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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fā)完!
和往常一樣,少平八點下了井。
接過惠英嫂給的礦燈,和以往一樣體貼暖心的囑咐傳來:“要多操心!
“知道了嫂!鄙倨叫π,下了井。
自他失事后過去了大半年,上頭才終于安心讓他再次下井,其實他出院后休息了一個月時已經(jīng)按耐不住,提出要立即恢復(fù)工作。他比王志才幸運得多,救下一條人命不說,自己差點被剝奪的光明也在德國醫(yī)生的努力下?lián)屃嘶貋,雖然右眼視物偶爾有些模糊,但比起不能視物,他已經(jīng)十分感謝上天了。
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自右額而下,這是死神在他臉上留下的鐮刀劃痕。這道疤痕讓他打消了找個勤勞能干的黃原女孩結(jié)伴過生活的念頭——畢竟沒有多少女孩愿意自己的丈夫臉上留有一道猙獰可怖的疤痕,況且他還有未盡的責(zé)任,他還得照顧嫂子和明明。師父對他有恩,他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將嫂子和明明拋下。
再者,……
他還是忘不掉曉霞。
那個樂觀開朗的女孩,不嫌棄他煤礦工人的身份,永遠愛他支持他的女孩,在一場洪水中為了一個更年輕的生命而犧牲了自己的女孩,在他心底扎了根。
曉霞留下的三本日記本被他翻得內(nèi)頁起了皺,他痛心地用買的幾本書壓平,再次翻開時小心翼翼。
讓他不翻,他不舍得。
讓他翻動,他也舍不得。
每次打開曉霞的日記本,他總是抱著矛盾的、悲傷又甜蜜的心情去研讀那一字一句,淚水卻在讀到第二句話時盈滿了眼眶。曉霞頗具男子氣概的筆跡龍飛鳳舞,在日記本上毫不保留地傾訴著她對他的欣賞、敬佩和愛戀。
少平很少哭泣,從小到大,他什么苦沒有吃過?家里揭不開鍋時的饑餓,烈日灼灼下耕地產(chǎn)生的暈眩,家中傳來悲報時的打擊,做小工時抗磚搬瓦的勞累,他皆一一品嘗過。就算是少年人失戀的苦楚,也在郝紅梅那里經(jīng)歷過了。
可是天人永別的無力感,他沒有嘗過。
他以為悲傷和痛苦只是在他得知曉霞犧牲消息時,只是在他跪拜在曉霞牌位前時,只是在曉霞剛離開他到另一個世界去后那幾個月時才存在,誰知無邊的思念會像漫漫河水一樣,在每個深夜,在每次他翻開日記本時,在他的視線接觸到曉霞的字跡時,緩緩地、緩緩地淹沒過他的口鼻和頭頂,讓他呼吸困難,讓他的心臟像被無數(shù)針反反復(fù)復(fù)地扎過一般,一陣一陣地疼痛。
原來思念是如此地折磨人。
偶爾他還是會到那個與曉霞約定了終身的山坡上去看看,坐在草坪上望遠處群山,有時晴空萬里,有時煙霧繚繞,曉霞似乎在坐在他身旁,給他念著故事,微風(fēng)拂過,曉霞身上的香味飄到他鼻尖。他輕笑著轉(zhuǎn)頭,看到一地的青青翠翠的草,才想起原來曉霞早已離開。
十二點,少平歸還了礦燈,最后一個爬上了井。
他依舊是班長,第一個下,最后一個上,帶傷休息的那幾個月安鎖子接了代理班長的職位,他一回到工作崗位,安鎖子立馬就歸還了位置——他由衷地敬佩這個少年人。
少平抓住最后最上一節(jié)梯,陽光落在了沾滿泥垢的手上,他一個用力蹬上來,視線終于開闊,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與礦井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腿。
他恍惚地想起了曉霞第一次礦井來找他的景象,她穿著碎花裙,站在陽光里,彎腰跟剛從井下鉆出來的滿身污穢的他打招呼。
眼前這個自然不會是曉霞。
金波伸出手拉了一把少平,少平握住好友的手,借力從井里鉆出來。
“你怎么來了?”少平問道。
上一次兩人見面,金波說要去尋找讓他魂牽夢縈的藏族姑娘,踏上了去青海的路,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少平了。
“想你了,就來了。”金波笑笑,經(jīng)歷了風(fēng)吹雨打的娃娃臉還是如同以往一樣白凈,好看的眼睛在陽光底下閃著光芒。
“我去換身衣服,留下來吃個飯吧!鄙倨揭簧韽木聨蟻淼哪酀粑鬯瑢嵲诓缓靡馑季瓦@樣和老友交談敘舊。
“行!
少平?jīng)_了下身子,洗掉了一身的污穢,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才引著金波往惠英嫂那里去。
現(xiàn)在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在惠英嫂那里解決的。嘴碎的人還是在背后不斷議論,但死里逃生后,少平看開了,連惠英嫂都不在意,他也沒什么好別扭的。
熟悉的院子就在眼前,小黑子老遠嗅到了少平的氣味,汪汪叫著飛奔而來,脖頸上拴著的鈴鐺丁玲作響。
“小黑子!鄙倨桨攵紫聫堥_臂膀迎接沖上來的小黑子,盡管早有準備,還是被小黑子撲了個滿懷差點向后倒去,還好有金波在他身后撐著他。
“真是越長越大了,剛帶回來時才小小的一團,現(xiàn)在上火車列車員都要趕你下來!鄙倨接H昵地揉揉小黑子的腦袋,為它順毛,邊跟金波介紹,“這是小黑子,明明的寶貝!
金波也笑著彎腰揉了揉小黑子的腦袋,“挺可愛。”小黑子仿佛感應(yīng)到了這個外來客人的贊賞,汪汪叫著主動去蹭金波的手。
“少平回來了?”惠英嫂聽聞動靜,從院子里探頭出來看,“來客人了?”
“嫂子好。”金波主動打了招呼。
“嫂子,這是金波,我發(fā)小!鄙倨狡鹕眍I(lǐng)著金波進院子朝惠英嫂介紹道。
“來客人也不提前說,我今天準備得豐盛點嘛。來,屋里坐!被萦⑸┓畔抡趽竦牟,引著他們進屋,搬出板凳讓兩人坐。
金波解釋道,“少平也不知道,我今天剛過來的。”
惠英嫂還是怪少平不提早說,家里啥也沒準備,怕是要怠慢了客人。
“嫂,真不怪少平,我拉貨到縣上,想起來少平在這里,才順路來看看的!苯鸩ㄟB忙將少平摘出來。
“得得得,不怪少平!盎萦⑸┙o兩人拿碗倒上水,便要退到院子去,“你們聊,嫂去做飯。”
“怎么想起來找我了?”少平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早上下井四小時,滴水未沾,渴得慌。
金波環(huán)視這間屋子,屋子不大,兩眼就看完了所有,一張床,一張柜,一張桌,四把椅,家徒四壁也不過如此,墻上整整齊齊貼著四排獎狀,右下角都蓋著威嚴的紅色印章。
“剛說了嘛,拉貨到縣上,就過來了。”金波笑道,“最近怎么樣?”
“都挺好的,你呢?有工作了?”
當(dāng)時金波孤注一擲要去再遇他的藏族姑娘時,就把他爸傳給他的公家飯碗給丟了,現(xiàn)在回來能再找到工作也不容易。
“沒有,都是接的散活,開車技術(shù)在,湊錢買了輛貨車,哪里有貨就接一下,零零散散賺點錢,勉強過著。”
金波沒提藏族姑娘,少平也沒多問,二人隨意閑聊了些近況。
惠英嫂很快就把飯菜做好了,三素一葷,為了迎客,她特意加了菜,去割了一斤豬肉回來燉。還倒了酒。
三人一起吃了午餐。
王明明午休也在學(xué)校,早上帶著兩個玉米面饃當(dāng)午餐,中午就不花時間來回趕路了。
席間,少平拿著高中的往事當(dāng)下酒菜,和金波講故事一樣一唱一和,惠英嫂聽得咯咯直笑。
兩人一起推著一輛自行車往返學(xué)校家中,金波為了少平失敗的初戀找人打了顧養(yǎng)民一頓,少平被選上去參加演講比賽,金波被選中去軍中當(dāng)文藝兵……
這些過往好像沒過去多久,仿佛昨天還在走那條回雙水村的路,高中同學(xué)笑的哭的面容還歷歷在目。
但是回過神發(fā)覺,原來已經(jīng)過去將近十年了,他們二十七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一圈,再也不是青澀的小毛頭了,當(dāng)年的同學(xué)也各奔天涯,也許畢業(yè)那天就是和某些人的最后一次相見,此后再不聯(lián)系。
少平覺得幸運,他還有金波這個老友,即便二人各有各坎坷的命途,相見少,分別多,可有多少朋友十年后還能再聚?
“金波,干一杯!”少平喝得有點上頭,站起來朝舉杯。
金波白凈的臉上也泛著紅,他拿著杯子碰上去,“干!”
杯杯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下午少平帶著金波出了門,到附近逛逛。
“要不去縣上逛逛?順便我也給惠英嫂買點禮物,來得太匆忙,也沒準備點什么。”金波提議道,他們把周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礦井這塊附近除了山就是山,村子也一走就到底,很快每個地方都留下了他們的腳印。
正好少平也想著去縣上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兩人便朝縣上方向走去。
改革開放后,黃原大地上的經(jīng)濟建設(shè)越來越好,縣上行人熙熙攘攘,攤販高聲叫賣,新奇的小玩意擺在桌上等著客人垂憐。自行車的車鈴聲從遠至近,穿著洗得干干凈凈、散發(fā)著皂角香味格子連衣裙的姑娘坐在后座掩嘴而笑。
兩個漢子手揣在褲兜里,隨意地沿街閑逛過去。
少平少有如此放松的時候,他總是以最高的要求約束自己,礦上大家都在打牌閑談時,他還在自己的床位上看著書。
金波也差不多,駕駛汽車拉貨時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放工后則疲憊得手指也不想動彈,只想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少平給明明買了幾個軟皮本子、鉛筆和橡皮,結(jié)了帳準備轉(zhuǎn)身,金波拿著一個鐵皮筆盒朝老板搖了搖示意結(jié)賬。鉛筆盒上印著彩色的圖案,陽光下的五個少先隊員迎著紅旗敬禮。
“三毛五!崩习逍Σ[瞇回答。
“哎等等,”少平阻止了金波掏錢的動作,將筆盒奪了下來,“他有,不要浪費錢。”明明現(xiàn)在用的筆盒是他買的,鐵皮上刷的彩色漆塊蹭掉了不少,明明心疼得不行。上學(xué)時每天吃丙餐的少平對在同學(xué)面前抬不起頭的感覺深有體會,他不想明明也像他一樣,于是在物質(zhì)上絕不虧待明明,書包、筆盒、鉛筆、甚至是書皮都有給明明置辦,惠英嫂總是埋怨他寵壞明明,他卻樂在其中。
“花我的錢又不是花你的錢。我大老遠來一趟給孩子買點啥你還不給了?”他倒是全忘了自己前不久順路的那套說辭。金波也沒去奪回那筆盒,換了只手掏錢,迅速地結(jié)了帳才踮腳搶回了筆盒。
“哎你這把孩子寵壞了怎么辦?”少平也選擇性忘記他才是最初把明明寵壞的源頭。
小老板眉開眼笑地歡送兩位大主顧離開。
逛完了文具店,二人去了雜貨鋪,少平買了些糖醋鹽,拿起醋瓶時還有些感慨,他和惠英嫂一家的緣分就是由醋而起的。
金波買了兩匹布,當(dāng)作給惠英嫂的禮物。
到了差不多歸家的時間,兩個人抱著大包小包準備返程,金波忽然看到了酒鋪的招牌,惠英嫂家的酒到底不是太烈,中午未能一醉方休。
“買兩瓶酒?”金波一路上花錢都不征求少平意見,但買酒不同,要是他買了酒少平不陪他喝,那也沒了意思。
多年朋友,少平一眼看穿金波所想,點頭允了,也沒跟金波搶著付錢。
有時喝酒是得意時的錦上添花,有時也可以在失意時借酒消愁,不管是哪種,光是二人再次重聚,就值得再喝一場。
晚餐還是如午餐一樣豐盛,好客熱情的惠英嫂把拿手絕活都使了出來。
明明背著書包回來時一桌的佳肴已經(jīng)備好,到底是小孩子,書包都沒有放下就圍著桌子興奮地打轉(zhuǎn),小黑子也在桌底下嗅著香氣配合地吠叫。
吃完飯,天色已經(jīng)昏沉,村里的每家每戶陸陸續(xù)續(xù)點起了燈。
明明乖乖地在燈下寫作業(yè)。
幫著惠英嫂收拾了碗筷,少平和金波告別了這對母子。
“少平叔再見,金波哥哥再見!”明明在屋里聽到他們兩要走,撂下筆就跑出來跟人告別,眼睛巴巴地望著金波,他對這個大眼睛的哥哥很有好感,尤其是這個哥哥還給他買了個新筆盒,“下次還會來嗎?”
他娘看穿了他的心思,佯裝惱怒地輕拍他的腦袋,罵道:“臭小子!
“哈哈哈,一定來,下次哥哥再給你帶禮物!苯鸩ū贿@句哥哥喊得心花怒放,心情愉悅地跟明明道再見。
“為什么你是哥哥?我就是叔?”少平在回宿舍的路上疑惑問道。
金波停住腳步,“因為你是這樣的!彼櫰鹈迹辶饲迳ぷ,壓低了聲音模仿道,“明明在學(xué)校要好好學(xué)習(xí)!蹦7峦曜约阂灿X得好笑,忍不住蹲在地上笑了半分鐘。
“去你的!鄙倨搅R道,罵完也覺得好像確實是這樣,笑了幾聲。
少平的宿舍最初是一屋子的人,后來好幾個人趁著機會逃走,不干這辛苦活了,井下傷亡也常發(fā)生,死的進了墓地,傷的躺在醫(yī)院,導(dǎo)致現(xiàn)在一個宿舍里也只剩了三人。
少平琢磨著把他自己床位旁那張給他放滿了書的床板收拾一下,被子兩人一起蓋一張,夏天夜里雖涼,也不至于像冬天一樣要蓋著棉被才能安然入睡。這樣這個晚上就能讓金波湊合著在宿舍里過夜。
宿舍里兩人都沒在,估摸著是出門看電影去了,明天少平班放公假,也讓他好安心陪著金波喝酒。
“里面喝還是外面喝?”
礦工宿舍里已經(jīng)夠糟糕的了,金波無法想象一會再混上兩個醉漢的味道會變成怎么樣,因此選擇了外面。
“行!鄙倨讲唤橐獾厣系膲m土,靠著墻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金波也照著他的樣子坐了下來。
兩人敲開瓶蓋,默契地互相碰了一下瓶子才各自喝了第一口酒。
夏夜的風(fēng)輕輕柔柔,吹走積累了一日的暑氣,燥熱瞬間煙消云散。
兩個人靜靜地喝著酒,耳邊蟬聲一長一短此起彼伏,蛙叫聲遠遠傳來,似乎還帶著河流潺潺流動的聲響。
金波忽然開口,低聲地唱起了那首他在青海時每夜都會唱的歌。
似乎是相似的夜景,群星鑲嵌在夜幕上,地上是遼闊的草原,帳篷一座接著一座,燃燒的篝火旁能歌善舞的姑娘們跳著舞,小伙子們打著節(jié)拍。
而他和那位素未謀面的藏族姑娘一人一句,為每晚的這場盛宴配上動人的音樂。
也是這首歌,讓他在青海的街頭流淚滿面。
童話故事總是充滿了美好的巧合,別離的戀人總能重逢,熱戀中的情人永遠兩情相悅,他曾經(jīng)以為他和他心愛的藏族姑娘能再次相遇,存著一絲僥幸在街頭唱起了那首定情的歌。人來人往,行人神色匆忙,只給了他匆匆一瞥又繼續(xù)回到自己的人生軌跡上。他期望著這句唱完,他朝思暮想的靈動嗓音會接上他的歌聲,讓他魂牽夢縈的人會在行人身后出現(xiàn)。
可是一首歌唱畢,奇跡也沒有降臨。
少平靜靜地聽著,分明是一首甜蜜的情歌,金波的歌聲卻帶著哀傷。
一首歌唱完,金波有些傷感,他自嘲地笑笑,“見怪了!
少平也沒問起那位藏族姑娘,就像金波沒問起他和金秀一樣,發(fā)小之間總是有難以言喻的默契。他舉起瓶子跟金波碰了杯,仰頭又喝了一大口酒。
少平忽然想起什么,放下酒瓶起身,“等我一下。”說著進了屋里。
金波也沒管他,酒瓶和少平放在地上的瓶子輕碰一下,繼續(xù)聽著蟬鳴,望著星辰喝酒。
少平在屋內(nèi)翻找了一下,很快出來了。
“金波,接著。”
金波抬頭就見少平朝他丟了個黑色的長方塊,條件反射地伸手,黑色長方條在空中劃了道弧線,落入金波的手里。
長方塊是個盒子,金波打開盒子,里面是個口琴,鍍上的黑色漆泛著光。
少平再次屈腿坐下,拿起酒瓶喝了一口,“上回上縣里看到就買了!
金波取出口琴,翻轉(zhuǎn)著前后端詳,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吹過口琴了,上天賦予他的藝術(shù)細胞在為生計奔波的幾年里仿佛被殺死了,生活中在摸爬滾打中被消磨得只剩下柴米油鹽的瑣碎小事,哼歌是種奢侈。
“試試?”少平示意,“還會吹嗎?”
“應(yīng)該會。”金波笑了,并沒有去想價格的高低,也沒有想著在其他方面為這份珍貴的禮物回禮。
現(xiàn)在的他只想吹響這只口琴,讓他曾經(jīng)最拿手的、最喜歡的那段旋律在這個夏夜響起。
金波把口琴湊近唇邊,閉上眼睛,回憶著那段旋律。
高中的時候,少平也聽過金波吹口琴,金波會很多首歌,他常常在回家路上吹的那一段,現(xiàn)在正在他耳邊緩緩演奏著。
琴聲緩緩地從口琴中流出,少平閉上眼靠在墻上,好似又回到了十七歲的時候,他穿著打著好幾個補丁的衣服,推著自行車,車籃里放著他和金波的書包,夕陽的余暉灑滿了公路,金波邊走邊吹口琴,路過的大貨車轟轟而來又轟轟而去,留下一屁股尾氣給這兩個在路上走著的少年人。
歲月讓他們成長,讓他們堅強,也殘忍地剝奪了他們的青春,強逼著他們面對苦難的人生。
月光輕輕蓋在他們身上,最后一個音落下,誰也沒有出聲。
他們肩并肩坐著,那段旋律讓兩個寂寞孤獨的靈魂在經(jīng)歷了起起伏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后又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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