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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月
喜歡一個人,只需一眼夠了,
而愛上一個人,也許一瞬便也夠了。
。ㄒ唬
十歲之前,他是個啞巴。
單薄清透,五官細致,卻終究是個啞巴。
眾人只得嘆一聲,可惜可惜!
林家世代為醫(yī),宛月,宛月,取的是月之高華,品性純潔之意。
醫(yī)者父母心,這是林家代代祖訓,然而卻治不好宛月的啞癥,更不敢顯他的真正男兒身。
這就是林家曾得罪權(quán)臣的下場,輕則流放,重誅九族。
然而先皇卻在御批之時的最后一刻留下了恩典,生子斬首,若生女則流放。
于是仍在娘胎中的宛月,在出生那一刻,便已被定為了女子,茍且活在世上,
即使能瞞天過海,終還是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
年少時光,總是懵懵懂懂,一閃即逝。
每個見過林家女兒之人,都會忍不住贊嘆那鳳目修眉,墨黑長發(fā),臉上淡淡一勾笑容,更顯姿貌絕倫。
然,美貌是禍非福,終會引來禍患,何況他背負的,是一個男子的軀體。
于是,母親毒啞了他的聲音,杜絕了后患。
又以遍訪名醫(yī)為由,帶著他避于僻靜之處,只為換來兩人平靜的生活,使他安然長大。
許多年后,宛月回憶起那段沉默的歲月時,唯一可辨的,便只有手中棋子的溫熱與母親手把手教他識得的藥草味。
“想要說話,便只有靠你自己。林家世代為醫(yī),這一關(guān)你若過不了,將來便算不得是我林家的子孫!
母親死后,他用了五年。
整整五年,翻遍了所有的醫(yī)書與武書,閱盡了一切的草藥,嘗試了各種方法。
苦悶時,寂寞時,他便對著一副棋盤,一子一子地落下。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若無毅力對付眼前的困境,那便只能滿盤皆輸。
于是,他迷戀上了棋局,
十五歲時,他仍躲在世外桃源之中,每日與棋盤蟲鳥為伍,蓄著青絲,男女莫辨,卻如詩如畫。
“哎呀,你若是女子,我怎么著也都要把你拐回家去!
第一次對他說這話的男子,有著一雙似可勾心的眼,一雙堆盡平生萬種風情的眼。
對視的剎那就如墜入了花海。沉醉迷離。
宛月當時瞥了他一眼,卻沒有做聲。
“你在想我為什么會第一眼就認出你不是女子吧!
對方得意洋洋地道,似乎毫不介意他的冷漠與沉默。
“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看到我而不臉紅的人,平常女子哪有這樣的?”
即使這樣令人作嘔的話,宛月聽了后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神情巍然未變。
但也許他內(nèi)心深處是在后悔,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從山腳下將這個摔斷腿的少年帶回來。
與沉默的宛月不同,他很胍躁,胍躁到幾乎可以把死人說得從墳?zāi)估锱榔饋淼牡夭健?br>
“我絕不會相信你是個啞巴,但凡啞巴,都不會長得這么美的,至少我宮越這生當中,沒見過一個像你這么漂亮的啞巴!
他總是極盡所能地逼他開口,即使總是對牛彈琴也毫不介意。
“唉,你一定會想,我怎么這么沒用,好好地也會摔斷了腿!庇袝r,他也會長吁短嘆地對棋盤前的宛月說起自己的經(jīng)歷,盡管后者根本連正眼都沒有看他一下,“還不是因為人長的太好,被陸家的大小姐一路追趕,到了懸崖邊實在避無可避,也只能硬著頭皮跳了下來,所以說艷福太多,也是消受不起啊!
“我本是看好了懸崖下的一棵橫出來的樹枝,想著跳下去躲過一陣,待她走了也就安心了。誰料這樹枝看似粗壯,卻是中看不中用,剛踏上便斷了兩截,也不知有多少人踩著它過了,看來曾經(jīng)用過我這計謀的人不在少數(shù)啊!彼┼┎恍莸乇г沟馈
“我說宛月,你真準備一生埋沒在這寂寂無名的深山中,不出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此美好,你就不動心?”
那一瞬間,宛月那黑不見底的雙瞳似有波光流過,
緩緩地,他道:“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見宛月看著他,宮越笑了,那笑帶著一種魅惑,合著長挑的鳳目風流自現(xiàn)。
“說你沒見過世面,你還真沒見過。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自己不會看么?”
他指指他頸項間的玉環(huán),那是他自小便隨身佩帶的信物
上面只有一句詩
—— 一片飛花剪卻春,風飄萬點愁宛月 ——
他早已能開口說話
只是也早已習慣不開口。
(二)
“救一命,取一命!
宮越的原則就如宛月對棋局的著迷一般無法放棄。
在知道宮越亦也是出身世家,醫(yī)術(shù)不凡時,宛月并無太多驚訝。
“若是平常人等在我用夾板替他們固定腿時必會哭叫得死去活來,而你卻始終笑容滿面毫不在乎!
“因為我早已事先偷偷地服了緩解疼痛的藥丸,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還點了腿間的麻穴。”
宛月看了他一眼,那神情似乎在說,看吧,我就知道。
倒是宮越,卻是一臉哀怨地又抱怨了句:“不過我說兄弟啊,你也太惡毒了點,給人治傷,竟就不知道先緩解痛楚再行下手,照你這治法,十個人里九個人非得痛死不可!
“那也是因人而異,對你,無須如此大費周章。”
他淡淡地掃他一眼。
兩人之間于是涌起一種默契。
對待他們看不順眼的人,這些周章往往都是心照不宣地被忽略掉。
使那些遭受與宮越同等待遇,卻無宮越那樣修為的人們,個個都抱受了巨大的折磨與痛苦。
最終,還要雙手奉上金銀珠寶,以感謝他們的妙手回春。
“所以我說,其實,我們是很像的人!睂m越這樣下了結(jié)論。
“不像。”宛月回得斬釘截鐵。
相比宛月,宮越更喜歡以他的方式將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間。
有時他會只拿出一顆解藥,告訴中毒的人們,只有一人可活。
有時他會告訴對方,要活命則必須交出最心愛之物,而且絕不可刻意欺瞞。
于是有人獻財,有人獻地,更有人獻出美貌的妻女。
其實他最愛看的,便是原本道貌岸然的人們,互相推委猜忌,彼此攻擊,最終反目成仇。
于是宛月漸漸察覺,表面笑如春風,一臉明朗的宮越,也許有著比他更冷酷淡薄的心。
所以,他從未問過宮越的過去,也不想問。
即便如此,他們的名聲卻還是漸漸地大了起來。
一時之間,風頭無二。
然而樹大招風,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何況宮越的作風更使之樹敵日多。
“我說兄弟,看來我們得去找個靠山。”
“靠山?”
“寒云堡。”
說這話時,名醫(yī)宮越微瞇起眼,分明是在算計著什么。
寒云堡是名動天下的四大世家之一。
世間泰半醫(yī)館與妙手大夫,乃至奇珍異草,皆屬于其名下。
而寒云堡的主人卻是個至冷至酷的天下第一狂刀。
而真正見到鼎鼎大名的寒云堡的主人,卻是一次意外。
瓢潑大雨的樹下,宮越就這樣看見了那樣一個黑衣的俊美男子,彎腰俯身將被雷雨沖下樹的雛鳥,置于掌中,包扎妥當,隨即一躍而起放回樹間。
那身姿輕飄如燕,美妙無比。
回頭時,宮越注意到那男子有著一雙沉靜冷漠的雙眸,
神秘里帶點滄桑,冰冷中透著尊貴,挺若松柏,幽似翠竹,傲寒若梅,鋒芒內(nèi)斂。
即使是身后的一柄血刃長刀也絲毫掩蓋不了他周身的冷咧氣質(zhì)。
“我說兄臺,即便你將它放回,下一場大雨來臨之時,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然而對方瞥了他一眼,冰冷的眸中并不見絲毫的波紋流動,便轉(zhuǎn)身離去。
似乎根本沒有將他們這兩個名動天下的神醫(yī)放在眼里。
于是宮越有始以來第一次露出了一個玩味與充滿興味的笑容
“宛月,我終于又見到了一個和你一樣少言寡語的名醫(yī)!
宛月心念一動,冥冥之中仿佛感悟到了什么。
宮越說完這話,便跟隨著那黑衣男子而去,仿佛是歷史重演一般,名醫(yī)宮越又開始發(fā)揮他胍躁的天分,原本的兩人的隊伍就這樣變成了三人。
這一瞬間,宛月想起幼時在堂上懸掛的五個大字——醫(yī)者父母心
即便是再冷漠無情的人,只要生為醫(yī)者,便已無法抗拒內(nèi)心深處那份真正的慈悲之念。
他如是,宮越如是,眼前的男子更如是。
。ㄈ
時光流逝,寒云堡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更為平靜。
宮越也過得一日瀟灑過一日。
世人只道,他們是寒云堡網(wǎng)羅的兩大神醫(yī),特不知,他們的堡主寒云浩,根本不在乎這盛世虛名,更未關(guān)心過他們的去留。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面對棋盤時,宛月也曾想過自己的身世,然而卻泛不起半絲的追究與報仇的欲望。
常年世外平靜的生活,早已磨礪出了他清冷淡漠的性子,不同于宮越的外熱內(nèi)冷,更不同于寒云浩的外冷內(nèi)熱。
他就是宛月。
一片飛花剪卻春,風飄萬點愁宛月
“今日,你讓我五子可好?”
坐在對面的少女有著一雙靈動的眸子,明眸中似是春光閃爍,隱隱泛著某種如浩淼煙波的風華絕代,
第一次,他遇到了一個可使他下棋下到興味盎然的對手。
即使,他們的實力是如此懸殊。
她下棋時極為認真,時常注視著棋盤一霎不霎,雪白的雙頰因著情緒的渲染而浮上紅暈,
時光仿佛靜止一般,靜格成為一副美妙而溫柔的畫卷。
涌動的濃霧里,忽然有片片花瓣飛舞。永不調(diào)謝的杏花,竟然漫天飛舞,一片一片,華麗地繽紛落下,仿佛一場絢麗的花雨,伴隨這美麗的落花的,是淡淡的清香。
“好精致的人皮面具呀!彼锌,“若是人生也可如這面具般,輕易的便成為另一個人,該有多好!
他心念一動,清漠的神色未變,清冷的氣質(zhì)猶如一枝晨霜中的傲竹。
這世上每個人,一出生時便已被注定了命運。
有人富貴如云,有人貧賤若草。
有人一生大起大伏,有人則選擇平靜如水。
如他,亦如她。
他們之間身份的懸殊亦如他們棋局之上的高下。
竹影重重,月影融融。
此時獨坐高檐端一杯酒細品,本該是靜至情沉罷。
而他卻冷冷的笑著。
“竹影樓,鎖情愁……”
他玩弄著空掉的竹杯。然后一松手,讓它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知道她時常癡癡地注視著寒云浩的背影。
一如他的目光也時常著流連著她一般。
樹下,她輕柔地拾起一只落下的受傷雛鳥,面帶期盼地看著他。
他會意,將鳥兒包扎妥當,一躍而起,輕輕地置回樹間。
“即便你將它放回,下一場大雨來臨之時,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他緩緩道,一如當年的宮越。
“恩。”她仰頭,笑如春花,“但是下一次風雨來時,它便會長大些,不再會如現(xiàn)在這般柔弱!
他心頭一震,似有所悟。
。ㄋ模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其實,我并不想進宮,榮華富貴怎及得上自在逍遙的快意!
江湖兇險,宮廷狡詐,這古往今來的權(quán)勢名利之爭中,最悲哀的,莫過于她們這些為人所魚肉的弱女子,一入豪門深似海,后宮更是這海之深淵,一入宮闈,永不超生,然而世事便是如此,豈能盡如人意。
她雖年少,卻心思清明。
“姐姐已為救我而死,不能因我一人之故,而害得無辜的人被牽累,更不能因為我的任性,而使得你們陷入危機。”
他心頭微微痛了起來,仿佛被揪緊了一般,雖然許久以來,他從不知心痛為何物。
有份無緣,強求無福。
一番蕭索別離苦,挽斷羅衣留不住。
風拂過,吹落閑庭飛花無數(shù)。
“你可知道,喜歡一個人,只需一眼夠了,而愛上一個人,也許一瞬便也夠了!
她淡淡地笑著,“以前我不信這話呢,可現(xiàn)在我信了。”
他明白,因為他,也信了。
她時常對著寒云浩流露出厭惡的神情,惟獨對著他宛月方才展露本來的笑容。
即使他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為了想讓寒云浩憎恨她,放她離開這里,讓自己走得無牽無掛。
只為了斬斷一切可能的情絲糾葛。
他明白這一切,卻從不點破。
宮越亦也看得透這一切,亦更從未點破。
“所以我說過,其實,我們是很像的人。”
在說這話時,名動天下的神醫(yī)宮越不見了往常的嬉笑隨意,而是冷靜而又平穩(wěn)。
于是,那低沉卻冷清的聲音,由著心口筆直地震蕩出來,敲進他的心底。
也許他并非不愿開口
只是他早已習慣了不開口。
也許……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他沉默地注視著她甘之如飴地飲下那杯毒酒,眼波里漣漪瀲滟,如夜色般深沉,卻始終冷漠。
只是心里像開了一個洞,仿佛所有的感情都已流走了。
風落花滿庭。宛若年年花飛逝。
誰的笑如春花瀲滟嫵媚,輕紗曼舞間,又是誰的身影,引得他癡戀。
濃蔭綠樹下
他黑亮的瞳眸里閃著看不透的光,卻依舊是輕輕的笑了,
“這一次,我讓你九子,可好?”
而他的對面,早已空空如也。
插入書簽
這個番外我寫得似乎太草率了
以至于光看這文的人會問:她是誰?后來又怎么了。
正文里“她”是宛月喜歡的一個皇后候選人。
因為機緣巧合而逃婚,而和宛月在一起了
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番外里應(yīng)該看得出來。
更可能看得出其實宮越也是喜歡她的。
至于她為什么會死,也是正文里才有的,這里不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