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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太早,或者太晚
雨第一次見到海的時候,挺尷尬。
那時,雨還未成年,卻已開始獨自漂泊。懵懵懂懂的,一個人來到南半球那個陽光燦爛的城市。
雨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雖然不是出生富豪,卻有個非常疼愛她的家?烧且驗樘亲o了,于是她便如同未到季節(jié)的橄欖,總青青澀澀的。
橄欖成熟后應該非常美味,可是未成熟的橄欖呢?
雨不知道,海也不知道。當海第一眼見到雨時他根本未覺得這個女孩會在他生命中激起什么,因為,太早了,她出現(xiàn)的太早了……
不過不管如何,兩人還是見面了,如同秋天到了蘋果會落那么自然――
為了省錢,雨在出國后謊報了年齡搬出了homestay,而同另一個女孩住進了這間公寓。那天房東去出差了,女孩于是帶回了海。
雨什么也不知道,那時雨正快快樂樂的游水――公寓的樓下有游泳池――那天雨不知道為什么捏捏自己的腰,很驚訝的發(fā)現(xiàn)上面不知何時堆積了一些她非常害怕的東西,于是她急忙拿了出國前買的,一直未有機會穿的比基尼,就這么一個人跳下水來來回回的游著,不停。
然后雨很累,卻發(fā)現(xiàn)帶下來的干衣服被頑皮的小孩弄濕了。她無奈,只能在眾人訝異的眼光下裹著浴巾,匆匆向家跑去。
很凍,雨覺得四肢越來越冷――不是游泳的季節(jié)卻下水就是這樣的下場。雨開始責備自己的愚蠢。她需要一個熱水澡,一杯熱乎乎的牛奶,然后厚厚得裹上被子。就在雨伸出手去敲門的時候,門突然開了,她敲在了一個溫暖的身體上。
雨覺得當時她不應該張著口像個小呆子,她更不應該問一個更加傻的問題,還是用中文――“你找我?我不認識你。”
有人笑言這樣的恥辱在十到八年就會被遺忘,靜靜的被遺忘,連一絲痕跡也沒有。那,是不是正因為還不到八年這么久,所以雨怎么也忘不了海臉上綻出的那個微笑。
有些意外的,卻又似乎理所當然的微笑。壞壞的,好像至尊寶欺負紫霞時候才有的笑容。
雨尷尬得低頭鉆進屋子里,又紅著臉竄進了浴室,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要從喉嚨口跳出來。她磨蹭了很久很久才從浴室里面出來,熱氣將她全身上下薰得如同一只煮熟的螃蟹,包括她的臉。
同住的晶晶笑瞇瞇的介紹,這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雨點頭,也笑。
朋友,朋友。當時的雨不懂朋友的含義。她只會從字面上去理解別人說的話而忘記了什么是潛臺詞。
海笑笑走了,雨裹著被子發(fā)呆。已經(jīng)過了很久,她的腳早就冰涼,但是,她的臉卻還是紅彤彤的。
也許,是發(fā)燒了吧,誰知道呢?
一直就沒有了海的消息。
雨有時候會在睡醒的那個剎那,看著窗簾下溜進來的一絲金色,想起海的微笑。
雨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卻甜蜜得希望能夠永遠這樣下去。她無數(shù)次幻想著與海在某天某個街口相遇,然后呢?她不知道。
就好像現(xiàn)在,她真的在路口遇上了揮著手臂的海,她和他都停了下來,他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風將他短短的頭發(fā)不斷撩起,又撫平。陽光在他眼睛里流連。
雨突然的就紅了臉。她喃喃得道謝著,接過了海手中的筆袋――原是她走得太急而跌落了,正好被海揀起。
“你現(xiàn)在回家?”海抄著手,問。
“是啊,呃,你呢?”雨眼光亂瞟,也問。
“我,等人!焙nD了頓。
“哦……”兩人突然無話,海陪著雨走了一段路,突然說,“我還沒有你電話呢。說起來我可是你學長!
“學長?少騙人了!庇牦@訝的喊。
“騙誰也不騙你啊。我原來也是這語言學校的。”海咧著嘴笑呵呵。
雨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海的背后就是夕陽,四散的光芒將的整個人都包圍了,讓她看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只覺得很懊惱――她給了海手機號碼,卻忘記問他要他的。
不知道他會不會給我打呢?
雨對著手機,發(fā)了一個晚上的呆。
第二天雨頂著兩只熊貓眼去了學校,不經(jīng)意的,她看見晶晶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她怎么了?也同自己一樣,等一個人的電話,等了一夜么?
雨沒有想太多。
17歲的她總不會在不相干的任何事情上放太多心思――縱使在她長大一點后,發(fā)現(xiàn)其實世界上并沒有兩件完全無關的事情。
就好像人和人間,總有著應該不應該的,千絲萬縷的關系。
海的電話來了,雨握電話的手在微微的抖。
電話里海的聲音低低的,有點憂郁,好似大提琴一般流淌在雨的耳際。電話里雨的聲音輕輕的,歡快的,如同叮咚泉水一般敲打在海的耳畔。
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這么多話說。
她給海講家鄉(xiāng)的古運河,運河邊白色的欄桿和八角涼亭。她描述著家鄉(xiāng)的竹林,總有溫柔的陽光在翠綠的竹子間徘徊,寺廟里青衣的僧人時隱時現(xiàn)的,悠悠木魚聲于是就這么傳來。
海聽了,半天才啞聲說,“你真是一個細膩的女孩。”
他錯了,雨也許在某一方面是個細膩的女孩,但是在更多方面,她粗心得很,粗心的讓自己都覺得,不可饒恕。
雨和海三五天總會打個電話,一聊就聊到半夜。多數(shù)時候是海打給雨,雨有時也會打給海,不過若是她撥過去,總是時而通,時而不通。
也許他很忙吧,雨這么對自己說。幾次不通后,雨干脆放棄了,專心等海打給她。她將海的電話設定成vip,海來電時的鈴聲也和其它人不同。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自己,他是不同的。
雨很快樂,她不期待也沒有思考以后會如何,她只是單純的沉浸在這樣的快樂中――怎樣的快樂呢?
很多年后,雨像個心里醫(yī)生一樣分析給海聽――這種快樂就是背井離鄉(xiāng)后有個可以聊天的人,可以說說心里話可以信任的人。
“你說,這份信任你卻殘忍的將之肢解,該當何罪?”多年后雨斜著眼似笑非笑得看著海。
海只有摸摸鼻子苦笑。
他實在不能將面前這個總是笑瞇瞇的雨和那個倔強的含著淚,像只倒毛小狐貍一般的雨聯(lián)系起來。
那時的雨從不曾好好想過,快樂的相對面就是悲傷,而悲傷和快樂總是如影隨行。
雨那天真的很開心。因為她剛剛聯(lián)系上了一起出國的同班同學,一個同她同桌了三年的女孩。而且,她今天就要去那個女孩家里過夜,她們很久沒有聊聊了,今晚,一定要秉燭夜談。
雨打理著行李,七七八八不相干的東西帶了一大包,她擰開收音機,于是房間里跳躍起輕快的節(jié)奏。
“海?”雨很奇怪得看著手機上顯示的號碼。白天沒有免費電話,海干嗎打給她?
“喂喂,是海么?我今天要去同學家哦,所以不和你聊天了。我明天打給你好么?”雨的聲音也踩著音樂的節(jié)奏,海甚至可以想像她紅撲撲的臉上一定有著單純熱烈的笑容。
他猶豫了。
另一個聲音響起,卻是在門外。
雨打開門,是!有晶晶。
晶晶板著臉走了進來,她手里拿著海的手機。
雨想,這就是樂極生悲么?
雨還想,自己是個很堅強的人,居然沒有哭出來。
她覺得腦子暈乎乎的,眼前就只有海躲躲閃閃的眼,還有晶晶不斷張合的嘴。
“你還不知道,他是故意氣我才打電話給你的,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你是從來沒交過男朋友還是什么?這么迫不及待?”
“出去……”雨站了起來,拉開門,“出去!
她很奇怪為什么自己的教養(yǎng)反而在這個時候涌了上來,生生將一句罵娘的話壓了下去。
“請,出去!庇暧X得自己的聲音好似銹了的風琴,嗞嗞嘎嘎。
“要知道,現(xiàn)在我絕對可以笑著罵回去!边是多年后的雨,似乎有些不甘心得說著。
“是是是,還是不帶臟字綿里藏針的。怪不得你是巨蟹的,你的殼不僅厚,而且還軟。”海覺得自己的鼻子快要給他揉扁了。
那日后雨很快便搬了家。她換了電話,似乎要和過去一切都斷絕。正好,她也從語言學校畢業(yè)了,很順利得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學校,離原來的住處很遠的學校。
看著一房間的行李,雨突然覺得無力。憋了許久的淚水終于一滴一滴落了下來,她先是站著掉眼淚,然后坐了下來,最后干脆趴在連床單也沒有的床上,大聲的,痛快的哭了出來。
總是在流淚后在知道什么是微笑。
總是在跌倒后才明白什么是堅強。
這些話也許對,也許不對。誰知道呢?
“我想想,后來我們怎么又碰上的?”雨嚼著餅干,霸占了海的電腦,問。
“還不是我背,大二才跑去修大一的課,結(jié)果沒想到你也跑這里來了!焙C橹约旱碾娔X,相當相當?shù)牟凰?
沒錯,雨在預科畢業(yè)后入了這所大學的商科,然后在一門她以為只有大一生的經(jīng)濟課上,看見了已經(jīng)大二的海。
然后,兩人就成了這樣很……奇妙的關系。
很奇妙。
雨不能否認那天看見海心上突然的一下顫動,她知道這是什么,也知道這不是什么。她有些迷茫,卻很鎮(zhèn)定。
她依然記得自己停在有些不知所措的海的面前,很平靜的說了聲你好。
“其實,是你上前開了我們之間的門,然后,又將它關閉!备靡院,海在電話中靜靜得說。
“這個,誰又說的清呢?”雨亦靜靜的,靜靜的掛了電話。
總之,在那日雨同海打招呼后,兩人慢慢又恢復了聯(lián)系。先是客套的聊聊天,逐漸的,逐漸的,話就又多了起來,是怎么開始的呢?是不是那日海的情不自禁呢?
雨有時候回想起來,覺得這若是緣分,那必是一團不慎散開又匆忙纏起的毛線,千絲萬縷的,當你以為結(jié)束的時候,它偏生穿插出另一根,當你以為順當了,它卻偷笑著將一個死結(jié)結(jié)在了不遠處。
那日雨的assignment要截止,她卻依然毫無頭緒得在圖書館對著電腦發(fā)呆,飄散的眼神就這么落在走過來的海的身上。海愣了愣,瞥了眼雨對面的電腦,恍然。他猶豫了半天,還是走了過來,不經(jīng)意的走了過來,坐在了雨身邊。
“想不到今年的金融基礎課每個禮拜還要交assignment!焙5芍约好媲暗钠聊,說。
海和雨修同個major,所有雨正在掙扎的科目海都已經(jīng)逃出生天,而海正在掙扎的科目是雨的將來時。
現(xiàn)在,將來,兩人似乎總不在同個時態(tài)。
“嗯,這個估計是此老師的殺手锏!庇暌鄤右膊粍佣⒅媲暗钠聊,自言自語一般,“死定了,下午就要交。我完全不明白他說什么!
“不知道今年的題目和我學時候的有什么區(qū)別……”海直勾勾瞪著空無一物的電腦屏幕,好像相當好奇。
雨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轉(zhuǎn)頭可憐兮兮得看向海,“那你有一個小時的空當檢查一下么?”
海于是開始耐心得講解關于債券的計算方法,關于保險的統(tǒng)計。他劈里啪啦飛快得按著計算器,一長串一長串的數(shù)字就顯示了出來。
海看到雨的眼光有感激,還有一絲崇拜。他突然覺自己好像灌了氫氣似的,飄飄然就要飛上天。
雨驚訝得看著海手中冒出的一堆數(shù)據(jù)。她接過海的計算器,卻用不順手。
“你的計算器欺生。”雨抱怨。
“當然,它同我姓么。你要是同我姓,它就不敢欺負你了。”海脫口。
老人家說人真的不能太得意,太得意就會忘形,海很后悔為什么從不好好聽聽這些智慧之言。
他脫口而出這句話后,兩人同時呆了。海猜想雨一定會拂袖而去,或者還會慷慨個附贈一聲鄙視的冷哼也說不定。
可是雨卻笑了。沒有柳眉倒豎,也沒有立起一身刺。邊笑她邊說:“我沒有么?我可得讓我的計算器也欺負你一回!闭f著彎腰掏出自己的計算器來。
海失笑,急忙很害怕得投降說:“不敢不敢,我回去就教訓教訓這欺負人的家伙。”
“該教訓的可不是它!庇暧忠恍,“都說什么樣的主人養(yǎng)出什么樣的狗,這里是什么樣的主人什么樣的計算器?吹竭@計算器就知道這主人……真是……唉……”說著,她裝模作樣得搖起頭來。
海簡直哭笑不得。他嘆氣點點電腦屏幕,討?zhàn)堃话阏f:“快做快做,今天下午5點就要交了,你今天才做。怎么同我當年一樣!
“咦咦,這可是學生本分,我這是將之發(fā)揚光大呢!北锊蛔∮中Τ雎暎陮㈩^悶在手臂里以躲開四周的眼光。
“學生本分,不好好學習就反而是學生本分了?”海也有將自己埋起來的沖動,不過,還是是讓面前這個笑不動的人將功課寫完以后,再挖坑埋了自己吧。
誰說過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雨雙手雙腳贊同。
似乎約定俗成似的,每個禮拜三雨總會準時看見電腦邊的海,他手里欺負人的計算器,和自己越來越高的分數(shù)。
后來呢?
雨掰開巧克力夾心餅干,皺眉將有奶油的一面遞給了海。
“你,你真是巧取豪奪毫不客氣啊!焙o奈得接過了餅干,再度瞄著自己的電腦,突然很后悔自己當時為什么裝作沒看到她,或者干脆不去修那門微觀經(jīng)濟。
怎么會這樣的?
雨常常自己問自己。
她和他自從功課事件后,慢慢熟捻了起來,再度的慢慢熟捻起來。于是她知道海同晶晶分手了,就在她放假前,而,F(xiàn)在仍然處于悲傷的失戀期。
“可憐可憐。”雨嘆息著開始吃蘋果。
暑假了,而雨最近在找房子,想搬來學校附近住。海目前就住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熟門熟路的,海就這么承擔起幫無方向感的雨帶路的義務,以及――有時候人走累了總要歇歇腳,或者,天熱水喝多了總會有些不方便。
不知道什么時候,雨就這么堂而皇之得坐在海的電腦前,吃著海不久前才買的餅干,好在雨還算知趣,自己乖乖洗了幾個蘋果梨子放在一邊。
“這么厲害?”雨看著電腦里泡泡龍的積分記錄,失聲叫了出來。
“哼哼。”海一口咽下餅干,斜了斜眼。
“我算是知道你平時都干嗎了。”關了窗口,雨又打開另一個。這回她更是詫異到目瞪口呆,“我說,你的電腦硬盤多大?這么多電影!
“哼哼!焙D闷鹨粔K梨――這還是他出國后第一次吃削了皮切成塊的水果,味道,一般吧。
“我要看這個!”不容分說開了文檔,雨很堅定。
一口梨卡在了喉嚨口,海鼓著眼睛瞪著雨悠閑得將座椅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連嘆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娛樂的時間總是一晃就過。雨不屈不撓看完了三部電影,四個三國的flash,或許中間還玩了五六個不同的小游戲吧。
總之當雨抬頭看向窗外的時候,昏黑的天色和滂礴的大雨在夏季預示著時鐘上的數(shù)字至少在8點以后了。
“你竟然不提醒我!”雨惡人先告狀得非常理直氣壯。她手忙腳亂收拾了東西就要沖出去。
“急什么,先看時刻表!焙(yōu)哉游哉得站起來,掩不住嘴邊幸災樂禍的笑意。
開門的寒意讓雨激凌凌一個哆嗦。海皺眉看著一身夏裝的雨,將傘塞到了她手里。
“那,你運氣好,我剛巧洗了襯衫!焙⒁路f給雨。雨愣了愣,慢慢伸手接了過來。她抬頭看向夜色中的海,還是不清楚……看不清楚。屋內(nèi)的燈光從二人身后射了出來,卻是將兩人的臉浸在了無邊的黑暗中。
“謝拉。是不是如果沒淋濕我就不用洗了?阿彌陀佛,千萬別弄濕!眰阆掠甑穆曇糨p飄飄的。
“你也太懶了吧?”海的聲音在刷刷的雨聲中顯得模糊不清。
一陣風吹來,雨滴濺在分得遠遠的二人身上。
“別說哥哥我不照顧你!焙H掏瓷斐鲆恢桓觳病
雨又愣了愣,她突然笑出聲。往海這邊靠了靠,她低聲笑道:“瞧你不請不愿的樣子。謝拉,留著給想給的人吧。”
海嘿嘿了兩聲,放下了手臂。
兩人靜靜得向車站走去,路燈將雨沖刷后的路面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碎銀鋪出來一般。
海的手握著傘,就在雨的手邊。雨抬抬手,就能挽上他的。兩人都不說話,看著腳下的柏油馬路。
“車來了車來了!”海突然開口。
一個小時一班,錯過了可就死了。
雨來不及多說什么,衣服往頭上一罩便朝前快步趕去。氣喘吁吁上了車,她看向車外的海。
他撐著傘,笑著看向她,安靜的笑著。
雨突然有哭的沖動。
她有心結(jié),她知道,海也知道。
他們?yōu)槭裁磿兂蛇@樣,她知道,海也知道。
可是,就算知道還能怎么樣呢?如果可以,雨寧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后來雨一直想,那天,如果她真的挽上去了,那么是不是他們,就可以將毛線繃開了?好像小時候幫媽媽纏毛線一般,先全部都松開,再一點一點繞回去。
不可能的啊,兩個那么自愛的,小心翼翼的人,又怎么可能放心得將自己那團毛線完全打開呢?
回家洗了個澡,也還是將海的襯衣洗了。烘干機里絞干后,雨干脆拖出了蒙灰的熨斗,熨燙起來。
“你在干嗎?打多少電話都沒人接!焙5穆曇粲行┙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機放在震動上,所以沒有聽到。”雨夾著話筒,感到洗完澡后身上熱乎乎的。
“你干嗎呢?”海的聲音又傳來。
“燙你的襯衫呢!庇觌S口答。
“真是……小姐,不要說這么曖昧好不好?”海哈哈笑了兩聲,這才說。
“?不是吧,切,就你想得多。”雨覺得不止身上熱乎乎的,臉也熱乎乎的!安缓湍阏f了,我一只手拿熨斗,小心把你的一百零一件襯衫給弄壞了,我可就罪孽深重!
“無所謂,榮幸榮幸!焙S中Φ膬陕暎澳俏蚁葤炝,你小心別把手燙了。”
怔怔看著手機屏幕暗淡下去,雨拍拍臉,拾起擱在一邊的熨斗,專心得燙起衣服來,很專心。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學生就在數(shù)禮拜過日子,到了第十二個禮拜的時候,就該是忙碌的日子了。
雨覺得自己要淹沒在一堆一堆的assignments,reports還有past paper里。第二個學期顯然比第一個學期要忙很多,她簡直,不,是已經(jīng)四腳朝天了。
海呢?她不知道,兩人都很忙吧,所以最近都沒有聯(lián)系。
即使她搬家了,也沒有同他聯(lián)系。
她是什么時候搬的家?雨突然從一堆紙中抬起頭,她是學期開始的時候搬的,也就是說,她和海有整整十個禮拜沒有聯(lián)系。沒有見面,連電話也沒有通一個。
雨笑笑,預料中的吧?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就有這種感覺了呢?
海似乎總想說些什么,而她,卻總是岔開話題。慢慢的,海便不再聯(lián)系她……也不對吧,好像是那次,學期伊始的時候,她不經(jīng)意壓住了自己的時間表,拒絕給?茨谴。
“你很……空閑?”雨抱著會計書,訝異得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海。
“還好吧!弊园l(fā)伸手接過雨手中的書,海開口:“要不要去圖書館?”
“啊……才開學你就這么用功。真是好同志好同志!庇觌S著海一步一步朝圖書館走去。有點丟臉的是,這學期她才不會在圖書館里頭迷路,也多虧上個學期被海帶著走了好幾回。
“夸獎夸獎,圖書館乃睡覺的最好去處,這點,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海笑嘻嘻得接下雨的嘲諷。
“受教了,受教了!庇晁坪趿晳T海的厚臉皮,急忙拱拱手表示三人行必有我?guī)煹牡览硭辉缑靼住?
圖書館的感應門沙啞著嗓子滑到一邊,涼意就這么朝兩人卷了上來。
“為什么每次夏天的圖書館都冷得像冰窖,冬天反而熱得好像要烤熟人!庇瓴挥杀г。
“這個么,鍛煉你在任何狀況下也能心平氣和的入睡唄。”海順手將自己的外套搭在雨手臂上,“幫我拿一下,重死了!
雨笑笑,不再說什么,抖手散開了外套披上身。還是那件襯衫,那件她本想偷懶不洗卻因為淋濕不得不洗了燙了還給海的襯衫。
“你這件衣服,是不是后來都沒再下過水了?”雨皺皺鼻子,抬頭問。
“啊……我沒有熨斗么。好容易有件不皺的襯衫,自然嘿嘿……”海突然覺得空調(diào)不夠大,不然他的臉也不會有發(fā)燒的預兆。
“豬。”雨喃喃。
“什么?”海沒有聽清楚。
“沒有,我突然覺得豬是一種很可愛的動物,所以請你……”雨頓了頓,笑意爬上她彎彎的眸子,“所以請你千萬不要讓可愛的小豬們蒙羞啊!”
你這個……
海無可奈何看著蹦蹦跳跳上樓而去的雨。兩年沒有見,她變了很多,可是,仍然有很多沒有改變。她似乎總罩著一層外殼,不過對于他,她卻不自覺將殼內(nèi)的紗簾拉開。他可以看見殼內(nèi)隱隱約約流動的心情,卻怎么也進不去,怎么也進不去。
“你這學期修幾門?”兩人坐定后,海漫不經(jīng)心的問。
“還不是本本分分修四門。”雨似乎僵了僵才說。
“一門會計,一門宏觀經(jīng)濟,還有呢?”海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的問。
“呃,都是你修過的唄!庇暧诸D了頓,她想了想才笑著說:“還有一門電腦,一門統(tǒng)計!
“怎么,每個禮拜一都上會計。俊焙^D(zhuǎn)過身來,突然伸手想拿起雨的時間表。
雨的手臂不巧就壓在時間表上。
“你干嗎啊,時間表還舍不得給我看!焙OM约嚎雌饋硎瞧届o和無辜的,甚至是灑脫的。
“什么啊,我不是怕你到時候記錯了時間,跑到我的課堂上來。這回可沒有美女再給你認識了!庇暌嘞M约簺]有看到海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
兩個人玩對手游戲,除非和局,不然,總有一個人會輸,一個人會贏。
那這次,是雨贏了么?
雨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若是海輸了,那她,亦沒有贏。
或許這個游戲,根本沒有輸贏。
雨重新又扎回那一堆一堆的紙張中。她久久不愿將頭抬起來。她有些厭惡現(xiàn)在面對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情。
后來海似乎還是打了電話給她,想說什么卻沒能說出來。雨沒有讓他說出來。
海最后很無奈的,輕聲說:“你總是先打開門,然后再自己關上!
雨掛了電話,她不知道自己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但是她知道那時對于她,一切都還太早。
那對于海呢?是不是一切都太晚了?
沒有對錯,很多事情沒有對錯,很多事情沒有結(jié)果。
這些事情包括比如――愛情。
還是打個電話給海吧。雨想。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或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贝舭宓穆曇粢辉僦貜。雨頹然放下手中的電話。她翻翻身邊的課本,這電腦課本還是從海那里搶來的,一共四本,占了好大的空間。
我只是想還他書而已。
雨對自己說。她突然跳了起來,拿個袋子裝了書,開門跑了出去――她知道海住在哪兒,其實離她現(xiàn)在住的地方只隔一條街,可是她自從搬來后,就再也沒有去過。
沒辦法,不是我不愿意去,雨拍拍臉,風飛揚起她的頭發(fā)。但是既然我已經(jīng)搬過來了,要是累了或者想干嗎,直接回自己家不就好了,不一定非要去他那兒是不?雨覺得這個理由讓她舒服很多。
海站在門口,地上是一個一個的箱子。
雨有些不知所措,她猶豫著要不要跨進去。
“你,要搬家了?”雨半天才開口。
“是啊。”海似乎想再說什么,但是終究什么也沒有說。
“搬去,哪里?”雨還是問了出來。
“不遠,Danystone。”海抓抓頭,又揉揉鼻子。
“哦,我……只是來還書的!庇甑椭^將書遞了過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開口問:“你的手機打不通,一直都打不通!闭Z調(diào)中滿滿的都是委屈。
“我換手機號碼了。原先那個有時候晚上會用,不過白天我都用另一個!焙3掷m(xù)揉著他的鼻子。
“哦,對了,你還在生氣么?”雨剛說完就后悔了。她開始用腳尖蹭地,似乎不把地蹭個坑不罷休。
半晌沒有聲音,雨感覺自己的眼淚就要掉下來。她笑笑,說:“生什么氣啊。你要是敢生我的氣小心我半夜化身貞子從你電腦里爬出來!闭f完她轉(zhuǎn)身就要走。
一只手拉住了她。
海盯著低著頭的雨,有種很復雜的情緒從眼中流過。他最終還是笑笑,放開了抓著雨的手。
“我哪敢生您大人的氣啊!焙H⌒χ,他攤開右手手掌,“就算原先是,現(xiàn)在也不了。”
“那,和解了?”雨猛地抬起頭,眼睛亮亮如同天上的月牙。
嗯。
雨抬手在海攤開的手掌上清脆得打了一下,清脆的聲音在夜空中顯得那么的,那么的……孤寂。
“要幫忙么?”雨笑瞇瞇的。
“不用了,我喊了朋友來幫忙。”海別開頭。
朋友,朋友。雨的臉色煞白,她不是那時候的她,她知道朋友在這個時刻,代表著什么。
“嗨,這是我小妹。”
“臭美,他就是想騙我喊你嫂子。我就是喊你嫂子他也不是我大哥。”
“你這么不給我面子。”
“你面子才幾錢一斤啊,哼。嫂子你別氣我,對了,要不要我?guī)兔??
雨安安靜靜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樹影婆娑,哪家的花在夜色下彌漫濃濃淡淡的香氣。
她長長舒了口氣,痛苦的感覺伴隨著破繭而出的輕松同時存在于她身體里。當然的,總是要痛一痛,才知道不痛的滋味吧。
這一團毛線,最后的結(jié)局原來是用快刀切斷,于是不管是死結(jié)還是活路,通通只是過去罷了。
愛情原本就是恰當?shù)臅r間恰當?shù)牡攸c碰上了恰當?shù)娜,那他們呢?
雨抬頭看向夜空中彎彎的月亮,它讓黑夜下所有的一切都顯現(xiàn)得那么清晰。最后雨終于看清楚了海,海也終于看清楚了雨。
不是太早,就是太晚。
他們,總不在同一個時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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