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飄在自己尸身邊三尺遠的地方，稍微有那么一點后悔，畢竟這次自己玩得太大，死的透透的了。
　　不過相比之前幾次險死，這次玩得雖然大，但是讓他免了后顧之憂倒也不算太虧。我的靈魂飄在尸身上方，雙手不自覺地插在袖口里，擺出了生前讓前七皇子——當朝皇上最討厭的姿勢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討厭我的也不只是我不雅觀的姿勢，他幾乎看到我就要不開心，而且這種不開心會保持很久。
　　原因我是不知道的，七皇子小時候很可愛的，而且好像也沒有這么不喜歡我，我記得是這樣的。

　　二
　　我和七皇子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是我八歲生日那天。作為宰相家的嫡長孫，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那時候他太小了，才五六歲的樣子，性格怯懦，比我還大了兩歲的大皇子，寒冬臘月非要讓他跳下我們家的湖水。
　　那么冷的天氣，這么小的七皇子要是真的下去了，哪里還有命，可大皇子的母妃最受寵，他的面子總不好駁斥，于是我就故意裝作落水，掉下湖里去，場面混亂中，我看到了他驚奇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還挺漂亮。
　　再見面的時候，他也八歲了，要聽學，需要一個伴讀書童，爺爺便推薦了我。我真的是不樂意的，三字經和千字文我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但畢竟是皇家的孩子，我也不好推辭，于是我就成了七皇子的書童。
　　七皇子年歲小，時不時便在課上偷偷睡覺，我就總在背后偷偷拽他的頭發(fā)，他梳著總角，像話本里小仙童似的，好玩的緊，一拽他頭發(fā)他便直起身子，瞪我一眼再迷迷糊糊去翻書。
　　我樂此不疲，甚至還有點期待看他在老師的課上睡覺。
　　他學得慢，老學究講的又無趣，功課做不好便要惹圣怒。經常一邊擦眼淚一邊寫功課，太可憐了，我一個不忍心便開始幫他代筆。

　　三
　　不知不覺間，五載時光便翩然而過。他還在讀四書，我早就開始研究起水經注了，但在先生看來，我讀的書都是些不正經用不上的東西，于是便上書皇帝，要求換掉我這個伴讀。其實我巴不得如此，可當時的七皇子卻急了，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哭得狼狽至極。
　　我沒辦法看他這么可憐，就也去懇求爺爺和皇帝，讓我留在小皇子的身邊。皇帝不信我，于是我鼓足了勇氣，狠狠地撞向了柱子，磕出了一腦袋的血。小皇子嚇得呆住了，一下子哭暈過去。也不知到底算是他保住了我，還是我保住了他。

　　四
　　爺爺說我做事太過狠辣，讓我學著低調一些，仁慈一些，以免樹大招風。我聽了爺爺?shù)脑挘柚擦酥拥睦碛�，開始裝傻充愣。
　　所以春闈的時候，殿試時我故意寫錯了幾個字，也沒被人發(fā)現(xiàn)。
　　我得了個探花郎，剛巧趕上了南方水患，我便自請前去治理。送行宴上卻沒見到十三歲的小皇子，半夜三更的，我睡得正香，卻被他的親衛(wèi)提著頸子拽進了他的宮殿。
　　我困得迷迷糊糊的，小皇子說了什么我壓根也沒有記住，倒是只聽到了兩句話，“活著回來”還有“寫信給我”。

　　五
　　我也不知道該給他寫些什么，京都在北，我在南，想想那小皇子大概一輩子也沒能見過南方的景色，于是我便把自己治理水患時去到的地方看到的景色都寫給他。后來覺得寫字太麻煩，我每天看公文就已經很煩很累了。干嘛要給自己找罪受？
　　所以聰明的我開始給他畫山水。有的時候閑下來便畫個山水，有的時候太忙就只來得及畫上一兩只山雀花鳥。再后來我治理得不錯，得了圣上賞識又加封了官位，忙得找不到北，連畫畫的時間都沒有了，我開始應付差事，滿街搜羅些小玩意兒給小皇子寄過去。
　　小皇子也不回信，但我哪個月要是沒有把給他的信連同請安的折子遞上去，他便派人來斥責我。
　　這個小孩兒，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六
　　外派三年，我終于被召回京都，其實我不愿意回去，爺爺說，京都太危險，我也覺得，可爺爺又說，我回去或許可以幫幫小皇子，他勢單力薄，我們應該為朝堂盡心。
　　我回去那天，剛巧趕上了太后壽辰，當年的小皇子已經長成了一個翩翩公子，穿著青白色的朝服正裝，因為還未及弱冠，頭發(fā)還披散在后面，在月光下散發(fā)著盈盈光澤。但是卻格外拘謹，所有的皇子里，倒是顯得他最為羸弱，甚至比他最小的弟弟都要清瘦一些。
　　哦，是了，他的母妃去年年底，歿了。
　　真可憐。
　　月上中天，皇帝喝多了先離席了，我借著酒意湊上去想逗小皇子笑笑。我端著酒杯，走路都有點打晃，清冷的月光下，我說，“小貴人可還記得我？”
　　換來他嫌惡的一個眼神，他低聲呵斥我：“放肆，在外面三五載，怎么回來連最基本的人臣禮儀也忘了嗎？”
　　我有點委屈，明明就是想逗逗他呢，我嘖嘖兩聲，笑著道：“兇得很呢，小皇子。當年，陪你讀書的時候，你的功課可都是我?guī)湍阕龅哪�！�?br>　　他狠狠的瞪我一眼，甩著袖子走了。我其實原本是想靠著他身前的桌子的，奈何我畢竟喝多了酒，好像靠在了他的身上，他一退開我便沒有站穩(wěn)，一整杯桂花釀全灑在了他的衣服上。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他開始討厭我的吧。
　　我也不知道。

　　七
　　回來了便要入朝做事。皇上因為我治理水患有功，糾結我到底應該做個工部侍郎，還是應該分到戶部，反而破天荒的問起了我的意見。
　　我自然沒有什么意見，于是我便成了東朝第一個戶部侍郎兼任工部侍郎。兩個衙門來回跑的日子我過了半年，開春的時候，皇上帶著我們去郊外踏青打獵。
　　我雖然是個文官，但其實誰也不知道，我也會一點點射御之術。
　　打獵那天，我們四散開來。我打了兩只小兔子便溜到樹下打瞌睡，忽然聽見馬蹄聲靠近。側著頭便看到略顯羸弱的小皇子正專心致志的瞄準。
　　在斑駁的陽光里，他有點格外的好看。
　　忽然我聽到箭矢聲，身體快過腦子撲將上去，帶著小皇子原地一滾，躲開了刺客的暗箭。他沒什么事兒，倒是我胳膊被弄了個對穿。
　　小皇子又狠狠地瞪我。唉，我是為了保護你，真的不是為了占你便宜的，雖然不小心在你臉上親了一口，但那也是因為我確實太疼，撐不住了，不小心蹭到的嘛！
　　男子漢，那么小氣做什么嘛！

　　八
　　朝堂上，皇帝徹查了刺客的事兒，竟然是大皇子派出的人。撤了他的藩王之位，皇帝又來問我，要什么賞賜。
　　我費力的晃了晃右邊的胳膊，笑得有些不正經，“皇上開恩，臣的右手無法寫字了，可公文還需要臣處理，可否給臣派個代筆的助手？”
　　我的意思就是找個小侍從，幫我寫寫折子就行了，可皇帝好像理解的有點偏差。他說：“嗯，愛卿說的有道理。你是為了救老七才受傷的，那便讓老七給你代筆罷�！�
　　果然，老皇帝這話一出，七皇子的眼睛竟然都噴出火來了。

　　九
　　不過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既來之則安之。雖然七皇子每天都帶著一副不情愿的樣子來替我寫折子，但我也懶得和他計較。家里哥哥姐姐做的好湯水好點心，我一樣不落的都給他端過去，他剛開始會嚴肅的拒絕，用一心不可二用來搪塞我。
　　我嘖嘖稱奇，“年紀輕輕的，這么死板做什么？今歲新釀的桂花蜜，不吃的是傻……”
　　他果然又瞪我了，我聳聳肩，“啥都不愛吃，怎么長身體呀？來嘛，來嘗嘗我親姐姐的手藝，你小時候讀書的時候，我還帶過她做的點心呢，你當時愛吃的不得了！”
　　他一愣，小臉蛋紅撲撲的倒是把一碗粟酪羹吃了個干凈，切，年紀輕輕的心口不一了，也不知道將來誰家姑娘會看上他。

　　十
　　有了七皇子的幫忙，我處理公文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三個月過去，我的胳膊拿弓箭是不成了，但好歹還算能拿得了筆桿子。
　　霜降那日，是七皇子的生辰。弱冠之禮，總要備點禮物才顯得有誠意，我精挑細選，總算看上了一個白玉簪子，素色的，清冷的很，感覺就是天生配他。
　　要三千多兩銀子。
　　嗯，確實有點貴，不過為了他能笑笑，貴點也無所謂啦。畢竟我在南方開的鋪子那么多，三千兩不過就是一個多月的流水便回來了。相比能看到他展顏一笑，一擲千金又算得了什么！
　　邊境叛亂，皇帝要派個人出去鎮(zhèn)壓，七皇子自請臨危受命。我看著他發(fā)髻上素色的簪子，心里有點癢癢。
　　“皇上，微臣愿做督軍�！�
　　七皇子猛地轉過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下了朝，我正溜達著往家里走，便被他的親衛(wèi)給捉住了。也不知道他哪里弄來的小黑屋子，把我往地上一扔，接著便聽他清冷的呵斥聲，“上戰(zhàn)場不是玩笑，那是有可能送命的差事，你傻了嗎？”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倒是眼睛一直盯著他頭頂上素色的簪子，我眼光真好，他戴上竟然這么好看，在這種黑暗的環(huán)境里，還發(fā)著盈盈光澤，稱的他的發(fā)絲也烏黑發(fā)亮。
　　“喜歡嗎？”我忽然問他。
　　“你說……什么？”他語氣顯而易見的頓了好幾次，他似乎又在瞪我了，我倒也不在意，干脆往后面一靠，反正他的親衛(wèi)也不可能真的掐死當朝正三品的督軍大人。

　　十一
　　不過有句話這個七皇子還真說對了，戰(zhàn)場上確實是刀槍無眼的。我雖然不必出戰(zhàn)，但那可是皇家子弟，真出了什么事兒，我爺爺怎么可能保得住我？我又不是個傻子，當然要護他周全！
　　但他還是會和我吵架，唉，這個小孩兒真煩。我不知道兵馬糧草都吃緊嗎？但上面層層盤剝下來，能有這些還都是……唉，到底是個小孩子。
　　于是我偷著跑去州府衙門晃悠了幾圈，險些沒回來，不過好在糧草總算有了保證，將士們不至于餓著肚子打仗了。我笑瞇瞇的和他報告完了情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州府的殺手傷了要害，迷迷糊糊的竟然暈了過去。
　　一醒來他就滿臉的怒氣，恨不得殺了我的那種。
　　“你可知為何我非要來這里？”不待我回答，他便已然說了答案，“我要爭儲位，你懂嗎？跟你有什么關系，你為什么要自己往這渾水里面陷？”
　　我也不知道。邊境苦寒，他的素色簪子卻發(fā)著翠綠的光芒，我沒由來地覺得有點高興，“喜歡嗎？”
　　他又愣住了，瞪著我好一會兒，我便感覺他的氣息在靠近，帶著些許邊境沙土的氣息驟然襲來。嘴巴被堵住，我呼吸不了，又暈過去了。

　　十二
　　大概是因著糧草充足，很快，便大勝回朝。一路上我被馬車顛簸的幾乎散架，我趴在馬車的小窗戶上和他耍賴，“讓我下去溜達溜達吧？”
　　“柳大人傷勢未愈，不便走動，還是老實在車里休息的好�！�
　　我見正經求他沒有什么用處，干脆支開了左右，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軟聲求他，“含清，讓我下去走走吧，求求你了�！�
　　不知他是否想起那日，我也是這般喘著粗氣求他的，他臉色倏然脹紅，只點了下頭，便策馬晃悠到前面去了。

　　十三
　　回了京都，日子便又清閑起來，不必再刀口舔血我當然樂得自在，于是開始看起了我的小賬本，也不知道我的錢夠不夠七皇子養(yǎng)些私兵的。唉，真是為他操碎了心。
　　果然，當七皇子回了朝，以前不怎么拿他當回事的大臣們都開始慎重起來。倒是七皇子大概是真的想扮豬吃老虎罷，學起我那套裝傻充愣的本事來倒是有模有樣的。
　　“老七，戶部尚書的職位，你覺得哪位大人做最合適��？”皇上忽然點了他的名字。
　　“回圣上，臣是個粗人，不懂朝堂上的事兒，還是請您圣心決斷�！�
　　我低著個腦袋，笑得肩膀控制不住，這七皇子真有意思，裝傻就裝傻，非要憨聲憨氣的做什么。他聲音本就溫潤，又飽讀詩書多年，裝起憨傻來倒是有趣的緊。
　　“那便讓柳大人來吧。愛卿可好？”
　　我驟然覺得一陣涼風從朝堂四面八方投射過來，心里暗暗叫苦，卻只能笑著跪下磕頭。
　　你不是想爭這儲位嘛，六部總要有個自己人才好行事嘛！
　　唉，這孩子，真是為他操碎了心。

　　十四
　　“你知不知道，若你做了戶部尚書，到底有多危險？”見我不答話，他總算有了些許耐心，平靜下來問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被他親衛(wèi)從床上抓起來之前喝了些酒，膽子格外大，我看著他發(fā)髻上的那枚玉簪，抬手想摸摸看，倏然指尖一痛，血珠流了出來，他急忙捉住了我的手，含在口中。
　　“既然喜歡，就該學會愛護，怎么連壞了都不知道呢？唉，你這孩子，真是的。”我說完便睡了過去。

　　十五
　　說實話，戶部尚書的活真是不好干，我坐在書房里抱怨的時候，爺爺便雙手踹在袖口里笑瞇瞇的訓我，“你自己選的人，自己走的路，又沒有哪個要逼著你，只是暗潮涌動，你要保全自己才是上策。須知道，若有朝一日，貴人上位，他的一切晦暗……”
　　“爺爺，到那個時候，晦暗的我自然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些我都知道�！�
　　“傻孩子，那多苦��？”
　　“誰讓，我喜歡呢？”

　　十六
　　就像告老還鄉(xiāng)的爺爺說的，爭儲位的路并不好走。
　　朝堂上處處都是陷阱，除了老七，其他三位皇子，哪一位也不是省油的燈。在躲避這些文官陷阱的同時，我還要時不時給武官順毛，動不動，這幫人便要聯(lián)名上書，參我?guī)妆�。連帶著我的哥哥姐姐們也提心吊膽。
　　朝堂上害我，家里躲我，甚至我去拜會七皇子時，感覺到他也在嫌我了。
　　“工部尚書也算你恩師了，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他問我。
　　“他是三皇子的人，他死了，工部不就是咱們的了？就因為他是我的恩師，我才特地留他一條性命啊，還不夠寬宏哦！”不然，依照他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罪狀，早該判了極刑了不是嗎？
　　但是這話我卻不想說的，說了七皇子便又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我還想看他君臨天下多幾年呢！
　　“別生氣了，是我的錯，簪子修好了，試試看�！蔽疫f上去那素色的簪子，他只看了一眼，攬著我的腰抱在懷里好一會兒，又忽然放開我，走了。
　　我覺得我舉著簪子的手，有點傻。

　　十七
　　再后來，我又奪了吏部的權，三皇子便徹底沒了幫手，在儲位之爭中狼狽出局。因此得罪了禮部和刑部聯(lián)名參我，我在大牢里受了三個月的刑，總算是還有一口氣，等到七皇子接我出獄。養(yǎng)傷的時候，我揣著袖口曬太陽，他長身玉立地在桃花樹下站著，花瓣掉了他一頭一身，我一邊笑一邊覺得愜意，他便懊惱，湊過來時眼里帶著些淚光，“別這樣揣著，不好看。”
　　我點點頭，“是啦是啦，不好看，但是舒坦呀！”
　　這是我第一次違抗他的命令。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古人誠不欺我。
　　隨著爭奪儲位的戰(zhàn)爭愈演愈烈，他的對手越來越少，我被參奏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手里的權利也越來越大，老皇帝駕崩以后，我竟然成了七皇子最大的敵人。
　　真可笑。

　　十八
　　“皇上，我想告老還鄉(xiāng)了�！彼⒒屎竽翘�，我又借著酒意和他說了心里話。
　　他端著酒杯的手頓在了空中，雖然早已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可黑色的瞳還是在散發(fā)著無邊的怒意。
　　我擺擺手，沖他笑笑，又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說著玩呢，想我爺爺了而已，哈哈�！�
　　他想了想，“那愛卿便回去看看吧，快去快回�！�
　　我這一去便是半個多月，回來的路上也是難得的放松，便讓護衛(wèi)遠遠跟著。果然，在快到京都時，林子里竄出了十幾個武功卓絕的殺手，我覺得好笑，你要我死，說一聲便是了，這又是何必？
　　怪費錢的。

　　十九
　　他果然比我想象的要心軟，我回到冰冷的丞相府靜養(yǎng)時，他竟然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了。
　　“喲，你……皇上怎么有空來了，呀，也沒有什么可招呼你的，從我爺爺那兒討來的桂花釀，皇上要不要嘗嘗？”我順手又拿出了一包花生豆出來，“這個！特別香，嘗嘗�！�
　　他拿了一個在手里把玩卻不肯放在嘴里。
　　我覺得他這樣很好笑，于是難得大著膽子俏皮地從他手里抓了過來，扔在自己嘴里，大嚼特嚼，“毒藥味兒，脆脆的�！�
　　他仿佛一下子就炸了，他忽然跳起來，抓著我的前襟，惡狠狠的瞪我，“你罵我兩句！你打我兩下也好！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你為什么不怪我呢！”
　　那素色的簪子上本來有一朵蘭花，年歲太久，如今已經磨得辨認不出來了，我看著那花瓣覺得他問這個問題太傻，于是我摸上他的發(fā)髻，“看不出來，你這么喜歡這個小玩意兒，早知道多買幾個送你好了�！�
　　他忽然就哭了，淚水砸在我臉上，他把我抱在懷里，“對不起，柳哥哥，對不起，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求求你�！�
　　我摸著他的頭發(fā)，笑嘻嘻的應了一聲，“不怪你，乖。唉，早知道多買幾個好了，現(xiàn)在真是身無分文了。”

　　廿十
　　第二日早朝，他精神有些懨懨的，似乎正要打瞌睡，我微微抬頭，看了一眼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朝堂里忽然有官員跪倒在地，中氣十足，朗聲道：“臣刑部尚書，參當朝丞相柳唯鳴貪贓枉法，草菅人命，豢養(yǎng)私兵，意圖謀反！”
　　我驟然呼了一口氣出來，看著皇位上他驚訝的說不出話的表情，又覺得有點好笑起來，但我忍住了，撲騰一聲跪了下來，高呼道：“臣冤枉啊！望皇上開恩，臣請刑部調查，三司協(xié)查！還臣公道�！�
　　他這才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見六部官員紛紛跪了下來，請求嚴查奸相。

　　廿一
　　我被拖下去前，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還是那副樣子，呆呆地立在皇位前，驟然出聲吼道：“都給朕閉嘴！”
　　我走到門外搖了搖頭，對著刑部尚書帶來的小童囑咐道，“讓你家大人千萬別松口，不然就前功盡棄了知道嗎？”
　　小童眨巴著大眼睛，像十三歲那年的他一樣可愛懵懂，“我家大人叫我問您，你可否會有性命之虞？”
　　我笑瞇瞇摸了摸他的頭，撒了個謊，“跟你家大人說，我不會有事兒的！”

　　廿二
　　查的很順利，畢竟我證據(jù)都準備好了。
　　判我的那天，刑部尚書簡直要哭了，“大人您不是說，不會有事，怎么會這樣？”他指著一堆證據(jù)，問得聲音凄慘至極。
　　“我做的確實不對，但是我會謝謝你的，沒事兒，該怎么判怎么判�！蔽乙舱媸菬o奈，還得安慰這個判我的老頭，唉，真是操碎了心。就在我還想再說點什么的時候，內侍尖細的嗓音喊道：“皇上駕到。”
　　煩死了這小孩兒。
　　他一陣風一般大步朝我走來，狠狠地踹在我肩膀上，完全不顧及周邊還有嚇得如同鵪鶉一般的其他人，龍顏大怒吼我，“柳唯鳴！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沒回答他，他還戴著那根玉簪，我卻知道，那早已不是我送的那一只了。
　　“打個商量，別動我家里人行嗎？他們都挺喜歡你的，對你也還算不錯�！�
　　“你到底想做什么！唯鳴，你別嚇我好不好？”他又把我抱在懷里了，很緊，我?guī)缀醮贿^氣來那種。
　　“你答應了我就告訴你。”

　　廿三
　　我又撒謊了。
　　他茫然點了頭之后，我便咽下了早就藏起來的毒藥。
　　毒藥真的好難吃啊，但是見效還挺快，我甚至沒等到他的淚水砸在我臉上，便已經斷了氣。

　　廿四
　　但我也是真倒霉。
　　我都死得透透的了，他竟然還不肯放我入土為安！欺負我們家沒人了是嗎？我哥哥姐姐甚至我爺爺都跪在金鑾殿外面呢！你讓他們帶我走嘛，把我留在你寢殿干什么，也不嫌晦氣嗎？
　　死了之后的我，忽然覺得自己脾氣好大，我用手指戳他的額頭，就像剛認識不久時那樣，卻驟然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嘆了口氣，看著他穿著金色的龍袍，緩緩地向躺著的已經沒了聲息的我靠近，然后慢慢的低下頭來，含住了我的嘴唇，我忽然有點愧疚了。
　　“心真狠吶你�！彼鋈缓藓薜卣f，接著便又一笑，“到如今，我和你生不能同寢，死了好像也不能同穴。那我就……”他緩緩地爬上了床，緊緊的把我的尸身又抱住了，迷戀的在我臉頰上蹭了蹭，帶著無限繾綣，“來陪你吧�！�
　　我心里一陣驚慌，我大喊著“不！”他卻聽不見，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只玉簪刺穿了他的頸子。

　　廿五
　　一瞬間我腦子空了。
　　他……
　　忽然一陣輕靈的，和我說話一樣有些隱幽的溫潤男聲在我耳邊響起。
　　“果然，你還沒狠心到讓我上窮碧落下黃泉，這次，我絕不會讓你失望了�！边�帶這些溫度的靈魂這次沒有穿過我的“身體”，而是把我緊緊摟在懷里，“抓住你了，再也別想跑了�！�

《許笙笙，你莫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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