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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賀文
這是不應任何人期盼而來的孩子。
包括你在內。
你視線下凝,望著某一點,嬰孩隱約的影子緩緩在晃動的白霧中凝聚。黑發(fā)濡濕似墨,肌膚蒼白賽雪。
——還真像你,不是么。
你笑了,一如平日清雅華美的笑容,只是有些苦。
可他為何又會存在于此呢。
唇齒輕啟,熱流卻先于嘆息溢出。你笑著,長發(fā)混沌了視野,鮮血在身下橫流,而他伏在那里不哭不鬧一動不動,安靜得,仿佛不曾來到過這個世界。
為何寧愿離經叛道為族人漠視,為何耐過了漫長而苦悶的妊娠…為何懷上了這個不應有的他。身為巫醫(yī)的你只是平靜地攏發(fā)過耳,將探視或詢問的目光和灰霧一并隔絕與暮色面紗之后——而在那之前,你的面紗還是純白,如同拂曉最清明的一抹流云。
一…二……身子微晃,將全身的重量支撐在仿佛不堪重負的纖細手腕,只是這樣微小的動作已奪去了你面上所有的血色。
他…還活著么?
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在打顫,你感到奔騰的血液和星光的眷顧一分一分離你的軀體遠去。身體傾倒的那一刻,小小的嬰孩突然動了一動,睜開一對迷蒙著的眼睛,在發(fā)絲回旋飛散的潑墨之間,你清晰地看見了他的臉。
他的眼。
深沉的,宛如最深沉的夜空,其中微微閃動的眸光,卻勝晨曦。
你側躺在草垛上,和他同一個方向。你們離得那么近,你就這樣久久地凝視著他。
不應任何人期盼而來的孩子,你美麗的夜之子。誕生在晚星最燦爛的時刻,如月中升,蓋過了漫天的絢爛光輝。
若非是你如有神助地維持了神智,分娩或許就能要了你母子的命。事后想來,最初的來臨便是如此刻苦,冥冥之間預示了什么…吧。
但你無力窺探,至少在當時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每當你的手指觸及水晶球令人安心的冰涼表面,它總是暗淡著不予你絲毫回應。
你很清楚這是由于你的虛弱,本也并不指望與它進行交流,僅僅是出于慣性罷了。每天在夜的幕布下,在清明的星光下,默默凝神,伸手輕觸,這早已是你生命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你輕柔地以掌心撫慰著你的伙伴,而他安安靜靜地同臥在你膝頭的長袍之上。
他很安靜,不哭,也不常作聲。深夜之神靼拉默許了她深愛的孩子來親吻你的他,他或許是生來失聲。你這么想道,心下依舊一片寧和。只是一陣惘然的輕煙拂過心河,漣漪瞬滅。
正失著神,懷中的水晶球突然泛起柔光,沾染了長睫片片云朵,直映眼簾。
你低下頭,原來是水晶球在不知不覺間滑向了他,他就在熟睡中抱住水晶球。
你的他蜷縮著兩只小小的胳膊,柔軟的面頰微微側著,依靠在水晶球之上。就從他貼著的地方,水晶球內淡芒回轉,好似凝聚的的水液經圣光透射再度開始流動。
神賜予了他靜默,以及其它被鐘愛著的印記,再將他賜予了你。
原來…如此。
纖長指尖輕輕撥開落在他身上的發(fā)絲,你的唇角,慢慢地,就浮上了月色般的淡然笑意。
他是獨獨屬于冥冥萬物的,不是你的,而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你時常在輕撫他的前額之時對著那小小的美麗耳廓低語,對著滑落的如墨發(fā)絲潺潺,輕拂,像對待你珍愛的水晶球那樣待他。
他的耳朵那么薄,那么蒼白,就像紙一樣幾近透明的顏色,隱約看得見皮膚下血管細小的青紫,而一頭黑發(fā)與水晶一般透徹的雙睛又是那么濃墨重彩地鮮明,仿佛吸去了這個生命的大部分力量。
你卻清楚地知道,相信著,靜待著他會如同你的水晶球一樣自內處綻放一束束的光芒。他是精致的,同時也是充滿了謎一樣魔力的。
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更像個瓷娃娃。
尤其是當他小巧的顱骨頂在你的手肘、微微露出些許嬰孩細膩的額頭的時候,他在你的腕中,在一匹深藍的棉布之中,真的不似個普通的孩子。
或許他生得和你小時候是非常相似的吧。雖然沒有人給予你驗證的話語。
極偶爾的,你們的身影才會出現(xiàn)在族人的視線之中。
先是由你懷抱著,你的長袍裹得嚴實,將照向兩人的日光隔離。之后是一大一小兩個戴著帽兜的身影,你牽著他,腳步總是不疾不徐。
仿佛你們從中穿過的,只是樹木。
你從不曾向任何人解釋過什么,當然也打算將來向他說明。
不過或許也不需要。
他總是默默跟在你的身后,你向東他就向東,你向西他便向西,水晶一樣清澈的雙眸之中從未對你提出絲毫質疑。他永遠無聲地行走在你幾步之內,那種態(tài)度與其說是子對母的眷戀和順從,還不如說似乎是他自覺地選擇了在你身邊。
你想他或許是你人形的水晶球吧,只是你還不能從他的雙眼中看懂他映射給你看的東西。
——因為你是瞧不見自己的。知天命者均是如此。
你隱隱不安,卻又說不出是為了什么,當水晶球隱約映現(xiàn)出一些含糊破碎的剪影。
而他,開始目不轉睛看著你每晚與水晶球的交流。
每當他安靜地坐在你腳邊的時刻水晶球總是格外明亮,呈現(xiàn)于你的圖像也變得格外清晰些許。
也許是到時候了,到可以教他如何傾聽水晶球的時候了。
借無月無云、眾星集日月光華之夜,讓齋戒過后的他著素衣走入你的帳篷。這是一季里天空最晴朗最干凈的時刻,又無月色擾亂星盤,你看著他走進來,他形狀姣好的赤足在細麻布的袍子下擺一下一下的露出來,光潔如玉。
「過來,克萊維斯!馆p啟雙唇,他的名字被輕輕吐落,在這依稀流動的黑暗之中仿佛是具備了什么魔力的字眼。
你鮮以全名稱呼他,似乎是立刻就感應到了不同與往日的鄭重,他自整齊的黑發(fā)之下抬起一對深色水晶的眼睛看向你,如同曜石在同樣漆黑的檀木表面散發(fā)著絕不炫目的沉靜光芒。
你平視著他,只以目光再次重復你的意思,他便緩緩走至你跟前坐下。
你與他對面落座,中間隔著水晶球。帳中一片漆黑,唯有一線星光自蓬頂?shù)目障洞怪倍拢甭涠,水晶球就渾然無覺地被那內斂的光輝自中劈開,柔和的光暈開星星點點,與白衣相映,如霧地籠著你二人。
他依你的示意將雙手懸于水晶球之上,接著,他清秀的小手出于本能地、緩緩撫上了水晶球。仿佛是在回應著他,冰涼澄清的球體之中,先是從他掌心觸碰的位置萌起光華,然后那團越來越炫目的幽藍的光中抽出了一絲,逐漸轉開了,光的色彩也隨之變亮:寶藍,淡藍。最后當整個水晶球都亮了起來的時候,那其中的光變成了一片清明欲語的白。
他眨著一對美麗的大眼睛,一直盯著水晶球。你攬袖執(zhí)起一杯水,置于水晶球上方,水紋便透過透明的杯體蕩漾在了水晶球上面,然后一層一層地降了下去,在那片光中搖曳出一輪輪漸變的虹光。
你對他低語,「左手扶著被子!箙s半晌不見有動靜。抬起眼睛看他,只見他整個人望著眼前奇景,柔軟的嘴唇不覺微啟,已然呆了。
你伸出右手正待去拉過他的,他突然開了口,「好漂亮……」聲音細細的,還帶著惘在夢中的輕漫迷茫,像在夜色下靜靜流淌的小溪。
你失手就打翻了水杯,撒了他一臉。
會…說話?
幾縷黑發(fā)濕漉漉地貼在側頰,清亮的水珠順著面頰的輪廓流下!笅寢尅俊顾^,帶著一臉小鹿一樣柔軟無辜的神情望著你。
你的手指顫抖起來,傾身越過水晶球摟住了他小小的身子。水晶球發(fā)出無奈的被人忽視的悶聲滾落下去,而你抱著他,輕輕地微笑著,讓他說了一遍,又一遍。
當他快六歲的時候,水晶球中的影像開始成形。
而你,也終于清晰地看到了長時間來一直令你心神不定的黑影。
幾個月后,那些黑影如水晶球所示出現(xiàn)在了你母子二人面前。在不置可否的冷淡容顏背后,你一遍又一遍試圖從水晶球中看他的未來。
追逐著,你在黑暗中找尋著他的眼睛。你看到了他宿命線軌跡所指的方向,然后沒入了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繼續(xù)的深處,漸行漸遠。
你一再從夢中驚醒,冷汗黏住了你的長發(fā),抬手看,覆在蒼白的肌膚上,赫然似烏鴉的羽翼。
這一夜你起身將他抱起,在榻上和衣而擁。天一亮你便收拾了行李,帶他離開了族人的駐扎地。
他一直瞪著一雙眼睛望著你,似懂非懂的臉蛋上有一種神色,仿佛是一面水鏡,使得你知道自己眉宇間定是怎樣一副令人生懼的顏色凝聚。
于是你不易察覺地調整了氣息,如瀑的長發(fā)在素手間流動,輕描淡寫地將額前散落的烏黑發(fā)絲捋好,眸光打他面上一轉拂過。你的鳳目微睨,薄唇抿起一個如有似無的弧度,「我們走吧!
如果你是被狩獵者,也一定是令卑劣的追兵聞所未聞的、被暗夜庇護著的靈物。借由水晶球的警示,你帶著他輕而易舉地出沒于邊境惑星的各個角落,宛如優(yōu)雅穿梭于網間的影子。
這半年里,他卻是越來越緘默了,常常只是望著明滅的火星發(fā)著呆。仿佛又變回了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只有那一對紫眸的顏色,越來越深。
他似乎是理解了你們的處境,知曉了你和他,正在流亡。某一天他甚至突然抓著你的袍子下擺停了下來,從而避過了你所熟悉的某個人。
那頭熟悉的緞子一般光滑的黑色長發(fā),那張偶然還會在你夢中一掠而過的面孔……那種你從不曾真正忘卻的淡然氣息。
這天晚上你跌坐在水晶球之前,水晶球黯淡的光映照了你垂著的無力指尖,就像是映照了你霧也似的混沌心境。
命運,還真是……無法違逆…呵。
你什么都思考不了,也看不見你想看見的東西。直到水晶球明亮起來,你抬起頭,原來是你的他走了過來。
他站在那里,低著頭看你。水晶球在他的背后映出了明確而不詳?shù)囊荒,你克制著不再去看那邊,而是望著他?br> 「媽媽,我在這里。一直都在的!顾f。
他的頭發(fā)不知不覺間已長到了齊肩,羽毛一樣的發(fā)梢拂過你的臉,垂落在你的頸項之間,輕柔得令人窒息。
你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的他靜靜地佇立在遠處的夜庭,長發(fā)垂到腳邊,目光深得像化不開的萬年永寂,他是那么強大美麗一如你所愿,但絕世的眼角眉梢上,卻是冷漠。
這不應該,這樣不應該。
他在凝視著水晶球,你的水晶球。
你知道那之中的光景,他未老而病榻上你的容顏瞬間枯槁,那是唯一一次你在水晶球中見到有關自己的映像。
但那只有一次,只可能有一次。
時光無法倒轉,這點你知他知,你的他也絕不會試圖再往回看。
決絕的,意志強大的,他站在那兒有如夜之帝王,這夢境太過真實?赡闳允怯|摸不到他。
你看見他的身邊有其余共享命運之輪的重重影子,他五指微捻,水晶球便被隔空掐斷了光芒。然后他轉頭離去,發(fā)絲在風中回旋而過。
這很好,夢中的他依舊站在你觸碰不到的世界,卻早已不再獨世。
很好。
插入書簽
早在動筆寫這個系列的第一篇Os的時候就已經構思了光暗的開頭,不被任何人所期待而降臨的孩子,克萊維斯這篇的開場是和朱烈斯那篇相對應的。
小黑的親人欄就一媽找不到爸的,再加上理所應當?shù)挠X得暗媽就應該跟小黑一個樣的脾氣(說反了,失禮),總是立刻就覺得即使被孤立她也不會在意不會去解釋什么,她也是最具“有自己故事”的感覺的人,于是這設定嘛……有隱情,有隱情XD
有很多都沒有寫,也下不了筆去寫小黑是如何被帶走的,那種太動人心魄了與基調有點遠,這篇的確是結束了,在我的設定里暗媽多少是知道自己兒子會被強行帶走的,可惜沒能描繪出暗媽的絕世風貌,光顧著花癡小黑了,不過日后應該還有機會寫暗媽
最后說一句,克萊維斯的代表花我選的是茶花,只為兩點:一是東方奇卉,二是因為茶花在最初引入歐洲的時候,由于人們見它的花瓣像蠟做的一樣,又沒有香氣,所以就不公正地將它作為了鐵石心腸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