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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在飯?zhí)脮r接到Sarah的電話,開口就道:“這次你得請我吃飯了!
飯?zhí)煤艹,我于是大聲道:“吃飯什么時候都行,只是什么事啊?這么開心!
“你知道《秋蟬》么?”
“當(dāng)然知道。是白影帝演的,最近炒得轟轟烈烈。我正準備去看呢!
“不必去啦,我這里有票,你來香港看吧。正好趕上宣傳,你最愛的白亦文要來宣傳,我弄張工作證,和我一起進去!
我大喜:“我真要請你吃飯了,他來廣州幾次,我都沒緣見得到他!
周五晚上收拾行李的時候,忽然接到一個未知來電,想著大概是打錯的電話,也就任它去響,結(jié)果那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只好接起來聽。
一個女生嬌滴滴的聲音道:“Cherry你好!你猜猜我是誰?”
想起最近那個討厭到死的客戶,只好裝出高興的口氣道:“Doris,是你!你最近怎么樣了?”
“Cherry,我不是Doris,我是Cici啊,你記不記得我?”
原來是Cici,我臉上不由得一沉,嘴里卻笑道:“哎,原來是Cici,你最近好嗎?”
“Cherry,你吃飯了沒有?我現(xiàn)在和Terry在一起,他在講你,對你是十分的夸獎!
我笑道:“他一定是醉了。”
“沒有醉啊,他真的一直非常贊賞你,說你做事為人都非常好。Cherry,你現(xiàn)在在哪家公司做啊?”
“呵呵,還是老本行。”
“你還一直在廣州啊,其實人呢,不要一直在同一個城市里,要到不同的地方走走,才能增見見識,學(xué)到更多的東西,像我們這里……”
我打斷她,很溫和地說:“是啊,我老板也是這么跟我講的。”
“是吧,沒錯,像上海這里,地方很漂亮……”
“是啊,我老板也說,叫我去香港呢。”
“誰?什么?”
“沒有啦,我老板最近在香港搞生意,想叫我過去幫他的忙,我也是正在籌備中呢!
“……哦……哦……這樣啊……你老板……那,Terry在這,你要不要和他講兩句?”
不必了還未說出口,便聽見Terry的聲音:“Cherry,你好嗎?”
“呵呵,挺好的,你也好嗎?”
“Cherry,我記得你最喜歡古典美術(shù)是嗎?過兩天,有個歐洲古典藝術(shù)展,展出的都是16到18世紀最杰出大師的油畫作品,你來上海,我?guī)闳タ!?br> “哦還好啦,我一般般,無所謂啦!
他忽然有點停住了,而后繼續(xù)講道:“我怎么記得你是最喜歡這些的?這次展出的都是原品,許多作品以前從未在華展示,提香、莫奈……你都知道的。你要不要來?我給你買票。你來,和你媽媽一起來,順便旅游一下,所有費用,機票住宿吃飯我全包!
我笑道:“好啊,如果我有空,我一定去!
他道:“你要說真的才好,別這邊答應(yīng),那邊又不來!
我又笑。
關(guān)了手機,丟到床上,撿起剛剛收拾了一半的衣服,疊了兩下,忽然眼淚就滿了眶。
戲中那梅英如此氣憤地訓(xùn)斥秋胡,甚至于要以死明志,最后卻仍然原諒了他,終于迎來所有人期望的大團圓結(jié)局。一個人若不識趣地順應(yīng)人意,就罪大當(dāng)誅。
可惜我至今仍執(zhí)迷不悟,甘愿做個孤單的人,也不想在自己的人生里,還要作戲。
第二天起床,果然看到腫得像桃子的雙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拎包出去趕車。
過關(guān)的時候滯留了許久,大約是因為周末過關(guān)的人特別多。百無聊賴之際,只好按手機玩游戲,卻意外見到Kenny一條短信!癈herry,這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只有我能真正對你好。你是再也找不到別的男人能夠像我這樣!辈唤嘈Γ缓髣h掉短信。
Kenny是公司一個同事,三十歲,剛剛升了經(jīng)理,長得頗有白面書生的感覺,惹得公司一些小妹妹很是喜歡他,愛繞著他轉(zhuǎn),而他也享受那種被欣賞的感覺,只是時不時對我說類似短信內(nèi)容的話,讓人不知是真是假。
到站時,Sarah已在地鐵口等了許久。
我向她揮手走過去,出得站來,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拉箱也摔在一旁。
回頭,是一中年男子,約摸五十歲左右的樣子,短短的頭發(fā)幾處斑白,臉上留著些許胡匝,仿佛沒刮干凈,眼里好像還有點怯生生的感覺,一套衣服,也是半舊不新。他連連道:“對不起!對不起!”便欲離開。
Sarah怒,斥道:“等等!你有沒有搞錯?”
我道:“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
Sarah還欲講話,我一把抓住了她。
于是那人拉起我的拉箱,交到我手中,便匆匆離去。
“Cherry,你太nice了,這樣誰都可以欺負你。”Sarah不滿地說。
我道:“不是啦,人多,難免的。”
Sarah道:“我也人多,難道我該撞人?撞人了也是應(yīng)該的?你性子太軟了,由得人捏圓搓扁!
她性格爽朗,嫉惡如仇,看到不順眼的事,都要念上半天,果然,我們一路回去,我就被她念得頭大了兩圈。
好容易她稍微停了口,我趕緊換話題:“你和你男友現(xiàn)在怎樣了?現(xiàn)在找一個這么溫柔體貼的男生真不容易,上次你不舒服,他打了多少通電話問我。”
她果然被轉(zhuǎn)了話題,大叫道:“體貼個鬼!叫他回來見我,他又不肯。他老媽子一聽說我們要結(jié)婚,便裝死,她一裝死,他就不敢動了。年前說要結(jié)婚,到現(xiàn)在連個影子也沒有。我倒是想問問他,他是不是要一輩子跟他老媽過算了!
我點點頭,道:“那你現(xiàn)在是不準備和他結(jié)婚了?”
Sarah嘆道:“正不知道呢。前天找電話給我,又說想我,但一提起這個問題,就啞口無言了,氣得我當(dāng)時就跟他說,他要我還是要他媽,任選一個……你現(xiàn)在權(quán)當(dāng)做我沒有男友算了,無聊勝于有。啊,到了,你先跟我到辦公室去,我拿些文件再和你去吃飯!
Sarah的辦公室如其人,亂得一塌糊涂,偏她如魚得水,閉著眼睛也知道哪些文件壓在哪些文件下面。
我百無聊賴,只好胡亂地翻看八卦雜志。
聽得外面的女生在講:“周六我睡到下午兩點!
“哇,那你可比得上Jessie了,她最長睡了16個鐘頭!
Jessie道:“哪有那么多?也就睡了13、4個鐘頭。咦,你這是新買的?”
又有一女生嘆:“我知道我今天為什么沒帶卡了,昨天買了四個包包,換包的時候忘了帶卡了!
“四個包,你真是瘋子!
“本來沒打算買那么多,已經(jīng)買了三個,后來在街邊看見Sheley, 她在那的小商檔做,所以友情客串,買了一個!
“是嗎?當(dāng)初她走的時候,還以為她找到什么好工作了呢?”
“她是啊,現(xiàn)在是經(jīng)理了!
笑聲。
“那種檔口,阿豬阿狗都能混上個經(jīng)理!
“其實她也是賭氣,不然在這哪里就干不下去?”
“有什么好賭氣的,要不將就,要不照舊……”
一個高挑白皙的女生向Sarah走過來,低聲道:“美女,Mike我真受不了他了……”
Sarah笑:“怎么了?他拉你的手了?”
那女的嬌笑:“沒有,我很保守的。Sarah今晚有沒有空一起吃飯,我很多事要跟你講!
Sarah向我的方向努了努嘴,道:“約人了,何不早說?”
那女嘆了一聲,說:“我回頭打給你!
Sarah面有難色,道:“今晚還要出去應(yīng)酬,我明天打給你吧!
于是那女的點頭離開了。
剛離開,Sarah的臉色就變了,關(guān)上門,抱怨道:“她倒真是保守,只不過老公一不在就不斷打電話給別的男人,又煲湯又燉糖水又送禮物的又眉來眼去的,除了常常在別的男人家里過夜,她倒真是不開放的。”見我看她,便悄聲道:“看見沒有?這個女生已經(jīng)結(jié)婚,她老公做生意常常不在,她則每天去泡酒吧。拿自己老公的錢,開BMW拿LV,每個月花幾千塊去做指甲、往臉上打玻尿酸,然后在外面講自己‘沒有男朋友’,老公一不在便到處打電話給別的男人,回來說為什么自己總是桃花那么強呢,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哦了一聲,往百葉窗外望了一眼。
“不用看啦!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比她聰明的就沒有。你想她‘識大體’到什么程度?她剛才講的Mike,是我們企劃部的老大,老總的愛子,有個正牌未婚妻在加拿大,她在Mike家看到郵件,猜得他未婚妻來港,便提前幾天都沒有去Mike家,據(jù)她講,是因為怕掉頭發(fā)在他家里,被他未婚妻發(fā)現(xiàn)。她抵港后,她連著幾天都沒有打電話、連個短信都沒有發(fā)給Mike,等那女的前腳踏上飛機,航班一起飛,她馬上call他了。你說這樣識趣的女人,男人怎會不要?”
“她既不愛她老公,何不離婚算了?”
“離婚?”Sarah轉(zhuǎn)頭看我:“Cherry你在想什么?她老公又賺得來錢又相信她,她再嫁去哪再找一個冤大頭?前兩天她去會情郎,她老公還以為她去談生意,專門開車送她!
我笑。
她繼續(xù)絮絮叼叼:“可憐我當(dāng)了垃圾桶,天天聽她跟我講她怎么在男人身上費心、怎樣辛苦,連句法都是一樣的:在酒吧啦、健身中心啦……總之遇到這個那個男人啦,覺得長得帥啦,于是一定要想辦法征服下來啦,之后就是漫長的征服過程,打電話不接,好傷心啊,但是,因為太愛他了,會再找時間再打,發(fā)短信不回,好難過啊,但是,因為太愛他了,所以要繼續(xù)發(fā)、頻頻發(fā)關(guān)心他的短信。在公司/公共場合不理她了,也沒關(guān)系,她會證明她既不麻煩、也不打算要他負責(zé),,最后那男人終于臣服啦,千依百順啦,說她皮膚白啦、脖子滑啦……聽得我想嘔,偏她后臺硬,想嘔,不能嘔,還是只能吞下去!
“她為什么什么都和你講?”
“她需要有人給她清理垃圾兼證明她這種行為的正義性!而且……”她忽然靜下來,冷笑:“而且去哪找我這么識趣的人?我這種菜鳥,想抖她的事出來,也不夠斤兩。不要說她,”她忽然很快地指了指外面辦公室里空著的幾個座位:“她、她、她還有她,哪一個跟上面的某個老板沒什么關(guān)連,連高跟鞋都有老板幫她送回來,我敢做什么?能做什么?還不是奉公守法,臟的累的你上,表彰榮譽就讓!
她一面把文件收起,一面繼續(xù)嘆道:“所以你看,現(xiàn)在連這種女人都有,三無女人,無需負責(zé),無需主動,無需費神,男人怎會不愛?不要說好男人,稍微專情一點的男人都已經(jīng)絕種了。好吧,至情至性不敢求了,普通一點吧,可惜,你看,我認識的女生,上進修班的上進修班,炒股的炒股,兼職的兼職,倒是男人,找份工作隨便混日子、老板又不罵就覺得日子幸福了。叫他努力勒奮一些,倒像是要他的命,動輒便蓋上功利的勛章,仿佛隨時都可以拉去游街。男人自己不肯有出息,都巴望著女人有出息,然后可以回來養(yǎng)自己?杉幢闶沁@樣的男生,也能引得一幫狼女爭奪,至少也可以先掛牌,一來表示自己魅力過人,二來聊慰寂寞,將來遇到更好的再甩也不遲。平常嬌滴滴像大小姐,稱姐道妹了,在男人面前,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當(dāng)面約你吃飯,背過身去把你踩成泥巴。競與一個略微過得去的男人結(jié)婚,激烈得勝于美國偶像海選。錢鐘書說錯了,女人豈止是天生的外交家,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和窩里反者。”她看著我:“像你我這樣死心眼的人,才會到這年紀,才會變成老姑婆,還嫁不出去!
我大笑:“你自己說你自己就算了,何必拖我下水?”
她有些慍怒:“我當(dāng)你是朋友,才這樣講。你以為我整天笑嘻嘻笑嘻嘻的,真的很開心的么?我有時連呼吸的空氣,都覺得是臟的!
我道:“水至清則無魚,你至察還希望有男人么?現(xiàn)在都市節(jié)奏這么快,連愛情都求速食,你竟還停留在柏拉圖時代么?你以為現(xiàn)在的男生,有耐心和興趣去慢慢了解一個人,再娶一個內(nèi)在好的人么?長得丑至多使人敬佩,卻不能令人愛慕。長得平凡就更不用說,即使男人一時接受了,私心底卻仍嫌不足,仍免不了蠢蠢欲動!
我往窗外看了一眼:“化妝、整容,也只是希望能在外表上要引起男人的注意,他們才有興趣去了解你的內(nèi)在,就像動物世界一般,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只對外在感興趣,總認為你外在和內(nèi)在是一樣的,即使不一樣,只要外在好,內(nèi)在也能輕易蒙混過關(guān)。啊不,我這話說差了,內(nèi)不內(nèi)在那是贈品小樣,送固然好,平白多一個小小的驚喜,不送嘛也無所謂,反正本來看中的,就不是這個小樣。情感心地值什么東西?看不見吃不著,不如七情六欲實際。反正這個社會,餓死人是不會的,沒什么患難可言。”
Sarah忽然大笑,邊拍著大腿道:“Cherry我就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一樣的尖酸刻薄不饒人?上О】上О。胰羰悄腥,我一定娶你,你若是男人,我也一定要嫁你。偏你我都不是!
晚上換衣服的時候,聽Sarah大聲地講:“喂,你的桌面怎么這么舊。俊
我探頭出來,看了看電腦桌面,笑道:“用得久了,也就懶得換了!
“這人是誰?”
我問:“Sarah,你有沒有看過80年代的《天下無雙》?”
她道:“沒有,我對那些戲,一貫不太感興趣。”
我道:“那就可惜了,那一版本是白影帝演的,可謂所有版本中最經(jīng)典的,無可替代。這人便是戲中無雙公子那個演員!
Sarah喃喃道:“不對,我見過這個人!钡皖^,去翻她自己的文件:“那人叫什么名字,我查查看!
我卻忽然語塞,一下子竟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半晌,道:“外事問google,內(nèi)事問百度!
Sarah笑:“還有下半句怎么不說了!
在網(wǎng)上搜了搜,終于搜到當(dāng)年的演員表,指給Sarah看。
她訝異道:“這個名字甚是眼熟,我一定在哪聽過。”她皺著眉頭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想起來。
十一點多時她興沖沖跑來敲門,興奮道:“我可想起來了,他80年代時曾紅極一時,后來據(jù)說因講話失當(dāng)?shù)米锔邔,被雪藏起來,再后來更是被解除了合約,此后更淪落到演三級片,演小成本爛劇本的恐怖片。近來周氏電視臺重招舊人,他也在其中之一,可惜回來也只是跑龍?zhí)。更可巧,你猜他是誰?你收附件,我剛發(fā)給你!
我接收她的附件,打開,有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人,赫然是今天地鐵站那人。
我一時呆住。
寫《天下無雙》的作者,是一代奇才,文如其人,文里的主角,總是那樣清高,清高而孤獨?傇谝粋地方,默默地喝著同一種酒,卻無人知曉。
后來這人婚姻破碎,后又因飲酒過多而死,住院時醫(yī)生勸他禁酒,以保性命,他卻朗聲大笑,道如果人生不能痛快喝酒、大口吃肉,活到一百歲也沒用。
于是繼續(xù)喝酒,以致于肝硬化死去。
在與他同名的作家現(xiàn)在享受盛譽,名利雙收,今天這里當(dāng)教授,明天那兒開訪談相比,他死得太早,也死得太孤獨。還沒來得及坐享其成。
只是他,如果是他,只怕也不愿意被吹捧,捧得看不到自己的腳,所以孤獨地死去、痛快地死去,是唯一唯美的方法,一如他筆下的大俠。
至少在人生的戲里,他忠于自己的角色。
Sarah道:“更巧,他在《秋蟬》中跑龍?zhí),有個背影是他的,明晚慶祝晚宴,也會有他。到時你不光可見到你的白影帝,又可見到你的無雙公子,怎么樣?我對你真算不錯了吧……”
Sarah后面講什么,已聽不清,只是按鼠標的手,不斷地按著圖片最小化、最大化、最小化……
見他在我的桌面,風(fēng)華絕代,和在現(xiàn)在的相片中,窮途落魄……
左宇,曾經(jīng)是無雙公子的真實再現(xiàn)。
當(dāng)年,他一襲白衣,風(fēng)吹仙袂,儼然翩翩濁世佳公子,以致于后人皆言,無雙公子后,再無佳公子。一夜之間,紅遍香江。
后來和他之后的女朋友合拍了一部武俠情侶戲,戲雖不紅,但戲假情真,兩人開始出雙入對。
后來,又接拍了兩部好戲,不管是心靈扭曲的復(fù)仇者,還是玩世不恭的貴公子,演技都備受肯定。因工作人員態(tài)度不好,一時氣憤講了幾句,誰知那人竟是高層的心腹,竟因為講的那幾句外人看來無關(guān)痛癢的話,便遭到冷藏。
之后他離開公司,遇到他后來的太太?上г诋悋某鞘校俅蟮纳钋,也敵不過柴米油鹽的現(xiàn)實。
后來他開始胡亂接片,接一切能接到的片子,接三級片,接恐怖片,接一切能接到的片,跑龍?zhí)住?br> 再后來他們生子,再后來他們離婚,再后來……
當(dāng)年在戲中,他不食人間煙火,他是翩翩的美公子、佳少年,在戲中他意氣風(fēng)發(fā),武功聲名都為當(dāng)世第一,只為了一個女子,神牽夢繞。
在戲外,他為了生計,四處奔波,做最低下的工作,接最難堪的劇本,他深愛的女子,也終于在現(xiàn)實的壓力下,離他而去。
當(dāng)時在戲中合琴瑟合鳴,你儂我儂,深情脈脈時,又何曾想過后來?
手機忽然響起,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七個未接來電,都是Ken的。
Ken是多年前的老同事了,當(dāng)時交情極好,但是他離職去了上海之后,就沒了聯(lián)系,不知怎的突然打來。想也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剛一接通,他劈頭每一句話便是:“Cherry,我到處找你。你為何不接手機?”
“抱歉,手機鈴聲太小,電視聲音太大,沒有聽見。你找我有事?”
他急著道:“你在哪?Terry來廣州了,今天一直在找你,出來吃飯吧。”
我忽然惱了,道:“我現(xiàn)在在香港,下次吧,我還要見客呢,拜!
他卻道:“啊,Terry在那兒呢!
避無可避,聽見Terry的聲音:“Cherry,猜猜我在哪?”不等我答,又講:“我在廣州啊,Cherry,你在哪?去吃夜宵吧?去XX會所,你知道嗎那個地方嗎?廣州吃粵菜最好的地方,我認識他們的老板,走,我請你。!
XX會所是本城最高檔、價格最昂貴的中餐廳。
我握著手機的手,卻開始顫抖。
當(dāng)年和他吃飯,都在樓下的餐廳,兩人幾塊錢可以搞定一餐,當(dāng)時也不計較,也不以為然,只以為只要兩人一起吃飯,去哪里都是一種幸福。
有一次得了一張高級餐館的優(yōu)惠餐券,問他想去不去,他卻一臉不高興,道:“行,那你去。我反正不去!
于是丟了券,繼續(xù)和他去樓下吃快餐。
分開之后才知道,我為他加班加點的時候,他在與別的女人吃飯,從來不吃快餐,都是全城最高級的法國餐廳、意大利餐廳、日本餐廳等等。兩人吃飯,人均動輒在數(shù)千元以上。
可惜知道得太晚,他翻臉已不是第一天,我卻神經(jīng)太遲鈍,遲遲不明白,遲遲反應(yīng)不過來。
甚至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當(dāng)眾被他訓(xùn)斥,也自以為很了解他,自以為是地說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常常被罵,卻樂呵呵,對人說:“沒事的,他人就是那樣,嘴上很壞,人其實很好的。”
直至我知道他私下結(jié)束在廣州的生意,約了另一個女人遠走高飛。
“哦,”我說:“真不巧,我在香港,下次吧!
“和誰一起?”
“一個朋友!
“是嗎?你有這么多朋友啊。去購物嗎?”他說:“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呢,要呆多幾天!
呆了幾秒,聽得他的聲音道:“我這兩天都會在廣州,周二一早的飛機回去,你回來,隨時都可以call我。我電話一直開著。即使我回去,你也可以打給我,你來找我,或者我來找你,都沒問題,現(xiàn)在交通很方便。我過來,兩個鐘頭都不用!
我笑道:“很好,我打給你。”
按緊手機,直至關(guān)機的音樂響起,屏幕一片漆黑,才任它滑到地上。我坐下來,臉色也沉下來,連Sarah也嚇了一跳,手忙腳亂了一陣,才恍然過來,坐到我身邊,說:“你想哭,就靠我肩膀!
可惜我已哭不出來,該哭的那人,三年前早已哭盡。
三年前我對你一無所求,我癡心,我執(zhí)著,假如我們在“大人國”里,你會看到我腳下的七色云彩。
可惜我們都不在“大人國”,所以你什么都看不到。三年時間,你什么都看不到。你只知道Cherry可以完全利用,能想到的能用上我的差事,決不輕免,該撈的好處,決不放過。
直到被我發(fā)現(xiàn)你的秘密,你才說:“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講,錢?還是升職?我一定幫你!
可惜這番話你為何不早說?早點講,我連之前為你傷心的眼淚,都可以省掉。
撕破臉皮后,你又說:“女人這種東西,只要你有錢,就像蒼蠅一樣撲過來。這世上哪里還有純真的人,也許只有到地球角落、不為人知的山村里,才見得到真正純真的人!蹦阒v這話的時候,一直在冷笑。
可惜你在笑的時候,戴的眼鏡臟了,假如當(dāng)時你以擦亮眼鏡,你口中那個見不到的人,其實就在你面前。
可惜我在那里而你看不見我。
也可惜我眼前也有一片濃霧,我也看不見你。
我看不見你,便以為你我在同一個國度里;我看不見你,也看不出你的愛原來分等級,什么樣的等級,去什么樣的餐廳;我看不見你,也不知道,原來愛,竟然可以公開報價、明白標簽到這種程度……是我看不見你,是我的錯。所以今日即使我想責(zé)備,也無能為力;想哭泣,也力不從心。
你我?guī)啄甑木壏,竟是這樣天大的笑話。
三年前我和你吃快餐時,我以為我在高級會所。
現(xiàn)在你認為我已經(jīng)夠得上去高級會所了,我已經(jīng)不再需要你。而你的手段,竟仍如三年前一般不高明。
更可惜的是,三年之后,你仍然不知道Cherry是什么樣的女人。
“Sarah,”我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固執(zhí),我至今仍然固執(zhí)。
Sarah瞪我一眼,開口想罵:“你……”復(fù)又心軟,道:“Cherry, 你難道還想嫁白馬王子么?女人總希望嫁給白馬王子,可惜最后嫁到的,都不是白馬。 Terry還是有優(yōu)點的,至少他有錢有地位。你不想嫁,有的是想嫁的人。等你年華老去,發(fā)現(xiàn)你一生找啊尋啊,最后居然沒有一個稍微像樣一點的男人,能配得上夢中情人那樣的。還不是得將就。你媽難道沒念你?我們又做不成女強人,說自己一個人孤獨挺好的,不過是在自我安慰,騙人然后順便騙自己而已!
我笑:“你倒會說我,怎么不去嫁那個印尼的老華僑!
她柳眉倒豎:“那老不死,年紀大了就該等死,還仗著幾個錢想;ɑㄐ哪c。他倒是想,只怕臨時豎不起來。你啊,別叉開話題,Terry現(xiàn)在后悔了,知道你的好了,何不原諒他?”
“Sarah,”我道:“我何其無辜,要做他感情的犧牲品?”
我已不再恨他,卻也不再原諒他。
我究竟還是俗世中的一個俗人,一受了傷,便不肯原諒讓自己受傷的人。
Sarah頓時不知道要說什么,剛要開口,忽然電話響,接起來講,竟然哭了,我待她掛了電話,趕緊問她。
她說,是她廣州分公司的上司忽然辭職了,得趕緊組織人給他辦一個送別會。
我道:“他待你很好么?”
她道:“好什么?”她眼淚已經(jīng)不見了。“裝個樣子給他看。死人美國佬,來中國騙吃騙喝。占著茅坑不拉屎,居然這種人也能當(dāng)上總裁。我跟他工作一年,他每天只會盤算著他家的廁所壞了、衣服沒疊好,老婆兒子的機票報銷了沒,他兒子從美國來玩一趟,坐頭等艙,花了十幾萬都報了銷,別人節(jié)假日加班,卻叫我想辦法證明這種不算節(jié)假日,不算三倍工資。外國人學(xué)會了中國人的把戲,就變得比中國人更可惡。連辭職也不讓人好過!
她起身:“Cherry你來香港多少次,有沒有去過蘭桂坊?來香港不去蘭桂坊,豈不是白來了?”
蘭桂坊一間小酒吧的角落里。Sarah帶著我,九轉(zhuǎn)十八彎,終于彎到,道:“Cherry,我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Vincent是以前周氏的高級人員,很受劉先生看重,現(xiàn)在不做了,在家里享清福。”
她轉(zhuǎn)頭對他說道:“我真希望我能像你那樣,年輕時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然后到處游玩,寫意人生。”
Vincent笑道:“機會總是有的,你這么年輕,怕什么!彼麖(fù)向我道:“其實以前我和Sarah出來吃飯時,見過你幾次了,你總是很端莊高貴的樣子,我不敢隨便和你打招呼。”
我笑道:“我實際就是一個男人婆,沒什么端莊不端莊的!
他笑:“現(xiàn)在知道了,以后就可以和你聊天了!
Sarah粉八卦地說:“Vincent, Cherry很喜歡左宇,你有沒有什么料爆給她?”
Vincent笑:“我倒還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女生喜歡他!
“聽你這樣講,就是說你和他很熟羅?”
“熟?我跟他七三,不,七二年認識,你們知道張淑儀嗎?”
我們茫然。
“這也難怪,你們畢竟是年輕女孩子,對那個年代的明星不了解,八十年代時很是演了一些戲。她以前是左宇的女朋友?墒沁@些事,在網(wǎng)上搜搜,還是可以搜到的。只是網(wǎng)上說的,一定就是真的嗎?”
我們頓時好奇心爆棚。
“我跟你們打賭,你能在網(wǎng)上搜到的,一定是他祖籍哪里,什么時候來香港,什么拍了什么戲,什么時候紅了,什么時候被冷藏,再發(fā)幾段感慨,就沒了。至多,再加上他的緋聞女友清單,附上連接。不過他也沒什么緋聞,畢竟不紅!
Sarah說:“看,我說了Vincent是無所不知的。”
Vincent笑:“也不是無所不知,只不過在這圈子浸久了,多多少少知道一點。但是他被雪藏是人盡皆知的事,為什么被雪藏的原因恐怕就說不出來了吧?至多,再說他違背公司規(guī)定,得罪高層,是么?”
Sarah乘機推波助瀾:“Cherry迷他迷得一塌糊涂,你快別賣關(guān)子了!
Vincent道:“你喜歡他?等去大陸了,我可以約他和你見面。他的事,你問別人,恐怕還不知道。比方說,當(dāng)年她們從練習(xí)生開始,同一演藝班,晚上經(jīng)常出去吃魚蛋面,這網(wǎng)上查不到吧!”
當(dāng)時他們青春年少,俊男美女,朝夕相對,自然產(chǎn)生了感情,彼此甜甜蜜蜜,她練習(xí)晚了,他在外面等她,他拍片晚了,她煮湯給他。
后來左宇先成名,隨著《天下無雙》的播出,一夜之間紅遍香江,虜獲了半數(shù)以上香江少女的心。
那時,張淑儀雖然也已經(jīng)接了幾個戲,但都不咸不淡,甚至拍了戲,戲卻沒播。于是落差形成,小有爭吵。
然而年輕男女,爭吵來得快,去得也快,爭吵完了,兩人抱頭痛哭,互相道歉,而后甜蜜如初。
當(dāng)時就有人說,愛得這樣轟轟烈烈,一定不會有善終。
可是熱戀中的人哪里聽得進這些,即使聽了,也只當(dāng)耳邊風(fēng)吹過,
后來……
后來張終于遇到一個導(dǎo)演賞識她,表示要力捧她,兩人為此大吵大鬧,終于分手。
然而分手為代價拍來的戲,并不如想像的好,雖然投入成本力捧她,可惜溫柔嫻靜的女主,比不過調(diào)皮可愛的女配出彩,這部戲沒捧紅她,反而捧紅了女配,此后女配變成女角,在整個80年代的戲中,一直當(dāng)著主角的地位。
而她,此后只在一兩部小成本爛劇情的戲中當(dāng)過主角,然后一直當(dāng)配角。
后來左宇被迫離開周氏電視臺,再然后傳出她和一個導(dǎo)演的婚訊,然而未及婚期,她便因一次吃安眠藥過多,被發(fā)現(xiàn)得太晚,終于死去。
報紙登出來時,只在頁旁一小塊篇幅,因為正好《冰山一角》的女主角來港,她一脫成名,是那屆影后的最紅人選。
畢竟是一個過氣的明星,何況這人還沒什么可寫的資本,更沒什么與大明星的緋聞。寫了,也沒市場。
在常人眼中,自己的一點芝麻綠豆事也叫悲劇,別人再大的悲劇也只是鬧劇。悲劇,就是在事不關(guān)已的情況下,看著別人的悲劇,從旁唏噓不已。
我為了不當(dāng)那個旁觀的人,就連唏噓也不敢。
Vincent哂笑道:“這話咱們私底下講講就算。Cherry,誰告訴你這圈子是干凈的?懷才不遇,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永恒不變的真理,人才永遠多于伯樂。沒人捧你,你再高的才氣也沒用。何況人才?哼……這種東西到菜市場走一圈,就能收一羅筐回來。”
夜深,我卻睡不著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于還是開了燈,看鬧鐘,凌晨一點零五分。
起來上網(wǎng),搜張淑儀的名字。
找遍互聯(lián)網(wǎng),果然只有不多的一點報道。
張淑儀,馬來西亞人,于1976年來港,代表作品《香妃》。此后多接拍古裝戲,以演溫柔婉約的女子出名,后逐漸淡出演藝圈,1987年因服過量安眠藥死亡,年僅29歲。
居然搜到一個她的FANS網(wǎng)站。
有一張貼子,在為她抱屈講,假如當(dāng)年她演的不是第一女主角,而是第二女主角,必定大紅大紫,那導(dǎo)演眼光太差,本來張就是聰明伶俐的樣子,可惜適合她的角色,都不是她演的……
人生,哪有那么多假如……
她的一個網(wǎng)站,連接著左宇的Fans網(wǎng)站。
注冊進去,一個個貼子打開,再慢慢跳過,只看他的部分。
他果然最配白衣,最配憂郁的眼神,不是在演,仿佛便是他自己,眉宇間仿佛總是揮摸不去。
可是后面不長也不短的名單,有三級片,有恐怖片,有很多很多光看名字都覺得垃圾的片子。
而他,甚至于在這些片子里面,也是跑龍?zhí)、演反角?br> 演反角?他可以演反角。演背負深仇大恨的世家弟子,像林平之,或演癡心多情又忘恩負義的小王爺,像楊康,即使演變態(tài)殺人魔,也該是一個好劇本。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戴奇怪的假發(fā),粘怪異的胡子,總之,能想出的丑化一個人的造型,他都有過。
這樣的角色也要兢兢業(yè)業(yè),該說他盡職呢?還是……
迫于無奈?
我究竟不是鐵桿粉絲,不能把他這些片斷接起來,配上優(yōu)美的音樂,大贊他演技出色,再嘆息他的才能遠不止于此。
我,光看到造型,便連看的勇氣也沒有。仿佛不看,就可以遺忘,就可以讓記憶,停留在某個時間點,他永遠在最美的記憶里。
在記憶里面他依然是白衣的公子,瀟灑而優(yōu)雅。曾經(jīng)在周氏電視臺眾小生中,他容顏不是最美,勝在氣質(zhì)出眾,出類拔萃。
可惜,沒人邀約,沒好的劇本,再出眾的氣質(zhì),也會被磨碎。
凌晨時候,再次點開Sarah傳來的他的近照,歲月蒼桑,逼他老去。
有多少角色他可以演,卻沒人給他機會。現(xiàn)在新人層出,這部戲也被翻拍多次,小女生們只以新的偶像為榮,只把她們的歡呼和掌聲給了一個又一個新人,哪里還記得起當(dāng)年的無雙公子。
只有我仍為他當(dāng)初一出場,便驚為天人;只有我仍為他偶一回眸,神魂顛倒;只有我仍在深夜,反復(fù)地看他的舊劇場,然后落淚。
世上本就無人,能夠無雙。
雞尾酒會上。Sarah道:“快來,見你最愛的白亦文。”
我頓時很緊張:“什么?現(xiàn)在?我沒心理準備。”
“什么心理準備?給你一百年準備夠不夠?”她把我拉過去。
白亦文眼神深遂,不再是二十年前戲中調(diào)皮的少年,卻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風(fēng)韻,變得溫文爾雅,魅力十足。
至少我是被電得半死。
“我,”電流仍在,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怔了怔,才道:“我從小看你的電視劇長大的。”
Sarah開始連連咳嗽。
白風(fēng)度優(yōu)雅,氣質(zhì)溫潤,微微笑道:“你這樣講,難道是我年紀大了?”
“啊不是,我是說,我是你的偶像,啊不,你是我的偶像!
白吃吃地笑了一會,才道:“別站在窗邊,風(fēng)大,怕著涼!彼业搅硪粡堊雷舆,道:“試過這的魚卷沒有?我剛剛吃了一個,滑而不膩,很不錯,你試試看!
他夾了一個給我。
白最近演了一個反角奸人,大制作、大成本,好評如潮,沒拿到影帝,多少人叫屈。印象中,只要他演,必然是該得影帝的,他眾望所歸。他年近五十,依然風(fēng)度翩翩。
他也年近五十,依然在跑龍?zhí),在戲中為了襯托主角,裝上可笑的頭套和胡子,
當(dāng)年二人,同時紅遍香江。他在白出神入化的演技下毫不遜色,虜獲了至少一半香江少女的心。
兩人一樣低調(diào),一樣不傳緋聞,一樣從嬉皮少年,演到頭發(fā)斑白。
我依稀,在角落里,見到另一個身影。
他仿佛也認出我,微微點頭。
若不是昨夜Sarah的相片,我哪會多看他一眼,又哪里想得起這就是我桌面的無雙公子?
還以為他仍是當(dāng)年一夜之間紅遍香江的英俊小生。
可惜同人不同命,白之后頻頻接戲,終成一代影帝,而他,在拍了兩部戲后便遭遇雪藏和埋沒,從此只在江湖末流掙扎。
我向他走過去。
他微微詫異。
沒有話題,我于是講:“左先生,我以前看過你演的《天下無雙》,非常喜歡!
“我不是無雙公子,我不是!彼f道,無奈地笑,仿佛回憶起當(dāng)年。
他不喜歡無雙公子這個角色,我知道,我在網(wǎng)上看到當(dāng)年采訪他的報導(dǎo)。
“我當(dāng)時不喜歡這個角色,但現(xiàn)在大家記得最深的,還是那個角色!彼终f道。
我想問他近況,又不知如何開口。我知道他在拍戲。七個主角,他是其中之一,可以說是次主角。
他說:“我最近在拍《七種武器》,戲快殺青了,下個月回澳大利亞探親,然后準備拍一部戲,我導(dǎo)演!
我看著他,他額角的白發(fā),深刻的皺紋,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他人已入中年,而我竟看不出他少年的樣子。
只能在他談吐微笑間,模糊地想像他年輕的樣子;只能在他依然溫和的聲音中,細聽,仿佛便可聽到當(dāng)年無雙公子的聲音。
當(dāng)年他貌美如花,有“第一帥哥”之稱,在報紙上,他說很很想念家鄉(xiāng)。
當(dāng)年他說,他不喜歡無雙公子這個角色,因為這個角色太圓滿、太完美,世上沒有。
當(dāng)年他少年成名,被喻為最有希望的新星……
當(dāng)年他……
當(dāng)時他只是淺淺地笑,眼神憂郁,誰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現(xiàn)在人生給他開個這么大的玩笑,他卻反而常常笑了。
一個人,也許不會被權(quán)勢、地位、金錢、美色、性命所威脅,不會屈服和妥協(xié),卻容易被生活碾碎。
再大的傲骨,也會被碾碎。
一時的英雄易當(dāng),生活的勇士難做。
從來都只有人被生活碾碎,沒有人能戰(zhàn)勝生活。
生活,其實是最可怕的。
而他,歷盡人生蒼桑,大起大落,依然處之泰然,人淡如菊,一淡如斯。
“我聽說,當(dāng)年你和張淑儀,是情侶。”話剛出口,我便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呆了一呆,忽然苦笑:“你知道,是啊。”
“我,我在網(wǎng)上看到的!蔽以矫柙胶,只好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你還要不要吃點什么?這里的芝士很不錯!
他仿佛沒聽見我說話,眼睛一直在看著他的杯子,許久才講:“這是她喜歡的酒。以前我們也常去!
我呆看著他,他抬頭,微笑地看我:“她以前也很喜歡熱鬧,這樣的場面我不自在,而她如魚得水,因為喜歡看她笑,所以常去。后來,后來出席這種場合,再找她,已找不到了!
忽然聽得有人講:“來來來,拍一段祝賀的話,大家過來聚一下。”
我退到一旁,而他剛好在攝像機之前,兩邊人聚過來,鏡頭先對準的是他,他看了一眼話筒,又看了一眼右邊,果然有人走過來,他的腳步慢慢后退,終于退到后面去了。耳邊只聽得別人都在輪流在講例行祝賀的話。
我看他,他只是訕訕地笑著,低頭,雙手不知道要抓什么,終于拉了拉自己的衣裳。
Vincent說,當(dāng)年有個算命的說,他命格奇薄,二十七歲正值大運,此后事事不順,要六十歲才能轉(zhuǎn)運!盨arah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跟來,在我耳邊輕聲說,一邊訕笑道:“六十歲才轉(zhuǎn)運?若是我,六十歲也活夠了!
當(dāng)年,他青春年少,剛剛演完公子無雙,名噪一時,迷倒至少一半香江的少女。
當(dāng)年,他憤憤講那幾句話時,大概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落到這種田地。
Sarah見我仍在看他,又道:“你以為人人都是劉德華,都能東山再起?這圈子有的是露一露面,然后就沓無聲息的人,可這些人還算幸運,他們至少曾經(jīng)露了面,多少人傾盡心血,卻面也未露,便沉下去了。”
輪到他講話,臉上,仍掛著不自在的笑。我忽然覺得無法呼吸,步步后退。
終究因為我是路人甲,終究因為事不關(guān)已,所以我才能這樣傷感,這樣地回憶。
轉(zhuǎn)身出門,海風(fēng)很大,我大口大口地喘氣,仿佛不這樣,便要窒息。
與Sarah回廣州時,恰好是下午時分。我叫Sarah在樓下等我一等,把幫Kenny買的雜志放他家里。
Kenny這個周末值班,家里應(yīng)該沒人。
開門進去,卻在客廳里聽見奇怪的聲音。
推開臥室的門,看到鼓鼓的床單,及突然被驚嚇到的兩個赤裸的人。
這種戲碼不稀奇,稀奇的是連我也要面對。
“Cherry……”他驚惶,急急起身穿衣服。
非禮勿視,所以我退出去,關(guān)上門。
“Cherry,你不能怪我!彼贝掖腋希骸拔抑皇欠陥鲎鲬颉瑿herry,你不能怪我,你一直沒有表態(tài),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卻忽然卸下心口大石,把鑰匙放回他手中,大笑,揚長而去。
他詫異,呆在原地。
夜晚,我和Sarah坐在她家樓下的小攤里,吃麻辣火鍋。
“啊……真爽快……”Sarah已經(jīng)吃得滿頭大汗。
“好久沒吃這么好的麻辣鍋了,不錯不錯!蔽乙膊灰鄻泛。
“沒介紹錯吧!這家雖然沒名氣,出品卻很正宗,又快又便宜。”
“嗯……”我根本來不及搭理她,只在痛中快樂著。
校了無聲的手機上,不斷地顯示“七個未接來電……八個未接來電……”
昨夜夢中,我從高聳入云的石塔上走下,只有巖石的臺階,陡峭而崚峋,我感到眩暈,扶著巖石,蹲下身,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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