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臨川王氏，勛貴之家，承襲爵位已有百年。

　　今日，王家長女王瑯出嫁了。

　　王瑯尚在閨中之時，是京中兒郎紛紛爭娶的嬌娘，但令眾人未想到的是，王瑯下嫁了寒門。

　　軍中的后起之秀，謝渠。

　　謝渠無父無母，自十六歲進了王家軍，跟隨王將軍征戰(zhàn)多年，立下汗馬功勞，皇帝問他要什么，是升官加爵還是美人環(huán)繞。

　　他都不要。

　　“末將只想要一個妻子，王瑯。”

　　彼時王瑯只和謝渠有一面之緣，是謝渠進王府述職，王瑯碰巧在她爹爹王將軍的書房里看畫。

　　那個年輕人，長得雖也端正，可身上戾氣太重，一進來，王瑯只覺得讓人害怕。

　　他不經心地掃了自己一眼，讓王瑯整個人都覺得提心吊膽起來。

　　她不是沒見過男子穿盔甲的樣子，可她覺得沒有一個有謝渠這么有氣勢，讓人不自覺想低下頭。

　　她匆匆離去。

　　離去之時，她好像聽到書房里爹爹和謝渠正在談笑。

　　“我這女兒，平日也算開朗，今日不知怎的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出去了。”

　　“將軍之女，”謝渠停頓，“甚好�！�

　　王瑯嫁給了謝渠。

　　謝渠沒有府邸，還是因為要成婚才匆匆買下了一個院子。

　　等待謝渠進來掀蓋頭之際，她身邊的大丫鬟錦繡嘟囔，“小姐可是王府的嫡長女，何苦下嫁到這兒�！�

　　“天子之令�！蓖醅樁俗策叄惩Φ弥敝钡�。

　　古云，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謝渠有功，理應該獎，莫說她一個王瑯，就是公主，也得下嫁。

　　謝渠進來了，錦繡本想在一旁守著，省的這個姑爺傷了小姐，但謝渠一進來，錦繡便不敢動了。

　　這個姑爺，通身的氣勢當真嚇人。

　　謝渠讓錦繡退下，而自己慢慢掀起了王瑯的紅蓋頭。

　　四目相對。

　　王瑯突然覺得，謝渠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嚇人了。

　　2

　　謝渠對她很好，好在他平日里都不怎么理她。成親數月，除了晚上二人親密似火外，其他時候，謝渠多是在軍營里。

　　對于王瑯來說，這樣甚好。

　　王瑯喜歡畫，最喜歡凌云大師的畫。

　　凌云大師不愛山水，也不愛花鳥。他的畫大抵都是描繪的打仗的，王瑯觸動很深。

　　保家衛(wèi)國的好兒郎，拋頭顱灑熱血，將一生韶華獻在了沙場。

　　夜幕已深，今日謝渠打過招呼說不回來。洗漱畢，王瑯睡不著，自己點了燈到了耳房專門辟置的一間小小藏書房——她用來放畫的。

　　這幅《沙場點兵圖》是凌云大師最新做的畫，可也是好幾月之前了。

　　王瑯覺得有些遺憾，不知為何凌云大師這幾月都沒有新畫問世了。

　　她正欲起身，卻撞擊了某人寬厚的懷里。

　　“還沒睡？”謝渠低聲問。

　　王瑯一驚，手里的燈順勢落下，險些燃了畫。王瑯連忙推了謝渠一把，撿起畫，幸好無大礙。

　　謝渠靠著她手中的畫，神色不明，他笑了一聲：“這么喜歡他的畫？”

　　凌云大師畢竟是男子，她已出嫁，不可能在謝渠面前說另一男子有多好，只能輕輕搖頭，“沒有�！�

　　謝渠不再說話，將王瑯打橫抱起，進了臥房。

　　“今日……你怎么回來了�！蓖醅樣浀�，謝渠說過今日他要宿在軍營中的。

　　透過窗戶灑進來的月光，謝渠親了親王瑯的眼睛，“想見你�！�

　　王瑯臉有些微紅，垂了頭。

　　明明……

　　明明……他們都不怎么熟的，可是為何謝渠一幅情深至極的模樣，讓她無從招架。

　　謝渠今夜并未碰她，王瑯枕在謝渠手臂上，而謝渠另一只手則圈住了王瑯。

　　王瑯怕壓疼了謝渠，整個人都有些緊繃，今日的謝渠好像有點奇怪。

　　“你，可還記得凌云寺？”寧靜的夜，謝渠突然問了這么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凌云寺，王瑯未出嫁時，每年都會和母親姊妹一同前往上香，祈求父親和王家軍平安。

　　“嗯�！蓖醅樑擦伺沧约旱念^，“以前每年都會去的�！�

　　謝渠看著王瑯，無聲的嘆了口氣，看來她不記得。

　　謝渠流落至京城，走投無路之際，是在凌云寺上香的王瑯給了他碎銀，讓他活了下去。他四處打聽，才知道救他的人是臨川王氏的嫡長女王瑯，他為了報這一恩情，進了王家軍，在戰(zhàn)場殺出一條血路，最后向圣上請恩，抱得美人歸。

　　他想，他能對王瑯好一輩子，他的救命恩人，自從從馬車中瞥見王瑯的那一眼，他就愛上了她。

　　打仗的時候，每當深夜他抬頭仰望星星，他就有感而發(fā)，畫了許多畫，署名是與他們有緣的凌云二字。

　　第二日，謝渠并未去軍中。

　　“你……能教我作畫？”王瑯迷惑的望著謝渠。

　　謝渠笑著，“我家道中落之前，祖上世世代代吃飯靠的就是畫畫�！�

　　王瑯最開始還以為謝渠在說笑，可看到謝渠落筆，便真的生出了崇敬之意，認真學了起來。

　　謝渠的畫，極好。

　　王瑯想，如果謝渠不去打仗，憑著高超的畫技也足以為生了。

　　之后，謝渠總能擠出時間教她作畫。

　　王瑯覺得，嫁給謝渠也挺好的。

　　3

　　謝渠生病了，盡管他身子硬朗，可年少時的顛沛流離還是落下了病根。

　　請了大夫，抓了藥，王瑯命人去煎，本來自己也想去看看省的下人做事不力，可謝渠卻握住她的手，不準她離開。

　　“茹茹，不要走�！比闳闶撬男∽�，以前只有父親和母親這么叫她，先前一次學畫的時候，被謝渠磨了許久才告訴了他。

　　王瑯嘆了口氣，搬了個錦凳坐到了謝渠身邊。

　　“茹茹，”謝渠燒的有些神智不清，只是一個勁的念叨。

　　王瑯看著躺在床榻的謝渠，突然覺得這個模樣的他竟然有些乖。她忍不住的用手蹭了蹭謝渠的臉，他的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劍痕，謝渠說這是戰(zhàn)場上留下的。

　　王瑯有些心疼了。

　　她守了謝渠一個晚上，第二日一早謝渠的病果然好多了，從錦繡口里得知王瑯一晚沒睡后，謝渠頗有些自責，只讓王瑯快點休息，換作了自己來守著王瑯。

　　王瑯想，如果能這么和謝渠過一輩子，再生幾個孩子，真的挺好的。

　　4

　　王瑯有孕了，謝渠得知這個消息，立刻趕了回來，想抱著王瑯但又怕傷了她的身子，在那兒躊躇著不敢上前。

　　王瑯直罵他傻，自己主動上前抱了抱謝渠。

　　“茹茹，我真快活�！彼x渠何德何能擁有了現在的神仙生活呢？

　　王瑯依偎在謝渠懷里，覺得自己幸福極了。

　　北部來犯，王家軍要再次出征了。

　　臨走前的晚上，謝渠撫摸著王瑯的肚子，已經六個月大了，他不舍得看著王瑯，“爭取能在孩子出生時回來。”

　　王瑯雖然擔心，可是她也不想謝渠難過，她硬扯出了一個笑，“我和孩子都等著你呢�！�

　　謝渠輕輕吻了王瑯，“回來后，我會告訴你一個秘密。”

　　……

　　臨盆的前一日，她又進了書房，看著謝渠的畫，她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她急忙翻出凌云大師的畫，仔細對比。

　　果然，如出一轍。

　　她不禁笑出了眼淚，好你個謝渠，原來凌云大師就在她身邊。

　　戰(zhàn)事一直持續(xù)到了第二年的秋天，王瑯抱著已有百日的孩子，望著街巷的盡頭。

　　她在等，等馬蹄的聲音，等身穿盔甲而回的謝渠。

　　落英紛紛，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想等看到謝渠，她要告訴他，她已經猜到了他的秘密。

　　她要說謝渠失約，根本就沒趕回來，但她不怪他，謝渠是為了守衛(wèi)家國才沒能回來陪她生產的。

　　她還等著謝渠給她們的麟兒取名字，她還等著謝渠告訴她軍中的趣事。

　　她望穿秋水，等了一輩子，卻再也沒等到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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