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正三十一年,字悅又不告而別了。
柳硯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
泰山登頂一覽眾山小,秦淮河岸煙波畫舫,洛陽五月的牡丹怒放,長安古城的暮鼓晨鐘。
絕跡人間,皆沒有找到字悅的蹤跡。
-起-
字悅和楚硯分手的那天是飛絮揚花的日子。
湖邊夕陽下,字悅和往常一樣快步往前蹦跳著走幾步,停下來轉(zhuǎn)頭對著楚硯,長眉鳳目輕挑,勾著嘴角笑,楚硯,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
西下的落陽綴在他的發(fā)梢,眨眨眼睛,長睫毛下一閃。
楚硯沒怎么在意。
初見時候,字悅正一葉扁舟順湖而下,那時是楓葉正紅的季節(jié)。蹁躚一葉入水,蕩開一湖漣漪。字悅的輕舟劃破漣漪,自水中信手拈過一片紅葉,俯仰悠然。兩岸青山遮掩,山明水秀。
卻一眼瞥見岸邊白衣素服的楚硯,樹下落英繽紛,一地金黃。他緩緩收劍入鞘,轉(zhuǎn)頭正正對上字悅的目光。
舟行緩慢,日潤風澤,字悅隔了一水一樹看他,那人的眼中仿佛化入一湖的水光瀲滟,
船行逆水,輕輕靠岸。
至此,孽緣天成。
他們從未有過約定,只是常常在湖邊樹下或劍舞翻飛惹一身落花,或是依斜陽靠古木聽一曲笛音,也曾對酒當歌品茶論經(jīng)。
總能相談甚歡。
不曾相約,卻總能再見。
所以字悅說的分手,楚硯并未在意。他只是信步走上前幫字悅把肩頭的柳絮輕輕撫開,只是輕輕說一聲:“好。”
然后便靜靜看著他,眼神專注,笑容清淡,仿佛天地全無。
字悅伸手拉住柳硯的手,抬頭看著他高高興興的笑:“楚硯,明天就是你十九歲的生辰了。我可有大禮,不過你要耐心的等著哦,我要一些時間準備!
柳初硯捏捏他的鼻子笑起來:“有何可準備的,橫豎也不過是大了一歲而已,并不是值得慶祝的事。 ”
字悅皺皺鼻子笑:“等著吧!
柳初硯未曾想到,此去一別經(jīng)年。再未再見。
那時候,是正二十七年。風輕云淡,柳絮始揚。
-承-
從此字悅音訊蹤跡全無。
柳硯等在他們曾一起比劍練劍的湖畔樹下,一日復一日,到蘆葦泛白,到烏金斜墜。
他獨自在樹下舞劍,黃昏的時候,在淺金色蘆葦湖岸邊吹一曲笛子。
桂子花落,水無痕。
直到那一年,正二十九年,江湖腥風血雨掀起。
柳硯出師,仗劍行走。
鮮有人知,柳硯是武學奇才,卻從小就被斷定活不過二十,如今已經(jīng)是二十又一。每一個夜晚睡下去他都會害怕第二天會無法醒來,死在陌生的客棧。
于是他夜夜不敢入睡,屏息斂神,壓制某些不為人知的恐懼,然后在早晨對任何人微笑,看不見內(nèi)心。
他執(zhí)劍行俠,斬妖除魔。千金散盡,詩酒趁年華。
與其在睡夢里無謂的死去,不如盡己所力,留下好英明。
人生得意須盡歡。
柳硯去到了很多不同的地方,結(jié)識不同的人,豪邁或倜儻,瀟灑或直爽。
只是他卻始終在尋找一個清麗的影子,烏發(fā)輕束,素衣尤寒。
終不曾得償所愿。
唯一讓他介懷的是,無論柳硯在哪里,每年一月初都會收到一封信。不知是何人輕輕放在枕邊的。武藝超群,竟蹤跡全無,不得而知。
素凈信封,無一字。打開亦空無一物。
柳硯總是覺得似乎聞到了字悅的味道。
那年他們每日背靠背依在湖邊樹下,或說話或聽曲,他在字悅頭發(fā)和肩頭聞到過無數(shù)次,青澀新鮮如草的味道。
他小心的收好那些信,隨身攜帶。心里便覺得踏實。
-轉(zhuǎn)-
柳硯收到第四封信的那一年江湖又出了件大事。
神醫(yī)李唐的死江湖無不為之震驚,然后惋惜。
一代神醫(yī),年紀輕輕尚無子嗣就詭異的死于非命。從此江湖少了一個可以依托的救命神仙。
江湖憤慨,皆群起通緝兇手,柳硯亦不會放過。
李唐是他朋友,他們認識的時候李唐還不是神醫(yī),手拈一株草藥看著他和字悅舞劍樹下。隨不懂劍法,興致來了也會面無表情的評上幾句。
也曾一起飲酒賞月,舉杯豪飲。
只是不想一夕之間,字悅匿跡人間,李唐聲名鶴起。柳硯得意江湖。
昔日情意猶在,卻已然相望于江湖。
柳硯在李唐墓前點上香,滿滿斟上三杯酒。
一杯祭天。
一杯酹地。
一杯自己慢慢喝了。
暗暗發(fā)誓,定要將那兇手置于死地。
率江湖豪杰,掘地三尺。定要將此人剿滅。
當柳硯接到線報后不眠不休追逐三日,終于和那人在山巔決戰(zhàn)。風寒云低。
對方黑布蒙臉,閑散漫不經(jīng)心的笑,出手迅疾如電,晃眼間一劍刺過,柳硯佯裝躲閃不及被刺中手臂,對方有些錯愕。一時竟愣在那里。
柳硯乘此間隙,迅速用手指夾住對方的劍,對方的劍被固定一時抽不回去又刺不出去,柳硯右手一劍穿心刺過那人的胸膛,如春風微寒,破骨斷筋,讓人難以察覺。那人低頭不可思議般的看著沒入胸口的劍,慘然一笑松開了握劍的手。
劍哐當墜地。
那人卻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掙扎著抓過柳硯的手,因為用力過猛,胸前的劍又沒入幾分,那人卻似沒有感覺一般,扔在費勁的一根一根掰開柳硯的手指,把緊緊攥在手心的沾惹了血跡的褐色小藥丸按進他的手掌心。復輕輕覆上自己的手幫柳硯蓋上。
柳硯死死瞪著眼前人,把藥丸狠狠扔進崖邊的草叢,那人張張口,眼睛里閃過一絲痛,最終沒說出什么。
柳硯將劍緩緩抽出。血濺三尺。斃命當場。
-合-
當柳硯踏過蜿蜒一地的紅色血溪揭開那人的蒙面布時,看到的是一張普通的臉,柳硯皺眉想了一刻,摸過那人的下巴,果然摸到了異樣。緩緩揭開人皮面具時,一張清秀而且牽掛了經(jīng)年的臉,漸漸鋪展在他眼前。
后來柳硯在字悅的衣襟里找到一封信,素凈信封上空無一字。不過不同的是,這次里面是有信的。筆鋒婉轉(zhuǎn),骨骼清秀,是字悅的字。
柳硯,這份大禮我可準備了很久呢。你可是早就等的不耐煩了?
我和李唐兄一起潛心研究,希望能配出治你寒病的藥來。
每年我偷偷放在你枕邊的信封里涂著藥粉,聞之隨身攜帶都可延遲并抑制寒病的發(fā)作。
李唐兄是好人,他曾答應定會幫我完成夙愿,果真不曾背棄過。甚至以身試藥,非寒體質(zhì)的他卻最終還是抵不過寒力熱力同時發(fā)作時周身如熱流冰寒同時流竄的痛苦。
我?guī)退饷摿恕?br> 他說藥成功了,他沒有辜負我的信任。他真傻。
真傻。
李唐曾說,如果一輩子都配不出藥來,這樣的一生,也不錯。
所幸藥配出來了,四年,硯,久等了。
只是我大約也不敢茍活了。
硯,若我能死在你手中,也算是幸福了。
正三十一年,字悅親書。
-尾聲-
柳硯瘋了一般的在草叢中翻找那粒小小的褐色藥丸,最終在生著雜草的泥土里生生摳出那粒帶著血跡的藥丸。
他未來得及把泥土拭凈藥丸塞進嘴中慢慢嚼碎了吞下,滿口的苦澀混合了土澀,入胃周身如墜寒窖,亦如臨火淵。
柳硯縮在崖邊昏死過去。
等醒來時,已是一片昏暗,日未落,月初升,天地鴻蒙。
柳硯似是視不可見般,一步一步踏在字悅的血泊里,跌跌撞撞的走著,被尸體絆了一下,卻仍不曾回頭,趔趄著走遠了。
字悅,尋尋覓覓了四年,為何還未尋到你?
你去了哪里?你和我玩躲貓貓玩了這么久還未夠么?
出來吧。字悅。我知道你一定在哪里躲著我吧?
出來吧,你不是說要送我大禮的嗎。你一定躲在哪里逍遙吧?
一定是的……我會找到你的……會的……
會的。字悅。
正三十一年,字悅絕跡人間。
柳硯浪跡江湖。
-End-
№71 ☆☆☆小手于2008-12-25 21:45:20留言☆☆☆
插入書簽