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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
正是酷暑時節(jié),空氣里一絲風(fēng)也沒有,本就燥/熱難耐,偏那一聲聲蟬鳴還叫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更是讓人心浮氣躁火燒火燎。
店小二腳不沾地兒地穿梭在各種吆喝聲中,時不時的用肩上的汗巾抹去臉上如瀑的汗水。
近來四海樓里打尖兒住店的客官多了不少,想必都是為了月余后的秋闈之試。
要說這些個書生,當(dāng)真艱苦,十年寒窗倒也罷了,還要不遠(yuǎn)千里的進(jìn)城趕考,結(jié)果呢,榜上有名的屈指可數(shù)。
唉,這回不知道又是哪家歡喜哪家愁喲。
偷得幾許空閑的店小二縮在大門口哀傷地嘆了口氣,人家好歹還能拼一拼搏一搏,如他這般不會讀書又無壓身之技的窮家小子大約只能當(dāng)個跑堂的了。
“小二!
“誒客官!便皭澲猩裼蔚牡晷《灸軕(yīng)聲,待要循聲望去,卻突見一不明物體飛向自己,他下意識伸出手接住。
低頭一看,是個酒葫蘆,葫身還垂著五枚用紅色麻繩穿著的古舊銅錢。
不是很特別,但在這四海城,卻也是獨一份兒。
難道……
店小二驚喜抬頭,難掩激動地看向迎面走來的人,“柳姐姐!”
柳予安見他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失笑道,“做什么?幾日不見而已,你的表現(xiàn)可過了啊。”
店小二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柳姐姐,您幾時回來的?”
柳予安掩唇打了個哈欠,又不動聲色地扶了扶腰身,才略帶疲憊地答道,“剛回,這不才經(jīng)過你們這兒么!彼骋谎垡兄墓衽_,隨口問道,“你家掌柜呢?”
“在后廚,要給您叫嗎?”
“那倒不用,我沒別的事兒。你去幫我把酒滿上,等等我就走。”
“不要吃點東西再走嗎?”
“有酒就行,快去吧。”
店小二“誒誒”地連忙跑去裝酒,不過須臾,人就抱著一堆東西喜滋滋地回來了。
“柳姐姐,給。”他開始(迫于yin/威)依言轉(zhuǎn)達(dá),“酒是掌柜早前自己泡制的,他說……嗯,說柳姐姐的鼻子倒是靈得很。這是甜品堂的點心,掌拒的說他排了好久的隊本想留著自己享用的,便……咳,便宜柳姐姐了。蓮花酥餅是口口香的新品,想必您也沒吃過。這些牛肉兔肉也是掌柜才鹵好的,他說您別是特意瞅著今日來的吧。還有胭脂,水粉,發(fā)簪……呃,掌拒的說,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打扮打扮,您、您這一把年紀(jì)了也不怕嫁不出去。”
好嘛,果然是沈悅卿的一慣風(fēng)格,一邊比任何人都嫌棄她,一邊又恨不得把所有他有的都給她。
“……好,替我跟掌拒的道聲謝。”柳予安笑容滿面地接過來,假裝沒看到店小二尷尬的神色,她隨手扔給他一綻銀子,“酒錢。剩下的留著給大娘瞧病!
店小二羞紅了臉,連連推拒,“不不不,柳姐姐我不要!毕肫鹚恳淮蔚牟钍聨缀醵际蔷潘酪簧,心里頓時難受非常,聲音都不覺低了許多,“柳姐姐,我不能要,我要是拿了,我娘又該生我的氣了。再說,您已經(jīng)給的……”
“孩子話!绷璋膊淮言捳f完就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解釋道,“大娘待我好,我只是以心換心罷了。你既喚我一聲姐姐,我也當(dāng)有所作為呀!
“那也不行,我娘……”
“先不說這個,我問你啊!
店小二果然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柳姐姐您說!
“那邊……”柳予安下巴點了點遠(yuǎn)處幾個人,“知道怎么回事嗎?”
店小二順著她說的方向看過去,見到本城有名的地痞流氓圍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推推搡搡罵罵咧咧的,他習(xí)以為常地答道,“是個打抱不平的外鄉(xiāng)人,已經(jīng)被圍了好一會兒了!
柳予安把酒葫蘆往腰間一掛,邁步出門,沖他揮了揮手,“過幾日得空,我去看看大娘!
店小二看了看手里的銀子,又看了看瀟灑離去的柳予安,很沒出息地紅了眼眶。
四海城誰不認(rèn)識柳予安呢?
那是一個為人灑脫不拘小節(jié)卻又古道熱腸俠肝義膽的好姑娘。
“走了?”
店小二扭頭就見自家掌柜圍著圍兜擦著手掌一臉云淡風(fēng)輕地走到他的身旁,與他一起望向柳予安離去的方向。
“走了。”
店小二瞄他一眼,啊不說話的掌柜當(dāng)真是玉樹臨風(fēng)一表人才。
“人如何?可是四肢健全?”
“……”店小二默默地翻了個白眼,瞧瞧這問的什么話?明明關(guān)心的不得了,偏就說不出一句中聽的話,難怪不得柳姐姐的歡心呢!
“嗯?”沒得到及時回復(fù)的沈悅卿不悅地瞥了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立即說道,“健全!柳姐姐好著呢。她還要我代她向掌柜的道謝呢!
“哼,誰稀罕她的謝。”沈悅卿一臉冷酷地表示他的不屑。
店小二撇嘴,也不知道是誰整天望眼欲穿地盼著柳姐姐來呢,那些酒啊肉啊點心啊什么的,明明就是為了柳姐姐精心準(zhǔn)備的,不直說也就罷了,竟然還擠兌人家,搞得他都想要跟柳姐姐站一邊兒了。
“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
冷嗖嗖的聲音從頭頂飄過,店小二縮了縮脖子,“掌柜的我先進(jìn)去了。”走了兩步,又回來把銀子雙手奉上,“柳姐姐的酒錢。”
沈悅卿不耐煩地趕他,“拿走拿走,看到她的銀子就鬧心。”
“是。”小二悄悄做了個鬼臉,有點幸災(zāi)樂禍地想,哼哼,柳姐姐不在,不高興了吧。
沈悅卿抱臂倚著門框,拇指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手中的耳珰,在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熙熙攘攘卻唯獨不見她蹤影的長街后,終于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罵,臭丫頭,就不能多等他一會兒嗎。
柳予安找了處陰涼的地兒靠著,卻不小心碰到了腰間的傷口,她“嘶”了一聲,沒怎么在意,只饒有興致地瞧著不遠(yuǎn)處吵鬧的人群。
書生義正辭嚴(yán)地講著道理,“這位兄臺當(dāng)聽聞孟老夫子曾曰'老吾老以及人……”
“閉、閉嘴!用、用、用得著你、你……”
“四哥!睆埲o緊拉住口吃的李四,可別再說下去了,就他這張嘴還想跟滿口孔孟之道的讀書人理論,怕不是腦子也壞了。
“說、說!”
李四很憤怒,他就是勒索了一個老太太怎么著?用得著旁人教他做人?他要是不結(jié)巴,信不信能把這強出頭的小子罵得他娘都不認(rèn)識!
“四哥別跟他廢話。小子,好人讓你做了,可我們兄弟也不能空手而歸,你現(xiàn)在痛痛快快的把錢交出來一切都好說,不然有你好看!”
“有你好看!”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齊聲附和。
書生抿了抿唇,頗有些苦惱地掃一圈地頭蛇們。不過,他仍是樂觀地想著對方應(yīng)該還是可以聽聽勸的,畢竟若不是生活所迫,誰愿意做這些勾當(dāng)。于是他開口道,“兄臺,孔夫子云……”
“廢、廢話少說!有、有錢就放、放你走,沒、沒錢,打、打斷你的腿!”
書生見如何都說不通,面上不禁帶了幾分窘相,連話都說得磕絆起來,“兄、兄臺見諒,小生囊中也、也稍許羞澀!
嗯,看上去確實很羞澀。柳予安好整以暇地繼續(xù)觀望著。
見書生不僅不交出錢財竟然還敢學(xué)他說話,李四登時覺得自己被挑釁了。他將眼睛一瞪,大手一揮,“兄、兄弟們,給、給、給我……”
“李四!
“打”字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嚨,李四怒氣沖沖地回頭呵道,“誰、誰……柳、柳……晦、晦氣!”
娘/的?辞鍋砣耍钏闹淞R一聲,極不甘心地把高抬的手臂放了下來。
張三等人見狀一起看過去,皆暗道一聲倒霉。
幾人互相看了看,一致望向張三。
張三不得不揚起狗腿的笑容,“柳爺您回來了?”
柳予安慢悠悠地踱步過去,似笑非笑道,“怎么,回來得不是時候?可是壞了你們敲詐勒索欺凌老弱的好事兒?”
李四腰桿兒一挺,兇相畢露,“臭、臭……”臭/娘/們兒,別他/娘/的給你臉就上天了,勞資前幾回是讓著你的!
張三一瞧他面色就知道他是不服氣的,可他服氣呀。柳爺是白叫的嗎?那是他們用□□的疼痛換來的深刻認(rèn)知,于是他果斷捂住李四要口出狂言的嘴,“柳爺說笑了,我們跟這位兄弟開玩笑呢,呵呵……”
柳予安懶得跟他們計較,她扔給張三一袋碎銀,輕斥道,“若有下次,定不輕饒!
張三接過后忙不迭地點頭,趕緊拖上一眾小聲吵吵的弟兄們溜了。
出門沒看黃歷,竟然遇上了柳予安。
柳予安是誰?那是除暴安良的正義使者,他們見著了都要躲著走的。
柳予安看他們幾個灰溜溜的身影,低嘆一聲,“若實在找不著活計,就去四海樓找沈掌柜,就說是我讓你們?nèi)サ摹!?br> 張三看了看自己瘸著的一條腿,再看李四不靈光的嘴,還有趙五瞎了一只的眼睛,錢六剛過腰身的個頭……他們這些人的身上總有些缺陷,從小時起就遭受了各種異樣的眼光和太多不友好的對待,若是不兇一點,又怎么在四海城立足。人,不都是欺軟怕硬的么。
他搖搖頭,沒有回應(yīng)。
柳予安也不多做置喙,她了解他們的心理,可這并不是長久之計,總要想些法子才是……
書生眼瞅著地頭蛇們在面前姑娘的三言兩語中離去,頓時對她肅然起敬。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柳予安回神就見青年一本正經(jīng)地俯身作揖,她于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公子與胸?zé)o點墨之人引經(jīng)據(jù)典,好趣味呀!
書生將她眼中的促狹看得清楚,只覺窘迫不已,奈何又不知如何接茬,急得腦門的汗仿佛要冒出來。
柳予安心情頗好地觀賞他的窘態(tài),青年在她的目光下更顯局促,慢慢地那一雙耳朵似是紅了?
柳予安一看,呀不得了,她要再不收斂些,這場還不好收了。她干咳一聲,努力把笑意壓下去,開始沒話找話道,“公子面生,敢問如何稱呼?來這四海城可是有事?”
書生松口氣。他從未被一個姑娘如此調(diào)笑和長久注視,果然還是會難為情。
他盡量保持面不改色,再次作揖道,“小生姓韓,復(fù)名笑時,字思修,姑娘直呼姓名就好。此次前來是為科考。”
柳予安恍然大悟,怪不得沈悅卿忙得不見蹤影。
“韓公子可聽過‘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
韓笑時點點頭,“略有耳聞。”
“那想必勿須解釋,韓公子也定然知曉小女子的意思了。”
韓笑時自然理解,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他這個遠(yuǎn)道而來的孤客,可是路見不平,他若袖手旁觀,豈不是辜負(fù)了寒窗苦讀考取功名的初衷。不過他還是說道,“多謝姑娘提點!
“那便好。據(jù)聞月余后就是秋闈之試,那便預(yù)祝韓公子金榜題名了。告辭!
見她扭頭就走,韓笑時怔愣下立即追上去,“姑、姑娘請留步!
柳予安疑惑地看向他,“韓公子可還有事?”
韓笑時囁嚅半天,才漲紅了臉說道,“姑、姑娘還未告知芳名。”
柳予安一拍額頭,歉笑道,“是我失禮了。小女子柳予安!
“柳姑娘,”韓笑時見她提著諸多東西似是不便,故而鼓起勇氣說道,“柳姑娘,可要小生幫你分擔(dān)一些嗎?”
柳予安看向手里的東西,剛要笑笑拒絕,不防有人從后面沖上來狠狠撞向她,正撞在她還未愈合的傷口處。
柳予安悶哼一聲,冷汗立時布滿額頭,手上也失了力氣,那些沈悅卿給的吃食悉數(shù)掉在地上。
韓笑時嚇了一跳,見她痛苦地?fù)嵯蜓g,趕緊上前扶住她,“柳姑娘你還好嗎?啊!柳姑娘你流血……”
“噤聲!绷璋卜鲋氖直壅痉(wěn),好不容易把差點沒提上來的那口氣兒給喘勻了。
她向后看去,只來及看到錢六消失在街角的身影。
柳予安嘆息,也許她需要換一種方式和他們溝通。
韓笑時見她自己站穩(wěn),便蹲下身將東西撿起來提好,他瞥一眼柳予安,再瞥一眼她被染紅的腰間,擔(dān)憂不已,“柳姑娘你受傷了!
柳予安當(dāng)然知道自己受傷,那是她與對方過招時留下的劍傷,幸好她躲得快,不然躺下的恐怕就是她了。
她調(diào)整好呼吸后對著韓笑時笑道,“無甚大礙,只是要勞煩韓公子送一程了!
“柳姑娘客氣了!
韓笑時想去攙扶她,又有點猶豫。
柳予安沒察覺他的動作,指路給他看,“我住在城西河邊不遠(yuǎn)處的一個有籬笆的木屋里,離這里不是很遠(yuǎn)。”
韓笑時眼睛一亮,“小生也借住在那里,柳姑娘如有需要,盡管開口!
柳予安感激地笑笑,“好,先謝過韓公子!
兩個人就此無話。
韓笑時幾次都想開口,想想又覺得唐突,只好默默地跟在柳予安的身邊。
走著走著,韓笑時發(fā)現(xiàn)了柳予安的異樣。
“柳姑娘……”他遲疑地喊了一聲。
柳予安眼前昏黑,腰間的布衣早已被血浸透,若不是顧及這來往人群,她早想一躺了之。
韓笑時忽然行至她面前彎下腰,背對著她道,“柳姑娘,請恕小生無禮,小生見姑娘似是疼痛難耐,不若由小生來背柳姑娘吧!
柳予安垂眸望著他并不寬厚的后背,突然就軟弱了。整日做個刀槍不入的女俠也會累,可是她太想被需要了,不然活著是為什么?賞金獵人,雖然危險,回報卻也極高。每回看到他們捧著她贈送的銀兩對她高喊“活菩薩”時,她都很欣慰。那是她存在的意義。
“柳姑娘!
他還執(zhí)著地躬著身在等她。
從未有人如此待她,從來都是她站在別人的身前。就連沈悅卿,也是她多年前云游四海時順手搭救。
原來偶爾軟弱竟這般讓人心動。
柳予安將手搭向他的雙肩,“多謝!
“失禮了,”韓笑時將她馱穩(wěn)后便邁步向前,“柳姑娘放心,有小生在。”
“……好!
等她醒來的時候,屋子里一燈如豆,辨不清時辰,而燈下有兩個男人在……飲茶對弈?
“你們……”柳予安有些吃力地支起身子。
“柳姑娘你醒了?”韓笑時急忙起身。
“誒,韓兄,你坐,我來!鄙驉偳湟话褜⑺醋诘首由希Φ,“我來就好,沒有讓客人服侍主人的道理!
韓笑時被迫坐回位置,“……沈兄請!
柳予安原想讓沈悅卿客氣點兒,結(jié)果對上了他毫無笑意的眸子。雖然她自覺沒做錯什么,但莫名還是有些心虛,“你、你怎么來了?”
沈悅卿險些被她氣笑。
他提心吊膽地等到她回來了,可這個沒良心的臭丫頭連面兒都不跟他見,拿了酒轉(zhuǎn)身就走,這就也罷了,受了這么重的傷竟然也不與他說,還有,他再晚來一步,她的衣裳都要被人脫了!
沈悅卿鐵青著臉回道,“我不能來嗎?收了我的吃食和酒,我還不能來討一口喝了?”
嘴里說著不饒人的話,手下扶她的動作卻是極輕柔,生怕弄疼了她。
柳予安失笑,隨口解釋道,“是意外,我沒想到……”
“你沒想到的意外還少嗎!”
柳予安被吼得一愣神。
“咳,沈兄!
沈悅卿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復(fù)又掛上笑容轉(zhuǎn)身對韓笑時道,“韓兄莫怪,這丫頭太不省心了!
韓笑時起身施禮,“還望沈兄體諒,柳姑娘現(xiàn)下還受著傷!
聞言,柳姑娘配合地皺起了眉頭。
沈悅卿看她一眼,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罷了,她幾時聽過他的話。
“韓兄所言甚是,是我失態(tài)了!
“如此。夜已深沉,柳姑娘既已醒來,那小生便不再打擾,請恕小生先行告辭!
“也好,今日多謝韓兄。”
“沈兄言重了!表n笑時轉(zhuǎn)身對柳予安行禮道,“柳姑娘安心養(yǎng)傷,小生明日再來叨擾。”
“好,勞煩韓公子了!
柳予安一直將他目送出門,直至一道明顯帶著情緒的聲音響了起來。
“看夠了嗎?”
柳予安嘴角輕撇,從善如流地答道,“看夠了!
沈悅卿冷笑,“我道是沒看夠,不若他留下我走!
瞧瞧,怎么著也是個世家公子,竟同她鬧起了脾氣。
“氣話,我與韓公子不過萍水相逢,與沈二爺可是有多年交情!
“哼!
沈悅卿發(fā)出了“算你識相”的聲音,決定不再同她計較,“等著,二爺去給你盛碗粥!
“謝二爺!
沈某人很是受用地應(yīng)了聲。少頃,端著粥進(jìn)來,遞給她,“來!
“嗯!
沈悅卿耐心等到她吃完才道,“說吧,我聽著!
柳予安已經(jīng)想好說辭,言簡意賅道,“有人要孔雀的命,孔雀是他的代號,我就不告訴你是誰了,原本不是難事,未想他除了暗衛(wèi)還有一個影衛(wèi),是我疏忽了!
她輕描淡寫地把當(dāng)時的兇險一言蔽之,卻不知他擔(dān)驚受怕了多久。
“丫頭,”好半晌,沈悅卿才開口問道,“當(dāng)真只有這一條路嗎?”
柳予安默了默,才輕聲言道,“也許有,但我還沒找到!
蠟燭即將燃盡,沈悅卿的聲音也飄忽地聽不真切,“你以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可曾、想過我嗎?”
柳予安并未作答。
沈悅卿自嘲一笑,復(fù)又神色自若地從懷中掏出耳珰,“來,送你的。”
柳予安剛要去接,他又縮回了手,“我來吧。”
“……好。”
“丫頭,”他一邊給她戴,一邊看似隨意地說道,“府上來了人,明日一早我就要隨他們回去了。”說到這,他笑了笑,“你若再晚一日,可就見不著我了!
柳予安僵了一下,很快恢復(fù)如常,“出來這么久,是該回去了!
“不問問我回去是做什么?”
柳予安摸了摸耳珰,隨口應(yīng)道,“想是府上的老爺夫人給二爺覓了樁良緣吧?”
沈悅卿失笑道,“偏你機(jī)靈。那,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二爺一路順風(fēng)。”
沈悅卿早料到她不會說出他想聽的話,所以心底那微弱的酸澀感他權(quán)當(dāng)不存在了。
“你呀,總是這般不留情。無妨,我原也沒有期待。但是丫頭,我等你五載,可能換你許我六月之期?”
柳予安對沈悅卿的感情并不純粹。
她救過他,他便跟了她五年,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她笑,他也樂。她難過,他也不痛快。偶爾受了傷,他的臉色會比她還難看。
她自是知曉他的心思,可也僅限于知曉,她給不了他想要的感情。
自然,她曾堅定地拒絕過他,但他并沒因此而退縮,仍舊待她如初。
沈悅卿之于她,是朋友,是知己,是兄長,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應(yīng)承下來。
“好,我允你。”
“還有一事!
“你說!
“這六月你不要接任何懸賞!
“……行吧。”
不接就不接了,就當(dāng)讓他安了回程的心吧。
柳予安覺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
沈悅卿也滿意地翹起了嘴角,“酒都給你備著了,但你不可多飲。”
“……也、也行吧!泵銖姂(yīng)聲。
“你的傷不輕,我又不在,那個書生我瞧著不似心懷叵測之人,我已將你托付與他。”
“……”柳予安扶額,“二爺,你這、不妥吧?”
“我不放心!
“……行、行吧,你說了算!
“我業(yè)已交代了小二,有需要跑腿的,盡管使喚他。”
“……你今日怎這般啰嗦!
沈悅卿苦笑,“偏你這臭丫頭沒心沒肺。也罷,你照顧好自己就是了。”
“安心!
“以防你傷勢有變,我今夜便宿在西廂房,明日一早我自行離去,便不與你招呼了!
“好,那你——多保重!
“嗯,”沈悅卿扶她躺下,又叮囑道,“六月之期,你當(dāng)放在心上!
“好!
言猶在耳,然六月已過,她并未等到沈悅卿的歸來。她本是浮萍之身,沈悅卿也亦不在四海城,她自是沒有理由再留在那里。
韓笑時曾邀她同行,被她婉拒。又兩月后她終于無法忍受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生活,遂在一切安排妥當(dāng)后獨自北上,繼續(xù)在行進(jìn)過程中思考她人生的意義。
臨行時,她大筆一揮,給沈悅卿留下八個字: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而后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人生的意義還沒想明白,卻在大鄴遇上了韓笑時,彼時她的境況略微有些慘。
錢袋子被順走了,干糧袋子空了,酒葫蘆更是一滴酒都倒不出來,就在她考慮是否要擺攤賣藝時,韓笑時叫住了她。
當(dāng)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她還是她,韓笑時卻已是官居二品的都御使大人了。
受人恩惠,她一時半刻無以為報,又兼韓笑時對她竭力挽留,她便留在他府上做了一名閑散侍衛(wèi)。
她不清楚都御使的職責(zé),但她曾親眼目睹過他與旁人對峙的風(fēng)采。
口若懸河,字字珠璣。
他站在那里,一步也不退讓。
像一棵松柏,堅韌,不屈。
所以后來她留下不再是因為要報答他兩次出手相助的恩情,而是想要護(hù)他周全。
見多了他剛正不阿的一面,她對他竟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柳予安坐在房頂遙望著懸在天邊的明月,頗為苦惱地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
“如此良辰美景,阿芙何故嘆氣?”韓笑時從木梯爬上來坐在她的旁邊,笑意盈盈地問道,“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阿芙”是幼時師父瞧見路邊塘里開得正盛的芙蕖隨口給她取的ru名,沈悅卿也知曉,只是似乎他更愛叫她“臭丫頭”。
說到煩心事,目下確有一樁,但不可與人言說。
柳予安決定搪塞過去,“夜深人靜之時,心緒總是萬千的。倒是大人,怎的還未安歇?”
“今日得了一壇好酒,白日里尋不得空,只此時方能與阿芙對飲!表n笑時斟滿一杯遞給她,“據(jù)聞此酒已塵封多年,名曰烈喉,阿芙嘗嘗看!
韓笑時此人,不笑是都御使,但凡他笑,那就是眉目如畫的翩翩佳公子。以往也就罷了,然自她生了想法,再對上他溫和專注的笑容時,便不能鎮(zhèn)定如常了。于是她匆匆接過杯盞,仰起頭一飲而盡。
酒是好酒,入口綿長,回味無窮,只是到底烈了些,柳予安竭力忍了忍,才沒有當(dāng)場失態(tài)。
韓笑時呆了呆,搖頭失笑道,“阿芙果真嗜酒,”他重新幫她斟滿,溫言勸道,“但阿芙這般飲法易醉,醉酒傷身。這一盞且慢些喝!
柳予安假咳一聲,試圖找回顏面,“實在是好酒難尋,讓大人見笑了!
韓笑時笑看她一眼,“阿芙若喜歡,這壇子酒我便借花獻(xiàn)佛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大人!绷璋埠敛豢蜌獾鼐椭鹿鈱⒕坪J灌滿,神情很是認(rèn)真。
韓笑時被她逗笑,不禁問道,“阿芙何以如此愛酒?”
柳予安心滿意足地拍了拍酒葫蘆,亦真亦假地答道,“一醉解千愁嘛!
“阿芙醉過嗎?”
“醉過。大人呢?”
“讀書時不敢有絲毫怠慢,中舉后亦不敢松懈,如今身在此位更需時刻保持清明,是以未曾醉過。”
“倘若日后尋得時機(jī),大人或可嘗試一番!
“阿芙可會作陪?”
“不勝榮幸!
“那便約在后日此時,如何?”
“后日?”
“嗯,”韓笑時指著天上的滿月,“后日中秋,朝廷休沐兩日,我?guī)О④阶咭蛔!?br> “只——我與大人兩人嗎?”
“正是,府里的仆役屆時我會遣他們回去團(tuán)聚!
“既如此,”柳予安克制地清清喉嚨,矜持地點了點頭,“那我便陪大人走一遭吧!
中秋那日真是熱鬧啊,人山人海的,入眼處都是攢動的人頭。
柳予安不由感嘆,“不愧是大鄴啊,比四海城熱鬧多了。”
韓笑時從攤主手里接過兔兒爺,轉(zhuǎn)身就遞給了柳予安,“送給阿芙!庇中χ厮脑,“那定要讓阿芙見一見除夕時的大鄴了!
柳予安只顧看著手中的兔兒爺,心思早已飄遠(yuǎn),哪里還顧得上大鄴和除夕。
耳邊又傳來韓笑時詢問的聲音,“阿芙要猜一個嗎?可以討個彩頭!
他送了一個兔兒爺給她,那有來有往她也要回贈的,絕非她起了甚么歪心思。
念及此,柳予安眉?xì)g眼笑道,“猜。”
“那阿芙挑一個!
“嗯——就這個吧,春色滿園十五夜,成語么……唔……”
韓笑時但笑不語,靜靜等待著。
“我知道了!”柳予安拿下燈籠告訴攤主答案,“是花好月圓,對嗎?”
攤主樂呵呵地說,“姑娘答對了,中秋可不就圖個花好月圓嘛。來,姑娘,這是你的彩頭,拿好咯!
是一只羊毛氈的小猴子,活靈活現(xiàn)的,異?蓯。
柳予安極其自然地向韓笑時伸出手,“禮尚往來,送給大人。”
韓笑時也不推辭,“多謝阿芙,那我卻之不恭了!
柳予安正要接話,不妨有人在旁邊叫了一聲“韓大人”。
她瞧過去,是個美人。美人她也認(rèn)識,僉都御史司空大人家的千金,司空汀蘭。
美人款款行至跟前曲身行禮,“韓大人有禮,柳姑娘有禮!
韓笑時示意她不必客氣,柳予安也抱了抱拳。
司空汀蘭便與韓笑時聊了起來,偶有談?wù)摰剿,她則報以微笑。
他們侃侃而談,熟稔地仿似已相知多年,而她,宛若一個被隔絕在外的陌路人。
他們并肩站在一起,在漫天華彩的煙火映襯下,真真是一對璧人,她甚至發(fā)現(xiàn)了韓笑時某些細(xì)微的變化。
他的笑雖還是溫和的,卻與對她時是不同的,好像帶了些……帶了些……喜悅嗎?
哦原來是這樣嗎?
柳予安有些失落,但隨即收拾好心情,江湖草莽與肱股之臣本就非一路人。她留下,也并非是因為私情,不是嗎?
他們聊了不多時便相互道別。
韓笑時問她,“阿芙想放花燈嗎?”
“……好啊!
他們便往河邊走去,豈知韓笑時走了幾步又頓了頓回了頭。
柳予安便也隨他看過去。
她看到司空汀蘭并未離去,竟一直目送他們,見他們回了頭,便綻開一抹笑,沖他們揮了揮手。
雖非回眸,這一笑也足以讓六宮粉黛無顏色了。
再瞧韓笑時,他的臉上果然也掛了笑。
“我們走吧!
柳予安默默地嘆了口氣。
他們放了花燈,又各處轉(zhuǎn)了轉(zhuǎn),周圍人聲鼎沸的,還是很熱鬧,但柳予安已沒了歡喜的情緒。
韓笑時好似沒有發(fā)覺,仍是與她說話,“阿芙餓了吧?前面巷子里有戶人家做的桂花糕很好吃,更是釀得一手不錯的桂花酒!
“好!
巷子很深,也很靜,靜謐得讓頻頻走神的她也察覺到了不安。
“大人……”柳予安遲疑地開口,卻突覺有一股凌厲的劍氣自身后直逼韓笑時,她驚了一驚,急忙推開他,那人的劍便堪堪擦過她的肩頭。
許是未料有此變故,那人動作一滯,卻又極快地轉(zhuǎn)身重新刺向韓笑時。
柳予安來不及思考,飛快地抽出腰間的軟劍挑開他的攻勢。
那人被她兩次壞事,眼神發(fā)狠,迅速吹了聲口哨。
柳予安暗道一聲壞了,沖韓笑時喊道,“大人先走!
很快又來了幾個黑衣人,柳予安應(yīng)接不暇,卻始終沒有讓任何一個人近了韓笑時的身。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來者功夫都不低,她已明顯感到力不從心。
這一切皆在轉(zhuǎn)瞬間發(fā)生,即便韓笑時今日唱得就是這一出引蛇出洞也還是慢了反應(yīng)。
他見柳予安身上已多處受傷,沉聲呵道,“還不出來!”
隨著這一聲叱喝,不知從哪里飛出了多名勁裝男子加入了混戰(zhàn),局勢霎時逆轉(zhuǎn)。
“留活口!阿芙避開!”
她怎么能避開呢?她也是護(hù)衛(wèi)呀。柳予安笑了笑,看,她這個“護(hù)衛(wèi)”不是起了作用么。
沒有很久,黑衣人盡數(shù)被伏,約莫是覺脫身無望,還未待韓笑時走近,便已見多人口吐鮮血。
“李牧!”
李牧聞聲快速出手卸了身邊之人的下顎。
“我不殺你。”韓笑時對僥幸活著的那個黑衣人道,“我有幾句話,煩你轉(zhuǎn)達(dá)!
“第一,螳螂捕蟬,焉知自己是螳螂還是蟬。第二,施惡行之人必當(dāng)食惡行之果。第三,”他停頓片刻,淺笑道,“我有一份大禮,不出半月,定會親自奉上!
“李牧,放人吧!
“是!
黑衣人掃了一眼同伴后閃身離去。
“將此處收拾妥當(dāng)后,李牧,你自去領(lǐng)罰!
“是!
直到此時,韓笑時才走向柳予安,“阿芙,你受傷了!
柳予安側(cè)身躲過他欲攙扶她的手,笑望他道,“大人,前方可有桂花酒嗎?”
“……有。”
柳予安點點頭,“那便好。不過現(xiàn)下我忽然沒了喝酒的興致,只怕要失了大人的約了!
“阿芙……”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大人不應(yīng)以身犯險。”
“……是我思慮不周,拖累了阿芙,待阿芙傷好,我以酒賠罪!
“大人言重了。”
柳予安低頭扯了扯身上血跡斑斑的月白羅衫。
平日里她多做男裝打扮,今日卻特意換了新服,亦簪了發(fā),描了眉,抿了唇,涂了胭脂。
想必就是這一身裝束才使黑衣人無所顧忌的吧。
委實可笑了些,人言女為悅己者容,無人悅她,她容與誰看呢?
“大人,”她不能再待在這里,她的笑已經(jīng)無法維持下去,“我想先行告退!
韓笑時心知已傷害到她,只得暗嘆一聲道,“……好,你、你的傷——”
“我會處理的。那——阿芙告退。”
待望不見她時,韓笑時吩咐李牧道,“派個人暗中跟著,再去叫個大夫!
“是。”
韓笑時說完就往巷子深處走去,等他回到府上,夜色已經(jīng)深沉,猶豫半晌,他還是敲響了柳予安的房門。
“阿芙,睡了嗎?”
無人應(yīng)答。
再敲,還是沒有響動。
韓笑時推開了門,一室靜寂,他點了燈,照亮了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一眼便瞧見了桌子中央的兔兒爺。
柳予安不辭而別。
韓笑時苦笑一聲,將手里的桂花酒并排放在了兔兒爺?shù)倪吷希笙綦x去。
柳予安原想留書一封,想了許久,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兔兒爺她是想帶走的,可留著又徒增煩惱,于是就有了韓笑時看到的一幕。
她以為即使他與司空汀蘭在一起,她只要護(hù)好他也能行,不成想,他并不需要她的一廂情愿。那個李牧,身手可比她好多了,那么再要留下就自尋煩惱了。
此后柳予安漫無目的地走著,也自是聽聞了韓笑時說的大禮是什么,果真是大禮,他把今上的親弟慶王爺送進(jìn)了大理寺。
這么看,還是以前的韓笑時更可愛,那個逗上兩句耳朵便會紅的人?墒前,如今的他才更讓人念念不忘啊。
“唉……”
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想一想,司空汀蘭,大家閨秀,什么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想必都是信手拈來吧,比起只得一身保命功夫的她,可是好了太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罷,也罷。
這一日,她剛剛擒了一個偷兒,正無精打采地游蕩著,卻忽聞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疑惑地四周望了望,結(jié)果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氣沖沖朝她走來的——“沈悅卿?”
沈悅卿呼哧呼哧地喘氣兒,想是氣得不輕,“柳予安,你當(dāng)真是鐵石心腸!”
“呃……”柳予安心虛地躲開他的視線,后又想起她明明遵守了承諾,復(fù)又挺直腰板道,“我、我怎么了?”
她沒怎么,一直以來有事的都是他。
沈悅卿幾個深呼吸做下來心情已趨于平靜。
初初看到她,他還以為錯認(rèn)了人,再瞅她腰間,果然掛了個葫蘆,那一瞬間,沈悅卿高興地差點哭出來又氣得差點死過去。
他讓她等他半載,他也確實馬不停蹄地趕回去,奈何風(fēng)云多變,途徑某地的時候遇上了瘟疫,他被阻攔了好一段時間,待他回到四海城,她果真已經(jīng)離去。
他看著她留下的筆跡,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她去哪了?她還回不回來?她有危險嗎?她有沒有受傷?吃得好嗎?有地方落腳嗎?……太多太多擔(dān)憂差點擠破他腦子。
他想過等她,但她會不會以為他不回來了所以也不回來了?他也想過去找她,但天下之大,他又該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他等了又等,終于熬不住內(nèi)心的焦躁,啟程離開了四海城。他已經(jīng)做好了找上幾年甚至再無法與她相見的準(zhǔn)備,所以突然間看到她,他只以為是自己思念成疾看誰都是她了。
柳予安看他面色不渝,又半晌不吭聲,遂問道,“沈悅卿,你怎么了?說起來,你怎么在這?”
沈悅卿揉了一把臉,對著她,無比認(rèn)真道,“丫頭,跟我回四海城吧!
“你、你什么時候回去的?”
“是我沒有遵守承諾,但往后不會了,跟我一起回去,好嗎?你若不愛待在四海城,天涯海角,我與你同去,好不好?”
“可是我……”
“丫頭,你就當(dāng)是為了我活著,因為沒了你,我活不了,但我又不想死,所以你就當(dāng)是在救我,好嗎?”
柳予安錯愕不已,沈悅卿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將話講得如此直白,這、這要她如何拒絕啊。
“二爺,你這、你、你……”
沈悅卿還是懂她的,就當(dāng)他不要臉好了,他可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遍尋無果的絕望。人生短短幾十載,他已經(jīng)浪費了許多光陰,余生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丫頭,二爺我別無所求,只求你這一件事!
“可……”
“我煮飯給你吃!
“我……”
“釀酒給你喝!
“你……”
“銀子給你花!
“二……”
“陪你逛廟會。”
“爺……”
“帶你賞花燈。”
“等……”
“什么都依你。”
“行、行吧……”
似乎也挺好,柳予安想,她孤身一人在世,若有了牽絆,她大約也能好好活下去?磥恚瑸樗嘶钪,就是她活著的意義了。也罷,畢竟沈悅卿一副離了她活不成的樣子。
沈悅卿自是不知柳予安對他的腹腓,不過,即使知曉,料想他也不會擱在心上,因為他確實離不了她。柳予安的心是偏向他的,五年,不僅是光陰的流逝,更是感情的不可分割。
這便好,他總是能將她堅硬又柔軟的心暖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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