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同飲的酒，今日我釀給你喝。

　　春日的山泉一如冬日的冷冽，浸在泉水中的雙腳早已沒了熱度，踩在沙石間沒有任何觸覺，但依然堅定地移動著、尋覓著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沒了知覺的腳踩在一塊圓石上打了滑，水中一片渾濁，水花四濺。

　　當一切都回復(fù)平靜，戚少商坐著，半個身子浸在水中，不在水中的衣服也已被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伸手抹去頰上的水珠，戚少商失魂落魄地低喃：“惜朝，今年的春天來的特別遲．．．．．．沒有．．．．．．捉不到．．．．．．”

　　不論什么時候來到市集總是嘈雜哄亂沒有片刻安靜的樣子。

　　“哎，戚小哥，你去捉魚怎么渾身都弄濕了？快回去換換衣服，受了涼可就麻煩大了�！睆埳╆P(guān)切地說。

　　戚少商笑笑，“張嫂，我沒事，回去就換掉。”

　　“年輕人身子骨好，不礙的，”楊叔舉刀剁下一塊精廋肉，包入油紙內(nèi)，“張家嫂子，你就別瞎操心了，打戚小哥住在這里，你什么時候見他生過病？戚小哥，給，這塊肉你帶回去吃�！�

　　“這怎么行，楊叔，你是做生意的，不能總送我啊。”戚少商連忙推拒。

　　楊叔板起臉，“那你以后進山打來的野味也不許送我！”

　　戚少商無奈接下，“那謝謝楊叔�！�

　　“客氣什么！”楊叔抬頭看了看天，再看看戚少商空空如野的魚籃，“戚小哥，今天可遲了啊，沒捉到？”

　　“嗯�！逼萆偕厅c點頭，眼中劃過一絲隱痛。

　　張嫂突然想起一事，“戚小哥，到賣魚強那兒去看看，我早晨聽他說，他今日會去遠些的地方打漁，說不準能打到�！�

　　“謝謝張嫂，楊叔，我去看看。”戚少商說完快步向前走去。

　　“哎．．．．．好好的一個孩子，腦子卻有問題。”看著戚少商離去的背影，張嫂不由地嘆息，又到了這個日子。

　　每年這個日子戚小哥總要去溪邊捉魚，

　　總要買一大堆東西回去燒上一大桌的好菜，

　　心心念念地說有人會來與他同飲，可又從不見什么人在這天去他家，

　　去與他同飲那他自釀的、從不讓人碰的，

　　酒。

　　夜，

　　很沉、很靜，

　　點點燈火此刻看起來已然慘白，飄搖欲滅，

　　院中隱隱綽綽可見伏在桌上的身影，滿桌的菜一口未動，桌下堆著許多酒壇，

　　惜朝．．．．．．．你答應(yīng)我，你答應(yīng)過我：

　　就算相隔陰陽，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們也會再聚首同飲。

　　今年是第五年了，之前的四年你失約不到，

　　今年．．．．．．

　　今年缺了杜鵑醉魚，你就更不會來了吧。

　　戚少商抬起頭灌入一大口嗆辣沖喉的酒液，撐起有些無力的身體踉蹌兩步坐到地上倚著一塊石碑仰起頭，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個夜晚，

　　滿天星斗的夜晚，

　　邊城軍營后山大石旁，

　　那時身邊還有他。

　　“惜朝，明日便要與金軍決戰(zhàn)，九死一生。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如果我死了，你就回到南鎮(zhèn)把杜鵑樹種滿南山，待到每年的今日，便做杜鵑醉魚祭我�！�

　　南鎮(zhèn)南山，是顧惜朝原本打算避世隱居的地方，只因戚少商的一句話，讓顧惜朝走出南山再上沙場。

　　肩頭吃了顧惜朝重重一拍，

　　顧惜朝微慍，“少指使我做事，你又知道死的人不會是我。”

　　“若是你，我也如此�！逼萆偕涛⑿Φ馈�

　　沉默片刻，顧惜朝站起，“我答應(yīng)你，就算相隔陰陽，每年的今日我們也會再聚首同飲。”

　　戚少商轉(zhuǎn)頭仰首，將顧惜朝的身影牢牢刻在腦中。

　�。�

　　回想顧惜朝的樣子，戚少商突然發(fā)現(xiàn)深刻腦中的身影無端模糊起來。

　　戚少商用力甩了甩頭再想，

　　那身影便清晰了起來：青色長衫、微卷的黑色長發(fā)，清傲的．．．．．．

　　顧惜朝。

　　“怎么，看傻了？”

　　耳邊突地響起熟悉的聲音，戚少商一愣，手中的酒壇滑落，落下的酒壇被一只瑩潤如玉的手穩(wěn)穩(wěn)托住，輕輕放在戚少商身邊。

　　戚少商欣喜若狂地想起身，身子一軟又坐了回去，“惜朝，真的是你，你終于來看我了，我等了你五年，還以為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呆子，既是約定，我又怎會忘記。”

　　戚少商伸手想拉住顧惜朝的手，將觸及之際又突地收回“惜朝，你在，在下面，過得好嗎？為什么這幾年都不來？”

　　顧惜朝輕笑，在戚少商身旁坐了下來，看看他倚著的、大大的一塊光滑突的兀石碑，“這石碑是？”

　　“為你立的，我找不到你的尸身，又不愿只立個衣冠冢，想來想去決定只為你立碑．．．．．．碑立好了，又想不到要刻些什么．．．．．．惜朝，你要記得，多回來看看我．．．．．．”喝了太多的酒，戚少商覺得有些困倦，連忙叮囑道。

　　縈繞鼻間的酒香，桌下堆滿的酒壇，顧惜朝問：“這酒是？”

　　“可惜你只是魂魄，不然，便可嘗嘗．．．．．．昨日，同飲的酒．．．．．．今日，我，我釀給你喝．．．．．．”

　　炮打燈．．．．．．

　　擋不住襲來的倦意，戚少商閉上了眼，身子軟斜而倒。

　　“你醉了，大當家�！鄙焓滞凶∑萆偕滩鳖i，讓他緩緩枕在自己的腿上，顧惜朝嘆息，拿起他手旁的酒壇，仰頭飲下，“之前失約是為了療傷，直到今年才傷愈。我知道大當家是遵守信諾的人，定會來這里為我將杜鵑樹種滿南山，就前來尋你。來的路上，我已看到了那一小片開得正艷的．．．．．．杜鵑。”

　　輕柔地撫開戚少商臉上的碎發(fā)，顧惜朝笑著說：“少商，以后，我們一起，將杜鵑種滿南山�！�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