進去么？”對方并沒有介意我不禮貌的行為，仍然彬彬有禮地問。
　　“警察？找我干什么？”
　　“你認識這個人么？”對方拿出一張照片。
　　啊，是巧笑倩兮的女子。唐的夢中情人。
　　“嗯……”我感到了些須不詳。
　　“昨天晚上，你去找過她么？”
　　“找她？昨晚？不，我沒有去過他們公司。”以免見到不想見到的人。
　　“不是公司，是她家里�！�
　　我睜大了眼睛。“我根本不知道她家在哪兒呀。我們不熟的�！�
　　“哦……那么，可以問一下你昨晚八點到十點，在什么地方嗎？”
　　當然是在家里�！拔易约杭��！�
　　“有人可以證明嗎？”
　　“沒有�！蔽以谧约杭�，需要什么證明。
　　等等。我忽然警惕起來：“你們問這個干嗎？該不會……”
　　對方點點頭：“喬小姐在昨晚被人謀殺了�！�

　　將警察讓進屋之后，對方自我介紹說姓莫，然后問了更詳細的問題，諸如我和喬是如何認識的。
　　我沒有做任何隱瞞。但也沒有事無巨細。只是簡單地說了和唐認識，在吃飯的時候被他的同事撞見。
　　僅此而已。
　　“有鄰居看見八點多鐘的時候喬的門口有陌生的女性在敲門�！�
　　“哦？”
　　“大約是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戴著大大的墨鏡，相貌普通。”
　　“嗯……懷疑這就是兇手嗎？”
　　“不能排除可能。我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對方不動聲色地說。
　　但我并不關心喬門口出現(xiàn)的女性是誰。我只想知道，警方是怎么認為這個人可能是我的呢？
　　其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還是苦澀地問道：“為什么要來排查我？”
　　“哦。因為是喬的同事唐提供的情況�！�
　　那么唐一定也會說出認為我嫉恨喬的原因吧。真是可笑！我難道會因為得不到那樣一個傻瓜的愛情而去殺害無辜的人嗎？-
　　雖然警官并沒有多說什么，在我一筆帶過和唐的交往時也沒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但他聽了唐的話之后一定也認為我是個很自作多情的女人吧？想到這里，我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幾乎抬不起頭來。
　　所幸對方并沒有和我多說什么，也是不想泄露太多案情吧。很快禮貌地告退，并給了我一張名片，讓我有什么情況可以和他們聯(lián)系。
　　警官走后，我馬上撥打唐的電話！
　　開什么玩笑，他憑什么要對我做出這種事！
　　對方的電話響了幾聲以后，發(fā)出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是掛斷了嗎？
　　再打，居然關機！
　　我的怒火一下子升騰了！
　　怎么，是在拒絕我的“騷擾”了？
　　胸口的屈辱感和沖動讓我恨不得馬上找到這個人并且大罵一通。在房間里轉了兩圈之后卻又冷靜下來。心愛的人剛剛被殺死，想必他心里也不太好受吧？也許只是想盡快替她找出兇手？雖然把我隨便牽扯了進來做得很過分，但，也許我也該體諒他？
　　眼前忽然閃現(xiàn)出那天和喬見面的影像。那么美麗動人的女孩，是什么人忍心將她殺死？上門的陌生女人，是因為感情上發(fā)生的交涉么？還是另有別情？
　　腦海里翻騰著各種各樣可能性的我，竟一夜無眠。

　　第二天中午休息時，我還是去了唐的公司。
　　一來是兩家隔的并不遠，二來我覺得這個時間不易引起對方的誤解。我既要表示對他的慰問，也希望能最后和他說明，其實我和他是一點關系也沒有的。
　　事情發(fā)展到這種地步，我也不再覺得和對方有繼續(xù)交往的必要。雖然我對他抱有好感，甚至真的曾經愛過他也說不定，但，這些都不是他可以肆無忌憚傷害我的理由。當他的存在只能讓我感到不快和屈辱時，我想任何人都會選擇敬而遠之。
　　走進唐公司的大堂時，卻出乎意料地看見了莫警官。
　　對方也看見了我，笑著站起來：“殷小姐，真巧啊�！�
　　我一下子明白他肯定是來調查喬的被害的，不覺后悔起來：在這種時候被他看見，還真是……
　　“我……我是來找唐的……”話說出口，我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又是什么意思呢？對方一定更會誤解我糾纏著唐不放吧？
　　“哦�！睂Ψ降谋砬榭床怀鋈魏巫兓坪跷业牡絹韺λ麃碚f是相當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自覺已是越抹越黑，也不便解釋什么，和他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
　　去找唐之前，我沒有再和他打電話，就是怕他會再避而不見。到他的辦公室時，他卻并不在里面，不覺懊惱，又走出來。經過雜物間時，卻聽見壓抑的抽泣。
　　是唐！我猛地推開門。他蹲在角落抬起頭來錯愕地看著我，臉頰上還有眼淚。
　　“你在干什么？”我又好氣又好笑。
　　“你……你怎么在這……”
　　“我來找你！”
　　“……對不起……”他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魯莽，低下了頭，“我太混亂了，才把你說了出來……”看來他也知道我的來意。
　　這是他首次為傷害我說抱歉。
　　我的心軟了。走過去拉他起來：“看你，大男人像小孩子一樣躲在這里。以為外面經過的人聽不見么？”
　　身邊沒有紙巾。我用手指擦拭他的臉頰，摸到他溫暖的眼淚。
　　“嗚……”這種動作卻讓他更難過，他抱住我，臉埋在我的肩膀，“她死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如此親密。緊緊擁著懷里悲痛的男人，我的心雖然也替他難過，卻終于失去共鳴。
　　我不再在乎他了。
　　“我很抱歉�！蔽逸p輕地說。

　　4

　　終于安撫好了失態(tài)的對方，我心里的芥蒂也完全消失。
　　我想我不需要再對他說什么。這種時候他需要朋友，那么我在此。我已不介意他對我所做的一切。
　　我只要自己無愧于心就好。
　　走出來時，發(fā)現(xiàn)莫警官還在。
　　此時我心態(tài)平和，主動走過去和他招呼：“在等人么？”
　　“是啊�！�
　　“謀殺事件調查的進展如何？”
　　“已經找到了那名女性。”
　　“哦？”我那么問也是為了客套，想不到他居然坦然相告。于是我也順勢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是誰呢？”
　　“有晚上出來遛狗的鄰居記得看到喬樓下停著白色的寶馬，以及車內的裝飾，我們根據(jù)此確定了女性是此家公司總經理的夫人�！�
　　“��！”我這下吃驚不小�？偨浝淼姆蛉恕y道……
　　“沒錯�！彼c頭證實我的猜測，“喬好像和總經理有染。”
　　“啊，那么是夫人嫉恨殺人么？”
　　“不……”他搖頭，“夫人敲門是樓上的鄰居經過喬的樓層時看見的，因此并不知道她何時離去。但，喬的隔壁鄰居說在近九點的時候聽見喬和男人激烈的爭吵聲�？梢娕穗x開之后喬還活著，且會見了一名男性。但他們鄰里關系淡漠，因此并沒有過問。也不記得爭吵是何時平息的�！�
　　“哦……”那看起來，與喬爭吵的男人有很大的嫌疑，“是總經理本人么？”
　　妻子來找情人，丈夫馬上到來安撫，爭吵時發(fā)生血案……
　　“不……總經理有不在場證明……不過，是由他妻子提供……”
　　“咦，妻子不是在和喬交涉么？”
　　“是這樣的……我們已找過總經理夫人，她坦白承認自己去找過喬，且讓她離開自己的丈夫。對方沒有當場作出答復。她離開后因心情不快，驅車來到附近朋友的酒吧買醉。喝了一會之后打電話給在家的丈夫，兩人發(fā)生爭吵。”
　　“��！因此就可以證明總經理是在家的么？”似乎太簡單了。
　　“嗯。我們查過通話，確實總經理家固定電話和夫人手機的通話時間一致，且夫人的朋友證明說，她聽見了總經理從手機里傳出的怒吼聲。”
　　“哦……”
　　“而且從時間上來說，總經理住在郊外的別墅，和喬的家有相當距離。他沒有充裕的時間殺完人迅速回到家中�！�
　　“那么……當時和喬爭吵的另有其人？”
　　“我們也這么認為。你想，在妻子剛剛來過之后殺人自己不是會帶有很大嫌疑的么？”
　　這個理由有點牽強。不過，我犯不著和警方較勁。
　　我點點頭：“至少我的嫌疑被排除了。”開玩笑一般地說。
　　“呵呵�！睂Ψ叫��！霸缇团懦��！�
　　“��？”
　　“其實上門之前我們就調查了一下，有人看見在八點半的時候你站在陽臺上抽煙。”
　　“啊……”這下我吃驚不小。警方果然是神通廣大。
　　“那人是個天文愛好者，就住在你對面的樓上，他常常在陽臺上觀星。據(jù)他說，常�？梢钥匆娨笮〗阍谕瑯拥臅r候站在陽臺抽煙，且時間很長�！�
　　“哦……”我覺得臉有些發(fā)燙。單身的老女人在那樣的時間只能獨自站在陽臺抽煙，不表示自己是多么寂寞的人嗎？眼前算得上陌生人的警官卻窺破了自己的秘密，這讓我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
　　“很寂寞吧？”對方突然說出讓我更大驚失色的話。
　　這話聽起來實在有些輕佻，然而我抬起頭來時，發(fā)現(xiàn)對方表情親切、誠懇：“我也時常在那個時候站在陽臺上抽煙，白天繁忙的工作好像只有在那種時候才終于離我遠去，感到悠閑和舒適，但是，卻又無法避免地覺得寂寞�！熬傩χf。
　　“啊……是啊……”我反而不知該說什么。
　　“抱歉，我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
　　“呃……沒有……你在這兒等誰呢？”我轉移話題。
　　“是總經理啊。想和他確認一下那天的不在場證明，他卻一直在開會。不喜歡里面污濁的空氣，所以在大堂等候�！�
　　“呵呵�！蔽乙残ζ饋�，“我知道那個會，一直要開到下午呢�！�
　　“這樣的啊。那今天做不成什么事啦�！�
　　“吃午飯了嗎？”實際上我是相當肯定對方沒有，我也是，“對面的餐廳不錯的，一起去吧�！�
　　發(fā)出這樣的邀約是突然對對方有好感。別誤會，那并非是男女之間的吸引，而是單純的因為對方有與我雷同的習慣而產生的親切。當然不可否認的，我也想知道案情的進一步發(fā)展，警方對和喬爭執(zhí)的男性有什么頭緒嗎？也許對方并不會告訴我……管他呢，一起吃頓午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對方愉快地接受了我的建議。在餐廳時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和我一樣，不食辛辣、不食蔥蒜、喜歡甜品……我們聊了聊各自的喜好，竟然發(fā)現(xiàn)我們都同樣喜歡讀卡夫卡的《變形記》！
　　午餐之后因為還要上班我們沒有多交談什么就告辭了。直到走進公司時我才想起來我并沒有套出案情呢！我拿出他之前送我的名片，將他的號碼存進手機。我有預感，我們還會見面。
　　唐打來了電話，說：“謝謝�！蔽乙捕Y貌地表示這是朋友應該做的。對話非常簡短。他沉默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多交談的打算也就掛了。恐怕這也就是我們以后交往的方式。

　　5

　　下班后我回到公寓，站在陽臺抽煙的時候我注意了一下大樓對面，果然好像有人影在輕輕晃動。我不知道他看見我沒有，但我點頭對他微微示意。然后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莫和我說的和喬爭吵的男人，那會是誰呢？難道是喬的另一個情人？總經理夫人剛走他就來了，且很快和喬爭吵，這不是很巧合的事嗎？如果是想殺喬，為什么要驚動鄰居？難道是沖動行兇？我所知道的線索太少，幾乎做不了什么正確的判斷。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喂，也在抽煙嗎？”已經熟悉的男人的淳厚嗓音，是莫！
　　“嗯！”我又驚又喜，他怎么知道我的電話？不過他是警察，這也難不倒他吧。
　　“女孩子多抽煙不好的，呵呵�！边@還是25歲之后第一次還有人叫我“女孩”。
　　“都是老女人了，抽煙可以解乏，還不到睡覺的時候呢�！�
　　“你看上去還是很年輕呀。”
　　“還年輕呢，明年就30了�！辈恢罏槭裁�，我并不介意對他說出自己的年紀。
　　“呵呵，那我已經34了，更是老男人了�！睂Ψ剿实匦χ�。
　　“34了？我還以為你剛30。”
　　“老了，女孩子看到我都跑得遠遠的，叫我大叔。”
　　“哈哈！”
　　我吃吃地笑了起來。電話里聽到自己的笑聲歡暢，我有多久沒這么開心了？
　　好像是和唐說破了以后。
　　“對了，剛才我在想喬的案子�！蔽野言掝}拉回來。
　　“哦，你也在想？為什么？”
　　“見過喬的那一面，我對她印象很好，并不像拜金的女孩，和總經理在一起，是已經確定的事嗎？”
　　“是的，總經理自己也承認了。不過二人只是剛剛開始，就被夫人察覺了，因此馬上上門去警告�！�
　　“警告什么呢？逼她辭職嗎？”
　　“嗯，差不多，加上可以給些經濟補償什么的�！�
　　“哦，還是老一套啊�！�
　　“是啊�！�
　　“那么和喬爭吵的男人呢？查出是誰了嗎？”
　　“還沒有。不過好像是喬的地下戀人。”
　　“哦？為什么這么認為？”
　　“否則還有什么事要在喬的家里和其爭吵？一定是關系不一般的人。”
　　“沒有查喬的手機嗎？查不出可疑的人？”
　　“查了，她是公司的業(yè)務員，打交道的人太多，電話短信不計其數(shù)，還有一些追求她的年輕人，電話會多一些，但沒有什么特別的。”
　　“這樣啊……真奇怪，有戀人的話為什么要秘密來往呢？”我想起唐說過，喬的追求者是不少，這也難怪，那樣漂亮的女孩。但是，如果有戀人的話為什么要裝作沒有呢？
　　“我有一個想法……她的戀人可能也是這個公司的職員吧……”
　　“啊……”沒錯，因為和總經理在來往所以不能暴露出自己還有別的戀人的事實。
　　“這么說來，是和總經理交往在前了，不是剛剛才開始的嗎？”
　　“這點上我覺得總經理在騙人。反正死無對證，他當然說交往的時間越短越好了�！�
　　我點點頭。
　　“對了，剛才在想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
　　“為什么總經理夫人剛走，喬的秘密戀人就上門了而且吵架了呢？其中有什么關聯(lián)嗎？”
　　“呵呵……其實，這是我們懷疑喬的地下戀人是兇手的原因啊……”
　　“��？為什么？”
　　“是這樣的。鄰居看見夫人敲門大約是八點多的時候，據(jù)他估計，可能已經快八點半了。而對門鄰居聽見爭吵能確定是在九點之前，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在半個小時之內發(fā)生的。夫人上門，總要說一段時間吧。也許走的時候剛好被喬的戀人撞上，我們更傾向于，夫人來的時候喬的戀人其實也在，當發(fā)現(xiàn)夫人上門后暫時躲在了某處，然后聽到夫人和喬的交談后才知道喬一直不肯和自己公開交往的原因，一氣之下殺害了喬……”
　　“果然是沖動殺人啊……”
　　“是的。兇器是喬自己家的水果刀，茶幾上還有剛剛削了一半的蘋果，如果有預謀的話不可能用這個……”
　　“嗯……看來是這樣子的了……那么只要找出喬的地下戀人就可以結案了……”
　　“嗯。應該是這樣吧……”對方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帶了點猶豫，我正疑心是自己的錯覺時，對方又笑了：
　　“和你聊這些，很無聊吧？”
　　“怎么會，是我主動問起來的啊�！�
　　“呵呵，警察就是這樣，哪怕是下了班回到家還是想著工作呢。”
　　“我也一樣啊，反正又沒有什么別的事做。有時候還會把工作帶回家，老板最喜歡我這樣的職員了，哈哈……”
　　“哈哈，沒有別的什么消遣嗎？”
　　“嗯……有時候會看看書，上上網什么的……”實際上之前一直是這樣的，直到唐的出現(xiàn)，我的日常生活有些打亂。不，被打亂的應該不是生活，而是我的心態(tài)吧。因為他，突然才發(fā)覺自己需要一個伴侶，想要得到，卻落了空，才會很茫然失落吧？在此之前，我過的不是很好的嗎？
　　想到唐，我忽然又擔心起來：“剛才你說，喬的戀人可能是她的同事，那么，唐也是嫌疑人之一吧？他一直追求她的�！�
　　“是呀�！�
　　“不過唐是很溫柔的人，就算是他，也決不可能做出殺人的事情來的。”
　　“這可不一定啊，越是溫順的人，越容易在感情失控的時候干出荒唐的事來�！�
　　“……”我無法否定對方的話，但是，我也清楚，唐是不可能殺人的，因為我了解他！
　　“我今天去見了唐，他很傷心，他很愛喬的�！�
　　“是嗎？”
　　“嗯。”我忽然鼓足勇氣，“其實我原來也想和唐交往的，但是他心里只有喬。雖然我一直認為他是一廂情愿，但是，喬在他心里是仿佛女神一樣的存在，他是不可能對她動殺機的，真的！”
　　“正是因為把對方當做女神一樣膜拜，才無法接受她和總經理有曖昧的關系吧？自己視若珍寶的女人，卻突然發(fā)現(xiàn)是一個這樣的人，我看誰也無法接受的�！睂Ψ讲粸樗鶆�，頓了頓又說，“不過你既然這么說了，我也會放在心上的。”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我暫時沒有明白，只是突然想，哎呀，不會因為我的話，他反而更加懷疑唐了吧？心里后悔不迭。這時又聽到對方的問題：
　　“那你還想和他進一步發(fā)展嗎？”
　　“不，我們現(xiàn)在是普通朋友了�！蔽姨谷坏卣f。
　　“那就好�！睂Ψ竭@樣回答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6

　　之后有好幾天，莫并沒有和我聯(lián)系。
　　我回憶那天他打電話來的時候，明顯只是想和我隨便聊聊的，是我把話題轉到了案子上，又承認了自己對唐的好感，他是不是就不高興了呢？我真傻呀，我明明對唐已經沒有感覺了，又難得遇到這樣一個投契的男人，本該把握好機會才對，為什么要說那些蠢話呢？
　　此后每晚站在陽臺抽煙的時候，我都想打電話給他。但女子的矜持又沒有讓我那么做。也許是唐的拒絕讓我不敢再輕易邁出一步了吧？再說，我開始對唐的感覺，不也是覺得他很親切，又對自己有好感嗎？而我的判斷不是錯誤的嗎？我又何必再捧一次釘子呢？
　　但是我很難過。那種說不出的沮喪感，讓我開始失眠。孤獨和挫敗的感覺席卷了我，我漸漸相信，自己是真的要獨身了。

　　然而第四天傍晚，莫出現(xiàn)在我的公司。
　　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準備下班，聽到他的聲音又驚又喜�？墒沁�不僅如此，他居然說：“下班了嗎？我在你公司門口，一起吃晚飯吧�！�
　　看到他時，整個人好像有些疲憊的樣子，但是笑容還是那么親切。“帶你去吃淮揚菜好嗎？”
　　“好啊�！�
　　吃飯的時候有些沉默，但很安然。我看得出他其實是很累了，但還是想到來找我，心里很高興。
　　吃晚飯后他送我回家。時間尚早，我笑著說：“要不要上去坐會呢？”
　　“可以嗎？”他笑著問。
　　“當然�！�
　　我的公寓還是首次迎來男客人。還好我平時收拾得利落。給他泡了一杯茶之后我自然問起了案子的進展：
　　“喬的戀人找到了嗎？”
　　“沒有，簡直和大海撈針一樣啊。只要對方不承認，就算懷疑誰也沒有用。”
　　“��？”
　　“不過……”他沉吟了一下，“不知為什么，我覺得我們把精力全部放在找喬的戀人上好像進入了一個誤區(qū)�！�
　　“哦？”
　　“因為發(fā)現(xiàn)了喬和總經理的隱情而沖動殺人，好像是沒有問題的，可是，總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太自然�！�
　　“說來聽聽�！�
　　莫站起來：“我先來說說喬的住所的狀況�！�
　　他伸出手來比劃著：“門是在西北角，進門之后是衛(wèi)生間和廚房。東北部是臥室，東南是書房，而南面是客廳。喬是被殺死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沙發(fā)前面的茶幾上放著盛著蘋果的水果盤以及削了一半的水果，兇器——插在死者胸口的水果刀上的指紋被擦拭干凈，現(xiàn)場也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指紋，應該都被兇手擦干凈了�！�
　　“嗯，看來他殺了人以后清醒過來，想要逃脫責罰。”
　　“不如我們來模擬一下當時的情境吧�！�
　　“好�！�
　　“我們就假設戀人就在喬的家里，這時夫人來了，喬在貓眼里看見來人，應該一時還不知道是誰，也許知道就是夫人，無論如何，都會讓不想為人知曉的戀人躲起來�！�
　　“嗯。躲避的地方只有臥室和書房，你覺得偏向哪個？”
　　“書房很小，從門口進來的話只要掃一眼里面就一目了然，我傾向于臥室。戀人可以躲在床下或衣櫥里�！�
　　“嗯�！�
　　“然后夫人對喬表明來意，發(fā)出警告，然后離開。喬將夫人送到門口�！僭O你是喬，這時站在門口，而我是她的戀人，想必一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就怒不可遏地沖了出來。”
　　我依言站在了門口。轉身面對莫。
　　“這時戀人肯定大聲質問，甚至辱罵，鄰居想必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沒錯，因為就在門口�！�
　　“喬可能會做出解釋，但對方無法接受。他會怎么樣？”
　　我回答：“他一下子沖過去拿起水果刀向喬猛刺？”
　　“不對，男人如果非常憤怒以至于產生殺意，這時他面對的是站在門口的喬，目光所及，并不會馬上看見與之平行的茶幾上的水果刀，而且別忘記，喬是被殺死在沙發(fā)上的，現(xiàn)場并沒有拖曳的痕跡�！�
　　我也終于明白莫所說的“不自然”的原因了：沖突應該是夫人離開之后馬上就發(fā)生，除非是喬若無其事地走回沙發(fā)坐下，否則暴力不會演變成看見水果刀而產生的殺意。如果他們是站著爭執(zhí)的話，男人可能會憤怒地拉扯，甚至掐住喬的脖子（以防止她叫喊）。但如果是喬不以為然地走回沙發(fā)坐下，對于站著的男人來說，喬反而是更接近于兇器的人。如果男人突然沖過來拿起刀向她刺去，有那么容易嗎？不怕她大聲喊叫的嗎？
　　“那么是不是在身體拉扯的時候男人將喬推向沙發(fā)，再拿刀向她刺去？”
　　“你說的沒錯，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矛盾又出現(xiàn)了——你知道嗎，喬的尸體并沒有任何其他傷痕。不管怎么樣，起沖突的時候男人的暴力是很容易在喬的手腕、前臂上留下瘀痕的吧，比如像你說的那樣抓住她將她推倒在沙發(fā)上。但是沒有，喬的尸體上看不出任何兇手與她身體的接觸。就好像是她輕松地坐在沙發(fā)上，然后兇手輕松地拿起刀殺死了她�！�
　　“��！這樣說來，果然很奇怪啊……”
　　我想象著喬與兇手的情景。既然是爭吵的話男人一定是處于憤怒之中，除了致命的一刀而沒有其他傷痕，真的是很不自然的事。除非……
　　我看向自己客廳里的茶幾。想象成喬家里的陳設。喬躺在沙發(fā)上，胸口插著水果刀，已失去生命跡象……而茶幾上還放著削到一半的蘋果……那個蘋果不太可能是削給夫人吃的，應該是夫人來之前削給自己或戀人吃的吧。于是蘋果和刀就那么放在茶幾上，之后刀變成暴怒的男人的兇器……
　　如果不是看見刀放在那里的話，也許男人不至于沖動到殺人吧？就算恨死了喬，沒有利器最多也就是掐住喬的脖子，但是看見心愛的人痛苦的呻吟著的話說不定還會放手。可是那樣的一刀刺下去，是根本沒有后悔的余地的……
　　但是殺害了對方之后為了保全自己還是很冷靜地處理了現(xiàn)場。
　　的確，能覺得微妙的不協(xié)調感。
　　來到秘密的戀人的家里，本來是希望能快活地過一個晚上的，可是因為總經理夫人的突然造訪，這么美好的夜晚突然成了這樣痛苦的深淵。似乎在頃刻之間，天堂就成了地獄，不管對什么樣的人來說，都無法做到冷靜理智的思考吧�？墒蔷尤皇裁春圹E也沒有留下，哪怕是死者身上的指印與瘀痕（好像通過施暴的指印可以判斷兇手的手掌大小什么的吧？），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看著也深陷于困惑而緊緊皺起眉頭來的莫，我能明白他的不安了：把全部精力放在找喬的秘密戀人身上，認為兇手就是那個人，是否在無形之中忽視掉了什么呢……
　　“��！”腦海里好像突然閃現(xiàn)了什么。
　　做出是喬的秘密戀人沖動殺人的判斷難道不都是因為兇器是現(xiàn)場臨時拿在手里的么？加上削到一半的蘋果而肯定了這個結論。但是……如果那個是假象呢？
　　莫因為我的叫聲驚訝地望著我，我有些尷尬，但還是下定決心說出我的看法：
　　“有沒有想過……那個……水果刀其實是兇手預謀殺人的兇器？”
　　“噯？”
　　“削了一半的蘋果……如果是道具的話……”
　　“��！”顯然莫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沒錯，我怎么沒想到，有那樣的可能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么證據(jù)就是……”
　　“那些蘋果……”我喃喃地說，“如果是預謀，放在喬的茶幾上的水果盤里的那些蘋果也都是道具，兇手殺死喬之后將帶來的蘋果擺成仿佛是本屬于那地方的一部分，以及削到一半的蘋果……兇手可能聰明到將削了一半的那個印上喬的指紋，卻不會想到把水果盤里所有的蘋果都一一印上吧。但那些蘋果如果真的是喬家里的話，一定會在購買時留下指紋的，不是嗎？”
　　“沒錯！”莫激動地在屋子里踱起了步，“我明天就去查！”
　　“那么，兇手是刻意偽造成沖動殺人的假象而想嫁禍給喬的秘密戀人——如果那樣的話真正兇手的面目不是很明確了嗎？我想我也知道他是如何在幾乎不碰觸喬身體的情況下不用任何藥物（那樣的話就不是沖動殺人了）不讓喬驚叫而刺死她的了……”
　　如果喬的秘密戀人會沖動殺人的話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呢？當然是夫人來訪后說出的言辭的刺激下。那么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嗎？當然不會，總經理夫人和在戀人走后出現(xiàn)的兇手——也就是總經理是同謀。男人出現(xiàn)表示對情人受驚的慰問，在沙發(fā)上和喬深情地接吻，用嘴封出叫喊的同時將刀刺進情人的胸部，然后擦掉一切指紋，自然也包括之前秘密戀人留下的，用蘋果制造出沖動殺人的現(xiàn)場以來嫁禍給喬的秘密戀人。夫人的來訪一定也是在確認喬的戀人在場的情況下，駕駛的名牌車給警方留下夫人來過的線索，離開后當著朋友的面給丈夫打電話以給兇手不在場證明……
　　“那么也就是說，除了總經理和夫人，還有另外一名共犯。”同樣也理清了頭緒的莫說。
　　“沒錯，就是那個在總經理家中接聽電話并且在電話里和夫人大聲爭吵的人�！�
　　“嗯，明白了，接下來只要找到那個人……”

　　7

　　一天之后，莫打電話來告訴我，警方在調查總經理身邊的人的經濟狀況后發(fā)現(xiàn)總經理的妻弟的銀行戶口里在案發(fā)數(shù)日前存進了一筆巨大款項。之后不斷地有錢匯進戶頭……“以為找親戚能可靠些呢，結果被不斷敲詐了……”莫笑著說。通過審訊夫人的弟弟，威脅他不說出錢的來源就認為他是被姐夫雇傭的殺手時對方不得不坦白交待了事實。畢竟脅從犯要比兇手的罪名輕很多吧。然后在他的證詞面前總經理夫婦也不得不承認了發(fā)指的罪行。其犯罪過程和我想象的有出奇的一致……

　　案件水落石出后的某個周末，我在家中接到了唐的電話。
　　“聽說，你和調查那個事件的莫警官在交往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
　　“是他本人親口告訴我的�！�
　　我笑了。莫是在向他宣告對我的占有權吧。
　　“你們在一起……很高興吧？”
　　“是的。”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么？”
　　“你會相信嗎？”
　　“你說出來，我就會�！�
　　“……我就是那個秘密的戀人……”
　　“……”我必須承認自己并沒有想到。但是轉而一想，又覺得完全可能。在盛怒之下雖然怒吼也沒有動過喬一個指頭的人，的確有可能是向來溫柔的唐啊。
　　像我堅信的那樣，他是絕不會使用暴力的。
　　“你信嗎？”
　　“我信�！�
　　“……她一直不肯和我公開交往，甚至電話都不讓我多打，因為我并未得到她的肯定呢……其實還算不上戀人吧�！�
　　“所以才想通過我來刺激她吧？”
　　“嗯……我不知道她早已另有所愛了……”
　　“嗯？”
　　“她是真愛那個混蛋的�！�
　　“啊……”
　　“并不是因為錢什么的……對那個家伙，僅僅是感情上的求索……所以那天夫人來了……我質問她，為什么要和有婦之夫在一起？她哭了，她說她只是愛他……”
　　我無言了。喬果然是如我想象中單純的女孩，她并不知道，并不是有愛就能和一個人在一起的，而那是并不能被世俗所許可的感情，她托付的，也是完全不值得的人……我明白總經理夫婦為何一定要殺害她的原因了——因為她并不是用錢就可以打發(fā)掉的女孩呀。
　　“她當時問我，還敢公開地成為她的戀人嗎？敢和總經理搶女人嗎，冒著失去工作的危險？我怯懦了……”
　　我沉默。在那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嗎？其實我開始的確是對你有好感的，也真的想過和你發(fā)展……”
　　“哦�！�
　　“就像她，也的確考慮過要接受我吧，哪怕，她其實是愛著那個人的……”
　　沒有人想要永遠沉溺在無望的感情之中，除非他已經無可救贖。
　　若非內心太過黑暗扭曲，便有追求光明快樂的本能。
　　“我明白了。她不能接受你的原因，并不是因為她不夠愛你，而是你不夠愛她。你對我也一樣�！�
　　若非能相信對方的全身心交付，怎敢踏進另一個情感的深淵？
　　但是，我們其實都有過機會的。
　　只不過，我們給予的都只有那么多……
　　“對不起……”我輕輕地說。
　　是，我不夠果斷勇敢，我不能夠做到無怨無悔的付出。因為每個人都會害怕受傷，害怕覆水難收，害怕自己的生活被輕易地顛覆。
　　還有，無法忍受和時刻審視著自己舊傷的人在一起。
　　誰不想做對方的百分之百？
　　“我失去她了……在她死亡之前……”
　　在對方自怨自艾的哀悼聲里，我輕輕扣上電話。
　　就像我說的，人有抵制悲傷的本能，所以我不愿再接收他憂傷的電波。
　　除非真的在乎一個人，否則誰愿意一直陪伴在對方身邊？
　　我換好鞋，離開家門，去赴和莫的約會。
　　此時，離我們的電影的放映還有三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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